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1:畫唬蘭(台:說話呼嚨對方)
破軍對晷澈要求清場頗有微詞,放兩顆強力爆竹共處一室,不好吧?!
霄星沒有理會在旁使眼色的破軍,很快請兩人離開,地牢裡又剩下他們倆獨處。
晷澈見人離去,便向他道:「想要解決你的〝夜間雙腿無力症〞,得先正視造成這個症狀的主因。」
晷澈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在玩火,心理創傷能引爆的威力不容小覷,她見過一個因高壓工作環境,長期飽受生病心理所苦的高階主管在會議期間爆走大吼大叫、砸電腦,甚至撕扯自己所剩無幾的頭髮、拿原子筆刺傷對他簡報提出疑問的其他部門主管。
她不清楚潛藏在霄星心病後面的黑暗有多麼生人勿近、沉重恐怖,既然能影響到生理機能表現,那個心結肯定不小,無論如何,都不是她能處理的混亂。
思及此,晷澈卻步了。
因一時的好心好意而指出霄星癥結所在似乎不是明智的抉擇,他可能嗤之以鼻,可能一笑置之,可能因極力否認而發怒,在所有可能性中,她見不到欣然接受這個場景。
霄星輕鬆地靠著桌子坐下,地牢裡的火光在地上映出修長影子,他優雅地做了邀請的手勢:「什麼原因呢?本王洗耳恭聽。」
她本就不是大夫,霄星與她非親非故,動則威嚇要脅,她自不必替他病況著想,一切還是以平安出戰王府為優先。晷澈整整衣襟,清清喉頭,信手拈來一套畫唬蘭(註1),說道:「算了,你並非大夫,得知病因沒多大用處。讓無心再替你腿按摩3天,之後每天喝3碗豆漿加蜂蜜,吃4碗酒燉雞肉,睡前做10次深呼吸。病況一個月內會有所改善。」
療法就是要盡量無邏輯可言、越玄越好,這種話從她這個被拱為〝神醫〞的人嘴裡說出來,顯得醫術高超、高度可信又深不可測,沒有人會質疑。這只是借用現代許多規模龐大的邪教作法而已,說穿了沒什麼技術成分,全靠信眾自我腦補就等著賺鈔票、拿名車、吃香喝辣,水星都戲稱這是「心理支持」療法的最高境界。
她說話期間,霄星視線不曾離開她的臉,晷澈說完便快速將桌上屬於她的東西收拾完畢,雙手一揮:「就這樣了,切記照做。Bye!」
晷澈轉身要走,突然左前臂一緊,重心被強制往後拉動,撲埋進霄星懷裡。
霄星緊擁著她,大手將她腦袋緊壓進胸膛,語氣凝重得近乎懇求:「向本王說實話吧,讓本王將妳留在身旁,妳再也不必以身犯險,背負沉重的權術計謀。」
他有種感覺,即便派出鬥魚,晷澈仍會一去不返,就此消失在他世界中,她離去的背影讓他感到心驚。他願意接納她所有謊言與欺騙,只要她割捨過去,開口向他求救,哪怕釋出一點點的訊息也好,他都會無條件接納。
砰咚!砰咚!砰咚!
晷澈小臉埋在他柔軟衣服布料中,呼吸間充斥著霄星揉合木頭與蒼蘭花香的淡雅氣味,她瞪大了眼,耳邊傳來兩種心跳,沉重有力者屬霄星所有,另一個像是生鏽已久的古老鐘擺重新擺盪起來般,既遲緩又鈍化,是她的心。
雖然細微不明顯,但晷澈深知這是心動的感覺。她有多久時間,不曾聽見自己的怦然心跳?擁有38歲熟女靈魂的她,早已對情境賀爾蒙免疫,敏銳地察覺自己這樣的反應不單純。
難道她對這個屁孩……?
