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
孔子弟子及再傳弟子
憲問
憲¹問恥。子²曰：「邦³有道⁴，穀⁵；邦無道⁶，穀，恥也。」「克⁷、伐⁸、怨⁹、欲¹⁰不行¹¹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¹²矣，仁則吾不知也。」
- 憲：即原憲，字子思，因此又稱原思。春秋魯人，一說宋人。生於春秋魯昭公二十七年（西元前515年），卒年不詳。原憲是早期入門的弟子之一，清靜守節，安貧樂道。孔子相魯時，嘗為邑宰，後隱於衛。
- 子：對男子的美稱，多指有學問、道德或地位的人。這裡指孔丘（西元前551－前479），字仲尼，春秋魯人。生有聖德，學無常師，相傳曾問禮於老聃，學樂於萇弘，學琴於師襄。初仕魯，為司寇，攝行相事，魯國大治。後周遊列國十三年，不見用，年六十八，返魯，晚年致力整理古代經典。有弟子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開平民教育先河，後世尊為「至聖先師」。也稱為「孔子」。
- 邦：古時諸侯的封土，大的稱為「邦」，小的稱為「國」。泛稱國家。
- 有道：政治清明、天下太平。
- 穀：（領）俸祿，代指當官。
- 無道：國政不修、社會混亂。
- 克：好勝。
- 伐：自誇。
- 怨：仇恨。
- 欲：貪婪。
- 不行：不發生。
- 難：不容易；難得、難能可貴。
子曰：「士¹而懷居²，不足以為士矣。」
- 士：品德高尚而有學問的人。
- 懷居：眷戀生活上的享受。懷，貪戀、思念。居，居室，指一切生活上的安樂享受。
子曰：「邦¹有道²，危言危行³；邦無道⁴，危行言孫⁵。」
- 邦：古時諸侯的封土，大的稱為「邦」，小的稱為「國」。泛稱國家。
- 有道：政治清明、天下太平。
- 危言危行（ㄒㄧㄥˋ）：言行舉止均正直不阿。危，正直的。危言，正直的言論。危行，正直的品行。
- 無道：國政不修、社會混亂。
- 言孫（ㄒㄩㄣˋ）：講話委婉謙遜。孫，謙卑、恭順。
子曰：「有德¹者必有言²，有言者不必³有德。仁⁴者必有勇⁵，勇者不必有仁。」
- 德：品行、道德。
- 言：善言、美言。
- 不必：未必。
- 仁：寬惠善良的德行。
- 勇：膽量、勇氣。
南宮适¹問於孔子曰：「羿²善射，奡³盪舟，俱⁴不得其死⁵然；禹⁶、稷⁷躬稼⁸，而有天下⁹。」夫子¹⁰不答。
南宮适出，子曰：「君子¹¹哉若人¹²！尚德¹³哉若人！」
- 南宮适（ㄎㄨㄛˋ）：人名（？－？），一名韜，字子容，春秋時期魯國人，孔子七十二弟子之一。又稱南宮括、南容，孔子稱讚他是個「君子」，並且將他的姪女（孟皮之女）嫁給了南宮适。
- 羿：也稱為「后羿」。夏時有窮國首領，善射。夏太康沉湎於田獵，不理政事，后羿乃攻占夏都，掌握大權。恃其善射而不修民事，棄賢臣，用小人，後為部下寒浞所殺。
- 奡（ㄠˋ）：人名。為夏朝時寒浞的兒子。力氣大，能陸地行舟，後為少康所殺。
- 俱：皆、都、全。
- 不得其死：不得善終。
- 禹：姓姒氏。夏代開國的君主，在位八年。顓頊之孫，因平治洪水有功，受舜禪讓為天子，世稱為「大禹」。傳位於子啟，而開君主世襲之制。也稱為「夏后氏」。
- 稷：周朝的先祖。相傳姜原因踐天帝跡而懷后稷，因初欲棄之，故取名曰棄。及長，帝堯舉為農師；有功，遂封於邰，號曰后稷，別姓姬氏。見《史記．卷四．周本紀》。
- 躬稼：親自治理農事。
- 天下：古代中國境內區域。
- 夫子：孔子弟子尊稱孔子為夫子，故特指孔子。後世遂敬稱老師為「夫子」。
- 君子：才德出眾的人。
- 若人：如此、這樣的人。
- 尚德：崇尚道德。
子曰：「君子¹而不仁²者有矣夫³！未有小人⁴而仁者也。」
- 君子：才德出眾的人。
- 不仁：不仁厚、不仁慈。
- 有矣夫：夫，助詞。偶或有的語氣。
- 小人：無德智修養的人。
子曰：「愛¹之，能勿勞²乎？忠³焉，能勿誨⁴乎？」
- 愛：愛護。
- 勿勞：不使勤勞（而聽其逸樂）。
