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們保佑Hiru

昨天因為有一堆流程以及週報要趕
拼死拼活加班到凌晨五點半才搭計程車回家
一整天台北都風大雨大
我踩著濕搭搭的褲腳疲憊地回家

一開門就覺得很奇怪
只有YORU出來迎接
想說大概天氣冷，HIRU大概窩在房間裡面睡覺
走進房間一看床上沒有，我放下包包想說不知道她又藏哪去
一邊找一邊拿起手機打給上大夜的青年說我加完班回到家了

電話接通我說我沒看到HIRU
此時YORU很異常的一直纏著我打轉
連跳上藤椅都會站不穩失足跌下來
跟平常動作緩慢優雅不黏人的他迥然不同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是覺得很奇怪，有哪裡不對
青年說他出門還有看到，不太可能從門縫跑出去，叫我再仔細找找

床下跟可以翻看的死角我都看了
真的很異常
平常再怎麼躲我也不會這麼難以發現
尤其是YORU一直粘著我拼命拱我拼命叫
雖然他原來就是一支很愛叫的貓，但是就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因為平常HIRU跟他總是形影不離的！

我再打了電話給青年
說我覺得YORU怪怪的，我真的找不到HIRU
青年說有可能在廁所跟門口的櫃子，甚至可能在冰箱後面
我全都在去看了一次
這期間YORU就是一直繞著我身邊叫
這種情況我只有在我打開罐頭的時候看過
但是從來不會在我剛回來或者平常走動的時候發生

掛了電話我決定再找找
所有找過的地方甚至櫃子我全打開了，就是沒有看到
剛好風吹動了窗戶，天也已經亮了
我想說該不會抓破了紗窗吧？
心裡想著「千萬不要」開始檢查窗戶

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我們從來沒開過的客廳窗戶居然開了一個小縫
看到的一瞬間我整個冷了下來


這裡是沒有陽台的樓中樓型住宅的八樓。


我立刻打開窗戶往外張望開始呼喚HIRU
抱著一絲絲希望想說可能躲在僅有一個胳臂寬的小陽台某個角落
從來沒有這麼清楚的看過我家外面看出去的景色
原來隔壁住戶的小陽台距離這麼近
我想說她也有可能跳到隔壁，被隔壁抱走了吧？
要不要早上九點再去敲門問問？

我苦笑
根本是自我安慰
我很清楚自己正在往最壞的方向想像
再次打了電話跟青年說，客廳窗戶開了一個剛好夠貓進出的小縫
他也傻了
我跟他說我現在下去找找看

帶著各種思緒下樓，看到門口警衛劈口就說：
「不好意思，我的貓不見了，我今天剛好加班五個小時現在才到家，你有聽說晚上誰撿到貓，」我實在無法再掩飾自己美好的自我安慰幻想，「或者有看到中庭有貓的屍體嗎？」

警衛大概是被我的神情嚇到了
跟我說沒有聽說，他們１２點巡邏過也沒有看到什麼屍體
我又燃起了一小簇希望的火苗，想說或許只是走失了
警衛很親切主動告訴我中庭出去開放式的B1大廳常常有貓躲在那裡
我淋著雨立刻衝出去
不免還是往右看了看我家正下方的中庭
是否有任何....血跡，或者我向來無法接受的影像.....
下著雨的草坪一片殷綠......

在凌晨六點完全安靜的住宅區開始呼喚著HIRU
沒有....什麼角落我都看了
B1、花圃、對街花圃與草堆
附近的土地公廟一群早起運動的阿婆看著一個神經病淋雨對著廟旁公園大樹喊著HIRU~HIRU~~
小朋友的遊樂設施、溜滑梯、公園內小樹叢
離我家走路三分鐘距離的地方我全喊了

是跑走了吧....變成小流浪貓了嗎?HIRU....
你這麼好動，或許家裡對你來說真的很小
擋不住你探索世界的心嗎？也許外面的世界會適合你吧.....
我帶著微笑繼續安慰著自己
不笑不行...不笑不行.......

