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為什麼⋯⋯他要做到這種地步？」
「如果你問理由——」
原本全權交給井上解釋的狩刀，此時率先開口。
「他已經告訴你了，不是嗎？」
因為這句話，青的記憶回到他和祐獨處時，他說過的話——
他說他會難過。
「所以啦，要是你再尋死，雷帝只會越來越累，也是給我們找麻煩。我知道以你的個性，就算知道雷帝的真面目，也不會大驚小怪，所以才會順勢唆使你在雷帝身邊打轉。」
「但因為他沒跟我們商量，就擅自作主，天夜從你查到他身上後，懷疑他是外部組織混進來的爪牙，所以對他做了很輕微的拷問。」
「總司令，那樣還叫輕微嗎⋯⋯」
「很輕啊。不過就是揍了幾拳，外加一點皮肉傷吧？雖然他懂得用能力做到那個地步，讓我有點吃驚，但在我看來，那比較像管教，而不是虐待吧？」
「總司令大人，您好像若無其事說了很不得了的話⋯⋯」
「你知道拷問最重要的是什麼嗎？是給予想像。要讓拷問對象想像未知的痛楚、想像未知的傷害、想像未知的手段，還有未知的後果。這些對未知的想像會形成恐懼，從身體內側侵蝕人的精神。像他那樣靠蠻力拷問，不只自己很累，效果也有限。畢竟痛覺會隨著時間消退。這種時候，他的能力就很好用。他可以用鎌鼬慢慢割下你的肉啊。不然還有一種我最推薦的辦法——⋯⋯」
「對不起我錯了請您不要再說了⋯⋯」
狩刀明明什麼都沒說，井上卻感覺到一陣反胃。他根本不願想像若是當時天夜真的這麼使用能力，他的心理陰影會有多大。
他這個時候才知道，眼前這位總司令跟他的標準完全相去甚遠。而且言下之意，他的腦中裝著超越他上次所受的酷刑。
這下子真的不能在這裡做亂了——井上頂著背上的冷汗，暗自想道。
「知道錯就好。我跟你說，我是沒有他那麼生氣，但也有點不爽喔。因為你踩到他的大地雷，結果波及到我。他在審問你的那陣子，成天氣我不好好選人就把你升成部隊長。我很無辜耶。」
「我很抱歉⋯⋯」
也就是說，剛才那段可說是另類拷問的言語，是因為狩刀「有點不爽」，才給井上的一點懲罰。
想通了這點，即使辦公室裡開著暖氣，井上依舊冷得直發抖。
「既然這樣——」
這時候，青發聲了。
他就像完全無視剛才那番危險言論，面無表情地問：
「為什麼還要推薦我？反正我已經⋯⋯好，先當成我不會再自殺了，但這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推薦我這個討厭鬼？」
青迅速拉回話題，實在令井上感激不已，他馬上回答：
「因為你用你的方式在保護雷帝。」
但當他說完這句話，青的頭上卻冒出一個問號。
「啊？我哪有？」
「你還記得上個星期，你包紮完手傷後，在醫療中心外的走廊碰到我嗎？」
「喔。」
「那個時候，我向你打探雷帝的秘密，你卻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那又怎樣？」
見青還是不懂自己想表達什麼，井上只能無奈地把話說明白。
「我之前跟你說，如果不揭開雷帝的秘密，我就無法信任這個組織。但是比起組織，你選擇保護雷帝。這就是我要推薦你的原因。」
「⋯⋯⋯⋯」
關於這點，青覺得井上完全是高估他了。
他的確有種不能說出真相的感覺，但說實話，他當時根本沒想到井上的想法。而且「質疑組織」這回事，還是因為井上現在重提，他才想起來。
他不禁懷疑這兩個人看人的眼光到底有沒有問題。
狩刀看穿了青這樣的想法，又補了一句：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應該是缺人吧。」
如果是這樣，青覺得更不可理喻。但他已經無力再多說什麼了。
「好了，還有其他疑問嗎？」
「⋯⋯沒有。只是很無奈那傢伙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
「我有同感。不過換句話說，你願意考慮這件事吧？那就好。」
青聽說過總司令很擅長看透人心，今天他算是見識到了。
這句彷彿說到青心坎裡的話語，讓他覺得萬分討厭。
他現在並不想承認自己心中已經有其他事情的份量大過想自殺的心。
他不想承認自己改變。
不想知道自己是否已經開始留戀生命。
「那就先談到這裡吧。以後我不會再跟你提起這件事，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會對你死纏爛打。」
狩刀彷彿洞悉青的心，主動拋出這席話。
