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016
離開店長的職位之後過了三年，男人獨自一個人回到之前被自己幾年前離開的海岸邊。
他走過熟悉的街道，海浪的聲音充滿這地方的每個角落。
走過銀行和學校，在那附近有間小小的冰淇淋店。
這三年間，男人只要陷入迷惘，心思總會回到這個地方來。
有時是聽聽海聲、有時是回到工作崗位。
這些畫面都很清楚地記住了，他只要閉上眼就看的見。
回憶中的自己也不一定是作為店長。
想像自己是正職的那個老男人，他會覺得自己的辛苦更有價值。
偶而想像自己是那個黑眼圈很重的女大生，他就能夠相信前面的路會有好事。
最後是那個他捉摸不清的女孩子，想起她時，男人就能說服自己靜下心來。
對於這三個人，曾經是店長的他總是有個預感。
他總覺得這三個人最後都會過上比自己更充實的人生。
男人知道自己擁有很多優勢，但他也知道那不是所有東西。
他感覺的到自己做了很多，最後卻一定會偏離軌道。
偏離軌道也無妨，要是軌道外是快樂的，他也就不會在意了。
但是離開家業，成為13店的店長之後，他雖然得到快樂，卻感覺自己會因為很蠢的原因重蹈覆轍，回到那個已經沒有希望的家。
就結果來說，他的預感非常準。
他回到老家，然後很快的發現自己早就忘記應該如何在大企業中生存。
當然，他底下的人都很支持他，畢竟他並沒有忘記如何當一個和善的領導。
但他不是以前那個優秀的青年了。
體力和知識都追不上崗位的要求。
但他還是燃燒生命，硬是堅守住自己位置。
直到三年過去，父親終於被病魔打倒，而他依然沒有和繼母和姊姊連絡上。
他終於決定要離開崗位。
「要是之前沒有讓你跑掉，現在應該就能達到我的期待了。」這是他臥病在床的爸爸給他其中一句話，再來就是很多想念繼母的話了。
男人感覺的到父親在過世之前，說的話有些懺悔的意味在。
對於那些話，他總不知道應該感到欣慰還是憤怒。
但是，在父親過世，他拒絕繼承事業，讓一切落幕。
當然，企業來是會存在，只是不論接下來是一落千秋關門大吉，或是成為掌握國際命脈的大集團，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了。
他的決定震驚很多人。
有人覺得他應該接手，有人覺得他就這樣消失也好。
這些評論聽在努力多年的男人耳中，幾乎已經沒有任何重量了。
一切都應該結束了。
過了很多年，他走過的路、見過的人、懷抱過的夢想都一一消失。
一切歸零之後，他的直覺告訴他自己去找一個真正的歸屬。
如果找不到，那就從零開始，一磚一瓦的由自己的雙手建起。
首先，他的預感要他回到海邊的那間小冰淇淋店。
作為顧客看一眼也好，他覺得那理的景色會給他一點線索。
旅途的一開始，他猜想自己先前的員工已經都不在了。
走出車站，往海邊走去的路上，他才想到那間店也有倒閉的可能。
不只試穿著圍裙制服的人，那棟粉紅色的建築也可能早就不在，或是成為其他東西了。
這些想法讓他有點緊張，但他還是想要看看那裡，他感覺這是某種超越好奇的情緒。
而當他走到那熟悉的地址時，他曾經穿梭其中的那個13店已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長滿雜草，不起眼的讓人感到心痛的停車場。
「喔。」他感嘆道。
穿著藍色襯衫、白色棒球帽，他一個人提著自己的行李，站在原地聽著海聲，仔細的看這片已經和自己記憶中大相逕庭的土地。
男人就這樣站在原地好一陣子，思考很多事情。
看著過去的風景，他腦中想的主要是未來的事。
時間越來越接近中午，男人終於忍不住炎熱準備離開時，身後突然有人點了點自己的肩膀。
「店長?」
男人轉過頭，面前出現的是一張自己相當熟悉的面孔。
時隔三年後的會面，兩人講上幾句話後，決定到海邊走走。
他們走到沙子和柏油路的交界處，雙腿懸空的坐在進入海灘前的小懸崖邊。
「所以。」男人先開口了。「最近過得如何?」
科米和男人記憶中有點不同。
過去的科米，遇上這種問題總是得思考上一個世紀後才會開口。
然而眼前的她只想了一下子，然後就滔滔不絕地說起話來。
「還不錯啊。」她開始從去年的事說起，語氣比男人記憶中活潑許多。
男人靜靜地聽，科米的故事中偶而出現男人認識的名字，但大多數都是他不認識的。
他聽見的故事中，科米從一個寡言害羞的女孩，變成一個能夠自己交際、思考的大人。
她自己到了很遙遠的國度，甚至在外地用自己不熟悉的語言幫助了他人，她不只煩惱自己的事，也思考其他人的快樂。
很充實的人生，男人在心中默默感嘆道。
「那你呢?」
科米的故事到一個段落後，突然反問男人的生活。
男人思考了好一會，終於決定誠實的告訴科米。
「老實說，我離開13店之後，過的很不順利。」
他不確定自己應該要從多久以前的事開始講。
應該從自己的青年時期開始講起?