放棄尋找，走回家的路程中
我實在沒辦法克制自己去翻那圍著大樓栽種的濃密小樹叢
自己知道下意識還是認為....也許只是遺體沒被發現

八樓
每層都還還挑高四米二
八樓相當於一般公寓的十樓以上高度
人摔下來就是絕對死亡
別再自我安慰什麼貓會自己翻轉著地或者貓有九條命了

我沒有辦法接受我找到的是屍體
但也沒辦法接受她成為清道夫打掃後垃圾堆裡的一攤肉
也不希望她卡死在任何無法發現的角落而被其他大自然的法則給消滅掉

渾身被雨打濕的我回到中庭大門口
再次看向我家正下方的草皮
這次很此仔細的看
確認這麼短的草根本不可能藏住圓圓的HIRU
修剪的小樹也都透著日光
稀疏的綠葉中不可能藏著白色的貓
想著我回去等八點問問隔壁，再找店家做寵物走失的佈告
真正確認我找不到她了

有時候真的不能不佩服自己
從小就一直有著「失物絕對不會找不回來」的本領
以及很小的時候就存在著的某種第六感
踏進電動大門的瞬間我就覺得什麼東西應該讓我再回頭去看看
我又退出了門口再次淋著雨
草皮還是沒有任何變動
往右掃描的餘光
在大樓砥柱很不明顯的小凹槽處
有著白白的影子

當下所有聲音都離我遠去
就像受到神的指引
我往前走
在眼鏡模糊的雨水折射下
確認那是動物的靜止影像

我找到你了...HIRU.....

是好心人把你拖放到這裡的嗎?
你還是我能辨認的樣子嗎.....你真的是HIRU嗎.......

什麼心理準備都沒有
不用太靠近我也知道那就是HIRU
剛剛所有的自我安慰全都碎了
果然還是那個從一開始就被我隱藏的最壞的才是事實嗎.......
那麼不管怎麼樣我也要帶你回家

當我一靠近
動也不動的白色影子無神的眼睛大大的，沒有焦距地看著一個方向
我幾乎是腦袋空白以機械化的步伐靠近她
HIRU的整張臉都是泥巴

「HIRU....」

我只想呼喚她，抱她起來，帶她回家，好好地洗個澡
來，媽媽帶你去漂亮的山上，讓你能自由自在看你最愛的風景
但是可不能再從山上跳下去了喔，你不是小白獅王，你只是隻小貓知道嗎？不可以再皮了喔？

為什麼我要加班
為什麼我出門前不再多抱抱你?
為什麼這兩天沒有給你吃罐罐?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這樣地看著你.......

「HIRU....HIRU.......」


我對上她沒有焦距的眼神
我想我心靈已經準備好接受那個事實（或許吧）
沒想到還沒碰到的身體突然微微抖了一下
那雙依然沒有焦距的眼神看向我的方向（並不是看著我，不知怎麼形容）
兩秒後對著整個傻了的我低低哀鳴地「....喵嗚」


還活著?!
你還活著???!!

「HIRU？！HIRU！！！！」


沒有辦法自由控制自己的身體
她微微晃著小腦袋瓜聽到我的叫喚
突然就像嬰兒出生那樣大哭，痛苦地喵嗚喵嗚叫不停

我整個崩潰了

警衛聽到聲音立刻衝出門口來看
安慰著已經失神的我
請他協助幫忙先看著貓
我立刻衝上樓拿提籃
也馬上打電話給青年

「我找到HIRU了」
「什麼?在哪裡?」
「樓下，我現在要帶她去醫院」
「什麼？她怎麼樣了？都還好嗎？」

「你不要問了！」我大哭「你還要上班嗎？你趕快回來！趕快回來！」
「好，我回來！」

拿著提籠衝下去
警衛站著的地方，HIRU一直沒挪動過半步
神奇的是當我靠近她放下提籠對著她叫
她再次回我那種很痛苦的叫聲
居然抖著身體緩緩站了起來
自己很緩慢的進了她一直都不太喜歡的籠子
很明顯的絕對是斷了手或腳

