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期主線——終焉審判輪迴
【第四十幕】【死亡章.之三】
事後回想,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即使有多萬全的準備,也不代表絕對;即使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也不代表壞事不會找上門。災難本就是能夠推翻一切、碾壓一切的存在,所以才會被稱作災難。
輸出上限是五十的人即使用盡全力,也敵不過力量存量有一千的人的十分之一。他們、世人如今所面臨的狀況就是這樣,哪怕嘗試過掙扎,卻也只能看着身邊的人被焚燒,心中被絕望籠罩。
曾經打敗了三災,曾經以為最後的死亡之災也是有可能跨越的,曾經幻想過四災結束後的世界,但點燃全城的熊熊渡火瞬間便否定了那幻夢,訴說世人無罪的同時判下刑罰,否定延續的未來,將無數靈魂拖下煉獄。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有的,只是「天理」無情的主張,然後,判刑。
『蘭斯洛,你救不了所有人。』
首次聽見總召吼叫着下令,腦袋某個無意識的部份馬上運轉過來,這意味着前所未有的事態,是即使帶領義勇軍跨過三災的總召,也得急切地吼叫的嚴重。
在意識追上前,身體已反射性地行動,將未被點燃的人們與已被點燃的人們區隔開來。這很無情嗎?為什麼不嘗試撲滅火焰?為什麼在嘗試之前就已下定論做不到?
理應執劍守護人民的手現在卻用作阻止他們接近身纏烈火的愛人,逼使他們眼睜睜看着所愛之人死去,儘管無奈又無能為力,也順理成章地成為那個承受人民無處可洩的責罵與怨懟的人選。
這很不合理。不應該變成這樣的。從天理降世開始,一切就變得不可理喻。
「亞隆戴特,幫我。」
以生命體徵為基準來定論,蘭斯洛.菲歐烈仍然是一個活人,但那枯槁的聲線與無光的眼睛卻讓人質疑這一點。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在這絕境下,每個人的心都或多或少死去了部份。
即使地點相同,但這次比當初戰爭之災更加令人絕望,死亡之災正是如此蠻橫。
『幫你移動到樹上是沒問題,但……』
『我判斷這樣會降低你的存活機率,這種狀況下還感情用事會變弱。』
「幫我。」
『唉……反正都最後了,就讓你再當一會英雄吧。我之後可是會狠狠的討回來,哼。』
「謝謝。」
我會笑着為你打氣的,所以,也能請你堅持下去嗎? 湛藍眼眸映着火光再次亮起光芒,那並不璀璨,但在這火場之中也已足以成為引導難民的光,「走這邊!不要放棄!」吼聲穿過混亂,強行壓下人們的恐懼,取代他們空白的思緒,為無助的普通人提供目標與方向。
只要有了方向,就還能掙扎。有能力移動的人遵照他的指示,癱坐在地的人也努力地站起身子,沒有能力移動的人則被劍身延展的魔力帶走,臉上已掃除死氣的蘭斯洛看着這一幕,內心百感交集。
只是不想死,也是錯嗎?
這些人明明不曾傷天害理,卻還是得遭受這無妄之災。等同,擅自作出審判的天理侵犯了他們的安樂,等同,他所定義的惡。
絕望而後茫然,茫然而後——
『禁止你回頭。』
魔劍的念話打斷醞釀當中的怒氣,藍眸回復澄明,想要反駁卻又在那之前便被斬釘截鐵地駁斥,『附近也已經被我疏散了,你已經盡全力了,現在給我滾去逃難。』
逃難。
這並不是第一次,義勇軍在戰爭之災逃過,在瘟疫之災逃過,在饑荒之災逃過,那時候明白是為了日後的勝利而逃,唯有這一次,無比的令人感到不甘。
『要不我把你綁去世界樹,要不你自己跑過去,讓你選一個。』
如果「她」在這裡的話,會怎樣行動呢?冷靜下來後的蘭斯洛苦笑,用手扶好腰側的劍,隨即往世界樹方向跑了起來,並為路上遇到的人指引他所知道的、前往世界樹的最快路線。
他在阿斯嘉特生活的日子並不算長,但也在這裡得到了許多的新奇、許多的第一次、許多的回憶。即使無人述說,也在心中明白這座自由之都真的要殞落了,悲傷被壓抑在求生的壓力下,卻仍滲出,令人感到淡淡的心酸,待暫且安定後,那悲傷便會全數浮上。
逃跑的路上有鬼差阻撓,蘭斯洛與其他在路上相遇的義勇軍一同拖延,在這且戰且跑的過程中,地上有一抹小小的灰色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Mu……」
那是一隻毛茸茸的小型生物,一眼看去無法立即辨認出物種,會是誰的寵物嗎?還是城裡的野生生物?雖然很莫名其妙,蘭斯洛卻對這陌生的奇異生物抱有親切的好感。
「亞隆戴特!」
幾乎是與呼喚同步,隱約響起了一聲嘆息,魔劍的魔力束延伸,將使用短短四肢爬行的生物綁住捲走,就差一點,鬼差的火焰就要觸及到牠。
『哇,好重,這傢伙平常是不是沒在做運動啊……』
就像是呼應魔劍的感想,神秘生物頭上憑空冒出一張生氣的表符圖像,換作是平日,這互動肯定能博得人們的笑聲,但現在蘭斯洛只能輕勾一下嘴角,隨即伸出左手示意要接手。
『你要抱着牠跑嗎?真的很重欸。』
在看見又一張新的生氣表符後,蘭斯洛忍住笑意,他不曾想過自己在這種狀況下竟然還能想笑,「沒問題,你比我的一隻手更有用。」
魔劍碎唸着「這說法很糟糕」,但理性思考下它也同意蘭斯洛的決定,灰色的生物因此被轉交到後者手中,「失禮了。」雖然是獸類,但蘭斯洛還是以對待人類的態度先說了這麼一句話,才將牠抱在臂彎裡。
不過意外的是,蘭斯洛並不覺得重,甚至覺得比同體型的其他動物來得更輕,但這種時候也沒餘裕細細研究這些有的沒的,他調整好體態後便又繼續奔跑。也因為情況危急,所以蘭斯洛才沒注意,魔劍的心念理應只有他能聽見,神秘生物不可能做出反應才是。
隨着越來越接近目的地,人流也明顯的多了起來,蘭斯洛看見努力維持結界的慈悲質點者,那衰弱但仍堅毅的身影給予心靈同樣疲憊的義勇軍堅持下去的勇氣。他也沒急着進入世界樹內部,而是安撫逃到這裡的民眾,讓他們規律前進,不要互相推擠而造成人踩人的慘劇。
不知不覺間,灰色的小生物掙脫了他的抱持,雖然常理上會擔心牠會不會被踩扁,但又莫名有種安心感,知道來到這裡了牠獨自行動不會有問題,所以蘭斯洛鬆開手,將這相遇暫且擱置到心裡某個角落。
只要都仍活着,總有再相會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