- 忠：盡心誠意、竭盡忠誠。
- 誨：勸導、規諫。
子曰：「為命¹，裨諶²草創³之，世叔⁴討論⁵之，行人子羽⁶脩飾⁷之，東里子產⁸潤色⁹之。」
- 為命：為是辦理，命是辭命。即辦理國際聘會往來的公文書。
- 裨（ㄆㄧˊ）諶（ㄔㄣˊ）：鄭國的大夫。見《左傳》襄公三十一年。
- 草創：起草、擬稿。
- 世叔：即游吉（？－西元前506年），姬姓，游氏，名吉，字子太叔（一作子大叔），春秋時期鄭國的為政。鄭穆公的曾孫、公子偃的孫子、子蟜的兒子。歷事鄭簡公、鄭定公。其兄游眅被廢後為卿。善於辭令，多次出使楚國、晉國。輔佐子產執政。西元前522年，繼任子產為政。盡殺雈苻之澤的群盜。他曾經闡述禮和儀的區別，認為禮是天地經緯、上下綱紀的準則。前506年，游吉去世，駟歂執政。
- 討論：探討研究、尋求結論。
- 行人子羽：即公孫揮，字子羽。鄭國大夫。因作行人之官（外交官），即以官為姓而稱行人子羽。
- 脩飾：脩改潤飾。
- 東里子產：春秋鄭大夫公孫僑的字。生卒年不詳。世代居住在鄭國的東里，因此又稱之為東里子產。其人博洽多聞，長於政治，歷簡公、定公、獻公、聲公執政大夫。為政寬猛並濟，時當晉、楚爭霸，鄭處兩大之間，子產能事大以禮，而不苟徇其欲，晉、楚皆敬憚之。卒，孔子為之涕。
- 潤色：修飾文句，以增加文彩。
或問子產¹。子曰：「惠人²也。」
問子西³。曰：「彼哉！彼哉！⁴」
問管仲⁵。曰：「人⁶也，奪伯氏⁷駢邑⁸三百。飯疏食⁹，沒齒¹⁰無怨言¹¹。」
- 或問子產：有人（向孔子）詢問子產怎麼樣。
- 惠人：寬厚慈惠、對人民有恩惠的人。
- 子西：即楚公子申（？－西元前479年），羋姓，名申，字子西。春秋時期楚國令尹。他是楚平王的庶長子，楚昭王的異母兄。
- 彼哉：猶言「他呀！他呀！」。子西雖賢，然未能革去楚僭王之號，故孔子不願評論他。
- 管仲：即管夷吾（？－西元前644年)，字仲，春秋齊國潁上人。初事公子糾，後事齊桓公為相。通貨積財，富國強兵，尊周室，攘戎狄，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桓公尊為「仲父」，為法家之祖。諡敬。也稱為「筦子」、「管仲」、「管子」。
- 「人」也：人才。
- 伯氏：齊大夫。皇侃《義疏》云名偃，不知何據。
- 駢邑：古地名，伯氏的采邑。阮元據清乾隆五十六年於山東省臨胊縣柳山寨出土之伯爵彝，考定柳山寨即春秋之駢邑。見積古齋鐘鼎彝器款識。
- 飯疏食：吃粗糙的飯食。
- 沒齒：終身、永遠。
- 無怨言：沒有怨言。桓公奪伯氏之邑以與管仲。伯氏自知己罪，而心服管仲之功，故窮約以終身，而無怨言。
子曰：「貧¹而²無怨³難，富⁴而無驕⁵易。」
- 貧：窮困。
- 而：能。
- 無怨：不怨恨。
- 富：財物充裕、充足。
- 無驕：不驕傲。
子曰：「孟公綽¹為趙²、魏³老⁴則優⁵，不可以為滕⁶、薛⁷大夫⁸。」
- 孟公綽：姬姓，春秋時期魯國三桓孟氏族人。魯襄公二十五年（西元前517年），齊國的崔杼率軍進攻魯國北境，報復孟孝伯上次進攻齊國。魯襄公擔心，派人報告晉國，孟公綽說：「崔子將有大志，不在困擾我國，一定很快回去，有什麼可擔心的？他來時不劫掠，使用百姓不嚴厲，和平時不同。」齊軍空來了一趟而退兵。
- 趙：國名，戰國時七雄之一。約統有今大陸地區河北省南部及山西省北部一帶。
- 魏：國名。戰國時的一國，其故址約在今河南省北部、山西省西南部一帶，後滅於秦。
- 老：家臣之長。古者，大夫之家臣稱老，亦稱室老。
- 優：有成果；勝任；游刃有餘。
- 滕：國名。西周諸侯國之一。故址約在今大陸地區山東省滕縣一帶。
- 薛：國名。故址約在今大陸地區山東省滕縣東南。
- 大夫：執國政的官。
子路¹問成人²。子曰：「若臧武仲³之知⁴，公綽⁵之不欲⁶，卞莊子⁷之勇⁸，冉求⁹之藝¹⁰，文¹¹之以禮樂¹²，亦可以為成人矣。」曰¹³：「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¹⁴，見危授命¹⁵，久要¹⁶不忘平生¹⁷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
