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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裔巨像戀愛可能存在論

星黎總部蠢貓喵喵 | 2022-06-04 16:42:38 | 巴幣 0 | 人氣 62

白夜極光乙女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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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空者]

「老師。」用口型描繪出字裏的溫柔,一點一滴、將每一次的轉折和字音、都清晰而慢悠悠的唸出來。
就像陷入愛情的少女,折著情書,一字一句的體驗愛情的滋味。

帶著繾綣,小心的,抱著愛意所唸出來。空裔在呼喚心愛的朋友、沉默的機體。
「請你教教我吧。」嘆息的語氣沒有悲傷,沒有感概,只是挽留。

在妳十二歲那年,臨空者號陷入能源的危機,為了保持整個系統還能以最低限度維繫妳的生命,臨空者陷入休眠。
而這次足足休眠了半年。於是在諾大的巨像裏,獨身一人的空裔學會了孤獨與寂寞、還有如何打發時間。
地底裡的溫度偏低,儘管巨像內的恆溫系統還在運行、但已經沒有多餘的能源可以使用了,幸好空裔自己還足夠應付這種情況。
吐出白霧、妳總是習慣從控制室裡轉溜一圈後閉著眼哼著曲調走到核心,讓烙印在血管之中的歌曲領著妳走到目的地。

「老師。您醒來了嗎。」妳的詢問又是一如既往的得不到回應。

臨空者號的核心是由三個組件組起的一處巨大球形繭體,古老的圖騰深深刻畫在了上頭,無數導管和纜線接著核心,這是支撐住這一龐然巨物的源頭。它供給著妳的存活,回應妳的呼喚、這是妳的臨空者號。
妳抬手貼住球繭,展開感應網,閉上眼,將頭靠上白金色的核心,宛如出生的嬰兒依賴著母親一樣,空裔與巨像密不可分的緣由、由機械真切的回答告訴了妳。

掌心傳來跳動、不存在的心臟跳動聲。安慰著不安的空裔的、是無機物的心跳。球繭的聲音透過感應網傳來,它沒有意識,但它在安撫妳。

‘不要害怕,我在這裡。
我沒有離開妳。 ’

彷彿低語著這些文字一般,來自臨空者號的‘心臟’在跳動著。而這邊足以令那些躁動的不安停下,讓灼熱的寂寞平復。

「老師、」
「老師,」
「老師。」

——「我愛你,老師。」

於是空裔的稚子傾訴話語,在所有靜默都被撫平的瞬間,開始沒有回覆的話語。
傾倒的書櫃裡記載了這樣的文學、世界最多情的話語藏在了灰塵與蜘蛛網的故事。用詩,用畫,用音樂,用人們所知道的一切。來記載這愛與被愛。
妳第一次得知了這樣的美好,於是地底的陰暗被驅散,因為妳有所愛,瞭解了被愛,而後知曉了春天的滿江花海、盛夏的煙花。

這鼓譟在心底畫平寂寞的是愛,讓人學會從時間的等待剝離痛苦、滿懷期許的期待,這居然是愛。

「老師,老師。」妳抱著驚嘆,不含炫耀,不含傲慢,僅僅只是想將這份滿溢的欣喜所分享。

只是想把這快樂告知,只是想讓你也知道。

「我愛你。」
「我愛你,Soroz」

妳抬了抬眼,滿色黃金河化成的一雙寶石熠熠生輝,它比太陽還燦爛、真摯而美麗,沒有任何陰霾的純粹讓它獨一無二,它屬於妳,它因妳而璀璨。
維娜斯以妳的雙眼挽留人世,阿芙羅狄忒的姿態如此真切。

不因孤獨而破碎,
不容寂寞而動搖,
不由不安而麻木。

「等您醒來、」

幼小的稚子初次生長為少女,從書上讀來的愛情荒謬卻讓人動搖。
妳小聲的允諾,帶著溫和的笑意,在垂眸中重置機械對美麗的定義。
「我會跟您說的,無論多少次都會、」越發輕盈的聲音帶著婉轉,像鳥鳴,輕,清。

「我愛您。」
孑然一身的孩子初長為的少女展開笑顏、妳在笑。滿懷希望的:
「我等你醒來。Soroz。」

——『……』

曾有光靈評價巨像是信念所構成的城邦,既是一座庇護所,也是一種意志的存在。這是古文明的遺留,這是祂,祂和祂的同族們被締造的理由。

所以,怎能如此?

