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評:選錯行的中二社會女(?)觀察家
優點:優異世界觀、社會制度側寫、多元IF線、男女群像描寫平衡。
缺點:敘事跳躍節奏零散、武戲格局小、修羅場、高開低走
特殊點:設定狂魔、露骨借鑒。
總體推薦指數:8.0/10
-----------------正文長文分隔線,以下極主觀點評--------------------
從20萬字開始追著《術師手冊》連載也到了現在,期間回頭看了兩本前作:《小世界其樂無窮》、《死而替生》。這是我入網路小說坑近5年來第一次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看完一個作者的所有創作。
與此同時,我又看了《奧術神座》、《黎明之劍》、《詭密地海》三本大神級作品,對於不同作者之間的文筆差異特別有感觸,所以心血來潮寫了這篇「作者點評」,希望無論是喜歡或不喜歡他的讀者都能交流交流。
以下將以《術師手冊》為主軸討論個人認為聽日的文筆優缺點,前作可能會納入討論,但不是本文的重點。
第一個,也是我認為最有價值的看點是社會側寫。從《死替》的商會壟斷、首都皇權爭奪戰、蠻族衝突到《手冊》的六大國度,聽日在這兩本書裡從來不正面告訴你主角所在的世界如何運轉,卻能從主角的日常親身經歷當中幾筆就勾勒出社會的多種不同極端面貌,快速地觸及刑度、政治、信仰、社會體系等面向。甚至連衍生的價值觀都能透過對話表達和翻玩不同面向的詮釋。倒不是說思想多有革命性或多有內涵,而是在寫作技巧上能夠精簡地在用短篇就寫好「社會建構」並且視角從頭到尾沒有離開主角太遠,這絕對是值得學習的。(例子可見第一卷媚娃短篇)。我敢說,作者如果毫無社會學素養是絕對無法如此輕鬆寫意地寫出這些內容的。
接著在世界觀核心創意上,聽日無論是品質還是數量絕對是起點眾作者當中數一數二的。你當然可以把這件事歸因於後文提到的「涉獵廣泛」,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聽日不對自己的任何看似荒謬的想法設限,反而是盡可能自圓其說,將它們發展融合為不錯的故事的天賦。由世界觀所衍生的戰鬥能力、生活劇情、情節衝突、還有最重要的海量伏筆鋪陳和回收都能夠圍繞核心設定做不錯的發揮,少有核心世界觀吃書的問題。而透過大量使用「平行世界」、「IF線」、「小寓言」(類似還願當中的繪本環節)手法,我們對同樣一個角色可以有非常多種理解方式。於此同時,劇情懸念的設置恰到好處,已經足夠勾起讀者對於非主線劇情的猜測推演、想像空間極為豐富,正文本身又得以避開刻意留白造成的單薄感。
最後一個看點則是群像的情感描寫均衡。在這十年間,個人認為真正在群像描寫上有傑出表現的小說當屬蝴蝶藍的全職高手。但眾所周知,蟲爹不寫感情戲,也鮮少寫女性角色。而聽日在群像塑造的平衡功力上(至少除了《小世界》負評的篇章以外)不輸蟲爹,並且是以「感情戲」為基礎的情感塑造,男女雙方對於戀愛關係的觀點別具特色,甚至有人懷疑聽日是女性才能寫出這麼典型的言情戲,因而在粉絲之間有「聽日姬」的暱稱。當然,如果感情互動寫得不好,就會像《小世界》裏頭的黨爭一樣遭受讀者唾棄,但截至目前為止,《手冊》的塑造拿捏得還算恰當,眾角色個性鮮明,對感情的態度明確有特色。
