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鐘聲響起。
李少鋒往前趴在桌面伸展著筋骨,接著無奈望向一整堂課都顯得坐立不安的許家瑀。
在視線對上的瞬間,許家瑀反射性地低頭,有些掙扎地思考片刻才倏然站起身子,快步走向李少鋒的座位,低聲說:「少鋒同學,你又突然請假了,難道是……又去做那些事情了嗎?」
經過上次在學校頂樓的對話,許家瑀就相當聰明地理解到己方的暗示,不再主動提起那方面的話題,不曉得這次為什麼又會主動找自己聊天。李少鋒已經決定要劃清界線,儘管如此,許家瑀本身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主動讓她碰釘子也覺得過意不去。
「去了台北一趟。」李少鋒簡潔地說。
「台北……難道和故宮博物院附近的莫名大火有什麼關係嗎?」許家瑀立刻聯想到這兩天的大新聞,壓低嗓音問。
冬花宮在撤離時候蓄意製造了爆炸事件,藉此掩飾自身作為教團隊伍的痕跡──位於內湖山區的老舊社區發生沼氣爆炸,傷亡超過一百五十人,乃是台灣數十年來最嚴重的意外事件,連國外媒體都有進行大篇幅的報導。
話雖如此,不曉得是殲滅軍的判斷或是台灣全體門派的共識,完全沒有出現冬花宮、教團等等詞彙,宗教團體、地下礦坑、禁區密室自然也沒有出現在新聞媒體的版面。
李少鋒頂著許家瑀的詢問眼神,暗忖自己確實與火災無關,搖頭說:「沒有關係。」
「是這樣呀……」許家瑀說。
「有什麼事情嗎?」李少鋒單刀直入地問。
「叔叔在昨天傳來訊息了。」許家瑀說。
「咦?那位許廣淵叔叔嗎……這麼突然?」李少鋒訝然說。
「是的,說是這段時間在做一件很大的工作,最近總算完成了,所以才有時間聯絡。」許家瑀一邊說一邊露出發自內心的放鬆笑容。
「……那樣就好。」李少鋒暗忖聽起來似乎是從破關長時間的克蘇魯遊戲,順利回來了。如果待在不曉得位於宇宙何處的遊戲場所,音訊全無到完全找不到人也在情理當中。這樣也算是少了一件事情要處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徹底劃清界線,至於許家瑀在日後會不會繼續涉入克蘇魯遊戲的世界就看她的那位叔叔了。
了卻一件大事,李少鋒卻完全沒有感到更加輕鬆,反而對於眼前其他必須解決的問題湧現出實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那樣運氣會跑掉喔。」許家瑀說。
「我目前應該不缺這樣一點點的運氣。」李少鋒苦笑幾聲,追問:「那位叔叔有在電話中提到什麼讓妳很在意的內容嗎?」
「沒有耶,講電話的時候似乎很匆忙,我問的問題幾乎都被無視了,講完自己想要講的事情之後就要我幫忙向爸爸媽媽報平安……雖然光是願意聯絡就很感謝了。」許家瑀半是埋怨、半是無奈地說。
等等,如果是破關克蘇魯遊戲的情況,有辦法打電話就不太會是重傷、性命垂危,並沒有著急的必要吧?李少鋒注意到違和之處,正想要追問卻看見徐雅筑從教室正門走進來,接著惡狠狠地瞪大眼,大步走過來。
「小瑀,我們去福利社。」徐雅筑立刻挽住許家瑀的手臂,開口說。
「快要敲鐘了耶……」許家瑀苦笑著說。
「走啦!」徐雅筑堅持說,臨走之際不忘惡狠狠地瞪了李少鋒一眼。
李少鋒看著徐許兩人從前門離開,接著猛然心生徵兆,覺得有不同於班上同學的視線從後面看著自己,轉頭看見自家師父站在教室後門。
楊千帆同樣一怔,凜然進入教室,走到李少鋒的座位旁邊問:「少鋒,剛才是湊巧轉頭往後看,還是有察覺到我的存在?」
「隱隱約約有注意到視線的感覺……這個好像是總統套房那場刺殺之後的變化,總感覺五感更加敏銳了,能夠注意到某些細節徵兆,像是其他人的視線、腳步聲或存在感之類的……」李少鋒思索著說。
「你在感知方面本來就頗有天賦,經過生死關頭的淬鍊,令精準度提升至更高境界也在情理當中。果然實戰是最有用的修練方式,不過還是希望有我陪在旁邊。」楊千帆嘆息著說。
「話說回來,其他班的人應該不能隨意進來教室裡面吧?」李少鋒轉頭說。
「沒有那種校規。」楊千帆淡然說。