臨空者在因妳的話語動搖,翱翔天空的巨像在因紀錄中的妳墬落。

在歌與蒲公英的遙遠故鄉,臨空者曾經的主人抱著襁褓低吟著童謠,用那纖纖的臂膀,圍成一籃保佑妳的祭壇。

她是美麗的,她的幸福的。
她是溫柔的,她是愛著妳的。

在損毀的紀錄中,那是妳的母親。儘管她的面容早已因為資料的喪失而模糊,但紀錄中她也抱著妳,發自心底的傾訴愛意。不因所有人都說的‘天下父母無不愛孩子’這樣沒有根據的理由,而只是因為妳是妳,所以她愛妳。
“啊啊,臨空者,你看,她多可愛啊。”

那不應該是巨像所能理解的情感,那不是僅作為運輸與逃跑功能的第六級巨像所理解的笑容。就算臨空者知道她為什麼笑,但臨空者不明白她為什麼笑。

這樣也好。這樣就好。

空裔於巨像而言是擁有絕對地位、超越主人的主人,原始代碼寫進的保護,保證,保佑,讓臨空者只知道望著她的笑容,並想辦法延續她的笑容。
‘如果那場災難未曾到來,也許她還會繼續這樣笑下去’機械從不去假設這樣的事情。若不著眼於當下,他們將不是被暗鬼所殺、光靈所害,
而是單純的死於自然淘汰。

“帶她走,臨空者…她交給妳了。”因為這樣的囑託,臨空者照顧妳直至妳與祂建立感應,成為祂新一任主人。

代碼寫著讓祂遵守命令,讓祂保護空裔。

因為巨像被創作的理由,就是為了保護這個不像光靈一樣擁有抵抗闇鬼與其它威脅能力的種族的延續。

所以臨空者照顧妳,所以臨空者教導妳。
只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但是、老師。」小小的少女卻抱著自己的雙腿,低聲的許願。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作為群聚動物,妳會本能尋找依靠或者加入群體。但作為一個強者,妳要學會獨立。不用擔心,在妳不需要我之前,我都會一直陪在妳身邊。 』

祂本來應該這麼說的,程序所編好的話語,卻在輸入時出了錯。

「好。」
「我答應妳。」

然而臨空者號卻隕落了。

——「老師、老師。」
因為妳呼喚他,就像一如既往的一聲稍輕、一聲偏重,於是安靜的巨像從感應網的一端傳來身影,他闡述自己的疑問:「我在,怎麼了?」

臨空者號只有一個治療繭,臨空者告訴妳、這是在巨像內作為醫療設備最高效的一個,但也因此佔據秏能高,以臨空者號的標準來說、基本不能在飛行狀態還同時運行第二個治療繭。
在臨空者上,這還是一個有點無用的設備,需要它的場合太少了,使用代價又高。而今天它再次的使用是因為妳。
妳受傷了。腹部被貫穿一大塊,器官受損,內出血,又因妳的隱瞞,沒有得到及時的救助。
儘管再送入治療繭以前、巨像內幾位醫術高超的光靈已經用光能術幫妳多少治療。但傷勢依舊嚴重,大家愁眉苦臉之時,螢盞便抬著妳進入這座多年未使用的治療繭了。

