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只要一句話便足矣。
來到和乃的面前,恰恰遮擋住底下那些滅卻師們的身影,烏爾奇奧拉眼簾微低,嘴角淺揚,「有和乃在果然很放心。」從口袋裡掏出了手帕,他替和乃拂去臉上因方才戰鬥而沾染上的塵埃,「今天我能做的就只有這個了。下一次,不會讓妳有機會弄髒臉的。」
不過就是幾秒的時間罷了,盤根錯節的慌亂與沉悶一下子被光芒照得見底。
守護二字浮上心頭,茫然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對和乃來說,保護滅卻師的理由是因為烏爾奇奧拉也是滅卻師,而保護烏爾奇奧拉的理由,只有他存在著就足夠了。也正因為他活著,她能夠感受到那份生氣、感受到他的情緒,就好像人生來就該是什麼樣子,和乃正藉此學習著,以便獲得更多靈魂上的感動與觸及。
或許,將保護擴及他人的意識也是由此而來。
自虛身上四散的幾近要化為塵土的碎片,其中一塊彷彿如同虛意志的最後憑藉之物一般,在飄落之際開始再生,在半空中竟又長成了一隻肥大的觸手。然而,那手失了本體,不再有力量能支撐在空中,就這麼直直墜落。
這看上去本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可和乃定睛一看,那觸手的墜落處竟有一個孩子癱坐在街道上哭泣。一般來說,虛的殘肢應該會隨著虛的消逝而一同消失,要是以此知識背景作為賭注來判定觸手會消失也未必失了職業水準。可是,和乃的身體卻動了起來。
烏爾奇奧拉是用什麼心情對她伸出援手的呢?
想知道答案,想親身換位體驗那份情感,和乃只想著嘗試去拯救那個男孩。她眼一睜,掌心一縮一放,一支靈子箭嗖的以迅雷之勢擊中觸手。但是,那觸手卻維持了虛生前的水準,依然是如此的堅固厚實。這讓和乃急了,眼下這觸手若是難以破壞,又來不及施展反立方體的話,她能做的便是直接抱起男孩,以飛鐮腳極力脫逃,城鎮的毀損大概是在所難免了。
心中的願望與意志,正是力量的來源所在。
澎湃的炙熱感一鼓作氣由心底噴發而出,難以抑制的焦灼自皮膚滲透而出。和乃能感覺到胸前的墜飾起了反應,可這回卻並非是產生拒絕她的爆破,反而是承載了她的情緒,就好像平日裡一直都這麼做似的,如今正是要釋放的時機。
猛烈的大火吞噬了虛的殘肢,在千鈞一髮之際,被燒得精光,化為灰燼飄散至空中,最終消逝殆盡。就差那麼一點,就要筆直的墜落到街道上,狠狠的砸中男孩,這就算不重傷,半身大概也殘廢了。但是,和乃很高興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她甚至初次掌握了使用這份令她頭痛力量的技巧。只不過,她要注意的並不只這些。
「啊......啊......」
「唔嗯......」
跌坐在地上,男孩因恐懼而瞪大的眼睛可還沒隨著虛的徹底消亡恢復原狀,畢竟,剛才的爆炸他可正在上等席的位置,臉都被弄得髒兮兮的了,要說是幻覺都難。他直愣愣的望著和乃,那個從天而降的女孩,他實在有充足的理由露出那般不可置信的神情。
打昏他,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最初浮上腦海的念頭是這個,不過和乃很快的打消了這個想法。她看著男孩怯生生的,一副想對她說些什麼,卻又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不禁想起當初烏爾奇奧拉與自己搭話時的場景。或許,這就是那個時候自己不知所措的樣子,就算現在和對方說已經沒事了,對方肯定還是會堅持己見的自個兒害怕著。
烏爾奇奧拉倒是沒有退卻的把她帶離了孤寂,無論她之前陷入多麼矛盾的自我懷疑裡。
直直走向男孩,和乃蹲下了身子,「已經沒事了喔。」知道這麼說似乎太雲淡風輕了,她伸手往腰包掏去,拿出手帕仿照方才烏爾奇奧拉的動作替男孩擦拭臉龐,「對不起,好像做得太過火了。可以的話請你原諒我吧。」
說是這麼說了,可臉蛋慢慢恢復乾淨整潔的男孩卻盯著和乃的眼眸,不一會兒便濕潤了起來,令和乃雙眼圓睜,一下子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又伸手往腰包一掏,動翻西找一番後,最終只找到了個稍微能賠罪的東西——糖果,還是那款可能抽到地獄麻辣口味、有機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的奇怪糖果。這種東西在西法家特別流行,和乃也不知道是誰帶起這樣的風潮的。總之,孩子們都喜歡糖果,何況若是拿到驚奇——甜味的糖果,那還真是美味的令人一口接一口,這大概是最安全的辦法了。
「這個很好吃,就給你吧。」檢查了下,確定了這糖果是驚奇的,和乃迅速而不給對方拒絕餘地的將糖果塞給了男孩,「忘記剛才的糟糕事情,或是其他不好的事,吃下去以後心情就會變好的。」
投以一個笑容準沒錯,烏爾奇奧拉當初也是這麼對她的。和乃正在把從他身上學到的東西內化為己用。像這樣徬徨無助時,伸出的援手以及真誠的笑容如同久旱逢甘霖,和乃是最了解箇中滋味的人。
果不其然的,男孩停止了哭泣,不再淚光閃閃得了。他捧著糖果低頭看,如獲至寶那般,又抬頭看向和乃,眼睛裡頭再也不如剛才那般渾濁,可以說是精神許多。和乃見著這副景象,眯起眼來笑了。她肯定也曾經露出過這種表情,一下悲一下喜的,看了怪好笑的,卻也讓她的心頭暖意滿盈。
「和乃!沒事吧?」遠遠的,烏爾奇奧拉趕了過來。
為了不讓烏爾奇奧拉擔心,和乃很快的回過頭應聲,接著便決定回到他的身邊、回到西法家去。就在她轉身之際,一直膽怯不安的男孩卻突然叫住了她。
「請......請問!請問妳的名字是......?」
「我啊......」
曾經,大家只管叫她髒血。不過,現在的和乃已經能夠抬頭挺胸的對人自我介紹,並相信對方會以此稱呼自己了。一躍而上,她把眼睛瞇成了月彎,「我叫冰宮和乃!」
在半空,與她碰頭的人與她相視而笑。如果是他的話,肯定也會這樣做,就算不用特別把經過說出來,兩人的選擇也不會產生分歧。掌握了爆炸力量源頭的事,也成了唯二目睹的兩人共同持有的新秘密,這讓他們今天的距離又更近了些,在心靈層面上,相互的理解與特殊的分享使得和乃無比雀躍。
一切看起來都迎向了明亮的未來,不再黯淡苦悶,他們可以這麼相信厄運正被改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