或是精簡一點，只將這三年間發生的事告訴對方?
然而，在他仔細將這些事情思考透徹之前，他已經開始講起故事。
從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開始講。
自己出國之前，甚至比自己成為青年前，更久以前的故事開始講起。
故事並不中立，但也毫無以藏或保留。
他沒有為其他人說話，只是從自己的觀點出發，以自己的偏見和感情作結。
男人不記得自己上次這樣講話是什麼時候了。
是出國之前嗎?或是自己懂事之前?
他說不清楚，但心中大概有個答案。
應該就是他決定要成為「可靠的大人」那天開始，他就很少感受到自由了。
他告訴科米他有多討厭他的父親，如何對自己的繼母由愛轉恨。
「到這個歲數才知道，他根本沒有計畫也沒有智慧，只是一個很自私的人而已。」他說。
「我為了他們而回去受苦了，但是我呢?沒有任何人為了我回來。」他繼續說。
「或許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聽老闆娘的話。她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合理的。」直到他說完，科米只是保持微笑，盯著海平面並靜靜聽著。
對方沒有任何回應。
這沉默讓他回想起自己時常提醒自己的一句話。
每當你要批評別人之前，別忘了他們並沒有你有的優勢。
想起這句話，他的心又有點退縮，害怕自己說出來的話既不公正，又顯得幼稚。
「科米?」男人有點擔心的呼喊身旁那個曾經的熟人。
「嗯?」
「謝謝你聽我說話。」
「不用謝。」科米的聲音讓男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平靜。
「這些事其實都沒有那麼重要啦。」科米說。
男人皺起眉頭，看向女孩。
「就算回去重來一次，也修不好所有東西。對吧?」
女孩也看向男人。
科米深黑色的瞳孔在太陽光底下，似乎透著一絲光芒。
「所有東西都在改變，我們的本質也是如此。」科米說。「就算外表沒有改變，我們的內在也時時刻刻改變著。」
男人皺著眉頭，靜靜聽著。
「雖然不知道外界和我們自己會怎麼改變，但是只要清楚自己靈魂的形狀，就不會過上痛苦的生活。」科米微笑道。
「這些話是哪來的?」
「我也忘了，出去玩的時候在路邊聽到的。」
科米剛才說自己去了非洲，還有一些男人不認得名字的地方。
他皺著眉頭，低下頭去看海。
他不清楚這些話是哪來的，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自己應該多花時間想想一些事情。
尤其是有關自己的事情。
「有好一點嗎?」科米的聲音比以前有力許多。
「謝謝......應該有。」
科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很好。」她說。
「很好?」
「那麼，幫我閉上眼，我說張開時才能張開。」
男人抬起頭看向身旁的女孩，困惑地皺起眉頭，
對方和他四目相交，露出微笑。
「快點，閉上眼。」
「嗯，好。」
他閉上眼，聽著周圍的聲音。
過了一會，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男人只覺得有陣微風拂過自己臉頰。
他感到疑惑。
「科米?」
沒有人回應。
他繼續閉著眼，直到腦中響起女孩的聲音。
「好了，張開眼睛。」
再度張開眼時，身旁已經沒有人了。
只有他和海洋，還有身後的所有一切。
他知道自己再次回過頭時，就得再次過上辛苦的日子。
但是，他覺得好多了。
或許說不上是快樂，但確實是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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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結局各位還滿意嗎?
我自己是覺得這個結局雖然不是最精彩的，但是在我心中來講可能是最合理的了。
一直不相信自己能成為好人的科米，最後選擇成為某種巨大存在的一部分。
當然，這個選擇到底是讓科米成為一個好人，或是依舊不好不壞，我覺得每個人應該都會有不同答案。
對我來說，拋開這些東西不談，這部從惡作劇開始的故事，最後會有這種宇宙規模的結尾，老實說是完全超出我的計劃的。
或許會有人覺得劇情突然爆走很難看下去，但回頭看看幾次，這個結局對我來說是可以接受，而且能算是一個合理、理想的結局。
當然，這部分只能希望各位讀到最後的同學都能買單了。
不論如何，原本設定的長度是五章，最後卻寫成二十一章。
這對我來說才是這個故事最大的超展開。
不論如何，在這個「不適合你這種小說連載的平台」(以前聽一個大姊講的)上，追了漫長的二十一章的各位，真的是很感謝。
接下來的重心不知道會是短篇或是本本推薦，不管是哪個，我會盡量維持更新的習慣。
因為這樣對我自己的腦袋也比較好(不更新又不讀書，基本上放假的我會變廢人)。
所以，喜歡的話幫我按個GP，或是留個言，我們交個朋友。
冗長的後記結束，我放首歌就退散。
所以現在是音樂時間(這個梗從連載開始用到現在已經過氣了)。
Pink Floyd - The Show Must Go On
我知道這首歌意義不太一樣，但我這裡也是show must go on.
各位下次見。
希望我不會拖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