不用想也知道,螢盞不會獨立做這種事,這件事必然受到了臨空者的授意。
「巨像裡面還有這種設施啊」妳感概著,醫療繭內空間並不大,妳蜷縮著,卻不會說感到難受。
妳現在幾乎半個身子泡在淡藍的液體中,並不冰冷,是很溫暖的溫度,感受著傷口的癒合,妳不得不驚訝於不曾知曉的落敗的文明曾有的驚人技術。
耳邊模糊的傳來導管輸入與機械運作的聲音,好像還混著繭外光靈們的討論,繭內迴盪著妳的心跳聲,妳聽聞感應網一端傳來的聲音:「是。」

視線實際上一片黑暗,妳的雙眼被繭內柔軟的組織覆蓋,妳抬了抬手,輕輕碰觸繭內軟組織,稍稍用力,便用微微下陷的觸覺。
「希望妳不要動,盡量將身體泡在癒合液下,這樣有助傷口恢復。如果會痛的話可以告訴我,我會重新調整液體中的成分。」
「喔…」妳收回手。

「妳很好奇嗎?儘管這方面資料有所缺失…但我能為妳多少講一點。」
將身體的重量依在治療繭上,妳感受著治療液的包裹與溫度、還有因妳而起的漣漪擺蕩的弧度。

「老師」妳輕輕地說:「你在焦慮嗎?」
臨空者反駁了妳:「沒有。我的孩子,我不會感到焦慮。」
收攏妳雙眼的軟組織忽然加注了重量,妳感受著它的變形,它的溫度,它傳來的脈搏、那就像一雙手一樣。
「那麼老師、」妳眨了眨眼,感受到了組織的動搖:「為什麼要變成這樣子呢?」

斟酌了一會,妳換了個說法:「老師,你想要透過這種方式碰觸我嗎?」

於是直面妳的臨空者沉默了。繭內陷入沉默,於是外頭呼聲更加明顯,他們說‘臨空者號在搖晃’,他們詢問發生了什麼,而後繭內被隔絕了聲音,只剩導液被輸入繭內的咕嘟聲,
喔,還有繭的呼吸聲、換句話說,臨空者的呼吸聲。它的心跳,它的動蕩,它的擁抱。

「老師,你得說話……我這樣就像是被你吃掉了…」
臨空者忽然拔聲,妳聽到他的劃開沉默以後的澄清:「我不會傷害妳。」
而後他低低重複了一遍。隨即臨空者坦承:「很抱歉瞞著妳做了這些事,原因跟理由我可以告訴妳,如果妳不適應的話我會再指揮螢盞拆掉治療繭的。」

「不用,老師。」妳留住了要離去的雙手,引著它抱住了自己,垂著眼望著繭內,妳說:「我想和你在一起。」

繭內密不透風,沒有外來光線。妳睜開眼才發現,這裡唯一的光是那些癒合妳的液體,螢藍的碎光流入妳的身體,照亮白色的內壁。
「老師,我現在算是躺在你的胃裏面嗎?」純色的軟組織逐漸硬化,它傳來溫度,便更像與妳交扣的一雙手了。

「如果要說的話,妳一直都在我的身體裡面。」
「…怎麼想來還真沒錯。」
「我一直不知道巨像還可以做到這種程度…我還以為你會和菲萊克斯一樣呢。」
「那的確是我一開始的計畫。這個治療繭算是實驗,但他主要還是治療用,我也沒料到這麼快派上用場。」
「你能感覺我在碰你嗎?」
「可以,但不如感應來的明確。」

「是嗎…」妳側過身,細聞耳邊傳來的聲響。
「我聽得到你的心跳呢。」
「那是我模仿妳的心率以後從中根據光靈平均心率進行調整的,它能有效穩定妳的情緒,妳忘了嗎,我以前就會用這個聲音安撫妳。」
「……啊。」妳想起來了。

