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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Color01-041 幽蘭海底

作者:Disillusion│2022-11-12 20:45:01│巴幣:2│人氣:245
  自夏佐請求唐恩去找金鈴後,他的感知就像墜入海底深處。在無止盡的墜落後,一切就像薄膜包裹住,他像在海面之下,看著水面之上的浮光掠影。外頭似乎有海,有光,有聲音。
  有人正呼喚他姓名。
  外頭的人影像是格羅佛。夏佐看見格羅佛朝他輕嘆的每個瞬間。之後,是他不小心闖了禍,格羅佛朝他走來的模樣。後來,是他每個回眸的霎那,格羅佛也正看著他的時候。最後,是格羅佛張開雙手朝他微笑,徹底消失的模樣。

  即使思緒仍然有些模糊,但在看見這幕的時候,他仍忍不住伸出手——
  「不要走——」

  格羅佛走後,原本明亮的海面也瞬間變得黑暗。

  夏佐停滯在空中的手無力地垂下。他不想看見那些與他無關的情緒,不想聽見周遭吵雜的聲音,更不想接受他身處的現實。
  他隱約知道自己和格羅佛似乎有些不同,他沒有格羅佛的金髮和綠色眼睛,五官眉目更沒有半點格羅佛的影子,甚至出生以來就一直擁有能看見情緒的特殊能力。
  宮廷導師說那是天賦異稟,所以他逃避了直覺,相信了那樣的說法。

  夏佐.布拉德里克尚。他一直以來都在逃避。

  他不曾問過自己的姓氏為何是冠上綠城國王的名諱,也不曾問過為何他和照片裡的父母完全不像,更不曾想過他為何總會遙望海洋。
  此刻他閉著眼,身體逐漸沉沒在漆黑的海面之下,海的聲音彷彿替他隔絕了所有現實。
  而他也聽見了低沉的聲音再度呼喚他。

  ——孩子。

  夏佐雙眼微睜,就看見與他對視的龍神。龍神的黑色龍鱗在海底像是隱去,唯獨那雙巨大琥珀眼眸,像是整個海底裡唯一的光源。

  ——你會怨恨我是尼德霍格嗎?

  夏佐曾許下希望大家幸福的願望,卻沒能實現。想到這裡,他有些乏力的雙手不禁伸向前方輕撫龍麟,「我不曾怨過你。」

  ——可我沒能讓你拯救你愛的人。

  夏佐的手微微停頓,「那不是你的錯。」

  ——那一切也不會是你的錯。

  夏佐倏地抬眸,看著龍神明亮的琥珀眼眸,原想反駁,卻又無法開口。
  而龍神沒有再回應,就只是那樣與他相望許久。

  夏佐的記憶像是被影像石放映,所經歷的一切全都在海面上一閃而逝。他看見在綠城活著的他在宮中,在邊境,在仰天敬酒,也正看著龍神眼底,同樣帶著麟片的他自己。
  他是什麼,又為何會在這裡。

  龍神閉上眼微微低下頭,讓夏佐的手微微輕撫過龍麟。牠接著睜眼。

  ——你就是你。

  夏佐隨光影有些渙散的思緒,在那刻似乎變得清醒。他突然想起自己早已不在綠城,他剛請求唐恩去找金鈴,而自己又墜入在奇怪的泥濘之中。
  他已經不再想深究他是什麼,為何思緒會被困在這裡,他現在只在意外頭的唐恩和金鈴——他想回到他們身邊!

  龍神像是感知到了夏佐的想法,他迴身讓夏佐攀在他的背上,接著高速往海面衝去。

  ——醒來吧。

  夏佐衝出海面的那刻,就像自缺氧中重獲氧氣般,深呼吸的同時清醒。他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個臨時臥榻上,也看見了正聚集在他身旁的金鈴和其他英靈騎士們。
  在宴會廳昏迷前的不適消退些許,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不在維克城,而是在一個半圓球空間內。他要唐恩去救的金鈴平安無事,那唐恩……

  夏佐從倒臥坐起,接著環視周遭。
  沒看見。唐恩身邊的黑髮女人也沒看見。他下意識地起身,卻因為半虛弱的關係僅能抓住金鈴的手臂,「唐恩呢?他在哪裡?」
  夏佐看見金鈴難得的停頓,在她開口之前,夏佐就感受到明顯的情緒反應——即使不說話也能知道答案是什麼。

  夏佐眼中看見了屬於這個空間的湛藍魔力,他知道這個空間絕對是霄鋯創造的,儘管頭痛仍然劇烈到讓他耳鳴,可他仍反射性地想朝霄鋯奔去,想問他唐恩在哪裡。
  可霄鋯的動作仍快了一步——不過眨眼間,夏佐甚至才剛踏地,周遭憑空出現了高兩尺的水牢將他囚禁在內。
  一旁的瑪姬連忙攔住霄鋯,「別這樣,閣下才剛醒。」
  「幹嘛?我這不是讓他別動嗎?」
  「但這也太……」