- 子路：即仲由（西元前542－前480），春秋魯國卞（今山東省泗水縣東）人。字子路，一字季路。孔子弟子，性好勇、事親孝。仕衛，死於孔悝之難。富政治長才，在孔門四科中，列於政事科。
- 成人：德術兼備的人。
- 臧武仲：姬姓，臧孫氏，名紇，一名臧紇。生卒年不詳。東周春秋時期魯國的政治人物。《左傳》襄公二十三年，記其聰明遠見之事。
- 知：智慧。同「智」。
- 公綽：即孟公綽。
- 不欲：沒有世俗的欲望。
- 卞莊子：人名。春秋卞邑大夫，以勇著名，嘗刺虎，一舉而獲兩虎，齊人懼之，不敢伐魯。漢朝時，因避明帝（劉莊）諱，改莊為嚴。也稱為「卞嚴」、「卞嚴子」、「弁嚴子」。
- 勇：有膽量。
- 冉求：人名（西元前522－？)。字子有。春秋時代魯國人。為孔子弟子。性謙退，有才藝，擅長政事。魯哀公三年時成為季氏的家臣，在孔門弟子中名列政事科。也稱為「冉有」。
- 藝：才藝。
- 文（ㄨㄣˋ）：修飾。
- 禮樂：禮與樂。禮乃行為道德的規範，而樂能調和性情、移風易俗，二者皆可用以教化人民，治理國家。
- 曰：孔子又曰。或疑此字衍文。或疑曰字下面是子路之言。
- 見利思義：看見錢財利益，要想到道義。
- 見危授命：面臨危難時，能不惜犧牲個人生命，全力以赴。
- 久要（ㄧㄠ）：舊約，以前的約定。
- 平生：平時。
子問公叔文子¹於公明賈²曰：「信乎³，夫子⁴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⁵。夫子時然後言⁶，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⁷，人不厭其笑；義⁸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⁹！豈其然乎¹⁰？」
- 公叔文子：即公叔發（公孫發），又名公叔拔。生卒年不詳。春秋時期衛國的卿。衛獻公之孫，成子當之子。《禮記‧檀弓》載其事。
- 公明賈：衛人。或謂《禮記‧雜記》之公羊賈。
- 信乎：可信…嗎？
- 夫子：古代對男子的敬稱。指公叔發，因他為大夫，故尊稱之。
- 以告者過也：意指此乃告訴你的人過甚其詞。以，猶「此」，見楊樹達《詞詮》。
- 時然後言：該說話的時候才說話；時機到了而後說話。
- 樂然後笑：快樂了而後才笑。
- 義：合於正義、道理。
- 其然：他是這樣嗎？其是「他」。然，如此。
- 豈其然乎：他真是這樣的嗎？豈，是否、是不是，表示揣度、推測。
子曰：「臧武仲以防¹求為後²於魯³。雖曰不要⁴君，吾不信也。」
- 防：武仲食邑，在今山東省費縣東北六十里的華城。離齊國邊境甚近。
- 為後：立後嗣。
- 求為後於魯：請求魯襄公讓兒子承繼食邑。魯襄公二十三年，武仲有罪奔邾國，再潛返防。乃派人至魯，求襄公立其子，以守先祀。公許，武仲始奔齊。按武仲既因罪奔邾，防邑自然由魯公收回，今再求立後，乃是以防邑再封他的兒子。
- 要：要脅。
子曰：「晉文公¹譎而不正²，齊桓公³正而不譎。」
- 晉文公：春秋晉國之君，姓姬，名重耳，獻公次子，太子申生之弟。獻公嬖驪姬，殺申生，重耳奔狄；獻公既卒，數傳至懷公圉，秦穆公怨圉，乃求得重耳，發兵納為晉侯。公任用狐偃，趙衰諸賢，納周襄王，救宋破楚，繼齊桓公為諸侯盟主，成為五霸之一，諡文。
- 譎（ㄐㄩㄝˊ）而不正：通達權變而不守正道。譎，欺詐的、耍手段的。
- 齊桓公：春秋時齊國的國君。姓姜，名小白（？－西元前643)，襄公弟。周莊王五十一年，以襄公無道，出奔莒，其後襄公被弒，乃歸國即君位，任管仲為相，尊周室，攘夷狄，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為五霸之首；管仲亡後，怠忽政事，寵幸佞臣，霸業遂衰。在位四十二年，卒諡桓。
