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戰鬥結束後,歐爾卡才注意到太陽開始西下。雖然她離開城門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多,但是這樣一路走來,難道也花了將近兩個小時?
「唉。運動完之後肚子突然好餓。」
將尼薩卡無法瞑目的雙眼闔上之後,它的遺體也開始一點一點崩壞。它本就不是塔納辛大陸的本地人,又成了違背世界規則的怪物,自然無法光榮地死。目送曾經的代行者存在的痕跡消失後,歐爾卡回過頭去確認諾埃爾的傷勢,同時從口袋拿出抑制劑吞下。咬碎藥丸帶來的副作用顯而易見,她幾乎分辨不清哪些是靈對她喊的話語,哪些是現實生活的問句。
她隨意從原本放置著尼薩卡的遺體的地方撿起一塊核心的碎片,接著快步走回諾埃爾身邊。她故作鎮定,忍下嘔吐感,彎腰,向諾埃爾伸出手。「妳還好吧?」
她總覺得耳朵有嚴重的耳鳴。歐爾卡的心臟不自然地快速跳動。該死的藥丸,該死的巢。要不是情況緊急,她絕對不會用這種不正規的方式獲取戰鬥的力量。「幸好妳只有一點擦傷,不然奧克維知道妳受傷了,肯定會從圖崁一路追來納多魯特幹掉我。」
「她不會這麼做的。至少,不會丟下我這麼做。」一聲輕笑後,諾埃爾握住了歐爾卡的手將自己從地上撐起來。她的目光投向被折成兩半隨意扔在地上的拐杖,嘆了一口氣,看著對方的雙眼,有些無奈地說:「我的枴杖斷了。看來我得暫時麻煩您了,歐爾卡爵下。我沒有拐杖的話有點不方便。」
「沒關係。偶爾也要扶老太太過馬路,妳說是吧?」歐爾卡說。她將諾埃爾的手拉至自己的肩上,與她一起一拐一拐地往回走。她的腦袋因為過度的傳送烙印而脹痛。「今天就不要繼續調查了,希望奧斯維德能找到有用的情報吧。話說,奧克維怎麼睡這麼久?」
「我只有十七歲……」奧克維抗議道。「我不知道,也許我有點大力拍倒她了。」
「妳的符文還真有用。相信我,不只是她,連朴世尹都會被妳放倒。」
「您也可以嗎?」
「當然了,我要嗑藥才會有能──嘿,我希望妳不要現在嘗試。」歐爾卡幾乎要嚇出一身冷汗。反應過來之後,她才意識到她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大弱點。她吞吞口水,試圖把抑制劑嘔出來,以阻止任何諾埃爾想在她身上嘗試的符文。雖然當她耳邊的尖叫開始減弱時,她內心就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諾埃爾哈哈笑起來。「您後頸都是汗。我不會這麼做的,要是我放倒您了,我也要跟著倒了。」
歐爾卡嘆氣。「我沒想過妳會有這種……頑皮?的一面。」
「噢。奧克維也這樣說過。」諾埃爾微笑。「雖然是因為我總是把她的棉被拉走,讓她在寒風中醒來。」
「真的?她沒有叫醒妳嗎?我以為她起床氣很重。莉卡總是會在早上七點叫她起床,然後我們就會看到頂著亂糟糟頭髮,還有半瞇起眼睛,脾氣暴躁的格溫在路上走。哈,那真是我們那段時間的樂趣。」
「很重啊。」諾埃爾抖了抖,那大概是一天裡面奧克維對她的容忍度最低的時候了。「但可能是因為也很晚,她想睡了吧?反正……都是她早上對我抱怨的時候我才知道的。」
「我呢,倒有不同的意見。」歐爾卡微笑。「我覺得因為是妳。」
