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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Case 5.-延時側寫 (其一)

飛魚吐司 | 2022-04-05 11:04:25 | 巴幣 1106 | 人氣 152


雖然奧利維亞.赫默目前為止經歷了很多,但要說她所執著的對象真正意識到今日不同往常,還得從腿踝負傷的黎博利在走廊昏倒前的一小時開始講起。

午後兩點剛過,當那位滿口責任的研究員還在與充斥廚房的心魔交戰時,她放心不下的瓦伊凡正在按表操課。

塞雷婭前屈身體、在站穩雙腳之餘繃緊胸腹,一手扶著訓練室邊的欄杆,一手拉動重物。在確保重力與拉抬方向一致的同時,左臂和地面間角度不變。她提起啞鈴,讓掌中的對稱鐵器做第三十七次的升降時,注意一旁近身擊打的兩人不至於擦槍走火,或忽地撞向自己。

不過到目前為止,在視線邊緣遊走,將表定的搏擊訓練化為私鬥的煌和嘉維爾尚且自得其樂,那就既不需要協助,也無須費心介入了。

……頂多,注意別擦槍走火吧。

瓦伊凡拉起啞鈴。酸楚蔓延背板,胸膛下爐火盛燃。

收緊肩胛。露趾的手套間,沉甸甸的重物違反引力上浮。遞減而有厚度的圓弧一瞬間觸及肋邊,接著離開、向前下沉。

平日自由披散的長髮此刻被盤在後腦,對折似地綁起。瓦伊凡前彎重心,筋骨在訓練的浪潮下收張,時而如心搏脈動。肩背一弓就拉動常識外的重物。軀幹一如機械,肌膚是歷戰的象牙色。交錯橘黑線條的白背心模具似的貼合背板,讓飽滿的胸膛更顯堅實。那精煉的線條延伸到了下盤,在點綴白紋的黑褲上雕出流線。

橙黃色的指甲油鈕扣般排列。襯出並列耳際的分岔犄角前端,岩漿似的鮮紅與黑灰色彩。

她不曾疏於鍛鍊。失去體魄,技法也無從施展。在兩者相互砥礪下,這份同族中已是準重量級的噸位,又染上因學識而煥發的鋒芒。她向下伸展的背胛隨鐵塊垂降,片刻又倏地上升。背肌拉動上臂,手肘帶動升降。六十公斤,凌駕常態的個人習作。她深吸一口,再次將啞鈴拉至胸旁,甚者往身後收緊,為了更好地操練肌群。乍看粗勇過分,但這與常人想像出發洩豪邁、全憑血氣的操練又有不同。這是久經規劃和實踐的演習,是在擺脫了漂泊生涯後,有翼巨龍的久違展翅。

如今是她與羅德島建立合作關係後的半年。九月中旬,這艘來歷古老的航母依然在大陸東境的平原停泊,以縱谷周遭的礦採、維安和醫療服務營利,並與周邊的國家維持信賴。話雖如此,聞名各地的農業城市少有和感染者有關的紛爭,因此船載的戰鬥員也沒什麼施展的空間。擔任特務隊先鋒的煌對此滿腹牢騷,而被凱爾希囑咐任務的塞雷婭,則對此關注有加。

雖然放任精英幹員因為興起而臨時更改訓練,對她注重紀律的性格是種折磨,但看在與菲林青年抗衡的對象身分特殊,暫時不必為她貪玩又學不到東西感到擔憂。再說論及肉搏和防身,不存在浪費時間一說,哪怕屢戰屢敗。

她甚至隨興地想過,要是能在幾人完成日課並離場前結束重訓,其實加入對局。不過瓦伊凡不願打擾她們,再說她早上也練過幾場,於是靜靜地做著訓練。

何況其中的菲林和阿達克利斯女性分別在戰技和體格上有所缺陷,幾次交手下來也摸清對方的習慣──不過反之亦然。所以瓦伊凡仍在精進,一如周遭人們不曾卻步。

因為後人還在前行,所以她也邁步。當然這兩者並沒有因果關係。她只是喜歡這種感覺:要是方向正確,就能積少成多。

也正因如此,她數十年如一日地鍛鍊,做重訓、勤練戰技,將學術融入生活。至於這次的地點會是重訓室旁的訓練房,則是因那位體魄堪慮的戰術指揮正待在健身房內,與二十公斤重的胸推搏鬥著。
雖然是常人幾個換氣間就能完成的習作,這對於體格孱弱的博士而言,卻是在大汗淋漓之下也難以企及的要求。稍稍迴避一下,對誰都好。

再說,這是他頭一次自發前來鍛鍊──不過主因是厭倦被亞葉、傑克和新進的米諾斯軍人多方叮囑──無論如何,澆熄新人熱情可是重罪。儘管幫不上忙,她還是懂成人之美的。

說是這樣,在訓練室邊做起單臂划船倒是種新體驗。抓握欄杆的手臂不自覺打直。鏡中的耳根漸有熱潮。視線挪移,像思考這麼做是否突兀。

位於船艦二樓的訓練室,算是這艘船上較小的一間設施。更衣室、訓練室和健身房彼此鑿通,而更衣室通往走廊,有三面漆成銀色的防鏽櫃鋪滿牆壁。房間與訓練室間隔著大面積的強化玻璃。雖然大膽地使用複合玻璃建材,這裡倒是公共設施中相對堅固的房間。而不時上演的武術較量,更是員工閒暇時間的消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經驗談。

現在則人影稀疏。

往一窗之隔的重訓室望去,除了能看到躺臥平椅、雙腳時而不自然懸空的博士外,就剩下拍手鼓勵、將同情寫進眼裡的豐蹄女性;若駐足訓練場,則有時而纏鬥,或因同性之便而滿不在乎地彼此摔投的兩人。她們來回踢擊、揮拳,或以逞凶之語挑釁。已經持續二十分鐘了。除了適時規勸外,沒什麼好注意的。

鐵器上升,槓片匡噹匡噹地響。雖然將握桿的星束鎖到最緊,大小不一的圓鐵仍因為公差有誤,發出老舊推車般的聲音。

她選的重量不輕,但節奏游刃有餘。以此為常,要是不用稱呼和身分證表明格差,初次碰面的員工們根本不會相信她已經三十有餘。維持這副體魄久了,也難免會讓人懷疑:歲月是否對這些高齡物種的外觀起不了作用。

不過塞雷婭的狀況不同。實際上時間無時不刻影響著她,但不作用在外表,而是連本帶利消磨她的意志,像另類的負重。

但不論愧疚有多強烈,都不曾影響作息。

自入職的幾個月來,她利用所學協助新藥開發,以熟成的格鬥技換來輔導員的資格,在職員間逐漸矚目。期間她仍保持鑽研學術的習慣,不只在合成藥物方面得到認可,也兼任新設小隊的顧問,也偶爾和特務小隊遠行,用經驗豐富認知。

同時,她不忘追蹤萊茵生命的一舉一動,這使她介入昔日友人策劃的劫獄,也為此與人隔閡。種種遭遇使她對自身處境的認知,相較對心態變化的多寡更為強烈。

一眨眼,八個月過去了。這期間她很少對日期的更迭有所感懷。日昇月落,桌曆和簡報數據的標註有序地換著,卻幾乎不與實際的生活有什麼交集。瓦伊凡唯一注意過的,就是該在何時實踐什麼,還有無時不在的心音──收縮、強而有力的血液洪流。熱浪遊走於全身的實感,讓她不至於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不過時間就是這麼回事。相對的無形之物。快卻遲鈍,慢而稍縱即逝。事物的輕重不同,日子飛躍的速度就有緩急。