子路曰：「桓公¹殺公子糾²，召忽³死之，管仲⁴不死。」曰：「未仁⁵乎？」子曰：「桓公九合⁶諸侯⁷，不以兵車⁸，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⁹」
- 桓公：即齊桓公。
- 公子糾：春秋時齊襄公之弟。齊襄公暴戾無道，公子糾出奔魯國，後齊襄公被殺，公子糾回齊國，小白以兵力阻擋。公子糾與之戰，不勝遂被殺。
- 召忽：人名（？－前685），春秋時代齊國人，與大夫管仲一同輔佐齊釐公的小兒子公子糾，齊襄公十二年（前686年），齊國爆發內亂，齊襄公為其堂弟公孫無知襲殺，召忽與管仲陪同公子糾投奔至魯國，大夫鮑叔牙與高傒輔佐公子小白投奔至莒國。隔年，大臣雍廩等人又殺死公孫無知，魯莊公得知後派兵護送公子糾回國，鮑叔牙和小白得知後也帶領一路人馬從莒飛奔趕往臨淄，管仲欲攔截小白，不料小白詐死騙過管仲，快速奔回臨淄，即位為齊桓公，並派鮑叔牙帶兵迎戰公子糾，在乾時大敗魯軍，公子糾退回魯國，為魯莊公所殺，召忽為盡人臣禮節，遂自殺而亡。
- 管仲：即管夷吾（？－西元前644)，字仲，春秋齊國潁上人。初事公子糾，後事齊桓公為相。通貨積財，富國強兵，尊周室，攘戎狄，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桓公尊為「仲父」，為法家之祖。諡敬。也稱為「筦子」、「管仲」、「管子」。
- 未仁：不仁。
- 九合：糾合。
- 諸侯：封建時代列國的國君。
- 兵車：士兵和戰車，指武力。
- 如其仁：這就是他（管仲）的仁德啊。如作「乃」，言功業如此。
子貢¹曰：「管仲非仁者²與³？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⁴，又相之⁵。」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⁶，一匡天下⁷，民到于今受其賜⁸。微⁹管仲，吾其¹⁰被髮左衽¹¹矣。豈若匹夫匹婦¹²之為諒¹³也，自經¹⁴於溝瀆¹⁵，而莫之知¹⁶也。」
- 子貢：即端木賜(西元前520－前？），字子貢，春秋衛國人。孔子弟子，善於經商，有口才，列於孔門四科中的言語科，料事多中。
- 仁者：有仁德的人。
- 與（ㄩˊ）：置於句末，表示疑問、反詰的語氣。同「歟」。
- 不能死：不能為了公子糾殉死。
- 又相（ㄒㄧㄤˋ）之：又做了齊桓公的宰相。
- 霸諸侯：在諸侯中稱雄稱霸。霸，把持、稱雄。
- 一匡天下：原指管仲輔助齊桓公稱霸諸侯，匡正天下。後引喻為統一天下。
- 民到于今受其賜：百姓到今天仍然受到他（管仲）的恩惠。賜，恩惠。
- 微：無。如果沒有。
- 其：殆、大概，表示揣測。
- 被（ㄆㄧ）髮左衽（ㄖㄣˋ）：被髮，頭髮散亂。衽，衣襟。被髮左衽形容頭髮散亂，穿衣服開左邊的文化落後民族。
- 匹夫匹婦：平民、百姓。特指沒知識的人。
- 諒：小信小節。
- 自經：也作「自縊」。上吊自殺。
- 溝瀆：溝渠、水道。
- 莫之知：即「莫知之」的倒裝。沒人知道他。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¹，與文子同升諸²公³。子聞之，曰：「可以為『文』⁴矣。」
- 臣大夫僎（ㄓㄨㄢˋ）：臣，指家臣。家臣中爵秩不同，尊者為大夫，次者為士，故別之為大夫僎。
- 諸：之於二字的合音。「之」是代詞，「於」是介詞。
- 公：公朝，指朝廷、政府。
- 可以為「文」：言公叔文子諡號為「文」，真乃名符其實。按文子的「文」是諡號；周書諡法規定諡「文」的有六等，為「經緯天地、道德博厚、勤學好問、慈惠愛民、愍民惠禮、錫民爵位」，公叔文子做到錫民爵位，故諡之。
子言衛靈公¹之無道²也。康子³曰：「夫⁴如是⁵，奚⁶而不喪⁷？」孔子曰：「仲叔圉⁸治⁹賓客¹⁰，祝鮀¹¹治宗廟¹²，王孫賈¹³治軍旅¹⁴。夫如是，奚其喪？」
- 衛靈公：春秋時衛國國君。名元，生卒年不詳。
- 無道：國君無德，不行正道。
- 康子：即季康子（？－前468年）。季孫氏，名肥，東周春秋時代魯國的大夫。季桓子季孫斯之子。
