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到了公告單上所寫的那天。
開學第一週，禮拜四的晚上，零星的人群緩緩走進美術樓，電梯在七樓與一樓間上上下下地來回奔波著。
「嗨~」
佑倫向啞琴打了聲招呼。
「咦？雨在睡覺？」
「可能前幾天太累了吧，還得了一點小感冒~」
啞琴瞇起眼睛、微微揚上嘴角。
平時沒有特定聚在一起的大家，在這個時間都出現了。林靖跟芷寧、還有一些從來沒有見過的生面孔，應該有七至八位吧？佔了三分之一左右的人數。
「有沒有很像打BOSS前要組遠征隊的時候啊？」
佑倫對身旁的男同學說，還用手肘敲了對方。
「又在說蠢話了。」
芷寧慢慢走了過來，看向佑倫身旁的兩位同學。
「這兩位是？」
「喔！他們是社會系跟數位系的，對計畫也有興趣、想了解看看，就一起來聽說明會了。」
社會系的女生叫作楊潔萱，數位系的男生是鄭戴辰，大家輪番認識彼此後，被點到名的澤雨揉了揉眼睛，緩緩抬起頭。
「唉唷，睡醒啦？」
是佑倫的聲音。
「你這麼吵，當然會被你吵醒的吧？」
芷寧回應到。
「我哪有吵啊。」
「只是休息一下而已，還沒有睡著。」
「不過，你們為什麼會想加入啊？」
啞琴問了兩位新認識的同學。
「聽說會來到這裡的都是系上奇葩，而每個系多少會有幾個吧？」
帶著眼鏡頭髮梳向兩旁的男生親切的回應，內容卻答非所問。
就是因為比較胡鬧，才會跟佑倫合拍吧？
「是這樣喔？妳呢？」
「這個嗎……就是覺得有點興趣，純粹的學術課程有點無聊……」
潔萱是這麼說的，似乎還有點害羞。
我抓了抓頭髮，些許懊惱之餘，頭還有點昏昏的。
「聚集在這裡的人，有的迷茫、有的目標明確卻不知道從何下手，有的缺乏與人連結的機會。」
佑倫突然一本正經了起來，我驚訝地一下就清醒了，不，還是有點暈暈的，好像還有哪裡不對勁。
「你難得會也說些好聽的話。」
芷寧再度回應了佑倫，就是這個，一來一往的讓人不禁認為，原來他們感情這麼好啊？
不對，他們原本就認識嗎？
「召集人馬的時候當然要說些帥氣的話！總之，接下來就剩下林靖了，我一定要把他加進來。」
此時林靖就站在黑板前方。
不久之後，前門打開了，身材高挑的男士手上拿著平板電腦往黑板走去。
「各位同學抱歉，不小心來晚了。」
「是不小心又睡過頭了吧？」
芷寧見狀後嘆了口氣，並跟上前，沒想到今天的芷寧異常火爆，還是說，在我跟啞琴面前還不會展露出這樣的一面？
「啊~謝謝這位同學的介紹……哈哈。」
男子面帶難色捎了捎後腦杓，隨後單手握拳抵到嘴前，整了整喉頭。
「正如通知上寫的，今天是為了跟同學說明畢業專題的計畫。經過諸多學系與校方的協商，我們希望能夠將校內不同科系學生的能力結合在一起。這間教室做為大家共同的創作空間也已經實驗了一段時間。希望各位同學往後能夠以此為目標而努力，也作為畢業發表的證明之一……。」
聲音依然溫柔和煦，還帶了點深沉。
「此外，我會擔任你們的指導老師，還有本系的林靖跟芷寧同學也會參與並協助各位。」
老師向左右兩旁的林靖與芷寧示意，並以手勢介紹兩位。
林靖？原來林靖是參與策劃這件事的人之一嗎？
他從剛開始就坐在台前，面對大家卻闔上了眼睛，在被點到名的時候才緩緩睜開，看起來相當平靜，此刻的他到底在想著什麼呢？
「老師，你的自我介紹呢？」
芷寧使了個臉色。
「啊！對了，我的名字叫做方旨洋，想怎麼稱呼我都可以。」
說話的同時，在連接投影機的平板打上自己的名字。
接下來，芷寧透過簡報稍微講解了校外其他跨領域展覽的範疇與成果，並實際展示給大家看。雖然是稱作跨領域、類別也相當多元，但仍舊有一定的共通性。
對某個主題的深入探討，無論是簡單的平面海報或包裝，到複雜的多媒體遊戲或動漫畫，或只是以視覺傳達為目的非商用展品。抽去視覺也好，音樂、文學、行為或是特殊形式的研究，都是這次計畫認可的一部份。
簡而言之就是「做吧，去做吧！做什麼都好！」，當然還是有相應的審核標準，詳細規範也有可能再更動。
身旁時不時傳來稀稀疏疏的討論聲，這樣的過程中我才認識到，原來自己有這樣的憧憬啊？莫名感到無比地興奮。