這段時間裡,她不去想萊茵生命。不去想伊芙利特,和數月前返國碰頭的前同事。不去想從未記得的事。

但唯獨想起奧利維亞。因為衝動而決心劫獄、進而對抗惡法,不全是件蠢事。但當凱爾希在她專注於工作時開門闖入,轉達這位黎博利告訴她的一切時,她就窺見此事成立之倉促,還有可能的漏洞。

而其後發生的事變也證實她的猜想。她會回哥倫比亞,是因為順路與國境內的有志之士交流情報;至於為何不預先告知,或者在事成之際一手接管劫出的安東尼,則是對赫默放心不下。

雖然如此,塞雷婭知道,自己不再是那個舉足輕重的實驗室領袖。她可以不忘信念,但出手不能像以前那樣豪邁了。儘管有新的歸屬,終究是寄人籬下。

而在這種情況下,她仍該以身作則,用言行惕勵下屬。即使不打從心底服從,也要對紀律有所認知。
比如,她本該在場上的兩名鬥士戰至酣暢時出手干預──而這所謂的干預,其實更像是分別擊敗兩人,再用像既得利益者的口吻出言規勸,而她沒這麼做。

實際上她早就清楚,自己似乎被羅德島的氣氛感染了。這在和眼前的幾名年輕同事建立友誼後夠為明顯。

不過塞雷婭無暇深究這些。

此時的瓦伊凡正做著訓練,進程接近尾聲。在博士進來前的一個多小時裡,她做過蹲舉、胸推與腿蹲,也善用器材鍛鍊核心與爆發力。

空調以電換取氣流,穩定地顫動,流淌於肌膚表面。然而房間中的四對視線之二始終熾熱,時而追逐場上晃動的黑影。塞雷婭設想著,場上以裸拳切磋的兩人遲早會因為掛彩而停止較量,直到高挑的黑髮菲林抹過鼻頭水珠,五度以重擊發起進攻。

就在幾步之遙的訓練室上。

淌汗的雙腳踩入深紅色的軟墊。每逢換步扭身,腳跟便陷進略有彈性的地面,然後以不斷變化的攻勢為基準迎擊──不是動作電影裡寫好的腳本,而是如伴舞般瞬變,彷彿一有漏拍就會讓對方攻入,以打擊和摔投招來一頓粗飽。

某個瞬間,瓦伊凡計算起伸展後得花多少時間來制止兩人,不過想想又作罷。基於隨隊指導的職務,她該對火藥味過重的模擬戰加以干涉,哪怕眼前的兩位同事絕不是自己的下屬……但這麼想也不妥。

她們清楚分寸,也知道以實戰的力道進行會違反多少紀律,或影響往後危機時的應對。

儘管這確實是兩人的武器,也是保養手段。身為感染者,或時刻面臨壓力的菁英幹員,保持心情愉快的確能增加積極性和效率。但對於不準備防護和具體教程的徒手搏鬥究竟有多少學習成效,瓦伊凡心存疑惑。

事實是,場上二人比她設想的還要草率。不管因危機合約而消失一個月的嘉維爾成長多少,在煌頻繁進攻、以揮拳排空煩悶的節奏下也無足輕重。何況,她們樂在其中。綜合格鬥沒有固定邏輯,訓練自然也全憑應變,但無論如何不會是好戰的歡樂氣氛。

而這就是塞雷婭始終緊盯的原因。那頭菲林和阿達克利斯一個失誤,可能會卸掉對方一條手臂。她倆的職務經不起這種損失。

通常,三十坪未滿的訓練室可供四對人員對練,但煌與嘉維爾兩人的攻防已霸佔全域,就連場邊也不安全。穿白短衫的灰喉坐在對面牆邊,長及肩頭的蓬髮也沾上水氣,變得像雨後的麥稈。那黎博利比另外兩人還要早來,在瓦伊凡休息時遞出邀請,問她願不願意花半小時陪她鍛練。

依照慣例,代號灰喉的前狙擊幹員會跟著煌或其他老手練習。她勤練防身術,和曾經恐懼的感染者一同慢跑、健身或精進技藝。通常瓦伊凡在午後到場暖身,將槓片由重至輕整理,接著潛入訓練椅時,女孩會剛好進來。她會趁黎博利隻身在場時指導格鬥技巧,直到煌從例行的團隊訓練趕來,接手負重訓練的防護。

但那頭大貓今天意外遲到了,又帶了個數周不見了老面孔來,好削減在危機合約造成的人力空窗下,無從宣洩的腎上腺素。

而在改變計畫的過程中,她始終沒想起有這麼一位健身夥伴。

結果顯而易見。等到煌抱著滿腹歉意賠不是時,她的有羽夥伴已經被高強度的訓練排空體力,也沒有閒工夫和她爭執了。作為發洩,灰喉賭氣似的挑了更重的槓片搬抬,順道和塞雷婭聊起了話。當然,瓦伊凡很注重她的配重。增加重訓的負荷有助於提升耐力,前提是漸進安排,才不至於傷害關節。

所以她坐在那裡。至少瓦伊凡認為灰喉沒有力氣再練什麼搏擊了。像是要回應她的視線,有頭淺灰亂髮的女孩仰著頭灌了幾口水,用頸邊的毛巾抹了幾下臉,朝她一望。

灰喉關上壺蓋,放下毛巾後爬起身。她左膝淺淺下蹲,雙手扶膝支撐,讓右腿往側邊伸直。目的是緩和大腿內側和小腿的筋絡。

第四十五次拉升。上升、下降、換氣,接著上升下降。

換氣。

今天狀況很好,早上與部落戰士的幾場對局沒消耗太多體力。她不自覺想道。基因轉殖的業務在十點多有了成果,於是結束業務的她前往訓練場旁聽演習,並被燧石逮個正著。作為實戰顧問,那名黑皮膚的拳手顯然對訓練時間的壓縮頗有微詞,並以此為由,向瓦伊凡發起挑戰。於是盧卡斯教官得到了志願者,她與克瑪爾有了交流,也對薩爾貢的打擊技更有體悟。

當腦袋還想著這能否與平日的訓練強度並論時,她發現灰喉的表情不太好看。但待注意到那副窄而飽滿的身軀,並想著前去關懷時,闖入視線的身影再一次打亂思考。

較量的低吼與時俱增。

兩片體態不同、但同等聒噪的側影鼓譟著,隨腳步推擠彼此,從靠窗的一方跌向對側。兩人四臂相交,比起肉搏更像打鬧。

但放諸打鬧,仍無法掩蓋髒綠色的人影屈居下風一事。因為對手結實而身材傲人,連高出半截的壯漢都能隻手撂倒。當然身為某地雨林的族長候選,嘉維爾自有與之一戰的實力,不過力量還是差了一截,所以幾乎抵抗不了被推著向後的態勢。

此時煌的大掌緊扣她的手腕,不斷施力,而且不減反增。雖推不動緊架身前的暸條手臂,但氣勁轉為動能,還是讓嘉維爾止不住後退,在地墊和汗滴間劃出推行軌跡。值得注意的是她倆的上肢差不多健壯,但憑揮舞重鋸練就一身蠻力的煌更佔優勢。她背對場邊的黎博利,向前做起鬼臉,不時加重握力。

