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糖、章魚燒、大阪燒、烤魷魚……
這些都是大和的祭典活動中,我會首先選擇的食物。雖然是難得可以輕鬆享受一下當地文化風情的彩陽大祭,我刻意在城堡多等了幾日,卻沒見有任何人提出同行邀約,大概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吧?
既然這樣,應個景那應該就不為過了。我換上許久沒有使用的紅髮紅眼雙馬尾與一席和服,以安瑟麗昂的假身分撐著油紙傘,欣賞津島的各個夜市攤位。
在我正要舔下第一口蘋果糖時,忽然聽到不遠處的攤位傳來耳熟卻又有些陌生的女聲。
「你還記得嗎?我那時候跟著姊妹們一起去新宿的時候,你還特地搭車搭船從很遠的西方來找我,不只是買了我最喜歡吃的蛋糕,還陪我一起去唱歌、一起用書法寫大和諺語,那時候真的好開心喔。」
「欸?隔了這麼久的事情妳還記得啊?」
「我還真沒想到現在這個時候還能夠來大和玩,雖然我也很想再去新宿看看,但是能來津島還能趕上祭典也很不錯。真的好久沒有參加這種活動了,一樣有股懷念的感覺呢。」
「哈哈,緋央里看看想吃什麼再跟我說吧!」
「等一下啦,我想先玩那個釣水球……」
怎麼就又遇到這兩個人了呢……
就算他們現在應該認不出我,我還是往另一條路的攤位靠過去,避開能和他們正面相對的位置。
阿金真的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我。
他為了和緋央里在一起而大老遠跑去新宿的事我是今天才知道,我也曾經在他的相簿裡面看過一張寫著「七転八起」的書法字,那時候我笑著問他說是什麼時候寫的,有沒有機會再看他多寫幾張,他也都只是笑而不答,原來那是專屬於他跟緋央里的回憶。
光是這樣就足以證明,他在這之前對緋央里有多麼專情,就算之前對她有再多的抱怨,就算是曾經對我心動,舊愛終究還是美得無法讓他割捨吧?
「阿金,這幾個水球分你,我們來拍照吧!」
從眼角餘光,可以看見緋央里舉起了手機,將鏡頭對準緊挨在一起的她和他,按下了快門。
「……」
我恨你,克羅諾金。
為什麼在發生那件事之後,只有你可以全身而退,拋下曾經許諾我的約定回到還沒認識我之前的幸福快樂,但我和他卻得持續地被這段曾經傷害著,或許永遠無法再像以前一樣?
無法被原諒的那一個,怎麼就不是你呢?
你早在饑荒肆虐的時候就該死了吧,竟然還有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奇怪?」
「怎麼了,緋央里?」
「我剛剛好像感應到一股魔性很重的殺氣……」
「什麼殺氣?沒有啊,那應該是妳的錯覺吧?走囉,我們回去。」
兩人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而極力忍住不爆發的我,只能在煎熬過後徒留無奈的喘息。
這麼久以來,我也沒想到我還會如此地恨一個人。
羽風要是依舊恨我的話,那我對阿金的恨應該也會持續下去吧……但如果神的職責就是要做到沒有等差地服務每一個人的話,那我像一個常人般恨著他又是正確的嗎?
再後退遠一點來看,是不是連發生戀情都是不應該的呢?
※
我沒想到這次庫庫蘿也會參戰,畢竟她之前都是窩在後勤,甚至會常常不知道跑到哪邊去混,但從這次她滿副武裝的模樣和神情,就能夠看出她是認真的。
……雖然她的戰鬥技巧還和這份決心還有著一段長遠的差距。
我不知道促使她來到前線的契機是什麼,在她因為她的國家和我之間無法名狀的理由而避開我之後,我就沒再有機會了解她。
她究竟還能不能跟我在現世有任何接觸我也不得而知,但是在出任務的過程中,我就總是留意到她總是在殿後的位置戰鬥,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斷地增加。
有勇無謀,這大概是對她目前戰法的最佳詮釋。即使我心裡默禱了無數次「癒音的復元之力沒那麼好儲,拜託可以自愛一點嗎」也沒什麼用。
如果急救藥只剩一顆,那麼面臨瀕危的隊友和隨時都可能陷入瀕危的自己,究竟應該要保誰?
我實在不願輕易捨棄我身上最後的希望,一直緊緊握著它沒有放手,等待著撐過最後的時機再判斷該如何應用。
但在我準備了防禦立場準備應對斬擊時,夜臨小姐開啟了無盡海。
雖然我曾聽聞過無盡海有多麼驚人,但在對方的所有殺招都是瞬發的情況下,忽然出現無數變化的選擇,要在極稀少的時間選出對策也是相當困難的,在那個當下我的腦袋只有一片空白,也沒留意到庫庫蘿已經躲進了我的屏障裡,在我終於想到應該要強化元素屬性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
我終於找到了時機,將癒音用來拯救瀕危的自己,但是我的心卻一點都不踏實。
雖然我的隊友們沒有一個這麼認為,但對我來說,我剛剛的行為都和直接殺人沒有差別。
明明有那麼多機會,自己怎麼都沒有去救呢?
在無盡海中只要選擇任何一步都不至於讓結果那麼糟,為什麼我又成了沒辦法做選擇的那一個?
在等待大部隊來的那幾天,其實我一直都是很浮躁的。只要想到那場戰鬥會被列成戰報史讓大家觀看,只要想起那個當下庫庫蘿對我的信任,我就覺得既丟臉又懊悔。
這樣的事情究竟還會再發生幾次?
她消失以後會在大部隊重生嗎?這樣她重新回來這裡的時候我又該怎麼面對她?
如果身為神的職責是濟世的話,那我又何以如此自私?還有資格繼續用自己本來就混著魔性當藉口嗎?
※
怎麼說呢……我羨慕著天照的傲氣,羨慕她有這般傲氣卻還是吸引著所有義勇軍湧上去討好她、想沾她的福氣。
這是我剛入城時,曾經期望自己成為的樣子,也是我現在早已明白自己不管努力再久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她的身上也肩負了整個大和國子民福祉的重量。
在聽見天照述說過父母的故事,以及她祈求諸大名的誠心之後,不只是上一次泰絲哭成淚人兒,這一次我也哭了出來。
因為我一向都同樣深刻地明白,體認到所謂的與人無異、皆是不完美的物種會是什麼感覺,以及要向人類承認出口會需要多大的決心。
既然神靈、惡魔與人類都有著情感、都會犯錯,那為什麼還會區隔出能力上的差距呢?
治世與不治世、使命的行使與不行使,又該怎麼取捨?
我還能夠見證這些問題的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