「現在發下意願調查，希望各位能夠謹慎考慮是否參與這個計畫。此外，因為專題的規模較大，建議採用分組合作的方式進行，確定的人可以開始找尋同伴了，相信各位同學也能從中學習到很多東西，謝謝。」
林靖邊說邊舉起手上的單子。
「有什麼話語難以傳達嗎？想要共謀一事卻無人相伴嗎？現在就是很好的契機來尋找到自己的目標與團隊。學校既然允諾這樣的事情，自然檢視的標準也會提高，往後生活會非常忙碌與充實，可沒有時間抱怨，請大家做好心理準備。」
說完後便走了下來。
平穩的語氣並沒有特別大聲，但整個人堅定的神情讓傳遞聲音的空氣都沸騰了起來，劃入所有人腦海的那聲號角，向天而鳴的第一槍，是如此充滿魄力。
正如戴辰與佑倫所說的，在這裡聚集的人都有他各自的原由，不然怎麼會沒跟著其他同班同學進行畢業專題，選擇在這放手一搏看看呢？
尤其是本來就不斷創作的美術系，眼前鎮定的林靖，究竟費了多麼大的決心與掙扎，最終才走向了這一步。
啞琴、佑倫、芷寧，他們怎麼想的呢？
還有剛加入的兩位同學？
我不知道，我連自己的想法也說不太上來，但至少有人點起了心中的火苗。
在未來，彼此之間應該可以摩擦出答案吧？我是這麼認為的。
「那麼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雖然不是強制性的，但也請各位同學好好考慮~」
老師面帶微笑說明今日目標的達成，大家緩緩起身，將椅子擺回原位，一一交頭接耳的走出了教室，林靖也走了過來。
「唷~林靖，也就是說你決定要加入我們囉？」
「真受不了，還在提這件事嗎？」
「你不是為了這個才來的嗎？」
「這整個計畫是我一直有在準備的事情，你真的這麼需要協助的話，我是可以順便幫你一把。」
「哈哈哈，這不就是答應我的意思嗎？還傲嬌什麼哩？」
林靖看了看佑倫，停住一、兩秒，接著嘴角微微上揚。
「你還是閉上嘴比較可愛。」
「嘔嘔嘔~~~咳、咳……嗯…………」
佑倫做了個反胃的動作，還不小心嗆到咳了幾聲。
教室外的夜風從門口吹來，林靖的髮尾與衣擺緩緩飄盪，帶著輕盈的步伐走出了教室。
先前那個宛如被刺針包覆的他已不復存在，看來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這一步，相較於他是主持計畫的人之一，我們只是參與者，如今竟然反過來邀請對方嗎？
話是這麼說，但看林靖的樣子，他應該也會感到高興的吧。
× × ×
說明會結束後，佑倫提議吃個消夜慶祝一下，為了與平時不同，還特別往第二校區走去。
扣除跑掉的林靖，還有比較怕生的潔萱，我、啞琴、佑倫、芷寧、戴辰，總共有五個人。
圍牆的燈光勉強打在我們臉上，卻不及前方的道路，相較之下，一旁隔著行道樹的大馬路明亮許多。
「沒想到最後林靖真的加入了。」
「對阿，而且他剛剛突然的舉動好可愛喔～」
「耶？沒想到妳喜歡這一種的。」
聽到這麼說的啞琴，讓我深刻覺得自己真是太不認識她了。
「想不到他現在會這樣亂說話……看來以後講話要小心一點了。」
「你也會害怕啊？」
芷寧拍了下佑倫的肩膀。
「不過他能加入真是太好了。」
「是啊。」
比起多了一位強力的同伴，自己應該是單純為他的努力終於有了變化感到高興。
一盞盞暖黃的燈光緩緩從左方掠過。
「搞不好連加入我們都在他的計畫之中呢。」
「怎麼說？」
「總覺得他在班上應該蠻神秘的？不會處在固定的團體中，雖然同班不久，但他之前在高中就是這樣。」
「嗯~即便到了大學，他在班上仍是那樣沒錯。」
與林靖同班的芷寧應證了我的推測。
「是喔？他國小倒還算是跟大家打成一片耶，雖然搞不清楚中間發生了什麼事，但總覺得我們應該能好好合作，就像之前玩在一起那樣。」
「他應該也清楚，即便跟著旨洋老師順利執行了計畫，到時也不能單打獨鬥吧？」
「是這樣嗎？我會邀林靖加入，對他來說也只是偶然吧？畢竟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讀這裡啊。」
「你們不是還有共同認識的人嗎？」
啞琴彎過身子看向芷寧，露出一抹微笑。