煌踩步推進,沾上溼氣的柳眉倒豎。她髮尾之間的筋脈止不住顫抖,臉色發紅。

「我說,一個月不見跑去哪兒偷懶了?」這位菁英幹員笑道。她雙臂筋絡浮起,仍裝出一派輕鬆的樣子,「要知道祖瑪瑪可不喜歡你輸給除了她以外的人。尤其、在,力氣上……」

「誰管她咧。」嘉維爾舔起嘴角。她不知是怒是喜的目光從瀏海衝出。「夠把你們兩個打趴、就好了……!」

伴隨低吼,煌宣示勇健的推進停止了。而在卸開對方雙手,重回攻擊者側面──或說格鬥式下的外線為搶攻點之處前,阿達克利斯就回以蠻勁。煌視近百公斤槓片為無物的雙臂越來越推不動她,但不是因為乏力。

相反地,煌望著水平線下的眼眸笑了。露出刷得亮白的牙齒,用前傾的豐滿胸膛換氣。

她想念這頭阿達克利斯。嘉維爾或許是半吊子的醫生,卻無疑是優秀的格鬥家。而當煌得知她昨日歸艦,且得到足足三天的休假後,就帶著無處宣洩的腎上腺素邀她上場練習。

她期待與對方酣暢一戰,而那位戰地醫生的熱情像是未曾在卡西米爾的旅程中迷失,所以始終高漲。至於第三場對局取勝前,那記不小心衝入嘉維爾右腹的重拳,則是敲響警鐘的契機。

在那之後,嘉維爾的攻勢更猛烈了。不過煌仍然在笑。

「……因為這樣才來勁嘛。」菲林壞笑著咕噥。

她咬緊牙,手掌用力得發紅。她鼓胸跨步,猶存疤痕與結晶的四肢結實而勻稱。「話說、你別擔心,看在咱倆打得漂亮的份上,我就不會把你連輸兩場的事掛在嘴上──哎,記錯了。你接下來還得再輸。畢竟你看起來很累。對,累到該多躺幾下子……」

也不想想是誰犯規在先──嘉維爾無聲咒罵,又想大笑出來,好像被這些白爛台詞戳中笑點。

她的步伐還在後退。即使架起膝,身體拚了命阻止滑動,卻離牆壁越來越近。

在旁人看來,煌不用堅持多久,用力一推就能讓她背貼壁墊。屆時受限的空間將讓她無從舉臂,淪為大號沙包。

但喊著「我不在時,你是不是爛片看多啦?」的嘉維爾卻嘲諷地挑眉,甚至挺進兩步。「希望我沒猜錯。別說台詞,你連三流反派的神韻都學得很像……!」

她話音未止,陷進鮮紅的腳再度跨開步伐。在這瞬間,身形精悍的阿達克利斯振臂挺胸,在燈下步步挪移。煌等量加壓的蠻力不僅沒再推動她分毫,排空的精力反倒按時計價,不斷削減自信。

同時煌重心較高,有傷的左腳一時沒站穩,但不足以絆倒她。因此她們較勁得更厲害了。嘉維爾幾聲低吼,就讓淌汗的身體往場中央更進一步,在人工的烈日下踏出軌跡。

她們的自得其樂是那麼明顯,以致塞雷婭不需要認真考慮制止一途。數完第五十下划船,她放下啞鈴。三對可拆卸的槓片厚而窄小,一碰到軟墊就沉了下去。

瓦伊凡將它推到牆邊,挺起身,讓發熱的胸膛適時伸展。在確認活動過的肩背沒有明顯痠痛後,她踮起腳,閉上雙眼,做起初步的靜態拉伸。

直到被一句「她們似乎還意猶未盡哪。」重新吸引注意。

塞雷婭放下手臂。在牆邊休息的灰喉趁她閉目時起身走近,停在她身前,手上握著淺藍色的水壺。女孩疲憊而稍嫌煩躁,但仍表現出一副適齡的好強模樣。胸前的排汗衫因濕氣變沉,畫出拔群的弧線。蔥綠色的眼睛攀升、與她對望,又向場上酣戰的兩人拋以無奈。

「這是羅德島第一次連秋天都沒過完,就經歷兩次合約委託。從戰術組提供的預報來看,東部大陸短期內不會再有大型的天災了。」黎博利站定雙腿,而後往牆邊一靠。看來腿部還忘不了屈伸器的阻力。「話這麼說,嘉維爾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剛回來啊。該說她體力超群,還是博士這次的配置慎重過頭了呢……」

瓦伊凡一言不發。通常她會放下手邊雜務以表誠意,但灰喉並不喜歡被人牽就,因此她只管繼續伸展。上舉雙臂,讓健碩的線條投射於地。

灰喉是從羅德島草創不久後加入至今的小元老,現在則與克洛絲同擔起教官的臂膀,帶領新進的作戰人員。和剛認識時相比,她是開朗了許多。

瓦伊凡哼出一聲,讓肌群隨肺部放鬆。她擔任灰喉防身訓練的輔導員。雖然她們不在周末排課,仍因為巧合聚在一起。

「是為了爭一口氣吧。也可能是矜持,畢竟沒有多少人在內臟被擊中後還能照常反擊。」她轉動肩胛,用對談的音量回應女孩。「然而煌這麼做並不可取。」

「我也覺得。保險起見,等個人訓練結束,我會陪嘉維爾去一趟醫療部,就不麻煩您了。」

「不,會變成這樣,終究是因為我對她們的標準太過寬鬆。」塞雷婭思忖著,「而她們終究得負起責任。看是讓得來的身分成為笑話,還是體現菁英的訓練量之重,全憑本事。要是有個閃失,我會介入的。」

灰喉自認無權過問她的意願,於是接過話題。「這也算是有明確目標的訓練嗎?」

「那要看她們多在乎自己的榮譽了。」塞雷婭反手拉伸。灰喉聽起來話中有話,而她無意追究。於是在猜測大概後,她轉而從切身的問題下手。「願無冒犯。大腿休息得如何?隨意增幅訓練量的後果,不會每次都這麼直觀。」她把手搭在灰喉肩旁。「或許下次就是關節問題也不一定。」

「我想不會有下次了。」還沒從上個話題中脫身的黎博利抬起頭,愧疚地笑了笑。「感謝關心,我的腿暫時沒有大礙。但也沒好到能踢那傢伙屁股一腳。雖然能正常活動,痠脹感還是很明顯。希望不是挫傷。」

「我也希望,但你從沒在訓練時向我展示過菜單。哪怕不想麻煩物理治療師,你也該讓防護員知道你的極限。」

「所以說我是自作自受也好,畢竟我不該用超出規劃的負重訓練的。」黎博利女孩轉過身,臀邊倚上矮牆。「但煌就是……嘖,嫌自己命長,所以在遲到這方面總在挑戰自我。不覺得嗎?因此凱爾希才讓您才盯著她。」

瓦伊凡點頭默認。她已經習慣對方時而刻薄的語法了,不過那無傷大雅。

空調如毛刷拂過背脖頸,留下乾爽的涼意。嗅著混雜蒸騰和製冷漆味的風,瓦伊凡順著女孩的目光望去,看煌為閃避踢擊而鬆開雙手,卻被鉤拳直搗左腹。

接著是慢了半拍的哀號聲。不過持續時間不長,因為菲林換了口氣便加以回擊。那束髮的高挑女孩以拇指抹過側腹,接著輕跳、揮拳進攻。

然而迎戰的嘉維爾倏地側身迴避。她挑釁似的拍拍大腿,側擋飛來的前臂,又猛然換手將之上頂。最後潛進菲林下胸,雙拳伴怒聲擊出,打出兩口唾沫。

瓦伊凡深感佩服。挑在後手進攻之際卸下直拳,將攻擊手向上推去是個好選擇。和向兩側或下方卸開不同,出拳者若不及時收臂,將會讓腹部和胸口曝於攻擊之下。做不出交叉防禦的。

