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9：般若面下的妖鬼（下）
五分鐘後。
八重推開門，立刻沙發邊靠過來，向我跟九重說明。
「血滴一路延伸到了別館門前，也有找到亮橘色的髮絲。」探查回來的八重證實了我的想法，所以我接著說。
「果然沒錯，她帶走了那名般若，這些血水滴的濃度不高，四重應該有幫她做簡易止血，血水匯聚在地牢樓梯一處，她在這邊稍作休息之後，才開始走動，從血水的間隔來看，走的速度不快。」
「嘛，畢竟受了四重的拷問，生命不會有大礙，但肯定痛不欲生。」八重用一種過來人的口氣說著。
「如此看來，狐仙姐是自願帶她離開的？假麗麗安小姐的背後是維爾玫文……被抓到了把柄？讓狐仙姐進到維多邸，然後用把柄威脅她就範……」
那女人早就計畫好了嗎？不可能，狐仙姐一群人讓巴維羅迪亞收留，完全是意外，這麼一想，今天下午，明明只是搬運貨品的任務，為何需要般若同行？
「八重小姐，妳今天下午闖入船艙的時候，裡面是怎樣的狀態？」
「就是二十幾個很弱的人類啊？」
「多弱？有武器嗎？受過訓練嗎？」
「怎麼可能受過，那些大叔都只是臨時工，只是工作服要穿綠色的風衣，而且跟一位戴面具的怪人同行。」
「果然是陷阱啊。」讓傷害身體的奉茶跟迎賓糖進口，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份吧，麗麗安小姐只是在找機會讓我們抓住。
能讓狐仙姐不得不刺傷紗雪，帶麗麗安逃離的把柄，是什麼呢？
「非常抱歉打攪了。」正我當看著沙發上的血漬思考時，有誰推開房門，畢恭畢敬的行禮。
「啊，六重姐。」九重慌慌忙忙跟著行禮，八重只是點頭而已。
「終於找到您了，阿本先生，有客人要找您。」
「我？」
「狐仙姐做了蠢事，非常對不起！」六重小姐一讓開，福魯克先先生立刻衝進來，五體投地的跪在地上道歉。
「她回你什麼？」
「……她說你跟巴維羅迪亞家是騙子，要我帶大家一起走。」
「看樣子，在討論把柄之前，有別的問題。」
「跟她在一起的那個女精靈，狐仙姐稱呼她為美貍，她看著美貍小姐的眼神……有點悲傷，卻又歡喜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美貍？我好像在哪裡聽過？對了……那是狐仙姐她女兒的名字。」
「她的……女兒？為什麼狐仙姐要為了女兒，動手傷人呢？」
「無論為什麼，她都已經不會再回來了，你想怎麼做呢，福魯克先生？」從他的話聽來，一定親自見過狐仙姐了，選擇回來的理由，希望不是想向我們訣別。
「我要跟著狐仙姐，但不是現在的她，像這樣為了誰而動手傷害別人，根本不是我認識的狐仙姐，誤導她做錯誤選擇的傢伙，是您在追的魯道斯嗎？」
「那個般若面具就是魯道斯手下的證明，所以我想，是的。」
「既然如此，讓我繼續幫忙吧！其他人那邊，我來向他們說明。」
「嗯，謝謝，不過我們也只算相識而已，這麼信任我好嗎？」
「哈哈哈！那當然，像我這種腦袋長肌肉的笨蛋，看得是這個啦。」福魯克先生比了比自己的眼睛，然後比劃過來對準我的眼前。充滿自信的開口：
「你跟狐仙姐一樣，是純白的那種。」
「……純白，是在說內褲嗎？」
「是眼神了！眼神！」
「難道你想說純真？」
「不對啦，就是接近純真，但其實有一點點邪念，但還是在好人範圍的那種眼睛啊。」
雖然不是很懂，反正就是眼神很像狐仙姐吧？
「給我等一下，阿本先生，為什麼你要擅自決定？你不會還打算相信那女人的手下吧！」八重拉住我的肩膀，硬是讓我面向她。
「是呢，這麼做或許挺蠢的，不過，如果魯道斯利用美貍小姐接近狐仙姐的話，會變成這種情況，應該也是理所當然。」
「……這話怎麼說？」
「是呢，比方說──」
……