晷澈一把推開霄星,拉開兩人距離,神情冷靜得無懈可擊,語氣平靜確有著濃濃疏離:「我已經說實話了,九王爺。是你不願相信罷了。」
她沒時間搞這些情情愛愛的麻煩事,也許她對霄星有特別的感覺,那又如何?她早已過了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願用三生三世只求一場轟轟烈烈愛情的年紀了,光是見霄星那看似複雜的身世背景就足以讓她自動熄火。
這個年紀的她更多是專注於自己,尋親任務至今還沒個進展,沒閒情逸致風花雪月節外生枝,更沒心力為了喜歡或愛一個人赴湯蹈火。
身經百戰的晷澈早已看破紅塵得出結論,愛情這種事,一切從簡最好。
晷澈定定看了霄星一眼:「我走了。」
霄星絕世容顏閃過一絲失落,強忍下暗自洶湧的情緒,靜靜目送她離去,鼻息間殘留她的淡香,讓他撇過臉緊握雙拳。
他是不是瘋了,才讓她輕易地在自己心底留下如此深的刻痕。
「破軍,無心。」
兩人很快從外頭進來,等待他的命令。
破軍跟無心剛在外面沒有聽到什麼大的動靜,見晷澈離去的神情也相當平靜,想必談得還行,破軍等不及,一見到霄星就問:「九爺,療法如何?鬼醫據實以告嗎?」
霄星冷著臉道:「可以試試,但八成是胡謅的。讓她離開主要目的是為了釐清真相。」
不等兩人反應,霄星逕自道:「無心,通知卯鱗,讓他跟著晷澈,監視她一舉一動,每日定期匯報。」
無心點了點頭,向他做最後確認:「查無查有,需做進一步動作嗎?」
他的意思是若晷澈真是那個神秘組織的人,是否需要下殺手。
霄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輕聲道:「若是誤會一場,將她帶回戰王府。但若真是間諜,本王要親自處理。」
無心輕應了聲,領命離去。
「破軍,你跟辰鱗去瞭解一下護龍衛情況,也許有什麼我們遺漏的動向,肥貓鏢局也是。」
破軍也領命退下。
***
晷澈挽起長髮戴著斗笠、身揹奶奶做的刺繡小包與行囊踏出戰王府大門,往市集方向走去,腳程不自覺地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是以勁走的速度移動,等她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往後看,戰王府黑色高聳的屋簷已相當遙遠,晷澈這才貪婪地大口深吸自由的空氣。
她幾乎是淨身出戶,這時代沒有隨身行李箱,她只能打包一小包袱,裡頭放著一套冬衣、原時空的衣物、一大把鬼草,沒了。秦清章讓她假借義女名義帶去的衣服、藥草等雜物都整齊地躺在思雪閣木箱裡。
危機就是轉機,是她最有感的至理名言。雖然有些狼狽,但總算正式脫離戰王府了,她搖身成為名符其實的自由靈魂,那張躺在她暗袋裡的情報整理終於能派上用場。再度死裡逃生讓她胸腔漲得發痛,也許自己正情緒激動著。
其實她自認讓霄星接受交換條件機率只有50%,甚至更低,老天保佑最終九王爺的雙腿重要程度勝過她這間諜嫌疑犯的小命。
身處熱鬧市集,晷澈看了下錶,時間又是下午4點,眼前人滿為患,似乎都趕在入夜寒冬降臨之前做最後採買。
市集是長直的一條大街,中間沒有分岔路,今次來訪的景色卻與上次有些不同,她這才想起自己今天是從另一個方向進入市集。
右手邊一間像是剛開幕,還掛著紅色結綵的商家門前有幾名穿著明顯少於一般女子的女侍在外招攬客人,男客駱繹不絕,定睛看清楚商家名稱,寫著「夏翠鈴屋」。她很快便想起,這間不就是那些富少們讚不決口的新風月場所嗎?
晷澈看著人潮熙來攘往又回頭望向戰王府高聳的黑色建築,心底逐漸形成一個急迫想法。
得快點離開這個綠神平原,免得獨孤霄星又找到什麼爛藉口來抓她。
晷澈打算雇馬車前往珍珠州尋找下一個線索,然後替自己買份地圖,才不會到哪都不知道天南地北、身在何處。
現在她身無分文,幸好「極樂粉」還有15包可以販售。
咕嚕───
晷澈胃一陣痙攣,她摸著腹部 ,這才想起上一次進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
她走向夏翠鈴屋的男客群,鎖定幾個穿著華貴的男子故計重施,他們一聽是助興用的「極樂粉」,效果比烈酒還好,紛紛面露懷疑,在吃了晷澈給的試吃包後,無不爭先恐後地喊著要買。
15包極樂粉,3分鐘完銷!
晷澈將貨品交給對方,喜孜孜等著收錢,才見到甜美的錢幣,突然一個黑影從她眼前落下,重重掉在地面,發出砰聲巨響。
熱鬧的夏翠鈴屋門口突然鴉雀無聲,定睛一看落下的物體,是個腦漿迸裂、一顆眼珠掉出眼窩的蒙面青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