「嗯……？對喔！我之前好像有跟他提過，我都忘記了。」
「啥？所以他早就知道我也讀這裡？」
「對啊，畢竟我也是籌劃者之一嘛，會跟他談些相關的問題，想了一下，你們的推論也許都沒有錯耶。」
「重點不是這個，是他明知道我讀這裡，不先和我相認、反而還偷偷地把我加進他的計畫裡！好啊！下次見面他就知道了，那個臭眼鏡仔！」
「我倒想看你想要怎樣，小氣鬼，而且他現在沒戴眼鏡囉。」
芷寧一副看待小屁孩眼神看著佑倫。
「隱眼也是眼鏡啦！而且……嗯……總之到時候就會知道了……妳也是啦！共犯！叛徒！」
「咦！？要不要我在成員名單中把你劃掉？」
說話的同時，芷寧的手臂壓在佑倫的肩膀上，雙方傾斜的身軀，光用看的就能明顯感受到重量。充滿脅迫的口吻也緊貼著佑倫的耳根子。
「啊……對不起我錯了！」
佑倫一下就認輸了。
哇啊，好可怕。
「這樣看來，林靖的野心相當大呢。」
啞琴的聲音在兩人打鬧的間隙傳了出來。
「嗯？」
她把彎曲的食指抵在唇間，眼神四處游移。
「不過說到野心，旨洋跟主審的似乎更高深莫測喔？」
「怎麼說？」
「主審原本不是很反對林靖嗎？但他竟然會承認旨洋的企劃為畢製學分，然後還允許系上的空間拿來使用，說不定是在偷偷放水，想看會有什麼轉變也說不定吧？」
啞琴將之前偷聽到的、芷寧講述過的內容都串了起來。
「嗯……仔細想想，雖然跟實際的能力並無關聯，但以制度面來講，旨洋的資歷在學校也還很淺吧。」
「對啊，雖然旨洋看起來很溫和，抱負心卻比其他老師都還大，和擁有強烈執念的主審可以說是兩個極端。他不僅得到主審的認同、連其他系所也參與了這樣的計畫，都不知道是誰在誰的計畫之中了欸。」
「雖然方法跟理念不同，但大家都希望系上跟學校能夠變得更好，我想他們應該是共有這個默契，也許這就是唯一的契機吧？」
我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這些就是先前困擾林靖的事情嗎？大人的世界好複雜啊……麻煩死了～」
佑倫雙手抱著後頸。
「我們小孩子還是安安靜靜打遊戲吧。」
戴辰意外地不算話多的類型，但都能在特殊的時機說上一些……令人費解的話。
「真是的，怎麼連你也這麼說，走啊，等等吃完消夜來打一場。」
「才不要，當我跟你一樣是小孩子嗎？」
「喂喂！」
「不過，為什麼芷寧會跟林靖提到佑倫啊？」
正當以為佑倫要開闢新的戰場時，啞琴就這麼中斷了號角聲。
「這個啊，當然是因為我是外系的管理人員吧？怎麼樣啊，我設的密碼很厲害吧？」
「你說的是那個……#87…6……什麼來著，突然想不起來耶？」
「88888……7……還有，只是這真的很長耶，哪有人密碼弄那麼長的啊？」
怪了，是被啞琴傳染嗎？不是我故意要嘲諷佑倫，只是自己也突然忘記了，況且那個密碼確實長的不太合理。
「1啦……1！拜託，怎麼可能記不住？你們都沒有在看動畫嗎？就算沒有看過也應該有聽過這個哏吧……跟你們講話真——是無趣啊。」
「誰會懂你的爛哏啊……」
芷寧的掌緣抵著額頭。
「是這樣嗎？我自己進去的時候都是輸入5270的另一組密碼喔！」
「什……你、你是白癡嗎！？我我……我回去要把它改掉。」
「騙妳的啦哈哈！」
夜裡的城市再度增添一分喧鬧。
自己只是靜靜地觀察，我們這樣行進於路上的一群人、在這之中的每個個體、從我們身旁路過的人以及那些在暗中執行某些計畫的學生與老師，這一切都在不斷地流動。
我也只是順著流水緩緩前進，也許有些河川就是相當湍急，滾動大量砂石將水弄得混濁，即便如此，最終都會在寧靜與安祥中與海洋匯集，全部被接納吧。
店員送上宛若夜月的熱豆漿，白霧隔著薄膜緩緩上升，今天又要結束了，開始轉動的時間是如此迅速。
× × ×
「竟然忘記拿東西，妳是笨蛋嗎？」
「吼唷！有什麼關係，剛好可以順便試一下那個啊~」
「妳是說……」
「5、5、0、0、0、0、0、0、0……」
嗶——
「咦耶？真的可以用耶！」
真的假的，我都忘了，啞琴的好奇心可是一點也不笨。
13. 符碼
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