- 夫：文言文中的發語詞，表提示作用。
- 如是：如此。
- 奚：為何、為什麼。表示疑問的語氣。
- 喪：失敗、毀滅。
- 仲叔圉：即衛大夫孔文子，為賢臣。
- 治：管理、統理、主管。
- 賓客：別國來的使者。
- 祝鮀：又稱祝佗，生卒年不詳。姓不詳，祝氏，名佗，字子魚。衛國太祝。
- 宗廟：奉祀祖先的宮室。
- 王孫賈：生卒年不詳，春秋時期衛國人物。
- 軍旅：軍隊。
子曰：「其言之不怍¹，則為之也難²。」
- 言之不怍（ㄗㄨㄛˋ）：大言不慚，妄言誇大而不知羞慚。怍，慚愧。
- 為之也難：實踐起來很難。為，實踐。之，代詞，指所說之事。也，用於句中，表示停頓語氣。
陳成子¹弒²簡公³。孔子沐浴⁴而朝⁵，告於哀公⁶曰：「陳恆弒其君，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⁷」
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⁸，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⁹三子告，不可¹⁰。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 陳成子：即田恆（？－？），也稱為陳恆。東周春秋戰國時期齊國的政治人物，是齊國田氏家族的第八任首領。
- 弒：地位低的人殺死地位高的人。
- 簡公：即齊簡公（？－前481年），姜壬，齊悼公之子。
- 沐浴：洗頭洗身。泛指洗澡。
- 朝（ㄔㄠˊ）：古代見人皆稱「朝」，多用於卑見尊、下見上，如臣下進見君長、晚輩問候長輩。諸侯相拜見也稱為「朝」。
- 哀公：即魯哀公（約前508年－前468年），姬將，春秋諸侯國魯國君主之一，是魯國第二十六任君主。魯定公之子，承襲魯定公擔任該國君主，在位27年。魯哀公在位時，魯國大權被卿大夫家族把持，史稱三桓，即所謂「政在大夫」。魯哀公曾經試圖恢復君主權力，同三家大夫衝突加劇，終致流亡越國。魯哀公27年，魯哀公通過邾國逃到越國。
- 告夫三子：告訴那三位大夫。夫，文言文中指示形容詞，相當於「此」或者「彼」。三子，即春秋時魯國大夫孟孫、叔孫、季孫三家。因皆為桓公之後，故稱為「三桓」。
- 吾從大夫之後：猶言我做過大夫。時孔子已致仕，不在位，然尚在大夫之列，故謙言從大夫後。
- 之：往、至、到。
- 不可：禁止、不許。
子路問事君¹。子曰：「勿欺²也，而犯之³。」
- 事君：對待上級、侍奉國君。
- 欺：欺騙。
- 犯之：指犯顏直諫。《禮記‧檀弓》「事君有犯而無隱。」
子曰：「君子上達¹，小人下達²。」
子曰：「古之學者¹為己²，今之學者為人³。」
- 學者：求學的人。
- 為己：為了增進自己的德業。
- 為人：為求見知於他人。
蘧伯玉¹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²何為³？」對曰：「夫子欲寡其過⁴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⁵」
- 蘧伯玉：即蘧瑗，字伯玉。生卒年不詳，春秋時衛國賢大夫。善於反省過失，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
- 夫子：古代對男子的敬稱，指蘧伯玉。
- 何為：做什麼、幹什麼。
- 寡其過：減少自己的過失。《莊子‧則陽》「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淮南子‧原道》「蘧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蓋為勇於進修而改過之人。
- 使乎：真是個好使者！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¹」