還好因為下雨，我想眼淚就不會那麼明顯吧
在警衛旁叫了計程車
平常上班覺得６分鐘好快就到了的計程車
現在的這６分鐘卻無比漫長
站在雨中我看著馬路無車的盡頭
就像瘋子一樣對著提籠一直叫喚著她的名字
深怕我一但停止呼喚她就會消失

上了計程車慌亂地跟司機說我要去最近的動物醫院
司機看著狼狽的我小心翼翼說這麼早或許沒有哪家動物醫院有開
幸好先前坐公車有模糊的印象在往麥帥橋的方向有一棟獨棟賣寵物用品之類的狗屋
好像曾看到她的牆壁旁邊寫附設廿四小時急診
連路名都說不出來的我胡亂指揮著司機
詛咒著所有早起而擋在前方的車輛
然後不停的呼喚HIRU

她已經不叫了

但是每次我呼喊
她就會微微把頭抬起來往聲音來源的方向
再緩緩放下

就這麼很像雪山遇難的可笑方式
我真的很怕一但睡著她就會離開我
不停地吵著她讓她有知覺

到了醫院附近我也搞不清楚到底哪裡是正確入口
亂掏錢丟給司機就匆匆下車找尋（希望這位老先生不要以為我是瘋子）
雨中繞了整棟大屋子都找不到入口
又很慌亂地維持叫喚HIRU
同樣慌亂的青年又不停打來問我這個無法整理思緒的人到底在哪家醫院
好不容易在繞了兩圈之後
才在後面的巷子裡找到牆壁上有個小招牌寫急診請打xxxx-xxxx這支電話
把話還沒說完的青年掛斷，看著整間黑暗的屋子，沒有空去懷疑什麼了，就是趕快打電話

一個女孩子接了，慵懶地要我從另一邊的巷道按門鈴上來
小跑步地趕到另一邊巷弄果然有光
按門鈴進了診間
我氣都喘不過來緊張的地跟迎接的櫃檯小姐說我的貓從八樓摔下來好像骨折
小姐慢條斯理的說那先寫這張初診單
她的輕忽與我的緊張絕對是鮮明的對比

我只想趕快寫完讓HIRU趕快就診，結果一直寫錯
塗塗改改終於寫了大部分
小姐慢條斯理地要我先把她抱出來秤體重
我說她骨折怎麼抱?
愣了一愣的小姐還是堅持要先秤
怎樣都不敢大力抱她的我完全無法讓她出籠子
小姐跟我說那籠子的構造是能從上面開的
我真的快昏倒了.....
這提籠我從來無法從上面開
因為我先前車禍左手骨折
而無法再以握住東西的方式解開上面的卡鎖
像個瘋子一樣我拼命掰上面的卡鎖就是掰不開
伸手進去又沒有勇氣把軟綿綿又痛苦的HIRU扯出來
深怕我的行為會更加深她的傷害
最後小姐終於看不下去
過來輕鬆把籠子拆開要我抱她出來

完全不掙扎的HIRU被我戰戰兢兢地"捧"起來
低聲地哀嚎兩聲....
我完全不敢看她的臉.....因為我怕自己在無人的掛號處大哭
終於等到醫生請我去診間
因為剛剛那位小姐而對這間醫院充滿不信任感的我緊張地衝進去
現在完全想不起來當時診間內我跟醫生交談了什麼
醫生很專業地跟我解釋他等一下會對HIRU作哪些事情，像是抽血或是驗尿Ｘ光等
以及因為急診所以加成的費用金額大約是多少，某些費用又是怎麼計算，非常漫長的解說
我看HIRU背對著我虛弱地側躺，僅剩下呼吸起伏
滿腦子只想著拜託你先別說了不能先處理再說嗎？
總之在非常混亂的狀況下他抱走了HIRU並請我在外面稍後

在外面凌晨的無人候診處當然是非常安靜，僅有輕微的音樂聲
強迫自己稍微舒緩情緒
好好跟青年再次說明醫院的大概地址
看到門口有一台飲水機，我拿了紙杯倒水
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連拿紙杯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杯內的水不斷震動，我的手抖停不下來
拼命地喝水才知道自己很渇，全身都因為害怕而發抖
很想哭可是又恐懼卻很開心
我恐懼真的會失去HIRU，說什麼做好準備都是騙自己的
我開心是居然能找到她，並且可能至少「見到最後一面」