  也不知是否是因為碰觸到了水,夏佐握住了水欄杆的同時,渾沌思緒鎮定了些許。他看著水牢外的霄鋯,「唐恩在哪裡?」
  「不知道。」霄鋯乾脆地答覆。

  夏佐能感受到整個空間的所有魔力,即使閉上雙眼,所有魔力團仍像在他眼前般栩栩如生地晃動——總數量甚至比維克城宴會裡的貴族們還多。
  整個阿薩伽特的人都在這邊嗎?但是、為什麼?
  注意到夏佐似乎又想提問,霄鋯原本還能像包容年幼孩子一樣忍住不發難,可他愈想愈火大:「喂,你這從頭到尾都沒醒來的鹹魚,還想怎樣啊?」

  夏佐原想繼續提問的問句噎在喉頭,霄鋯說的沒錯。他不知道為何無法止住莫名的不適,不只清醒必須倚靠龍神,就連現在站在這裡都有些勉強。
  他又體會到了什麼是能力不足。
  「抱歉。」
  但除了道歉之外,夏佐抬起頭看著霄鋯,「我該怎麼做?」

  水牢竟消逝了。
  在那同時,霄鋯朝夏佐丟了扇貝大小的通訊儀,「滾出去。」
  瑪姬連忙補充:「他的意思是要閣下出去聯絡克勞德——」

  夏佐原本想問他該怎麼出去,可他還來不及聽完瑪姬說的話,下一秒他就被強力的水柱推離陸地,直接沉入海底。
  霄鋯的圓形空間僅有一座孤島,島的四周全都被海包圍。在他落海的那刻,海面下也形成了一股洋流,直接將他帶到孤島的正下方。

  那裡有千百朵發著幽藍光芒的蘭花,在漆黑無光的海中格外顯眼。
  夏佐的天賦能清楚看見,其中一朵蘭花的魔力波光特別強烈。
  那大概就是離開霄鋯空間的規則。

  夏佐本能般觸碰到蘭花後,在眨眼的瞬間就已經離開空間回到維克城,霎那理解了為何所有人待在霄鋯的空間裡。
  維克城能見度奇差,或者說,早已經被水淹沒,一般人只要離開霄鋯的空間,大概沒多久就會溺斃而死。
  可他的呼吸卻如此順暢。

  夏佐卸下厚重的青灰披風、手套和其餘裝飾品。他手裡握著剛才拿到的通訊儀,從遭水撞擊而打開的窗戶離開室內,朝散著微光的水面游去。
  
  他餘光能看見自己自下腹開始,如傳說一致的魚鱗。
  也能感受到水流自臉頰擦過的觸感,是如此清晰又真實。

  當他自水面上探出頭時,終於呼吸到本就清冷的維克城空氣。外頭的暴雪早已止息,風聲靜默無比,就連雷鳴都完全匿跡,看不見在半山腰上的皇城,四周的樹林也已經被淹沒。
  死寂。就像阿薩伽特不曾存在過一樣。
  也是在那時候,夏佐的通訊儀已經自動連線到英靈騎士總部。克勞德的聲音在寂靜的海面中格外明顯。

  「夏佐.布拉德里克尚。」
  「是。」
  「你能讓阿薩伽特恢復原狀。我會教你該怎麼做。」

  夏佐沒再發問,就只是聽著克勞德的指示閉上雙眼。
  即使遮住雙眼,仍能清晰地看見如燈火般搖晃的魔力團。

  ——不要太依賴能看見情緒和魔力的能力。

  「若用人類的話來比喻,你看見的是所謂的根源。」

  萬物皆有根源。人魚能看見海洋的根源,所以當人魚被殺死時,海洋的根源會像憤怒般沸騰,也僅有人魚能撫平那種憤怒。
  
  夏佐只是聽著,並沒有說話。
  他遵循本能找到海洋的根源,也隨那些話語憶起他所擁有的一切——視他如子的布拉德里克、他回眸就能看見的格羅佛、伴他成長的金鈴,以及為了他消耗生命倒轉時間的唐恩。
  那些他身邊所愛著他的人,以及他所深愛的那些人們。

  當他擁抱比建物更巨大的的海洋根源時,原先躁動的深藍魔力團也逐漸平靜,當微弱的風輕滑過水面時,淹沒大陸的海水正逐漸化成星光,當風輕吻過大地,星光如流螢升起,最終消散在空中。
  直到最後,夏佐意識到自己已經在維克城的岩岸上時,通訊儀傳來了克勞德讚許的聲音。

  「恭喜你達成任務,拯救了許多人。」

  可夏佐並沒有感到任何一絲高興。

  在那遼闊的岸上,只有他一人。他環視周遭被海水侵襲過的一切,只剩下零散的,不知主人是誰的單隻長靴。

  褪去浪潮的岸上,並沒有他在找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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