而後將口中的「還沒、完咧!」付諸行動,嘉維爾壓低重心。她收足跳步,一舉往呼吸錯亂,仍猛然伸腿掃踢的煌撲去。衝擊由點擴散,早倆女跪倒在地的重摔一步,蔓延場邊。

在同淌汗糾纏的戰士相隔不遠的地方,長犄角的腦袋轉向一旁的女孩。

「看出來了嗎?」當灰喉目睹反擊而不自覺訝然時,塞雷婭邊往腳邊的提袋翻找邊問。「想想局勢為什麼逆轉。即便身體還不能正常活動,你還有眼睛能用。」

咦?灰喉眼眶裡的翡翠色轉動一下。她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煌,相信黎博利在調侃時不忘觀察。這陣後發的逆轉中,有她們上周練過的要訣。

灰喉吐了口氣,用雙手把前額的瀏海向後推去。「應該是煌的出腿沒抓準時機。在近身格鬥中,踢擊通常以重心換取傷害。」

說得沒錯。塞雷婭點點頭,將白綠相間的毛巾披在肩上,一手擦拭耳後。

「對於進攻或未成形的踢擊而言,近距離的擒抱能有效破壞節奏。在有規則的競技裡或許還好,放諸實戰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她架起手臂,一手弓著伸展,指骨按摩臂肌。

放諸地下賽事,當擂台上的選手將戰場轉移至地面,就進入垃圾時間的範疇了。不過一旁對屈居劣勢的好友毫無憐憫,甚至回以冷漠的灰喉,更是該指正的對象。即便友誼堅固,這樣的心態也不可取。

於是她就事論事。「雖然以體力分配來說,先做大重量的訓練是對的。但你至今的受訓還不足以支撐負荷較重的課表。」塞雷婭揉壓手腕,神情並不嚴肅。「另外,放任情緒左右訓練的穩定性不是件好事,灰喉。」

黎博利愣神片刻,然後尷尬地抿唇。「被您看出來了呀。」她悄聲說道,像是不想讓場上的菲林聽見。縱然友情珍貴,她還是忍不住祈禱煌自食其果。那菁英幹員的大方和自信,放著不管會成為隱患。

「記得改正就好。無論如何,這不是好習慣。」瓦伊凡過了一會兒後說。焰橘色的目光落在挺身擒抱的部落領袖上。想多說點什麼,又擔心淪於說教。

實際上瓦伊凡是多慮的。無論身在何處,大多數同儕與下屬對她的評價,往往是嚴厲而非倨傲──但,也僅止於旁人的感官了。對塞雷婭來說比起親和力,她更執著把份內的職務做到最好。

於是她垂下尾巴,重新以輕鬆的口吻補充。「至於是否要提升負重,我想你該和你的訓練夥伴討論。」

「那得等她爬下場後才有得商榷了。」黎博利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剛說出「實際上,我衷心祈禱她早點放棄這局……」,就被場上爆出的威脅點名。

那時菲林剛躲過來者的踢擊。她側腿後跳,從提膝、扭轉髖部而來的斜向掃踢中脫身。緊接著跳步、架肘撞去,直到肘窩落在阿達克利斯的顴骨上。

然後又硬吃一發衝拳。著陸點是胸膛,力道讓聲音發顫。

但高喊「老姊,我聽得到喔!」的煌扭過頭,嘴角仍有笑意……好吧,還有挨了兩記跳踢而來的瘀青。菲林輕跳退步,接著瞪向場邊,想好好款待這位損友。

「今天還沒跟你練過呢。有餘力講些有的沒的,不如洗好脖子等……」

誰會碰你這種滿身臭汗的傢伙啊?黎博利難堪地垮下臉色,但正想開口,下一秒就抬頭提醒。

「給我注意前面!」

煌回首望著下潛的綠影,看著她踏入張臂所及的範圍,雙臂筋絡高漲。

鉤拳灌入上腹。

儘管飽經鍛鍊,被聲音吸引注意的身體還是露出弱點。阿達克利斯的拳頭橫貫腹腔。煌緊壓下顎,在目眩中以臂護身,仍慢了一步。迸發的痛覺像是麻藥,讓雙腿頓失強健,她微彎身體、險些跪倒。

但這一下正好把煌拉回對局。穿入肋間的痛覺沒讓她退縮,倒讓她重燃鬥志。作為例證,那高而精實的菲林吸回嘴邊唾沫。她壓低重心,讓雙臂再一次隨身前彎,擋下橫踢。儘管橫著掃來的腳跟又怒濤似的撞上前臂,再倏地退開,仍沒阻止她揮出擺拳。煌繃緊腹肌,和對衝的直拳失之交臂。

「還真敢說!」拳風竄過眼旁,她回以肘擊,在嘉維爾臉上烙下新傷。阿達克利斯向後倒去,卻又在眨眼間穩固雙足。她望著煌,而菲林傲然挺胸。

「呼。想想咱們多久沒這麼玩過了?」她拉起下胸的束帶,撇了撇嘴。

但對方只豎起中指。說著「要鬧你自己去玩……!」,阿達克利斯揉起臉頰,齜著牙、扭身抬腿,和煌咫尺間豎立的雙臂相撞。接著被大把擒抱,砰地跌坐在地。

灰喉還想打岔,但膠著的兩人容不得一絲分神。菲林幾乎在半秒內跨開腿,騎了上去。嘉維爾側身舉臂,但煌沒給她受身防禦的機會,而是緊絞雙腿。習慣了破百公斤槓片的雙腿如油壓剪咬合,鉗住身下的雙腿。

縱然揮拳擊胸也是徒勞。半晌,菲林鼓起背肌。逆光的肩頭上汗珠晶瑩。她摩拳擦掌,一手翻平獵物。她炫耀似的高舉雙臂,再戰挺身架肘的沼澤之王。

儘管相隔數步,擊打肉骨的濁音不絕於耳,灰喉小而麗緻的雙眸仍沒有一絲畏懼。她只是默默見證,看交織汗與熱浪的氣血之爭,離尾聲遙遙無期。居高臨下的優勢並未讓煌取得勝機。關注久了,也能輕易看出煌的體力正不斷下探,而如雷的攻勢也不如開戰時那般駭人。

結果是嘉維爾更有贏面。只有一體兩面的理由能解釋這些:煌的體力固然驚人,但消耗得也快;或常年以柔術健體的嘉維爾且戰且退,重擊對方的臟器以加速力竭。兩者都說明雙方的戰術規劃,而以結果論,煌所做並不是長久之計。

一段沉默。取代話語,空調的低吟和交互擊打的濁聲填滿這片空間。大約半分鐘後,灰髮的黎博利突然開口。

「老實說,我以為您會在這十分鐘內上前把她們拉開。」灰喉把水壺夾在腋下,蹲在牆邊,試著搬動啞鈴。她想出去透氣,於是以歸還器材為由伸手搬抬。但即便拚了命拉扯,比全副武裝的她還要沉重的槓片仍紋風不動。

當然,她還是勉強拉動幾下。「因為您知道、我剛剛會說到卡西米爾的那次合約……呼,是因為那據說並不輕鬆。」

「所以我沒有苛責她們的意思。再者,你也無須為她們的對練可能演變成私鬥負責,或向我求情。」塞雷婭彎腰,一把將重物接過,入手把玩。「你有想過吧?不然向我搭話時,就不會拿這件事開頭了。」

