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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之谷】這不只是一個關於嫩寶的故事
作者:小夏的放大鏡│2008-11-01 21:20:10│巴幣:0│人氣:734
很久以前的文,才剛發表就以自由落體之速度消失得無影無痕。雖然是一篇佈滿釜鑿痕跡的實驗作品,還是敝帚自珍地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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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
警告:本文硬度過高,口味稍重,不是點心,請小心閱讀。
補充:以上都和嫩寶無關(你想吃嫩寶嗎?),雖然——嫩寶是主角。
楔子
魔法森林一直是這樣一個地方。
放眼一片濃綠,交纏的樹藤,參天的古木。
很高的樹,很高的地勢,很高傲的人——一切都高得懾人。你會一面讚嘆造物主的神奇,一面感慨自己的渺小——但也不全如此,你偶爾也會看到幾隻嫩寶悠閒地在樹林底層爬著,似乎在告訴你什麼才叫輕鬆。
牠們確實輕鬆——腦袋裡沒有太多的煩惱,煩惱是文明病,對牠們而言也是太遙遠的神話。
當你循著嫩寶的爬痕,彎下腰,隱蔽於遮天林蔭下的景觀,也隨之水清石見。
原來巨木根邊也有矮小的苔蘚,看似堅實的古木中央竟已蛀蝕腐朽,但濕潤的土地上又即將萌發新綠的芽……
反正,魔法森林一直是這樣一個地方——它是不改的,也從來沒改過。
1
「遍身黯然無光澤,浪跡天涯,背個綠色殼。一生艱難路坎坷,命本如此奈若何?」
舞臺上的當紅歌妓──一隻名為阿婭的嫩寶,帶著哭腔,唱著這闕感嘆嫩寶命運的詞。
濃濃的脂粉蓋過了阿婭的表情,台下的嫩寶觀眾無從得知她是否真正哀傷,加上他們多半是文盲,壓根兒聽不懂歌詞的意涵,所以他們並不感到悲傷,只傾慕地望著阿婭姣好的臉孔和綽約的丰姿。
阿婭圓潤的嗓音緩緩唱起這詞的下闕:「一朝生死總難測,稍一失足,命喪江湖客。世路多歧險且惡,弱如蒲柳哪堪折?」
她的聲音極悽楚,但嫩寶觀眾們非但不覺難過,反而興奮地鼓掌叫好。
忽然,一聲誇張的哭喊蓋過了掌聲:「這……真是太令人憤慨了!我們嫩寶這般任人宰割卻無法改變,何等無奈哪!」
說畢,那喊聲的主人大聲哭了起來。
嫩寶們先是一愣──他們其實聽不太懂那傢伙一番慷慨激昂的喊話,但看到大家都哭了,為了證明自己也聽得懂,他們都跟著哇哇大哭了起來──哭聲幾乎掀起了歌樓的屋頂。
台上的阿婭顯然吃了一驚,她用手絹擦擦眼角,退下燈光迷離的舞台。
2
「觀眾的反應……怎樣?」
阿婭方到後台,一隻嫩寶──顯然已久候多時──難掩緊張地問著,但也由衷地讚賞:「妳的聲音,真把我寫那詞的心境詮釋得貼切極了!」
阿婭聳聳肩:「很熱烈,哭成一團──還有,我的詩人,」她不屑地瞟了那嫩寶一眼:「你這算哪門子恭維?我才不是因為體會了什麼鬼『心境』」才這樣唱,實因你那音節凌亂的曲兒太讓我痛苦──真真拗口極了!我搞不懂那些笨觀眾在哭什麼!」
「其實那是我找朋友在台下帶頭哭的。」被稱為詩人的嫩寶暗想,這招果然奏效──雖不太君子,但這也是不得已的,這幾個月來都沒什麼靈感,硬擠出來的作品只有被退稿的份,三餐有一頓沒一頓的,老婆每天恐嚇他再這樣下去要離家出走——但願如此知名度高一點,報社會來邀稿,日子也好過些……
「這不是曲,是詞──」詩人習慣性地挑語病,然而他馬上後悔了。
「去死吧你──填那樣拗口的『詞』,難怪會被退稿。」阿婭白了他一眼,忿忿地道:「我背了好久才背起來──不管啦!你要賠款!」
「除了當初講定的那筆,」詩人拿出一疊鈔票,苦著臉哀求道:「我真的沒多餘的錢了……妳別計較了。」
阿婭瞪了他一眼:「幫了你這窮小子,算我倒霉──以後休想叫我幫你宣傳!」從詩人手裡奪過鈔票,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詩人只得嘆口氣,這時,有人──不,應說是一隻嫩寶──拍了拍他。