不知道為什麼，小哥非常著急的跑出去了，我不知所措的楞在原地。
『緊張是當然的，阿本的媽媽在球球屋幫忙。』稻草人的聲音像是螞蟻一樣，透過皮膚爬上耳邊，雖然每天都會跟他說話，但這樣搔癢的感覺真是討人厭。
「啊～也難怪他會緊張。」本來想說「我懂他的心情」，不過，小哥現在是靠自己的力量去拯救母親，和出賣人命的我完全不一樣。
『妳的女兒，我也會幫忙找。』
『妳還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小哥的話，每次想起來，都能讓我沉浸在安心氣氛之中，他大概只是順著氛圍開口吧，但不知道為什麼，卻牢牢的印在我心中。
想要相信他，就像我依賴著福魯克，依賴著薇培兒大姐，依賴著大家，我必須做我該做的，為此──
經過書櫃的暗門，走下階梯。
沒錯，名叫二重的女僕之所以找我過來，似乎是審問之中，般若說了難以理解的暗號，所以才把我給找回來。
『她說了［在酒精的舞焉曼陀之際，拋下乳羊炸彈］這句話。』
我思考了一會，徐徐解釋說道：『舞焉曼陀是薇培兒大姐老家的豐年祭，是［祭典］的暗號，乳羊炸彈是一種調酒，和深水炸彈這種調酒類似，不過加的是羊奶酒，啊對了，它因為口味很重，第一次喝絕對會吐，所以有另一個代號，叫做活體炸彈。』
『……活體炸彈？』
那之後，我接著解開了其他暗號，女僕小姐緊張的冒起冷汗，著急的跑了出去。
我也不能愣在原地，她找我過來，肯定還有其他待解之謎。
「就算沒有，我也應該幫忙。」不能只會一昧等待指示，不能再讓自己陷入兩難的選擇題，現在的我，已經不一樣了。
眼前的女性四肢和頸部被牢牢拴住，低著頭，半開的口中呼出痛苦喘息，免洗白內衣和四角褲上破開的洞口，和撕裂的傷處吻合，每個腥紅的穿孔都流出了汩汩鮮血，卻沒有乾掉的跡象，可以想像拷問的人，並沒有浪費任何能製造痛苦的機會。
「喂，不想嘗苦頭的話就給我抬起頭。」
「……」她張開疲軟的雙眼，渙散的瞳孔游移過來。
「把妳知道的說出來！」
「要說什麼？」她的喉音非常沙啞，不知道方才嘶吼了多久。
「這、這個，總之就是知道的全部啊！」
「妳根本不知道要問什麼啊。」她賊賊的笑了，口中還有一些鮮血噴出來。
「吵死了！當然……是你們的目的啊！」
「呵呵，很簡單啊，我不想再當個奴隸了。」
「妳不是奴隸主嗎？少裝可憐了。」
「哎哎，妳還不懂嗎，我是個被媽媽賣掉的可憐精靈呀。」
「！？妳也是……不，但妳是般若吧？」
「啊啊，只是碰巧，魯道斯大人想要培養一個接班人，聰明能信任，又可以長時間活著，直到找到下一個絕頂聰明的後繼者，所以她選擇了精靈的嬰兒，而不是區區人類，所以我才能順利的找到妳啊，母親大人。」
「？！妳、妳在胡說什麼……」
「美貍，這是我的名字喔，現在四十一歲，右大腿的後側有個貍尾型的胎記。」
焦慮讓視野佈上腥紅的血絲，我失了主一樣的衝到她面前，硬是拉著她的腰身往前，不管鐵鍊「喀啷喀啷」的發出聲音，我屏氣凝神的盯著她腿上的紅斑。
長長的彎月亮一端，有著渾圓的球尾，就像是高興翹尾的狸貓一樣。
「啊、啊啊、啊啊啊啊……」
「魯道斯大人要我和維爾玫文合作，讓她當上薇兒卡納的當家，期間，我一直覺得妳很面熟，私下調查的結果，我發現了這件事。」
「美貍、美貍美貍美貍！」眼眶突然模糊了起來，我不由自主的抱住她，卻惹得她哀嚎起來。
「傷口好痛！等等……」
「啊、對不起，他們怎麼把妳傷得這麼重，我馬上去拿藥。」
「她不會給的，除非我把維爾玫文的計畫全盤托出。」
「那就說啊！那個毒蠍女是壞人。」
「我不知道母親心中的她是怎樣，但是啊，她只是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維多邸。這裡以前是維爾玫文的老家啊，但在十一年前，那些精靈把一切都奪走了。」