像是同時受所見和聽聞點破,黎博利不免愕然,低而纖細的嗓音也變得吞吞吐吐的。她楞怔地看著如玩具般浮在掌中的啞鈴,眼裡像是對物種間的體格差有了認知。稍後灰喉換了口氣,望向灰白牆面與地墊的邊際,然後閉上眼睛。

「就像您猜的一樣。我是這麼想過。不過我沒有質疑或敦促的意思……只是很好奇您為什麼不做干涉。」黎博利搖了搖頭,雙手抱胸。

「不需要特別的理由。基於職權,我該監督的是你的搏擊技巧,還有體制內的部下。至於紀律……或許我高估了她們兩位的自制力,不過她們自有分寸。我不必左右誰,灰喉。」塞雷婭不厭其煩地動著手指,讓啞鈴在掌上轉動。「何況太過計較對局時的力道,也練不出什麼成果來。」

「所以您負責的課程通常會變得很紮實呢。」灰喉苦笑著。「據說連龍門事件後加入的重裝人員,都對塞雷婭小姐安排的訓練心有餘悸。」

這下被反將一軍了。她本想反駁,理性卻又對如此語重心長地自己生厭,於是對話再度中斷。房內被筋骨碰撞的打擊聲填滿,只聽得見發力攻防時,短而強勁的兩道氣音。

「說起來,我其實有件事想不通。」一會兒後瓦伊凡放下啞鈴,以大一號的罐型水壺就口時,擦乾汗滴的灰喉問道:「為什麼您會對羅德島準備給你的業務這麼有幹勁呢?」

「就事論事罷了。既然能給出相應的職位,也不吝讓渡職權給我,你們值得應有的尊重。為了回應各位拿出的信任,我也得付出對等的貢獻才行。」

「但我記得您是自願成為課程顧問的。再說這份職位應該是責任制的才對。我認為,想回應企業期待的員工,哪怕再勤奮也不會這麼自發……啊。」

灰喉淡淡地抹開瀏海,幾根短而粗糙的墨線黏在臉頰邊。其實她這麼問並不禮貌,但雙方顯然不在乎這些。「無、無論如何!能看到有更多人熱衷於羅德島的事務,我很開心。真的。」

煌騰空一腳。黎博利聽嘉維爾以臂阻擋,但在加以束縛之際卻被整個人推倒。是菲林縱身飛踢所致。一隻腳被鎖著,一隻連身體一併前跳。

隨後雙雙跌落。

「我相信你對這塊地方的向心力。實際上,這裡的確出乎我意料。不論好壞都是。」塞雷婭坦白道。這看似敷衍的褒獎,頓時沒了前防衛科首席的氣魄。或許平庸,但對知曉她處事的人而言,此番認同是相當的認同。

黎博利顯然知道這點,於是喝乾水壺,一股腦用手背抹嘴,像在等多慮的尷尬隨熱氣揮發。塞雷婭看著她的側臉,頷骨略寬,鼻樑意料之外地短。忽然瓦伊凡想到她盤算著的問題。她迂迴的問題有著向心的點。

「但是環境改變不了人。或者說,糟糕的人不會因為到了這裡就變好。」瓦伊凡瞟了她一眼,老套地總結。

但對初次聽聞的黎博利來說,還算是足夠新鮮。她向後挪了挪臀部,僅容對談的音量變得更小了。「您在曼斯菲爾德的事蹟,讓我改觀很多。」

這就是灰喉成為職業中堅的原因,瓦伊凡想。透過醫學和實戰的陶冶,她的尖銳漸變成一種靈敏。在說這話的時候,她想像這名女孩再過五年會是什麼樣子。要是能貫徹這種氣度,未來的發展將大有看頭。

可惜稍有遲疑就會流露青澀。「……抱歉,我無意冒犯。」那狙擊幹員間的菁英聳聳肩。「希望我不會講錯。我沒想過您會為了達成目的,不惜違背現成的體制。不管它合不合理。從我的角度來看,您一向遵守紀律。」

「我遵守的是公序。」塞雷婭停下擦臉的毛巾。「再說,你認為凡存在的就必然合理嗎?穿鑿附會罷了,所謂常識其實就是這麼回事,而我對現存的某些理法敬謝不敏。」

女孩抹了抹後頸。她髮梢的溼氣已經乾了,像是剛洗過澡似的淺灰短髮針葉般分岔,垂在她稚氣未脫的臉邊。「我不保證能體會您的執著,不過就結果來看,決策層對您的反應抱持肯定。這是很不可思議的結果。為什麼凱爾希醫生和博士會默許這次的事件呢?」灰喉稍稍前傾,腳步與肩同寬。

瓦伊凡並不意外。她觀望女孩,然後撥開耳前髮絲。「如果你需要答案,我得先知道問題為什麼會出現。

「因為好奇。我不認為牽涉這件事的職員會讓我多知道什麼,而在這之中,您是我相對熟悉的一位。」

「想靠裙帶關係嗎?你太抬舉我了……」瓦伊凡閉上眼睛,訝異於自己神態的收放。她從前會這麼諷刺,多半是為了新進、血氣旺盛的職員。「好吧,這麼說並不恰當。凱爾希不做干涉,是因為這不影響你們的風評。依照州政府收錢辦事的規矩來看,曼斯菲爾德對送走私囚是求之不得。少關一個特例,等到政治失利,他們在司法審查時的需要面對的證人就少一個。」

灰喉眨眨眼。「我──不,雖然很高興,但我以為您會在更隱蔽的地方解釋這些。」

「解釋眾所皆知的政體醜態?」瓦伊凡語調平穩,「其實我很意外。畢竟你們擔心的,甚至不是這起事件的核心。」

黎博利看來有些沮喪。「抱歉,正因為不是參與者,所以不怎麼熟悉切入……」

「但我還是能回答一些問題。」長犄角的身影梳開角根的髮絲。「在這艘船上,需要擔心與哥倫比亞交惡的只有阿米婭,還有經濟組專員,所以我不在乎你們知道多少。」

那雙綠眼睛動了一下。「這麼爽快嗎。」望著瓦伊凡小腿的女孩喃喃道,後來才意識到話已脫口,臉色自然而然沉了下來。

但在灰喉擺脫低靡、望向瓦伊凡前,塞雷婭已用視線駁斥了她的忌諱。在白茫茫燈光下蒙上苦澀的臉,瓦伊凡打破短暫的寧靜:「你不必忌諱什麼。在職位和身分上,我們是一樣的。」

「哎……?不,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始終都是。」瓦伊凡活動脖頸,「還有,叫我塞雷婭就好。不是行動隊的成員,就沒必要遵從形式主義。」

「年紀相差近一倍的平輩嗎……」灰喉點著頭。

就算想改,估計也不容易,她想。儘管在進入職位後收斂不少,也因此收穫同儕關係,但在管理職坐久了,似乎會纏上既有的威嚴和壓迫感。這部分的僵硬,就不是靠拉筋和瑜珈能克服的了。

「說來聽聽吧。把我當成煌那樣的定位就行。」她往牆邊靠去,手臂習慣性垂在腿間,眼神則追著場上的嘉維爾。

那阿達克利斯不知何時潛到菲林胸前,喊著如「你真該洗澡了」云云,躲過煌伸來的手臂。她扭身繞後,雙手如藤般纏上菲林的腰,接著猛然扛起。她吼著、退後半步,重物向後飛去──瓦伊凡記得以前也吃過這記。在氣血旺盛的研究所時代,於學區旁的地下賽場,被渾身肌肉的豐蹄男人扛著、撞穿鐵籠。

