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過了三天,我和奧絲雅之間的冷戰卻未因此平息。
由於警備隊剛成立不久,許多事務都需要她親自處理親,使得奧絲雅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她既沒時間寫回信給未婚夫,當然也沒什麼機會跟我說上一句話。
至於人類使者......這個嘛,他毫無反應地等待著我的回覆,就只是個人類使者。
說回奧絲雅的部分——就算偶爾在城堡內碰上面,我們兩個依舊不說話也不做任何回應,宛如是看見陌生人一樣,就連夜晚的暖床侍奉都變成只剩海倫娜一人。唯一的好處是我〈前面的尾巴〉似乎因此緩和下來。
不過我發現床的空間變大、變舒適了,內心卻感到比以往更加孤寂。
海倫娜告訴我,我們雙方只是需要點時間冷靜下來。她也會等奧絲雅有空的時候好好和她談一談。
這種尷尬的處境究竟要持續到何時呢?
終於,我忍受不內心的焦躁,爆發了!
「唉,出外走走散心吧。」
但爆發的結果不過就是披上披風,並打定主意去〈白城〉的下城區晃一晃。
我心亂如麻的離開城堡,隨意往山丘下方一瞄: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高低不一的房子。
「下城區啊......」
就跟人類的許多城堡一樣,〈白城〉城堡建造於一座山丘之上;而這座城市也被分為上城區與下城區。
下城區顧名思義就是位於山丘下方——鄰近於薩瓦河和多瑙河交匯處的土地——那片區域是絕大多數平民百姓的居住區和商人的集散地。當初父王正是從河面上發動攻勢,攻破了位於河岸邊的城牆和碼頭,我們的軍隊才順勢從下城區往上攻佔位於山丘上的〈白城〉城堡。
為了不被人類平民或獸族同胞認出來,我找個陰暗角落偷偷轉變成人類型態,然後再披上一件大大的斗篷遮住我的獸耳和獸尾。
「痛痛痛,變身過程痛死我了......」我渾身顫抖了一下,並低下頭看著掉了滿地的毛髮。
一旦少了獸族的毛髮保護,我就覺得沒有安全感。真佩服人類能夠在光溜溜的狀態下過完一生。我心想。
「隨便晃晃吧。」我呢喃道:「這麼說起來,我似乎還沒有看過〈白城〉的市集。如果能找個人一起逛或許會更好玩。」
我的腦海忽然浮現奧絲雅的身影,可是心頭卻隨即一沉,耳邊彷彿仍迴盪著她剛剛喊出的話語。
「看來她一點都不想當我的母獅,果然之前都只是隨口答應我罷了......」我一邊踢開地上的小石子,一邊開始朝下城區的方向走去。
市集是個熱鬧的地方。
這個說法會根據不一樣的地點具有完全不同的含意,因為每個地方賣的東西都天差地遠。
以獸族的首都來當例子,我們有一座全帝國最大的大巴札(Grand Bazaar),也就是俗稱的露天市集。
在那裡,你看得到香料商人在販賣雪松油、檀香、肉豆蔻、亞麻子、甘松油之類的香料,而且它們的氣味全混雜在一起。這對嗅覺敏銳的獅族稱得上饗宴也可能是災難。另外鮮肉、燻魚、柳橙、檸檬等食物全都在開放的市場販售,並且隨時都有婦女在跟商人討價還價。放眼望去到處都見得到橄欖樹,房屋上攀爬著藤蔓。由於店家門口都種了花草,因此該區空氣裡總是瀰漫著各種植物的香氣。
一回想起小時候偷溜到皇宮外的經驗就感到格外有趣,不曉得這個地方會賣些什麼東西。
「這就是〈白城〉的市集......嗎?」我說:「竟然這麼冷清!」
然而,〈白城〉市集卻讓我幻想破滅。
空蕩蕩的街上幾乎安靜無聲,只有幾個露天商家稀稀落落的叫賣聲。空氣中凝結了詭譎悄然氣息,除了雪團偶爾從屋簷落下,砸向地面的沉甸甸聲響之外,四周只充滿刺骨寒風徐徐而過的風聲。
也許是正好入冬的關係,天氣已經冷得讓人受不了。抑或是距離獸族佔領才經過三個月,本地人民仍在適應新統治者的緣故——無論是哪一種原因,〈白城〉下城區的市集竟然只有小貓兩三隻,就連攤販的數量用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什麼嘛,我還以為能趁機賺個一筆呢。」
就在此時,我看見市集一角有個由馬車搭起來的臨時貨攤。
「那邊的小帥哥,要不要快來看看呀!」
我看見遠遠的一名雌性人類正在向我打招呼。
「姐姐妳是誰?」我走過去問她。
「我嗎?哼哼,姐姐我是神秘的商人喔。」
「啥?」我皺起眉頭。
我定睛一看,打量眼前這名擁有及肩紅髮的女子。
「啊啊,你不要露出那種懷疑表情嘛。我是到處旅行販售各類精美物品的神秘商人,無論是自己使用或送禮都絕對物美價廉。我不是可疑人物喔。」
她雙臂環抱著大大凸顯了她的胸口,但就是如此她依舊可疑到爆了!我心想。雖然我很懷疑守衛究竟怎麼會放這女人進來,不過那個問題可以等會再討論。因為我聽見使我耳朵直豎的句子——
「妳說妳有賣禮物嗎?」我問。
「正是如此!」
「那......那有能夠讓女孩子開心的禮物嗎?」
我真不敢想像自己竟問了這個問題。
我最討厭奧絲雅了!