回到納多魯特後,歐爾卡先向衛兵要來了一根木棍,簡單上了個平坦的烙印後便交給諾埃爾。她同時請衛兵護送她回到她所居住的旅館,自己則爬上城牆,從城牆慢慢走回弗倫希的皇宮。理所當然的──雖然讓人有些意外──奧克維完全沒有出現。諾埃爾說她以為她的烙印頂多只會生效半小時,再多也就一個小時而已,有這樣意外的長度倒是令人震驚。
她也請了衛兵去通知謝維琳還有朴世尹到皇宮去。雖然她沒有在默林找到什麼東西,甚至連耶里河都沒有走到,但至少她遇到了巢──也確定了怪物真的是吃下藥丸的代行者。
進了弗倫希皇宮後,便有一名衛兵向她走來。她被擋在金碧輝煌的皇宮外面,即使自己有著歐爾卡.歐珀爵下這樣的稱呼。雖然她覺得麻煩,但回想起自己早上的作為──這大概算是自作自受吧。
「爵下,請問來意為何?」衛兵小心翼翼地問她。他的臉總讓她想起跟在科帝士.卡歐身邊轉悠來轉悠去的布拉格.偉格。他們都很年輕,也對工作充滿熱情。雖然歐爾卡極為不擅長面對這種人,但她讚許這樣的態度。畢竟,她就是無法做到的那個人。
「我來找布倫娜.弗倫希。她在忙?」
「皇太子殿爵找四皇女殿爵有事情。」衛兵如此回道:「您要稍等片刻嗎?」
歐爾卡看向長廊最尾端的時鐘,短針幾乎快要指向六的位子。她又回頭仰視著逐漸昏暗的天,最後直視那個衛兵。「大概還要多久?」
「這個……我也不太確定。但是晚點是用餐時間,爵下,您要不要先進餐廳等待殿爵?」
歐爾卡挑起眉頭。「不用,」她說,「我可以直接去她的辦公室等她。反正她也常常七晚八晚才吃剩菜,吃冷掉的她也不會在意。啊,但是幫我準備兩人份的晚餐送到她的辦公室去。」說完,她便踏步往前走。
「爵下!」衛兵有些慌張地想攔住她,「您別等了吧!時間也晚了,差不多是吃飯時間──」
「別得寸進尺。」歐爾卡瞪了他一眼。她看著小衛兵胸前的狗牌,上頭寫著維多.南德隆德。「維多.南德隆德……你是南德隆德家的人?我聽說過你們,你們世世都作為皇室護衛在弗倫希皇室工作?」
「呃……是的,爵下。我父親也曾在此工作過。」衛兵說。「請問怎麼了嗎?」
「服務的是哪個皇子?」
「主要是服務皇太子殿爵……」
「所以你沒有跟四皇女殿爵太常見面?」
「是的……但是屬下的父親曾經服侍過四皇女殿爵……」
「是嗎。」歐爾卡用眼角瞟著他,目光冷漠,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當她沉下臉來時,布倫娜曾評論過比鬼還要可怕。也許是因為從小的經歷,讓她養成了這樣的面部表情。「那我希望你爸跟你說過,歐爾卡.歐珀不只是個目中無人的代行者,更是個難搞的傢伙。尤其她最近拿到了爵下的位子,甚至有可能拿到一個殿位,為了你家族世代的工作著想,不要想著阻止她去做任何事情。」
衛兵嚇得拱起身,在瞬間立了個標準的禮。「十、十分抱歉!是屬下逾矩。」
「聽懂了就滾。順便吩咐其他人,除了科帝士.卡歐之外,士兵都不准靠近四皇女的辦公室。聽懂了沒?」
「是的!」
歐爾卡繼續往前走。當她穿越長廊時,也許是因為剛才那齣鬧劇,儘管有視線投在她身上,但仍舊沒有人敢上前與她攀談。這可舒服多了,她一邊心想,一邊煩躁地加快腳步。她從以前就是擅長一個人行動的人。
「去你榮帝的,竟然連布倫娜身邊都安插進你的人了?」她一邊低聲咒罵,一邊用力推開布倫娜.弗倫希的辦公室大門。裡面正如她知道的,空無一人。她走向布倫娜的辦公桌,上頭散著大量的公文、資料,令人眼花撩亂。歐爾卡對其沒有任何興趣,畢竟她看不懂字;她只是坐到皇女的位子上,看著牆壁上的時鐘,一分一秒緩緩流逝。
布倫娜.弗倫希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