「我的詩人,你真不夠意思!」那嫩寶苦著一張臉:「你叫我喊的那段話我都喊了,只是文謅謅的,好難唸哪!」
「是你呀,阿寶。」詩人顯然很滿意:「剛才多虧你了。」
「咱們去喝一杯吧。」阿寶似有什麼心事。
觀眾已散,歌樓更顯冷清,兩隻嫩寶拖著被夕陽拉得老長的影子默然離去。
※
「讀了你的詞,我想,」阿寶若有所思地注視詩人的眼睛。「我們嫩寶,有沒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啊?」詩人雖寫了那闕詞,但他只執於悲嘆哀憐,搬弄辭藻,從未思索自己目的是什麼,想表達的是什麼,想到這問題還是頭一遭——「只怕不能吧?」詩人說——潛意識裡的宿命認知不時影響他的思考方向,處事不覺也悲觀消極起來。
「為什麼不可能?」阿寶反問──其實他也不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否可能,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不過一時突發奇想罷了。
詩人只是沉默。優柔寡斷的性格使他從來不敢堅持自己的立場──在心裡他篤定嫩寶絕對成就不了什麼大事,但他什麼都沒講。
阿寶再度斟滿了酒杯。
3
阿婭點了點手中的鈔票,一面嘀咕道:「哼,那窮鬼──只給這點錢日子要怎麼過!真夠倒楣,早不該幫他的。」
招了計程車,她準備趕下一場的表演,好多賺點外快。
「到墮落城市。」
車在疾駛。她感到頭暈,喉嚨不大舒服──唱了一整個下午的歌,嗓子有些沙啞。
她還記得那詞的旋律,不禁輕輕哼了出來。
那該死的詩人,這曲子真是──唔,他說那叫「詞」──管它叫什麼,反正很拗口。
阿婭不懂文學,卻有敏銳的音感,縱使連歌詞在講什麼都難以體會,但她斷定這種唱起來不順口的東西背後一定也沒什麼內容可言。
嘖,這年頭景氣已這樣差了,尤其我們嫩寶又是最弱小的族群,生存都成問題了,哪有功夫去發這種閒愁!文人們的腦袋果然不太正常……阿婭在心裡暗暗嘲弄著詩人,一面拿著小鏡子補妝。
「到了,小姐。」
「多少錢?」
「一千五百楓幣,小姐。」
「什麼!」阿婭瞪了瞪司機:「真是死要錢!」
用力把鈔票擲到司機臉上,她揚長而去。
4
「我回來了。」
「嗯。」詩人之妻頭也不抬,注視著微弱的爐火。
詩人走來,才看了一眼,臉色不禁一變:「妳……妳在燒什麼?」
「你的稿子。」妻子理直氣壯地答:「沒柴生火了。」
詩人從她手裡搶回剩餘的稿子,本來想說什麼,又頹然低了頭:「別燒了──反正也沒飯可煮了!」
妻子又把紙張搶了回來,瞥了一眼,絮絮叨叨地唸:「寫來寫去不離風花雪月,不是傷春便是悲秋,一點也不關心社會現實──難怪報社退你稿子。」
「我最近填了闕詞,」詩人試著抗辯:「它反映的是嫩寶的……」
「寫什麼詩呀詞的,人家不愛看,又有何用?」妻子罵道,隨後聲淚俱下:「你再不寫點兒有用的東西,我們都會餓死……」
有用?詩人迷惘了。
窗外,一棵棵樹被北風吹得幾乎委地,屋內忽明忽滅的爐火,一閃一閃地搖曳著。
5
卻說阿寶別了詩人,那些話語還在心中揮之不去。
到底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呢?一個個構想閃過他腦海,卻只讓他更加失望。
嫩寶,或許就只能這樣弱小下去吧?
好煩,乾脆出去晃晃。
遊盪於魔法森林的小徑,各種新鮮的想法如潮水般湧來。「有人說:『每個人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超能力。』嫩寶說不定也有某種潛在的超能力……」阿寶靈光乍現,難掩興奮,不禁一路哼起不成調的小曲,走路的速度彷彿也加快許多。
正得意得當兒,忽見一瞬閃光,遠處一個藍色影子迅疾地前來──以阿寶的常識判斷,那是一種叫「瞬間移動」的魔法──他差點沒嚇得靈魂出竅,來者對他而言是個太厲害的人物──正想著,定睛一看──媽呀,這傢伙竟然是這一帶最厲害的漢斯老頭!