雖然最後贏的依舊是她。

「像煌那樣?那傢伙在我的眼裡其實有點……」灰喉嘆了口氣,重新振作。「唔,抱歉又離題了。我不是好奇事情經過,也沒膽子過問細節,只是好奇您參與的原因。」

瓦伊凡慢慢睜開眼,「為什麼對這點感興趣?我們的部門跟私人職務少有重疊,何況這是將近兩個月前的事了。不覺得為時已晚?」

「所以說,我的好奇心經不起什麼考據的。」灰喉側過臉去,「我不知道羅德島是否在這種立場下行動過,但我從成為幹員以來,參與的大多是與當地政府合作,而不是和他們為敵……」黎博利語帶為難。但在塞雷婭進一步揣測時,她卻用下巴指了指那頭大貓。

「還有、呃,因為那傢伙很好奇,我也差不多。另外,她從聽到消息開始就纏著我了。」她補了一句。

這不是衝動行事的人能擠出的藉口,用以搪塞也過分牽拖。而灰喉沒來由地望了揮汗撤步的煌一眼,更加深她沉心應答的念頭。雖然略顯倔強,但黎博利眼中多的是希望那副身軀能帶給她動力說下去。想著讓話題接續也無妨,瓦伊凡自顧自繼續伸展。

不過,纏著你?塞雷婭與煌亂髮間的一瞥凶光相會。第一個瞬間她想開口確認,但結果不言自明。

「我理解。至於煌為什麼不是自行提問,我可以認為:她是擔心氣氛和動機容易離題吧?」瓦伊凡側身抬腿,讓足腫架在牆邊鐵桿上,雙臂與身體側彎。

「我選擇前者。」灰喉不客氣舉手答道。「大部分駐艦職員獲取外部任務的資料途徑,都是透過認識的上司或情報人員。

以她的習慣來看,多半是在和人事部的朋友聊天時知道劫獄的事吧。也真好猜。」女孩嘟囔著,不以為意地聳肩。「但不論是誰,我想都搞不清楚您的想法。」

恐怕也沒義務弄清楚。瓦伊凡沉默片刻,換腳站立,讓另一條腿搭上鐵欄。

「如果是害怕有朝一日也要抱著這種身分活動,那就到時候再思考吧。借來的心境跟理由不能長久,你得自己想一個。」

「等我心態足夠成熟後,我會這麼做的。」從阿達克利斯黑衫後的下胸,傳來沉悶的撞擊聲。灰喉端詳著重掌優勢的煌,將她扔進視中心,目光上下遊走。「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做做功課。畢竟借來的理由多半行之有年,也更有參考價值。」

「你這孩子實在是……」

「這麼煩人?我知道,常有人這麼誇我。但比起這個,我更在意您把我當成未成年人這點。」她直起身,挺起嬌小卻不單薄的胸膛。「當然,我更願意認為您是把對羽毛筆的印象誤植在我身上了。三個月來,超過十位職員說我和她長得很像。」灰喉略窄的肩頭抗議似地繃起,實則借力使力。

塞雷婭盯著她看。某個瞬間,她認為黎博利回望的目光會因此退縮,但預想並未兌現。實際上她並不覺得被冒犯,反而對灰喉的適時進攻很滿意。

若是想要,就得自己去拿。

想想真是奇妙。從前的部下即便這樣也不足以改變她的想法,但如今對話依舊持續,其關鍵卻是她變得寬容──對那些好奇心旺盛的防衛科成員來說,這樣真不公平。

「……塞雷婭小姐?」

看來稱呼是不會輕易改變了。

「沒什麼。同羽種的黎博利間常會遇到這種問題──想問什麼就問吧。話說在前,我只回答同事該知道的事。」她下低頭,嘴角的微笑變得虛浮。「抱歉,我先前是有些傲慢了。習慣的口吻一時改不過來。」

灰喉搖搖頭。既然逮到機會,她根本不必多加考慮。「是因為凱爾希醫生告訴您這件事,所以您赴約了?為了讓執行赫默小姐計畫的外部單位不至於減員。」

她知道得不少。那麼也沒必要確認共識了。

「這是職員最能接受的答案。」瓦伊凡雙手交疊,指尖直觸腳背,「只要曼斯菲爾德這種監獄還在,法治私有化的問題在哥倫比亞就不是個案。這不是憑個人就能改變的體制。你們可能終其一生也不會踏上那片國家一次,但我想道理也不會變。僅適用於個人的道理。」

「我想那也是羅德島認同的價值。否則,人事部也不會允許您以個人活動的名義離開雷姆必拓。」

「原來如此。」瓦伊凡隨口答道。「不過事情確實如你所想:這不是基於立場,而是價值觀的問題。即便我們會侵犯他人的權益,那也僅僅是個人行為;但作為國家體現的法治,絕不能因為集體的利益而犧牲個人──這是國民教育告訴我的。何況特設監獄不過是建築在法律的真空地帶上。任何聽聞,而且有能力的人,都有制止這類腐敗的資格。只因為商業發展受阻,就讓敵對企業的家族連坐冤獄,甚至行兇……身為首謀,決策也太過輕率。」

「換句話說,您是因為這起劫獄符合價值觀才參與的嗎?」

轟砰。一段背對兩人的攻防。看不清攻擊路徑,但從受擊的悶聲判斷,被掃踢命中腰際的應該是嘉維爾。

「可以這麼說。」瓦伊凡頓了一下,「雖然身分是一大要因,但讓我真正對安東尼.西蒙有了興趣的,還是那座監獄本身。代表了哥倫比亞的許多陋習。縱然違背體制,能從那樣扭曲的環境下多救下一個人,這也不全是件見不得光的事。」

「深有同感。雖然現在的我還不必為正當性和違法擔憂,但我總會想:如果我得和某處的政權或法律為敵,我大概沒辦法像您這樣豁達吧。」灰喉坦白道,接著想起什麼似的補充:「……起碼,我會連提都不敢提。不如說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麼在你眼裡,我就是個能侃侃而談的人嗎?」塞雷婭攬住她的目光。

「直到現在,我還是期望自己能更像樣一點。」片刻後灰喉抬起臉龐。「或者說,想變成能隨心而活的人吧,但那對我來說還有段距離。我不覺得有誰有義務了解,或放任我的思維。而單就表現來看,我也是個糟糕的工作夥伴。實際上我根本沒有前輩們的自信,哪怕已經變成新人眼中的模範了……這對我來說很糟。總有一天,我會遇上無法用邏輯找出答案的問題。但在那之前,我至少該做好準備。」她說到這裡,不自信地笑笑。「不求盡如人意嘛。」

但求問心無愧?塞雷婭咀嚼著她的言詞,看幾步之外的阿達克利斯失去重心,而她和煌之間只剩半條手臂的距離。

位置是場地中央,看上去又開始新一輪膠著。兩對來回跳躍、提膝蹴擊的腿揮灑汗光,讓本已防水的地墊染上一層薄光。

「你期望用前人的經驗,解決一件還看不見端倪的問題?」

「我想……做個參考。」灰喉聽罷,緩緩地、尷尬地靠向牆壁。「但就像您說的,我最終還得自己想一個理由出來。」她摟著手臂,顯然很著迷這番對談。雖然臉上仍掛著笑意,但那比起苦澀,更該用一籌莫展形容的神色,否決了塞雷婭以為被岔開話題,進而決定轉進的念頭。

畢竟談及劫獄,她無法全盤托出。她會在曼斯菲爾德事件的高潮出手,而不是待卡夫卡等人和傑斯頓兩敗俱傷後圖利,原因比想像得複雜。不過她是在行動前就已敲定,並因此收穫新的信任和肯定。兩名劫獄者,一名沙灘傘的外包刺客,一名身陷牢獄的企業小開──對她認同有加。雖不是主要目的,但攏絡更多人與自己同列,對與萊茵生命做進一步抗衡也有幫助。

何況自冠代號為山的安東尼.西蒙,其家族企業曾是能量科的合作夥伴?