「我還以為那是錯覺呢,因為你那時候在休眠。」
「將空裔放在第一順位是巨像的主要程序…妳可以理解為本能。」

實際上它也只是模糊的察覺到了妳的意識、孤單的孩子蜷縮著,祂無法說話,無法回應,便只能在睡夢一般的泥濘中指揮播放。

“不要害怕,我在這裡。
我沒有離開妳。 ”

妳沒有孤單一人,妳沒有被拋棄。
他在這裡,始終在這裡。

「那麼老師,你聽到了嗎?」
「我不明白妳的問題。」
「還真壞心眼啊……、我說我我愛你。你聽到了嗎?」

「沒有,但我有紀錄。」

軟組織變形而成的手臂抬手遮住了妳的視線,妳聽到聲響,感受到落到了妳額上的親吻。
「我也愛妳。」
祂曾經的主人,曾如此說過:「臨空者,你也許不理解、」
「不因為金錢,不因為食物;不為了活著,不為了種族;
與名利無關,與地位無關;與身份無關,與死活無關;
只是我愛她,我愛她啊、臨空者。這是要被愛所圍繞的孩子。 」

——啊啊,我理解了啊。
「我的孩子。我的空裔。
我的使命。 」
「我愛妳。」

相伴的十七年在他那漫長的生涯中甚至不能算上汪洋中的扁舟,只是因為這孩子的存在,這份紀錄才有了重量。
這座臨空者號因妳而存在。
正因妳存在,他才理解曾經為妳付出生命的那位主人為什麼笑了。


[菲萊克斯]
風鈴和蒲公英,掛在妳耳鬢盛放的百合。
菲萊克斯終於開始埋怨妳了。

直到枯花從妳的指尖滑落,春末開始降下了雪花,暖陽不再透過巨像照射而入,星夜漫長的昭示這脆弱的等待與避諱,
菲萊克斯才意識到,妳已經死去。

時間沒能沖淡一切,只是推行著妳完成一切。未能癒合的傷口始終殘存,直至腐爛的味道無法掩蓋,妳選擇了逃避。
那時已成為了軍團長的薇絲拉都拉不住妳,最終還是在新的王城之劍的卡蓮的勸阻下鬆開手退讓,她們捨不得妳,她們同時也理解妳。
空裔是個天生的浪漫主義。正因為他們獨特的能力,才不得不去理解、體會,這一路上來所有的喜怒哀樂。然而天賦只教他們承擔他人情感的全部,妳不並會將這消化以後釋然、在教導妳釋然之前,臨空者便不能再回應了。

巨像駛離前,薇絲站在啟光的燈塔上,像妳招呼著手,卡蓮站在她的身側,眼神中交與了別離的重量。妳沒有回頭看。只是拉著菲萊克斯的手,輕顫許久了以後回到房間。
曾逃離了被戰火摧殘的故土,時至如今,拒絕了一切光靈的巨像又重新靠泊上了空谷。
這世界不再有暗鬼,但那些繁華卻也不再回來。妳花了一整年的時間打理空谷,將這破敗的土地回歸文明被摧殘前的模樣。

而後妳又失去目標,燦爛的春與夏,清爽的秋與冬,無計日月如何升起又降落,妳蹉跎著時光,獨自一人癱倒在軟草上、細細體會心中的情感。
直視過了無數暗鬼、陰謀,仇恨,歷經了鮮血、背叛與全部的情感,妳卻仍無法面對不再回應的臨空者,那孤寂又美好的十七年,陪伴了妳的臨空者,他的沉默與不回應全部都在妳心上畫上一次次的無力的刀傷。
不能面對的妳封鎖了操縱室,翱翔於天空的巨像終於成為了神話中的故事,人們口中的軼聞。

即便如此,菲萊克斯也始終銘記那些故人的遺言,隕落的孩子再怎麼沉澱漆黑、也依舊被在泥濘中消亡的人群珍視的守望著,那無論是他的同族還是過去的主人。
他安靜的守護著逐漸潰爛的妳,這一切的結束就在於樊尼提醒他道:
「精神足以動搖肉體,兩者相輔相成,我們不應該再這麼漠視下去了。」