-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本身不擔任某職位，則不過問該職位的相關事務。
- 曾子：即曾參（西元前505－前436），字子輿，春秋時魯國武城（在今山東省費縣西南）人。曾點之子，為孔子弟子。性至孝，相傳《大學》為其所述；又作《孝經》，以其學傳子思，子思傳孟子。後世尊稱為「宗聖」、「曾子」。
- 君子思不出其位：易經艮掛的象辭，曾子常稱之。意思是說君子所想的事不超越其職務以外。如此不但無侵權違法的行為，且使本身事務做的更完美。
- 此章舊與上章合為一章，朱熹始分之。
子曰：「君子恥¹其²言而過其行³。」
- 恥：感到羞恥。
- 其：己、自己。
- 言過其行：指言辭虛妄誇大，與行為不相符。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¹焉：仁者不憂²，知者不惑³，勇者不懼⁴。」子貢曰：「夫子自道⁵也。」
- 無能：不能做到。
- 仁者不憂：有仁德的人不會感到憂愁。
- 知者不惑：聰慧的人能深入了解，凡事不會疑惑不決。
- 勇者不懼：有勇氣的人不會畏懼、退怯。
- 夫子自道：（老師）說著別人，而實際上卻是在說自己。自道，自己說自己。自子貢視之，孔子三事盡備，故曰夫子自道。
子貢方人¹。子曰：「賜也，賢乎哉²？夫³我則不暇⁴。」
- 方人：批評人物的優劣長短。
- 賢乎哉：謂你比別人優秀嗎。賢，良善的、有才能德行的。乎哉，疑問助詞。
- 夫：文言文中的發語詞，表提示作用。
- 不暇：來不及，沒有時間。（這裡指沒閒功夫批評他人）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¹，患其不能也²。」
- 不患人之不己知：不擔心別人不知道自己。不己知，即「不知己」的倒裝。
- 患其不能也：擔心自己沒有才能。其，代名詞，指自己。
子曰：「不逆詐¹，不億不信²，抑³亦先覺⁴者，是賢⁵乎？⁶」
- 逆詐：事情尚未分明就懷疑別人會欺騙自己。
- 不億不信：不私心猜測別人沒有信用。億，預料、推測，通「臆」。
- 抑：但是、然而。表示轉折。
- 先覺：事先察覺。
- 賢：有才能德行的人。
- 抑亦先覺者，是賢乎：有兩種說法。一、不事先臆測，卻能分辨一個人的信用與否，肯定是個賢人；二、能推敲出一個人的信用，或許算是個先覺者，但能算是賢人嗎？（因為對一個人已有成見，則不會再對其抱有期待，有損恕道。）
微生畝¹謂孔子曰：「丘何為是栖栖²者與³？無乃⁴為佞⁵乎？」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⁶也。」
- 微生畝：複姓微生，名畝。為當時一年高有德的隱士。
- 栖（ㄒㄧ）栖（ㄒㄧ）：忙碌奔走，無暇安居的樣子。
- 與（ㄩˊ）：音。置於句末，表示疑問的語氣。同「歟」。
- 無乃：表示推測的語氣，相當於口語的無非、莫非、只怕。
- 為佞：欲以言辯取信於人。佞，巧言善辯。
- 疾固：疾，厭惡之意；固是固執不通。謂討厭頑固不通。或說是「病世之固陋，欲行道以化之。」
子曰：「驥¹不稱其力²，稱其德³也。」
- 驥：千里馬。比喻傑出的人才。
- 不稱其力：不稱頌它的能力。
- 稱其德：稱頌它性情馴良、負重致遠的德性。
或曰：「以德報怨¹，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²，以德報德³。」
- 以德報怨：不記仇恨，反以恩德回報他人。如此之行為，若非大偽，即為至忍。否，則為浮薄無性情之人。《老子》六十三章「大小多少，報怨以德。」是當時流行此語。
- 以直報怨：用公正的態度對待仇人。
- 以德報德：別人用恩惠待我，我也同樣的用恩惠回報他。
子曰：「莫我知¹也夫²！」子貢曰：「何為其³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⁴，不尤人⁵，下學⁶而上達⁷。知我者，其天乎⁸！」