「那是……」
「是真的，那些惡毒的精靈趁著維爾玫文的父親選署長失利，用權力佔住了這座宅邸，成為這座島嶼的支配者之一，而她卻被賣到了娼館裡面，每天都過著地獄般的生活，這次，她想利用魯道斯的野心，把屬於自己的一切奪回來啊。」
「的確有聽說過那女人的事，沒想到是這座宅邸。」想來確實奇怪，這座宅邸房間有一大堆卻沒有人住，如果說原本是人類所有，應該合理得多。
「咕哈！」美貍本來打算說什麼，但一口鮮血從她的口中吐了出來。
「美貍！拜託妳不要說話了好不好？我立刻要他們放妳下來。」
「母親，就算我說出她想要的答案，那女僕還是讓人拷打我，那個二重……沒打算留我活口吧，要是讓她知道妳是我母親，恐怕凶多吉少。」
「不會的，阿本是個好人，他一定幫助我們的。」
「那麼，為什麼他要殺死麗麗安呢？」
「殺死……麗麗安？」
「嗯，他告訴玫文姐麗麗安的身分，就在玫文姐考慮該如何利用的時候，他提問了很多關於麗麗安的情報，然後，就獻上了策略，『盡量讓麗麗安慘死，並且把消息傳得越開越好，引發你們的怒火。』之後，他還讓阿山設置爆炸陷阱，用維文姐手下的命，製造讓妳永不得入羅茲姆街的狀況。」
「但是，小哥不是被魯道斯抓住了嗎？又幫助維爾玫文，又幫助巴維羅迪亞，他到底是哪邊的人？」
「母親，那個叫二重的女僕，知道阿本有恩於維爾玫文，所以讓阿本假意接近玫文姐，一下幫忙刺探情報、一下又好意獻策，實際上只是想知道我們背後的計畫，我會被抓住，是因為二重猜到了玫文姐的計劃……咳咳！」
「……」這麼說來，瑪格麗特僅僅一人衝進去救援，卻沒受半點傷，反過來想，有可能只是帶他過來而已，然後在我們面前刻意揪出阿山，來展示自己的清白，博取信任，卻對麗麗安的死一點解釋都沒有，帶我們過來加島的理由，自然是希望多些幫手？
而且，我們的確是一到城鎮，就接到了安排跟命令……這是計畫好的？
「那麼阿本他……見過妳嗎？」
「見過，我也透過他，認識一些關於妳的事，但他大概不會想到我是誰吧。」
確實，不然他不會任由我下來，這可以說是萬幸吧。
「總之，母親妳快走吧，裝作不認識我，見到您，我已經很開心了。」
「不、不可以！好不容易才見面……我、我一直很想……向妳道歉。」
「是賣掉了我這件事嗎，啊啊，我接受母親的道歉喔，反正我時日也不多了，所以，別再自責了，再一次、拋下我……」
「？！」為了自己的安全，再一次出賣她？連羅茲姆街都回不去，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繼續聽阿本說「總有一天會找到女兒」的謊言，來欺騙自己開心活下去？我……
「我會救妳出去，我不會再拋下妳！絕對不會！」
「不可能的，只要那些傢伙還在宅邸，就逃不──咳啊！」
我拿出手帕，幫美貍擦擦嘴角，與此同時，我腦中規劃著脫逃路線，我記得別館一樓，好像看到有一扇用大鎖鍊捆住的門，何況現在的話，阿本不在宅邸裡，拷問女僕戰力是未知數，二重的話……只要別被她碰到就好了。
我瞥看四周，地上有個水桶，裡面的水微微染紅，旁邊還有手套，刀具、鎚子、榔頭等，全部都沾著乾掉的鮮血。
「偉大的精靈王與地之主艾魯奇雅，請一同賜予我無上的力量，質變。」我對著手銬腳鐐施展魔法，嶄新的黑鐵立刻染上醜陋的鏽斑，我連續施展好幾次，讓它變得脆弱不已，接著用榔頭撬開束縛。
「母……親？」
「我會跟妳同生共死，這次……不會再捨棄妳！」我搭起美貍的肩膀，帶著她往地下牢出口走，同時專注的豎起耳朵，確認沒有別人下來。
希望這一路上不會遇見誰，無論是名叫二重、藍髮小女僕，又或著是小哥，緊握著手上的刀子，我這樣想著。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