對淨想著無法公開的念頭感到無奈,眨眼側目的塞雷婭又被灰喉的嘆息聲攫住目光。她轉過頭,將場際的戰士請出視野。

「話說回來,那座監獄的體制似乎是從上爛進骨子裡了,不然也不會連獄警都能輕易替換……」像是喝了口煌號稱獨門調酒似的,黎博利的話鋒不自覺停下,為偵查而遊走的神情變得木訥。然後她吞了口唾沫,悄悄別開目光,出聲試探。「不,請忘掉剛才說的話吧。我想問的是,您為什麼選擇幫助赫默小姐呢?」

「誰讓你產生我和她是同一陣線的錯覺了?」塞雷婭別過目光。儘管不經意透露的知識量讓人起疑,但面對仍然誠懇的女孩,瓦伊凡只得放棄求證。

「因為很難有其他誘因。」黎博利站進一步。帶著試探性的目光,和不諱的口條並不相配。「希望我不會因為知道得太多,而錯過和您坦承相待的機會。」

「你該在話題開始前這麼想的。」

「所以,既然您到現在還持續話題,我是不是能認為自己還沒,也不會碰到您的禁忌?如果是這樣,還請回答我。」

「前提是待會兒試著練習兩場。」瓦伊凡面不改色,但態度緩和不少。「記得你昨天沒安排對練吧?對新人而言,精進搏擊技巧的關鍵還是實戰。」

「我會的。」灰喉看起來並不氣餒,在片刻間吞下新的要求。「在那之前,請回答我的疑問吧,塞雷婭。請像替學員解惑那樣告訴我您的想法。」

「價值觀的不同不能是答案嗎?」

灰喉大膽地笑了笑。「顯而易見。就算是煌也不會輕易接受喔。」

「你似乎高估了她的識讀能力。」瓦伊凡轉動目光,然後換了口氣,像是把肺裡的沉悶排空。「坦白說,你是該注意自己的求知欲,但不必害怕。至少在這艘船上,你會知道的通常是你該認清的事物。」

「無意冒犯。我想,您的知識對現在和往後的我來說,應該只是種建議。」黎博利按摩前臂。控制弓弩的訓練固然讓線條變得飽滿,雌性激素仍保障了女性該有的精瘦。她手腳修長,卻絕非一踢就碎的瘦弱。「那麼,我要提問了:塞雷婭小姐,您真的是為了赫默小姐才改變方針的嗎?」灰喉問道。

下腹受足腫衝擊,菲林嘎吱作響的齒間流出悶哼。潮濕的氣息讓煌的筋絡和背心彼此貼合,上層的白染上肉色。阿達克利斯半蹲於數步之外,正為脇下受擊的陣痛皺起右眼。

「為了這個目的,我做了選擇。」塞雷婭閉上雙眼。「應該說在個人的私利和朋友間,我更願意為後者讓步。要知道我向來不是重結果的人,灰喉。我有很多種方法能達到預設目的,但看看周遭吧。我會在雷姆必拓,就是為了讓我重視的人們過得更好。」

「可是赫默小姐貌似幾個月來沒和您共事過。」灰喉望著燈管,「我能大致猜想您為何會讓山跟著赫默小姐回來,但您真的知道這……不,應該說,這真的值得嗎?」

瓦伊凡有股衝動想終止話題。不經雕琢的問句帶著隱隱刺探,與純粹的目光一併向她揮出勾拳。一板一眼的青壯主管,為了私利和舊時友情而牽涉劫獄,究竟對她造成了什麼影響?吞下了表露本意的想法,瓦伊凡換了口氣。

「你能像這樣毫不忌諱,我很高興。」塞雷婭眨了眨眼,望向場地另端的壓密磚牆。「撇除當事人,沒人有權力決定這件事值得與否。實際上,我更願意說這是有意義的。人們結隊成群,重視與鄰里和群體之間的關係,不只是為了在集群社會或資本化的環境間站穩腳步,而是因為這能帶來穩定,以富足刺激精神──像是友愛、情愛或親愛,即便是計畫裡的亂數也令人難以放棄──而這能帶來改變。讓我們記得自己仍與其他人有著聯繫。記得有不會退讓的矜持。」

而因為冠名道德的理性還在,我們才不必像野獸那般獸慾橫流。瓦伊凡看向長窗的邊角,沒有將堂皇的結論講完。

而她也意識到這層瑕疵。「……怎麼,說得太不著邊際了嗎?」

「沒、沒這回事!我聽得很有感觸。」被這麼一問,藤綠色的眼眸倏地亮了起來。「但是,還有一點我不了解……到頭來,驅使您做到這個地步的動力到底是什麼?」

「因為我下定決心了。」瓦伊凡倚著牆,盤起右腿檢查。「認識你們給了我新的動力。在入職的時的那場意氣之爭,和四方各地的職員們交流裡,我看到快被我視作包袱的價值。你們認為:需要為事物的正當而被犧牲的人並不存在。」

灰喉抹抹鼻頭的油光。「就算這樣,我們還是放棄過不少人。」

「這也讓你們保護的東西更顯珍貴。」她見黎博利就要開口,卻又自嘲似地笑了。「我想是有點自賣自誇,對吧?但我因為你們的初衷而再次認清自己,也是既定事實。或許有不抱理想也能行善的聖人,但對我來說,理想若不能越辯越明,我們就不會變成比現在更好的人。」

有一會兒,灰喉似乎感覺場上靜了下來。但她寧願粗暴地認為,那是因為彼此擒抱的兩人往對方的側腹舉臂捅去,並陷入各自的劇痛,而不是趁膠著偷聽她們的談話。

黎博利收起下頷。「這兩個月來,您達到目標了嗎?」

「我想我離它更近一步了。就像你說的,人不能把握一切是否盡如所願,但我確信:我守護和見證的東西,就在這裡。想要傾盡全力,沒有比這更好的理由了。」

灰喉不作聲,目光卻始終停在她眼裡。

兩人四目相望。真是糟糕,四周還有外人,她不能摀著嘴自我檢討,只能在心頭展開即時即席的檢討會。怎麼就自顧自開始說教了?想著讓對話又淪於閱歷主導的叮囑,塞雷婭忽然被場中的鈍聲吸引目光,和正想為提問過激而致歉的灰喉一併望去。悶響來自地表,卻又像浪潮湧來,漲上耳際。

場上,較高的身影毫不費力就將對手拎起。煌壯上對方一號的前臂伸進嘉維爾脇下,扣緊後背,另一隻手擒抱腰臀,起重機似的將她高舉,像極了摔角節目中充滿看頭的殺招。

灰喉首先掙脫了屏息的旁觀,轉頭向邁向高潮的賽末投以目光。「為什麼您願意說這麼多呢?」她最後問道。

「因為我們是同僚。」塞雷婭目光落在她眉間。「如何,聽起來太不切實際了?」

「不,我很高興能站在這個定位和您聊天。只不過……唔,」灰喉說到這裡,話音不自然停了下來。她垂下目光,小心地暗示道:「我想,您應該有更值得如此對待的人。」

那張青澀的臉突然將她拋進始終迴避的話題。儘管止於提詞,黎博利避而不望的眼神仍蘊含善意。固執、迂迴,像是一廂情願。此時,瓦伊凡突然意識到站在她眼前的女孩,也是見證她入職時一系列混亂的目擊者。