- 莫我知：即「莫知我」的倒裝，沒有人知道我。
- 也夫：順落而又帶詠歎的助詞。
- 其：用法同「而」字。
- 不怨天：不懷恨上天。
- 不尤人：不責怪他人。
- 下學：從身邊附近的事物開始學習。一部《論語》皆下學之事。
- 上達：曉達德義。
- 其天乎：大概只有天吧。其，殆、大概，表示揣測。
公伯寮¹愬²子路於季孫³。子服景伯⁴以告⁵，曰：「夫子⁶固⁷有惑志⁸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⁹。」子曰：「道之將行¹⁰也與¹¹，命¹²也；道之將廢¹³也與，命也。公伯寮其¹⁴如命何¹⁵！」
- 公伯寮：人名，字子周，生卒年不詳。孔子七十二弟子之一，魯國人，《孔子家語》則沒有將公伯寮列為孔子弟子。《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作公伯僚。
- 愬：詆毀、誣陷別人。
- 季孫：指季桓子（？－前492年），姬姓，季孫氏，名斯，諡號桓，春秋魯國大夫。季平子季孫意如之子。
- 子服景伯：即子服何，生卒年不詳。複姓子服，諡景，字伯，名何。春秋時期魯國的大夫，是公子慶父的後代。彼知子路為人正道，故以告孔子。
- 以告：以（此事）告訴（孔子）。
- 夫子：古代對男子的敬稱，指季桓子。
- 固：已經。
- 惑志：疑惑、懷疑的心意。
- 肆諸市朝：殺掉後陳屍於市井或公朝。肆，殺而陳其屍。諸，之於二字的合音；「之」是代詞，「於」是介詞。市指市鎮，朝指朝廷。《禮記‧檀弓》注說大夫以上陳屍於朝，士以下陳屍於市。公伯寮非大夫，應陳屍（示眾）於市。而言市朝者，乃統言之。
- 將行：如果實現。將，如果。
- 與（ㄩˊ）：置於句末，表示疑問、感嘆的語氣。同「歟」。
- 命：天命氣運。先天注定的窮通得失本分，不是後天所能改變的。
- 將廢：如果衰敗。
- 其：將。
- 如命何：能拿天命氣運怎麼樣。
子曰：「賢者¹辟世²，其次辟地³，其次辟色⁴，其次辟言⁵。」子曰：「作者七人⁶矣。」
- 賢者：德行完備的人。
- 辟世：隱居不出。辟，通「避」。
- 辟地：離開政治混亂的國家。
- 辟色：君王待己之禮逐漸疏陋，有厭己之意，則離去。
- 辟言：迴避惡言。
- 作者七人：這樣做的人已有七人（長沮、桀溺、荷蓧丈人、晨門、荷蕢、儀封人、狂接輿）。
子路宿¹於石門²。晨門³曰：「奚自？⁴」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⁵者與⁶？」
- 宿：住夜。
- 石門：鄭玄注「石門，魯城外門也。」曲阜凡十二門，其南第二門曰石門，乃外城門也。或云，地名，見《春秋》。
- 晨門：掌管城門開閉的人。失其名，蓋一隱士。
- 奚自：何自？從哪來的？
- 知其不可而為之：明知不可行，卻仍挺身去做。
- 與（ㄩˊ）：置於句末，表示疑問、感嘆的語氣。同「歟」。
子擊磬¹於衛²。有荷蕢³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⁴哉，擊磬乎！」既而曰：「鄙⁵哉，硜硜⁶乎！莫己知⁷也，斯己⁸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⁹」子曰：「果哉，末之難矣。¹⁰」
- 磬（ㄑㄧㄥˋ）：樂器名，打擊樂器。(1)古代用玉石或金屬製成的打擊樂器。形狀像曲尺，可懸掛在架上。數量不一，有單一的特磬，也有成組排列的編磬。(2)古同「罄」。中空銅製，形狀像缽。寺觀禮佛時所敲奏的樂器。僧人於誦經、法會等活動時敲擊。
- 衛：國名。為周朝時武王封予少弟康叔，故址約在今河北省南部和河南省北部一帶，後滅於秦。
- 荷（ㄏㄜˋ）蕢（ㄎㄨㄟˋ）：以肩膀扛竹器。荷，擔負。簣，草製器具。
- 有心：懷有某種意念或想法。
- 鄙：粗俗、低賤。
- 硜（ㄎㄥ）硜（ㄎㄥ）：鄙陋而頑固的樣子。
- 莫己知：即「莫知己」的倒裝，沒有人知道自己。