那些人那麼珍視的孩子,就即將在他們的盲區中、消極而永遠的沉默在了淹沒自己的悔恨中。
於是被樊尼指派的菲萊克斯向妳攤開了手,掛在頭頂之上的夜幕吹的燭火搖曳,即便縈繞著那些苦痛的此刻、妳的雙眼也依舊明亮燦爛的比肩豔陽。


被燭火映照出精緻漂亮的妳聽到跪坐下來的白色的巨人、他的聲音從面甲下傳來,沒有溫度而沉悶。菲萊克斯他說:「同盟者,我想您需要禮物。」
從巨大寬厚的掌心中綻放的是一朵玫瑰,空谷沒有玫瑰,影鎮跟啟光也少有。畢竟只有白夜城的那些貴族才有這些閒情和時間擺弄這些烈紅又驕傲的花。
輕紗一般細緻的花瓣被晚風吹得搖盪,在輕輕地擺動中彎下自身翠綠的根莖,握在掌心的被剪掉的棘刺來自不曾言語的巨人的細心。

最後的末裔垂著眼,只見有星光點點落在那纖長而潔白的眼睫上,月色落進黃金的雙眼、而風微微,吹開了妳的髮絲。妳輕輕地說,青澀早已褪去,留下的是溫和而柔軟的聲線:「我不需要玫瑰,菲萊克斯。」
妳不需要禮物。妳不渴求禮物。
「但是,」
空裔細白的手指接過玫瑰,妳放在鼻間嗅聞異地的香味,不熟練的熟悉的花香輕輕告訴妳、也曾有光靈向妳贈於玫瑰、那般輕鬆的對妳談吐著感謝。
沉悶忽然空了幾分,妳終於感受到夜晚的清涼。於是妳向著菲萊克斯帶來許久不見的笑晏:
「謝謝你,菲萊克斯。」

微冷的夜,空谷吹著風與玫瑰,那漂亮的笑容是曇花一現的溫柔,這一幕最終沉澱下來,被歲月洗選、存入了0與1的資料庫中。
「您能開心真的太好了。」菲萊克斯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用來保護巨像的手掌有著長年握著巨錘的厚繭、用特殊材質製成的仿生物用著異樣的蒼白,但當妳牽上去時,有真實的溫度傳來。
「如果您喜歡,明天我可以再為您帶來其它的花束。」
菲萊克斯向妳承諾:「只要您想要,我可以一直為您帶來花朵。」
「只有花朵嗎?」
「…糖果的話,希望您能盡量減少攝食。」
妳又笑了。菲萊克斯這才想起來,妳其實是個容易逗笑的人。
如果時間不再前進的話,妳是否能為我停留?
機械的造物產生了這樣的念頭,從吭哧運作的中央中傳來他的聲音,酸黏的情感溢滿開了,菲萊克斯只當自己即將損壞,就像樊尼一樣。
她的中心處理系統出了問題,判斷錯誤導致在雨夜外出,最後拖著殘破到無可複原的身體回來。而妳擁抱著不再運作的機體,趁著雨聲還能蓋過妳對神明的指責與痛哭,不顧菲萊克斯他提醒妳說、會生病的。

妳不再笑了。

無論菲萊克斯為妳帶來了多少的花朵或者甜食;無論他從殘破的聚落撿回多少的書籍或者遺物。妳都不為他或者誰笑了。
而那時起,崩潰的齒輪就已經露出了馬腳。他努力的壓制著,維繫著表象。他不能仍由妳一個人活著,這有背他與所有人的承諾。

菲萊克斯還能忍耐,但妳卻已經崩潰。那些維繫的謊言與表面再也不能用往常不去觸碰、也不去面對的態度堅持住,妳向菲萊克斯歇斯底里的大喊,猶如孩童一樣無理取鬧。
妳分不清了。