我不斷想著我為什麼要加班趕東西？為什麼不早點回來？
為什麼上這個時段的班？為什麼窗戶會打開？
她到底出事多久了？她是自己爬到那個難以發現的角落的嗎？
她也這樣淋雨吹風了一個晚上嗎？
貓怎麼這麼厲害，真的從八樓摔下來不會死？
要是真的內出血或者有什麼致命的狀況我該怎麼辦？
為什麼青年要在這麼遠的地方上班？為什麼還沒到？

坐不住的我起來走動
看到飲水機旁有一些廣告傳單
想說或許看些文字能讓我冷靜一點
在一堆傳單之中，有一份自己印製的影印紙吸引了我

『如何面對寵物離去』

不由自主拿來閱讀，邊看眼淚又掉了下來
自己車禍的疼痛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HIRU這麼一丁點，一定更痛吧
千萬不要有什麼事情，我還想要跟你在一起好多年.....

青年來了，緊張的問我醫生怎麼說
我說什麼都還沒說，只知道要花很多錢
我跟他說為什麼要叫他趕快來
就是怕他連HIRU的最後一面都看不到
他整個說不出話，要他看那張傳單他拒絕
我想最不能接受也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是他吧
還好現在已經送到醫院並且在診斷
我只能高興至少我找到HIRU的時候她還活著
再晚可能也沒機會再見到她了.....
至少還讓很寵貓的青年有機會看到活著的HIRU

檢驗結果大致出來
醫生說明依然很詳細，這時候我就比較能平心靜氣的聽了
但是青年因為才剛來而且完全沒看到HIRU的樣子
緊張慌亂又說不出完整話的樣子讓我想剛剛衝來醫院的我大概也是這模樣吧？
醫生說HIRU主要脊椎與肋骨沒有斷
但是很明顯左手兩支大骨頭斷裂
肝指數超高，初步判斷肝臟受損
眼睛對光反應遲緩（不會縮成一條線）
肺內疑似重擊而有出血
腸胃道與膀胱受傷，今後可能都會漏尿，排泄消化可能都有影響
唯一無法好好檢查的就是腦
醫生說腦這種東西就像是在木盒子裝一塊豆腐
摔下去也許盒子沒壞，但是裡面的豆腐肯定跟之前的樣子不同
要我們有心理準備可能會因為腦震盪或者其他腦傷害而造成永久影響
再來醫生就告知，就算是人類也一樣，再怎樣治療或急救，還是有可能因為突然衰竭或大量內出血而猝死
而骨折的部分因為現在整個身體都有問題，不適合立即開刀
HIRU需要住院在加護病房觀察72小時
才能確定是否順利脫離死亡的陰影

辦完住院以及繳保證金的手續
我看青年整個傻掉了
我問醫生是否能讓我們再看一下HIRU
醫生答應就讓我們進去看
其實加護病房也不過就是一個類似保溫箱的東西
看到HIRU很虛弱，無法好好舒服地躺著，前身和臉又都是泥巴
真的很令人難過

青年很靠近對她叫名字
隔了一下她又回應那種很哀傷痛苦的聲音
醫生說不錯啊！對我們有反應
其實我也是在這一刻才感受到原來HIRU是真的認識我們的聲音以及她的名字
好好地摸了溫熱的她
腦海裡浮現一開始看到她那已經像是離開我們的模樣
也真切地體會到她還活著的事實

我問醫生說，骨折現在不開刀，她左手不會壞死嗎？
醫生也回答得很妙，與其在這麼危險的時候下麻醉開刀，或者擔心日後手會不會壞死，不如想著至少貓咪還活著

是啊！
花再多錢也買不了一條命
就算HIRU以後再怎樣生活不方便或有任何後遺症
總比失去她來得好

從來不信任何神明或依靠宗教的我
突然感謝這個奇蹟的發生
衷心祈求那些至高無上的存在
能保佑這樣一個小生命

雖然我一點都不想求....但還是求你們
如果真的真的.....請讓她不要太痛苦，好嗎？


求求你們，不要帶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