「你沒有意願的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如果你有意願，就請你主動來告訴我們吧。我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是⋯⋯」
※
過了兩天，青就把那天和狩刀在總司令辦公室說的話拋諸腦後——應該說，「他努力想」拋諸腦後。
說實話，他覺得很麻煩。
畢竟要是開始保護人，他就不能專心去死了。
雖然也有保護別人而死的可能，青就是覺得不太可能發生。
護衛小組說好聽一點是為了保護雷帝，但其實嚇阻的成份居多吧。只是為了塑造雷帝身邊的防衛滴水不漏，讓人不敢出手。
重要的是，青壓根不覺得雷帝需要人保護。這點從上次的綁架就看得出來。以結果而言，當天青反而是扯後腿的人。
因此他不覺得這樣的團隊會需要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遲遲無法開口推辭這件事。
彷彿當他推辭的同時，也會跟著推掉某種他捨不得放手的東西。
「⋯⋯⋯⋯」
這天，青漫無目的走在長廊上，與神情有些緊張的鹽見、蘭德擦身而過。
「怎麼樣，蘭德大哥？有找到嗎？」
「沒有。我再去天海小姐那裡問一次。」
「那我去他的房間。順便請井上他們一起找。」
「好。」
他們低聲交談了這些，隨後便分頭行動。
青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不禁對他們的談話內容感到好奇。
「他們⋯⋯應該都是那個小組的吧⋯⋯」
雖然音量不算在說悄悄話，卻也巧妙地避開關鍵字，刻意不讓人聽懂他們在說什麼。
他們在找什麼嗎？
「⋯⋯雷帝？」
青反射性得到這個答案。
他知道這毫無根據，但就是忍不住這麼想。
「任務才剛結束，應該在哪裡休息吧⋯⋯」
——跟我無關。
正當青想拋開這件事，繼續往前走時，他發現自己竟無法完全放下。
他總覺得鹽見和蘭德的神色不太對勁。
如果只是單純找不到人，根本不必那麼緊張，反正再怎麼樣，一定都在月影裡。
「難道⋯⋯」
又出了什麼事嗎？
心中一旦浮現這個想法，就再也揮之不去。
所以他才討厭思考。
青煩悶地抓了抓頭。
「真是夠了。」
為什麼明明不是那個小組的人，卻也要這麼煩心啊？
他在心中拋下這樣的抱怨，轉頭走回才剛經過的路。
但走了一會兒後，青察覺他根本毫無頭緒。
月影這麼大，他一個被排除在小組情報外的人，跟著一起找也沒用吧？想也知道效率一定差到極點。
想到此處，青覺得自己還是別管這件事了。
但當他想掉頭離去時，他又發現自己無法忍受一顆心懸在那裡。
猶豫了半晌後，他決定硬著頭皮找下去。
「我上輩子一定是欠那小鬼一大筆錢⋯⋯嘖⋯⋯」
青砸著嘴，開始動腦思索。
剛才鹽見他們說要去醫療中心和雷帝的房間。
「他們應該會優先找最有可能的地方吧。那我⋯⋯」
就找最不可能的地方。
青看向窗外，思索著該從何處找起。
這時候，他想起一件事。
據說雷帝戒備的時候，都待在頂樓。
「⋯⋯不會吧。」
現在是隆冬，今天的氣溫尤其寒冷，搞不好還會下雪。青實在不認為那孩子會跑去外面吹風。
但既然他覺得不可能，那個小組也沒有先列入考慮，那就有上去看看的價值。
青抱著這個想法，轉乘了好幾部電梯，來到頂樓。
雖然為了緊急出動，月影有直達頂樓的電梯，但青的ＩＤ卡片沒有權限使用那種電梯，所以只好在中繼樓層不斷轉乘電梯。
他一刷卡打開自動門，外頭冷冽的空氣便直撲沒有衣物庇護的臉龐，讓他反射性瞇起眼睛。
外頭籠罩在夜幕之中。沒了太陽之後，夜晚顯得更加冰冷。
而他要找的人——就在踏出頂樓出入口後的右側圍牆上。
知道不是什麼事件後，青鬆了一口氣。但一想到自己剛才坐立難安，這個人卻悠哉坐在這裡，即使知道他平安，心情卻很複雜。
「咳⋯⋯咳咳⋯⋯」
他在咳嗽。
青見狀，默默走上前，脫掉外套，蓋在祐身上。
這個舉動，讓祐詫異地回頭。
「青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要問的。你感冒了吧？為什麼要在這裡吹風？照這個冷度來看，應該就快下雪了。」
「嘿嘿，因為⋯⋯」
只見祐露出羞澀的笑容，轉頭看向底下斑斕的夜景。
「這裡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是我的起點。」
「是嗎？」
「嗯。」
他滿足地笑道。從鼻腔呼出的空氣，化為雪白的水蒸氣，圍繞在身邊，隨後便被冷風帶走。
那副模樣，讓青沒由來覺得有些怪異。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