漢斯老頭一身緩帶輕裘,手上那把閃爍著流光的法杖一彷彿瞬間就能使強虜煙灰飛滅。
料也躲不及,阿寶只得把身子一縮,躲入那小得可憐的綠色殼兒中。
漢斯老頭早看見了,原本拿著法杖的手已要出招,但轉念一想──萬萬行不得,作為魔法森林的中心人物,總不能讓別人閒話自己欺負弱小吧,何況四周極可能有狗仔隨時跟拍──想著不禁往後一看,但由於還保持施法的姿勢,重心不穩,竟狠狠栽了個跟頭。
「去你──」漢斯老頭方要破口大罵,又趕緊住口──身為一個民族最精華的知識份子,理應溫文儒雅,不可出口誑言──他只好壓住一肚子火,勉強用手杖撐著身子站起。
自從習得瞬間移動後,便很少用到腳,還真是舉步維艱──漢斯老頭埋怨地想著,拍拍身上的塵土──又狐疑地望了望四周有沒有狗仔,一不留神,竟然閃到了腰。
漢斯老頭雖然會最精深的治療術,卻不知道閃到腰該怎麼辦。這下可好──落得動彈不得的「窘」境──喔,「囧」字可能貼切些。
卻說阿寶縮在殼中,動也不敢動,聽見漢斯老頭的呻吟聲,心下大疑,小心翼翼地探出殼外。
漢斯老頭一身狼狽地坐在地上。
他起先不明所以,忽地靈光一閃:莫非剛才,觸動了什麼自己都沒發現的超能力?若非如此,法力高強的漢斯老頭怎非但沒能拿他奈何,還疼得站不起?
愈想愈有理,阿寶不免得意了起來,瞅著漢斯老頭笑道:「原來您也不過如此。」
漢斯老頭自是恨得咬牙切齒,也顧不得什麼「身為一個民族最精華的知識份子」的形象了:「本是老子一招,你這小畜牲就得過奈何橋,動了一念之仁放過你,卻被你奚落到這般,真是好心沒好報!……」說完又覺不妥,趕緊補上:「這次且不跟閣下計較,就當老……不,『敝人』上輩子欠閣下好了。」差點又要說出「老子」,漢斯老頭頗慶幸自己自制力還不錯,否則原本的良好形象就要毀於一旦了。
阿寶雖只聽得懂「老子」和「小畜牲」兩個詞,卻也樂見漢斯老頭惱羞成怒的糗態,咯咯地笑了起來。
漢斯老頭怒火中燒,奈何身上疼痛難忍,縱有一身本領也是徒然;只得長嘆一聲,含恨怒視阿寶以令人望塵莫及的超低速度離去。
6
表面的謙虛往往是虛妄的作勢,甚至是種間接迂迴的自誇。──《傲慢與偏見》
躺在醫院的漢斯老頭面對蜂擁而來的媒體採訪時,頗「感慨」地講起那日種種的事──當然,他講的是潤飾過的版本。
「做人處世就是這麼回事,不要為小事傷神,不要跟小人計較……」
「這次且不跟『閣下』計較,就當『敝人』上輩子欠閣下好了。」經過媒體大幅報導,這句話很快變成人們的口頭禪。
「您謙虛為懷且具有雅量,真不愧是法師們的驕傲。」人們都這麼對漢斯老頭說。
很多漢斯老頭的門生看了這則報導都落了淚──雖然他們覺得這一點也不感人,但為了表示自己尊師重道,都使勁地哭。
隔天,這些門生不但被公開表揚,還授與了榮譽勳章。
那金光燦爛的勳章,映著他們一張張青春得意卻茫然的臉孔。
※
而阿寶自是得意非凡,他想,關鍵必在於他把身子縮進殼中那動作,激發了身上某種強大的潛能──於是他日日練習這動作,練得滿意便四處吹噓,順便把「打敗」漢斯老頭的「光榮戰史」拿出來炫耀一番,唬得蝸牛們一愣一愣的──畢竟大部分蝸牛終其一生,想都不敢想「打敗」這兩字。
他每每遇到不懷好意的冒險者,便佯裝要縮入殼中好嚇嚇他們,偏偏這些傢伙早聽說漢斯老頭因遇上一隻「具有未知的神奇超能力的嫩寶」,便莫名其妙地「四肢癱瘓口吐白沫」──媒體的渲染能力果然不是蓋的──個個都嚇得冷汗直流,落荒而逃。
所以,目前還未有人領教過阿寶的「絕招」。
7
當一個人被神化時,便是荒謬的開始。
經過一番誇張渲染穿鑿附會以訛傳訛,阿寶的名氣也大了起來,他開班授課,教導蝸牛們把身子縮到殼中的技巧;而他的摯友,那作品不值錢的可憐詩人,也受阿寶之託,竭盡溢美之詞幫他寫了一部有英雄傳奇色彩的傳記,一夕之間躍為文壇新星,每天忙著到處演講,簡直把他老婆樂壞了;還有阿婭,那美貌多才──外加拜金──的藝妓,也與阿寶步上了紅毯。