實際上,這間訓練室裡的幾人都滿足這個條件。

真是丟人。要說照著規劃,不迷失初衷就能無往不利,那是不可能的。望著拉開距離,準備最後角逐的兩人,塞雷婭無聲感嘆。是怎麼了?即便離珍重的對象更近一步,卻還是佯裝矜持,認為互不相見或許更好。她甚至就是為此來雷姆必拓的。

結果一切照舊。她或漂泊或安身,都在循規蹈矩。

但奧利維亞.赫默做了改變。那黎博利為了證明自己,不再循規蹈矩。雖然劫獄漏洞百出、愚蠢,而且不計代價,但終究促成新的契機。

而在離開哥倫比亞後的整整兩個月,沒和她討論過這件事,讓她深感不安。同時撇開一次訓練後的埋伏不論,她也沒再見過伊芙利特一面,但還是能從鈴蘭和霜葉那兒打聽消息。她認為伊芙利特正想辦法溜進管制區的宿舍找她,因為紅發現她輔導課後常在高樓層徘徊,像在劃記路線。不過這是她個人的行為。

沒能隨認知的改變調整方針,是瓦伊凡的愚鈍。也可以說是她拒絕了黎博利和薩卡茲。赫默用行動宣告自己的改變,儘管微乎其微,還有點蠢。但也她該用行動回應,告訴她這不只是件意外。她們並不是又一次偶遇的冤家。因此,眼下的最優解是找到黎博利,解釋一切。

但一想到是被局外人提點這些,她不由得扼腕。

塞雷婭慢慢掃視灰喉上身。「要知道,我依然在自己的規劃之中。不是孤獨或自負……不過愚蠢倒無所謂。」她聲音漸緩,「因為我不希望再把她們牽扯進來。」

灰喉無奈地閉上眼睛。「很遺憾,赫默小姐也說過這句話。」說著,她睜開眼、望向空無一人的更衣室。瓦伊凡看著她意外超齡,又有些強裝成熟的側臉,稍稍嘆了口氣。多半是乘載過沒有標準答案的期待吧,她想。也因為這樣,她才能自己對時而浮動的壓力有所認知。

對黎博利這樣誤闖,又決心不置身事外的女孩而言,或許以符合矜持的身分待之,才是最恰當的做法。望著黎博利觀覽場上爭鬥的小臉,瓦伊凡竟覺得玻璃倒映的自己更顯黯淡。而那道時有時無的陰影不僅是出於職責之重,也有明知卻顧此失彼的後悔。

誰知道立場沒這麼輕易改變?塞雷婭緊閉雙唇,牙齒卻靜靜地輕咬舌尖。像是想以此回憶錯過的種種,來自口中的陣痛久久未散。

創作回應

伊凡尼古拉斯
原本還以為在赫默倒下後,會出現小火龍跟賽雷婭撿人的情況出現@@
不過把時間往前拉,並且把場景拉到了訓練室這一手我還真的沒想到。

場上是嘉維爾還有煌兩人已經接近私鬥的對練,其中不對放話的動感搭配著在一旁默默鍛鍊又有點手癢(無誤)的賽雷婭,可以很清楚地把畫面勾勒出來。

從賽雷婭的雙眼視察所產生的描述中,可以看到煌因為沒有任務的煩躁、博是因為被叮囑到不得不進行健身,在這一切都是動態的狀況下的賽雷婭,呈現在獨自靜的一種平衡狀態,

不過從赫默劫獄的行動開始說起,接著到對於超出對練份量的評價,再看到自己對於羅德島的評價和……受到的影響;確實在缺乏劇情文本的支援下,要摸索出這樣的心路歷程是很困難,不過阿爾在編排這些部分的時候沒有放過許多累積起來的小細節,看起來可以感受到賽雷婭存在著一定的變化。

灰喉的出現就我個人覺得是有點微妙,但考量到該名角色在龍門事件結束後的精神狀態,我能理解作為提問人的出場理由;雖然是這麼說,但我也沒有比灰喉更好的角色來應對阿爾後續劇情的引導就是……這部分權且當作是我個人想法上的微妙分歧吧。

我很喜歡賽雷婭和灰喉討論價值觀的部分,這部分其實很有趣……賽雷婭的一言一行被當作是遵從著法理;但是在遵守法理嚇得出的結論是錯誤的話呢?
這或許也是灰喉對於自己處於普通人角度面對感染者的價值觀,和普世觀念上有所出入,才會想確認賽雷婭是如何突破這些看法走上堅持的道路吧?
2022-04-12 13:47:09
伊凡尼古拉斯
灰喉的這段話我蠻喜歡的:
「直到現在,我還是期望自己能更像樣一點。」片刻後灰喉抬起臉龐。「或者說,想變成能隨心而活的人吧,但那對我來說還有段距離。我不覺得有誰有義務了解,或放任我的思維。而單就表現來看,我也是個糟糕的工作夥伴。實際上我根本沒有前輩們的自信,哪怕已經變成新人眼中的模範了……這對我來說很糟。總有一天,我會遇上無法用邏輯找出答案的問題。但在那之前,我至少該做好準備。」她說到這裡,不自信地笑笑。「不求盡如人意嘛。」

因為對於自己的透徹了解,變成了綁手綁腳的存在,或許這也說明了兩人所在意的著重點是不一樣的;賽雷婭所堅持的是「絕不能因為集體的利益而犧牲個人」,不論是怎樣的一個人;而灰喉對上的部分則是她對於賽雷婭決定如此做的隨心所欲,不過賽雷婭能如此堅定地走,並不是隨心所欲的想法,而是堅持信念的想法……或許在根本上來說,兩人的出發點本來就不同,也就應證了賽雷婭對於灰喉的忠告:你得自己想一個,這樣的回答。

這樣具有立場,也呈現出了兩人自始至終不同想法的交流,能不能踏出自身所信仰的道路,或許賽雷婭是個不錯的學習對象,但也不是正確的方向也說不定……

謝謝阿爾的這篇文章~看得好過癮啊@@
2022-04-12 13:47:15
飛魚吐司
豁,既然伊凡大移駕到小屋,也請容我在這裡回覆吧......!貌似不用被留言的50字限制卡死了,好像不錯(
首先一點可以吐槽的點:我其實沒有考慮過灰喉作為提問者出現的必要性,只是認為她雖然在前一部長篇後半,卻沒能像登場的另外兩人那樣相應(品質就是其次了XD)的戲份,所以在這裡補回來而已
加上有鬥爭血脈造型這樣能小小呼應的素材在,於是就決定讓她強制「偶遇」進來了
也可以說是到萊茵篇,我才突然想起「這部好像是什某某東西的番外」後,臨時讓舊角包場的決策不周,所以有些突兀。發現即成立,所以深感慚愧
不過,雖然兩人不是價值觀的衝突,些微的差異也給足了發想的空間呢──起碼我是這麼想的

至於能跟君王論對質的詭辯就還在掰了。為了往後用途,希望能早點找到(

最後,伊凡大能看得盡興就好

2022-04-12 18:3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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