「是嗎……所以有什麼事情嗎?」李少鋒見其他九班的同學們都刻意拉開距離,卻是暗中注視著己方兩人,側耳細聽,即使談話內容就算被聽見也大概以為在聊動漫,保險起見還是隨口問:「要去外面講嗎?」
「沒關係,沒有要講重要事情。」楊千帆倚靠著桌緣坐下,微聳香肩。
「是的。」李少鋒端正坐姿,正色聆聽。
「學校附近有一棟最近剛落成的公寓大廈,你應該知道吧?連鎖漢堡店的斜對面那棟。」楊千帆開口問。
「那邊不是我們的地盤吧?」李少鋒確認性地問。
「正好和我們的地盤隔了一條街道。那棟大樓在今早成交了,整棟大樓共十七層全部都被一口氣買下來。」楊千帆輕描淡寫地說。
「……一整棟嗎?」李少鋒詫異地問。
話題中的那棟公寓大廈不同於瞭望塔工房的老舊公寓,乃是今年年初剛落成不久、由英國知名設計師與台中頂級建築團隊聯手打造的豪宅,再加上鄰近國小、國中、高中和捷運站,整棟的房價預估將近百億台幣,即使以克蘇魯遊戲玩家的標準來看也是極為昂貴的一筆開銷,能夠一口氣買下整棟的隊伍屈指可數。
「買方名義上是一個建築公司,實際上則是隸屬蒼瓖派,整個早上也可以見到幾位蒼瓖派的耆老高手出入,其中也有夏旖歌的身影。」楊千帆平靜補充。
這麼想來,當初自家師父在認識第一天就租了自己公寓的隔壁房間也是小巫見大巫……所以現在是殲滅軍利用玩家協會的名義在瞭望塔的地盤外面拉出防守線,自家工房隔壁又有蒼瓖派的新據點與大批高手鎮守,確實如同羽兒的計畫,順利得到台灣兩大隊伍的庇護。
李少鋒再度感受到壓力,暗忖己方必須利用這段緩衝時間,盡可能增強工房的整體實力,否則就真的只能夠任人宰割了,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
放學時間。
李少鋒與楊千帆並肩離校,原本以為會看見那個將白色長髮綁成馬尾的身影,卻是出乎意料,直到回到工房交誼廳才看見夏羽坐在交誼廳的沙發,單手拿著一張廣告傳單,正在口述上面內容讓坐在旁邊的林誠輸入筆電,製作成文字檔案。
「那是什麼?」李少鋒好奇地問。
「那棟新大樓的宣傳單,應該是早早就做好了,但是在公開發送之前就售完,也沒有必要發送了。」夏羽將後腦杓枕在沙發椅背,抬起小臉回答。
「妳去過蒼瓖派整棟買下來的大樓了?」李少鋒訝然問。
「是呀,下午兩節是很無聊的數學課,所以就早退了。果然新建的大樓很漂亮呢,光是大廳就有我們工房的三倍大,角落還放著好幾個看起來很貴的大花瓶……那種花瓶究竟原本是什麼用途呀?都比我還要高了,除非是外星植物,否則地球很少那麼高大的花卉吧。」夏羽說。
「通敵行為不可饒恕。如果這是在克蘇魯遊戲的場所,我就直接出手了。」楊千帆冷然說。
「只是去刺探情報啦,千帆學姊不需要那樣散發殺氣。殲滅軍與蒼瓖派都是我們的夥伴呀。」夏羽立刻閃到李少鋒身後,將他當成盾牌。
「確實應該帶點伴手禮。無論實際情況如何,這些表面禮節還是要做的。」林誠苦笑著說。
「我沒想那麼多嘛。」夏羽鼓起臉頰說。
「……有什麼收穫嗎?」楊千帆無奈搖頭,退讓地問。
「打著瞭望塔新成員的名號很簡單就進去了,但是他們不敢讓我到處亂晃,派了兩位蒼瓖派弟子貼身跟在旁邊,而且禁止到一樓以外的樓層,神情很是緊張。」夏羽說。
「妳都在隊長會議的直播途中徒手接住過破魔子彈,肯定被眾多隊伍列為重點觀察對象了,當然不會讓妳到處亂晃。」李少鋒沒好氣地說。
「整體看下來,他們似乎打算將之要塞化,需要進行不少內部改裝,大概還要好幾個月才會正式完工,現在進去裡面其實也得不到什麼重要情報。」夏羽補充說。
「那麼有遇到夏旖歌嗎?」李少鋒偏頭問。
「咦?夏……夏旖歌在那裡喔?」夏羽的情緒頓時轉低,低聲嘟囔。
她還是因為那個不影響未來預測的奇妙堅持,堅持避免和蒼瓖派的直系血親見面嗎?雖然這樣也好啦,如果讓她跑去跟夏旖歌開口講說「請娶了學長」也是困擾。李少鋒暗自想像那個畫面就感到不寒而慄,暗自祈禱她們兩人最好不要有碰面機會。
「少鋒,訓練了。」楊千帆微微蹙眉,隨即凜然走過交誼廳。
「啊……是的。」李少鋒猛然回神,快步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