現在是在什麼時候,現在發生了什麼。又有誰離去,又有誰死去。
打開藏封的箱子,菲萊克斯與妳才發現,裡面裝的苦、悔、痛、憎太多了。妳將一切溺斃在視線的死角,卻沒想到陰影也有所極限。它們轉而向妳襲來,正如那日襲擊空谷的暗鬼潮。
糖果紙包不住的無能為力化成妳的面容,夢魘伸長手,惡狠狠的掐住了妳的脖頸。妳聽它說:「為什麼?為什麼妳能這麼厚顏無恥的活著?為什麼妳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活著?」
「為什麼妳不去死?是因為妳的懦弱嗎?是因為妳沒有臉面去見那些妳對不起的亡魂嗎?」

誰能慰籍妳?如何慰籍妳?

疑問種下了初生的思緒,脫離了軌道與控制,菲萊克斯蓋住了傾倒的箱子。
守秘者號的殘留、菲萊克斯對‘妳’反駁道:「不,不是的。
正是因為妳值得活在這世上,所以妳活著。
不去傷害,不去貶低,不去輕易放棄他人;
嘗試接觸,嘗試理解,嘗試為他人而行動,
祂們不因妳而死,但祂們都認可並願意以自身為妳的橋樑,因為妳值得。 」

夢魘如同泡沫一般輕易破滅在菲萊克斯的語言之下,他擁抱妳,驅逐出長夜的寒意,拭去所有不安的水滴。
「只要是生命終有一日都會死。」菲萊克斯輕輕說,在安靜的巨像中,他對你輕輕地說
「但沒有誰因妳而死,我們只是願意為妳而死。」

妳接,徬徨、無措、悲傷地接:「不要啊…我不想要任何人再死掉了,是我的錯啊…」
如果妳能更早的趕到,孟德爾頌就能重回天空的懷抱;如果妳更早意識到舒默的陰謀,臨空者就不會離妳而去;如果妳能更加嫻熟而冷靜的掌控局面、如果妳能更加強大,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犧牲,就不會有人在妳面前倒下。
「這是錯的。」
「主人,這與妳無關。」
臨空者的聲音從遙遠的海岸傳來,妳意識到,這是錄播,來自菲萊克斯的紀錄中:
「並沒有人那麼期許過妳不計代價的拯救他,這不合理,這不應該,這是錯的。」
「主人,我們最後的孩子,我們長久以來所守護的天空的後裔啊——
——我們只是代替妳飛翔,而不是剝奪了妳的翅膀。
妳應該知道,就像妳能呼吸、說話、感應、行走一樣,妳是自由的。妳不該被死亡拘束。 」

「同盟者。」
菲萊克斯抓住妳的肩膀,他說:
「活著如果對妳很痛苦,那麼我陪您一起面對吧。」

然而,曾這麼說過的菲萊克斯,卻終將也逃避不過曾經妳所經歷的。
巨像的系統還持續運作,螢盞卻開始停擺。它們不約而同的到來妳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房間,不再處理任何事物,彷彿被指引了一樣全部沉默在這個房間中。
直到能源耗盡,燈光熄滅,只剩菲萊克斯猶如雕像一樣駐立在妳身側,固執的不像話。

儲存在機體中的影像資料被一遍遍的翻了出來閱覽,菲萊克斯重複播放著有關妳的一切,面對陌生的情感,無可避免的死亡,愚鈍的巨人選擇了順從與逃避,就像妳一樣。
不論妳是歡笑還是哀慟,與妳有關的所有事情全部的轉成數據烙印在記憶體中,它們一直都被菲萊克斯記載著。
真實的不會再動彈的妳就在白巨人的懷裡。少女還在微笑。