至於人們那邊,四大村莊長老召開緊急會議,畢竟蝸牛族群龐大,若是組織起來對抗人類,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雖然科學家、生物學家、心理學家們一致表示,經多次檢查並無發現嫩寶身心有任何異況,也無基因突變之可能,但對「未知的超能力」的莫名恐懼感,還是不時侵擾著人們,弄得人心惶惶,導致一週之內重度精神衰弱的人數創下新高。
一切都看似奇怪卻不奇怪地持續著,荒謬。
8
它忘記了自己的本質──一隻弱小得可憐的怪物。
一日,阿寶於魔法森林的小徑信步閒逛,一面哼著五音不全的歌曲。
道旁有一名男孩坐在樹下,偷讀一本厚厚的武俠小說──漢斯老頭規定不准看的──正讀到精彩處,卻被阿寶的歌聲打斷,自是沒了興致:「你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男孩清瞿的面龐有著剛毅,稚嫩的嗓音帶著憤慨,握緊法杖,與阿寶大眼瞪小眼。
「憑你也有資格說我?」阿寶瞥了男孩一眼,輕蔑地一哼鼻子──見他手中握著一把細小的手杖,準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自沒把他放在眼裡:「本大爺武功高強,無人匹敵……」
也罷了!倒聽過那些大人們吹牛,嫩寶吹牛還是頭一遭!男孩心裡暗暗好笑,嘴上卻說:「小弟倒要見識見識。」
「看好了!」阿寶冷笑一聲,使出拿手絕活──把身子往殼中一縮。
男孩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來。
許久,縮在殼中的阿寶見沒個動靜,以為男孩嚇跑了,便探出頭──怎知男孩不但毫髮無傷,還朝他扮了個鬼臉:「您的功夫也不過如此嘛!」
啊?為什麼……這招對漢斯老頭有效,對這弱不禁風的男孩卻失效了?阿寶腦袋一時轉不過來──何況他也沒有動腦的習慣──可惜的是,他再也不可能懂了。
男孩笑著舉起小小的法杖──這一度被阿寶看不起的法杖,在他迷眩了的視覺中竟變得又粗又大──擲了一發魔靈彈……
尾聲
「唔,人和嫩寶都一樣,做不好許多事,並非因為能力不足……」成名的詩人拿著麥克風,雖在演講,眼神卻飄到了窗外,似乎忘記了接下來的講稿內容──那畢竟不是他擅長的語言。
「呃,能力不足……是源於信心的低迷,」他實在記不起那公式化的講稿了,只好信口胡謅:「而信心的低迷呢……是……是來自於思想的貧乏。」
場上聽眾木然地坐著,聽著。
一道眩目的陽光自積滿塵埃的窗檻竄了進來,詩人不禁把眼睛瞇成一條細縫。
※
阿寶斷氣前,望了最後一眼天空。
──幾片浮雲,慢悠悠地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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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森林的樹木鬱鬱蔥蔥,透著一種異樣的綠。不是新芽的嫩綠,老樹的墨綠,湖水的碧綠……不是任何一種帶著生機的綠色。
遠遠的看,你會被那神秘中帶著詭異的綠迷住,神思馳盪;若走近些,你才驚覺那綠猥瑣而污穢,近似幽暗牆角的塵垢,近似發了黴的麵包,近似嫩寶殼的顏色。
(或許,那只不過是魔法造成的幻象?)
魔法森林一直是這樣一個地方,它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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