明明是自己說出這句話,我卻感覺像是自己的錯一樣。如今冷靜思考一下,當時我的言行舉止確實太幼稚了一點,根本就不足以擔當率領獅群的雄獅。
所以我腦袋中只想得到一種辦法,就是買個禮物送給奧絲雅緩和氣氛。
「請問對方是你的什麼人呢?」商人姐姐問我。
「呃,她是我的母獅.....咳咳,未婚妻啦!只不過她雖然比我大五、六歲就是了......」我一時間胡言亂語起來。
「原來如此,小小年紀就有未婚妻了啊?看來有得撈筆⋯⋯咳咳咳,那請問這位未婚妻是作什麼樣的職業呢?」
令人意外的,商人姐姐並沒有懷疑我說的。雖然中途好像聽到很奇怪的字句,但她還是很認真地繼續詢問我相關細節。
「她是名女騎士。」因此我也據實以告。
對方思考一下後說:「既然對方是女騎士,送武器怎麼樣?不管是長劍或戰斧我都有賣喔!」
「等一下⋯⋯城鎮裡應該除了斧頭或菜刀的工具之外,其他的武器全部都會暫時全提交給獸族軍隊保管呀?」
「啊哈哈哈哈哈你聽錯了!我絕對沒有武器。你一定是聽錯了。」商人姐姐頓時冷汗直流。
「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呢?」我瞇起雙眸盯著對方。
「讓我找找......我找找......對了,你覺得這個如何呢?傳說可以驅趕野獸的笛子!」
商人姐姐從馬車裡的貨物中掏出一個不起眼的陶笛。
「即便是最強悍的女騎士,遇上大批野獸也會沒輒吧?讓我示範吹給你聽唷——嘰!」
緊接著,一聲難聽刺耳的噪音響徹整座市集。
「停停停!」我摀著耳朵大罵:「這根本就只是一支裂開漏風的木笛嘛。」
「可是真的很好用。」
「偷塞耳塞的人沒資格這麼說!!」我嚴詞拒絕。
「那這個如何呢......經過教會加持過的骨頭項鍊,一樣可以避退野獸的接近!」
「完全沒有根據嘛!」
「自從我戴上這個項鍊後,頭腦就靈光了很多。長高了很多,人也變壯了,自信心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
「妳剛明明不是說它的功能是驅逐野獸,商品功用可以背熟再賣吧?」
「姆,你很挑剔耶。不然遇到危險時可以脫身的煙球如何啊?」
商人姐姐邊說邊拿出好幾顆球狀物體。
「女騎士戰鬥時總會遇上危機吧?尤其是被野獸人俘虜後,鐵定會發生「咕,殺了我。」以及「啊啊,再也回不去了!」的下場。為了避免這種情況,丟出這個煙球保證能讓她脫身。」
「妳知道妳身在獸族領地嗎?算了,這東西似乎能夠派上點用場。」
我伸手抓了一顆,輕輕握了一下然後澎的一聲,煙霧瀰漫。
「咳!怎麼突然爆開了!?」
「煙球內裝是大量麵粉,為了能正常釋放所以外殼很脆弱。而且釋放完後自己也都會是白粉,這點要注意。」
「......我要走了。」
「欸欸欸,別走嘛,我還有很多東西可以讓你選擇喔。」
「妳從剛才推薦的全都是耍寶的東西,根本不可能讓我的未婚妻開心嘛!」
「剛剛那些的確都是能讓人感到開心的東西沒錯啊?送禮最重要的目的並不是物品的價值,重要的是那份心意喔!」商人姐姐挺起豐滿的胸膛說道。
「唔嗯,確確實如此。」
我點了點頭,有點被這番話打動了。
「因此就算禮物可能很爛咳⋯⋯不太實用,心意到比什麼都重要。」
「剛剛妳親口承認自己的商品很爛了對吧?妳剛剛說很爛了對吧!」
正當我即將轉身離開之際,商人姐姐衝到我面前阻擋我。
「妳那位未婚妻現在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呢?身為未婚夫的你一定知道吧?」
「鵝毛筆。」我想都沒想就回答:「她想要寫信給別人,卻找不到好的書寫工具。」
「書寫工具......這個問題就交給姐姐我,你稍等我一下。」
對方所謂的稍等一下,其實是過了十幾分鐘之後的事了。
當商人姐姐再次從馬車上的貨物堆中爬出來的時候,她的模樣根本就像是在原始叢林裡面待上了一個禮拜。至於從剛才便不斷傳出東西摔破或摔爛的聲響,我決定當作沒這回事。
她將一個樸素的盒子交給我。
「我把平常用來記帳的文具都打包起來。喏,東西全部在這裡面。」
「那不就是二手的物品嗎?」我狐疑地盯著她。
「別看我這樣,我非常愛惜自己的書寫工具喔。」
我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果然擺放著一支看起來就十分高級的鵝毛筆。其餘的工具也都散發光澤,顯然經過長期細心的保養與呵護。
「怎麼樣呢,小帥哥?」商人姐姐笑咪咪地盯著我。
「唔嗯.....還不壞。多少呢?」
「大概這個價格......謝謝惠顧!」
商人姊姊喜出望外的露出可愛的笑容,而我也被這笑容渲染露出開心的表情。
告別紅髮的商人姐姐後,我就回到位於山丘上的城堡去了。
不過當我看到負責守門的獸族衛兵向我行禮時,我這才想驚覺自己完全忘記叫誰去盤查那名可疑的商人姐姐!
算了,下次再說吧。
不知為何,我有預感我們似乎還會再見到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