她只是睡著了而已。
菲萊克斯閉上了眼。

直到妳拉著他的手,伴隨曾由薇絲親手與妳掛在艦橋上的風鈴、敲湊的清脆的聲音。妳拉著他進入了操縱室,這曾經被妳封閉起來的空間空寂而佈滿灰塵。
但妳不在乎。
赤足踏上,被塵埃沾滿的腳底映下妳行走下的痕跡,形似鋼琴的操縱器不染蛛網,菲萊克斯望妳,發現那雙眼中再沒有了悲傷,只是滄桑的懷念。
窗景碎裂,風吹進了碎片,菲萊克斯本能的就要護著妳,卻被妳叫停。
坐在操縱琴前,菲萊克斯聽到妳的反駁:「啊啊、是的,
我覺得非常痛苦,我親愛的菲萊克斯。 」

妳回過頭,那刻時光倒流,無數回憶被倒放回最初的見面。
被舒默強制奪走的操控權,在望進妳雙眼的那刻又轉接向了妳。妳一定是受神所偏愛,菲萊克斯毫不懷疑。不然神怎麼允許,與祂同等的光輝被允許裝進了妳的雙眼。
那一刻彷彿一切的起點,運轉重載,核心處理器傳來警報,他卻無能回應、甚至做出任何動作。
裝在玻璃球裏太陽對著沒有心與思考的菲萊克斯輕輕呼喚,而他只能無力的順應,他只能駐立於原地愣愣的感概。
多麼美麗。

如此感嘆的而後一切又迅速推進,妳彈起了故鄉的節奏,又一次重啟了臨空者號。巨人聽妳說:
「我受我自己所縛,因為我深愛他們。」
打開了的艦橋飛入了蒲公英的白絨,春光乍現於妳雙眼中,一季春色全在妳的雙眼中流溢,妳在笑,菲萊克斯知道。妳在哭,菲萊克斯卻看不到。
妳移開目光,最後一鍵音階被按下,裁決了菲萊克斯的話語也隨之落下:「菲萊克斯,我怎麼能原諒。
拋棄他們的我自己,和將要捨棄你的我。 」

超出負荷的運轉升起了高溫,站在妳身後的菲萊克斯忽然流下了機械的眼淚。
他問妳,明明是沒有波動的電子合成聲卻好似在顫抖:「妳要走了嗎?」

慌張是種情緒,初嘗脫離運算軌道的一切所帶來的這種情緒的巨人、慌亂的向妳前進。直到這時的菲萊克斯才驟然脫離了虛假的影像,他與過去分離出兩個個體。
現在菲萊克斯沒有回頭看著不願抬頭也不願睜眼的自己,他只是詢問妳,在觸碰到妳之前停下手,他逃避戳破幻境,卻在心裡詢問過去。

妳要去哪?

親愛的空裔,親愛的同盟者,親愛的妳、妳終於要離開了嗎?
巨人流出的不是淚,不是水滴。電解液帶著細小的帕滋聲,從面甲的空洞湧現。
望著妳被日暮所籠罩的背影,菲萊克斯只知道,如果現在睜開眼,眼前定會盡是朦朧。
「菲萊克斯。」妳喚他,影像的故事來到了未聲。

但只要妳喚他,無論如何、白色的機體都願意睜開了眼。面甲之下,他一直都是那麼專注的注視著妳,等待著妳。菲萊克斯看見他迫不及待的向妳走近,微微彎著腰,用著自己所能調動的一切表達著忠誠。
寒冷。
看著這一切的菲萊克斯他只覺得寒冷,巨像應當不該知冷暖為何。然而此刻他重新認識妳。果決,殘酷又溫柔的心愛的妳,而那瞬間,他如墬深淵。
坐在籐編的搖椅上,妳哼著空裔們合唱的那曲春歌,暖陽照射進巨像,而太陽的恩賜籠罩著妳。妳看向菲萊克斯,巨大的白色的騎士迅速的伸出了手,熟練的單膝下跪,聽候妳的號令。