- 斯己：也就算了。一說，斯下「己」字，謂「守己而已」，即《孟子‧盡心上》「窮則獨善其身」之意。
- 深則厲，淺則揭：是《詩經‧衛風‧匏有苦葉》篇的詩句。厲本做癘，穿著衣服涉水。揭，撩衣過水。水深比喻社會昏亂不可挽救，便任由他去；水淺比喻社會昏暗程度尚少，可免於汙染，故可撩起衣裳涉水而過。此引以譏孔子不識深淺時宜，蓋時靈公老怠而不用孔子。
- 果哉，末之難矣：（正因為我知其不可而為之，所以才會感到為難。）果真如你所說（知其不可為而不為，就此忘卻世事），那也就沒有什麼好為難的了。
子張¹曰：「《書》²³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³』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⁴，百官⁵總己⁶以聽於冢宰⁷三年。」
- 子張：孔子弟子(西元前503－？）。姓顓孫，名師，字子張。春秋陳國人。資質寬沖，博接從容，然不務立於仁義之行，故孔子弟子友之而弗敬。
- 書：指《尚書‧無逸》篇。
- 高宗諒（ㄌㄧㄤˊ）陰（ㄢ），三年不言：指武丁居喪於廬，三年不施政令。此為《尚書‧無逸》篇中的句子，然文稍有出入。高宗，殷王武丁的廟號。諒陰，本又作粱闇；古代天子居喪，政事全權委託大臣處理，默而不言。
- 薨（ㄏㄨㄥ）：古代諸侯或大官死亡。
- 百官：各種官吏。
- 總己：總攝己職。
- 冢宰：職官名。周制，為百官之長，六卿之首，相當於宰相。後世稱吏部尚書為「大冢宰」。
子曰：「上¹好禮²，則民易使³也。」
- 上：在上位者。
- 好禮：崇尚禮節。
- 易使：易於役使。
子路問君子。子曰：「脩己以敬。¹」曰：「如斯而已乎？²」曰：「脩己以安人³。」曰：「如斯而已乎？」曰：「脩己以安百姓⁴。脩己以安百姓，堯⁵、舜⁶其猶病諸⁷。」
- 脩己以敬：修養自己品德使其誠敬地待人接物。
- 如斯而已乎：如此而已嗎？
- 人：指政府百官及與己接觸者。
- 百姓：指社會群眾之全體。
- 堯：古帝陶唐氏的號。相傳為帝嚳次子，初封於陶，又封於唐，在位百年，有德政，後傳位於舜。
- 舜：上古帝王。姓姚，名重華。因建國於虞，故稱為「虞舜」或「有虞氏」。性至孝，堯用之，使攝位三十年，後受禪為天子，都於蒲阪（今山西省永濟縣）。在位四十八年，南巡，崩於蒼梧之野。傳位於禹。也稱為「大舜」。
- 猶病諸：尚且憂慮之（做不到脩己以安百姓）。
原壤¹夷俟²。子曰：「幼³而不孫弟⁴，長⁵而無述⁶焉，老而不死，是為賊⁷！」以杖叩⁸其脛⁹。
- 原壤（ㄖㄤˋ）：魯國人。孔子老友。母死，孔子助之沐槨，原壤登木而歌。蓋效老子之流而自放於禮法外。
- 夷俟（ㄙˋ）：箕踞以坐待。箕踞為兩腿舒展而坐，形如畚箕，是一種隨意不拘禮節的坐法。
- 幼：年紀小。
- 孫（ㄒㄩㄣˋ）弟（ㄊㄧˋ）：今做遜悌，即謙遜、敬重兄長。
- 長：年紀大。
- 無述：值得稱述的善事。
- 老而不死，是為賊：責罵老而無德行者的話。
- 叩：敲、擊。
- 脛（ㄐㄧㄥˋ）：從膝蓋到腳跟的部分，俗稱為「小腿」。
闕黨¹童子²將命³。或問之曰：「益者與？⁴」子曰：「吾見其居於位⁵也，見其與先生並行⁶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⁷者也。」
- 闕黨：即闕里，地名，孔子所居，在今山東省曲阜縣城中。
- 童子：未成年的小孩子。
- 將命：奉命、傳命。（孔子使為傳達賓主的事。）
- 益者與：是個上進的小孩嗎？
- 居於位：坐在室中正位。按禮，童子在室中只有角落可坐。
- 先生並行：與年長者並肩而行。按禮，童子走路應在年長的人後面。
- 欲速成：想快點變成大人。
徵引來源
選修論孟選讀【上】—論語，中華民國95年8月初版。
賴明德、陳弘治、劉本棟註譯；王甦審校《新註新譯四書讀本》。臺北市：黎明文化事業公司，1989年。
創作內容
憲問
古文 (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