蒼老的輕笑猶如打在脆弱窗面的重石,菲萊克斯終於看清了妳,年邁到無法自理,連起身都困難的模樣、
不因妳的變化而感到動搖與質疑,菲萊克斯只是難以置信、時間流逝的這般快速,彷彿一眨眼,妳便要化為塵土,即便他珍重而努力地握緊妳,也要隨風而離去。

於是菲萊克斯連行動都不敢,緊張的握著妳手。他發不出話語,靜靜地聆聽妳:
「菲萊克斯,既然你曾告訴了我生的意義,那麼現在,請你鬆開手吧。」

嘆息。並非哀傷,並非絕望,只是無可奈何。菲萊克斯聽妳嘆息。妳早已坦然,不掙扎,不抵抗,不拒絕,只是無奈的接受了,並對他攤手道:
「我老了。」

你不知道對吧?

此刻的菲萊克斯只是迷惘的望向妳,像是不理解、聽不懂妳的話語。而已然見証一切的菲萊克斯不再看你,冷冷地注視向他自己。
他說:「第一次知道同盟者的狠心、對吧?」
然而影像不曾停止,於是時間推進到了末端,妳的話語帶來最後:「菲萊克斯,如果能永遠在一起…」


——不,沒有那種可能了。

妳知道的事實,他明白的事實,無可抗拒的事實。生命終會結束的,誰都一樣,只能滿懷遺憾的接受。
於是妳安靜的將手交扣在自己的腹前,搖了搖頭,平淡的笑說:「算了。」

菲萊克斯放下了巨錘,這與他同時締造出的、幾乎可以說是孿生兄弟一般的重要武器。
他眨了眨眼,
抬手,已是淚流滿面。

如果時間不再前進,妳是否為我停留。

「不。妳不會。」

妳的雙眼曾在絕望中熠熠生輝,連寂寞也不曾擊潰輝耀的光彩、毫不意外地即使滄桑覆蓋,它也依舊美麗而光亮。
然而死亡能帶走一切,包括它。

菲萊克斯抬手,闔上蒙上灰塵的、毫無光彩的太陽。

該結束了吧。
菲萊克斯想。

已經夠了吧。
菲萊克斯想。

我將與妳同行。
菲萊克斯、想。

已經重複了無數次的影像沒有任何改變的跡象。沒有心的仿生物只覺得核心傳來崩潰,他的一切都將瓦解。

連同存在的意義也這麼逝去了,菲萊克斯卻沒有一點多餘的情感來感嘆自己的遭遇。

不知何時,已經把思考當呼吸一樣自然的白色巨人、將妳的手背輕輕貼上了面甲,枯瘦的指尖長著細長的皺紋,腐敗的屍體發出了惡臭。菲萊克斯卻依舊視起為美麗,但那已經開始無意識的透露出了一份悲寂。
又有白晝斬破滿天夜星。菲萊克斯站了起來,抖掉一身塵埃。

從藤椅上抱起了妳,越過沉默的螢盞,走出巨像。
空谷有一處花圃。他一直想帶妳去看看的,第一次贈於妳的玫瑰、罌粟、白菊花和康乃馨和最後別在妳耳鬢上的百合,全來自這裡。
空裔都是浪漫主義者,愛好和平,喜歡唱歌、春天和花束,他們有無數關於花的記載,也種植了許許多多的花。

妳一定不知道的吧。

菲萊克斯的面甲輕輕貼過妳的額頂,他將妳埋葬在了花海中,在向妳道別以後,切斷了能源供給。
遺憾的是他未能向妳說出他愛你,妳也未曾再對他談及這世界上最有名的話語。
他的損壞比樊尼更加徹底。核心處理器銹化百分之百,零件脫落,組件全數崩潰,系統完全停止。而這一切都來自源妳。

菲萊克斯早就已經壞了。脫離了程序指令,一切可以都不可預料。他還是違背了自己。
活著即是不受死亡影響。

但菲萊克斯與空裔同生共死。在妳閉眼以後,這只是具會行動的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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