缺點的部分,也是我認為《術師手冊》之所以無法真正稱為「仙草」的核心原因,就是敘事上還帶有「大量動漫特色的跳躍敘事」,對於「氛圍」的營造太過生澀不知輕重。以術師手冊第二卷為例,常常充滿「打一打為了陳述背景或推理聊起天來」的情景,彷彿火影忍者阿凱使用夜凱飛踢班爺的過程中,突然有十分鐘的劇情讓小李陳述八門遁甲的歷史或者突然讓鳴佐櫻三人來一段吟詩作對、插科打諢又爭風吃醋一樣。至於為什麼說動漫特色呢?在動漫表現手法中,文字只是輔助,因此擔任「註解」的大量說明功能並不會造成節奏的斷層,因為讀者可以在快速閱讀時選擇性忽略那些內容,專注於畫面的表現手法上,先「感受」畫面帶來的劇情張力和節奏,再用第二層思維去「理解」畫面背後的設定、動機、情感、連續動作,文字並不會嚴重地影響敘事流暢度。但很明顯也很可惜地,聽日的文字和漫畫的台詞非常像,在作品中擔任解說的功能。但一來小說比漫畫畫面感更弱,二來聽日不擅長寫景(可以參考下一點)。在缺乏「畫面」的足夠描繪篇幅之下,就算是15-20%文青式的寫法都非常致命,因為使得閱讀更加困難,更別提《手冊》一個篇章80%的時間都在藏海量伏筆,到章節末尾才回收50%,剩下的50%還要期待能否在全書後半回收。這樣的閱讀體驗雖然遐想空間十足,但連載閱讀體驗有些差,也難免有漏洞。與其寫網路小說,這樣的筆力拿去寫動畫劇本可能會適得其所許多。同樣是在描寫中穿插笑點或價值觀,遠瞳在這方面的節奏就把控得極佳,一方面是遠瞳採用「設定上的荒謬當作笑點」另一方面則是角色在搞笑時惜字如金,笑點結構比較貼近喜劇界所稱的one-liner,用精簡篇幅點到即止。
聽日筆力的第二個缺點:武戲格局。前面有提到聽日喜歡拋設定以及在作品中過多說明的問題,相對來說武戲就顯得非常單薄。招式大多都只有名稱加上一到兩句速寫,篇幅不足,彷彿戰鬥的目的是為了拋出更多設定一般。以烏賊的作品為例,戰鬥當中的分解動作:如何出招、如何格擋或躲避、如何善用招式的變化、關於動態的描寫和適當的心理博弈篇幅可以達到兩個大段落,這部分是聽日相對欠缺的。此外,聽日的戰鬥戲如果是影視作品的話,導演的鏡頭會極度聚焦在對戰的兩人或小團體身上,基本不超出「人類」大小的視野,也非常欠缺旁觀者的視角。雖然有動作參考原型使得《死替》優雅地規避這項缺點,但這致命傷又在《手冊》當中的規則系高武設定下顯現出來:在篇幅隨劇情逐漸增加的軍團戰當中更甚。寫作上視角限制和動輒時間暫停、地圖炮的戰鬥場景產生嚴重矛盾,空有設定的「大戰感」卻在閱讀上難以產生共鳴。相對地,遠瞳的急速拉升鳥瞰式寫法以及西幻類型轉場雖然一樣篇幅不長,卻是如何描寫「史詩感」的優良示範。
最後一個缺點就是女性角色的修羅場。也許是個人偏好吧,聽日特別喜歡寫多個女角的互動,但在小世界當中可謂徹底的失敗;在《死替》中因為特殊設定非常勉強地規避掉男主的感情問題,但終章(炎京篇)的小團體互動觀感也不算太好,常常實驗性地寫個兩三章就被讀者憤慨地留言,然後又換一種互動方式,甚至到了完本感言還有人在抱怨某幾個女角只是花瓶。總體而言顯示了作者僅擅長兩到三人關係,團體互動的功力確實不足。目前看來《手冊》沒有死替的獨特設定優勢,感情互動處於「欠缺鋪陳卻直上本壘」等級的突兀暴走邊緣。但我相信以現有的資訊看來,人設複雜度畢竟不高,也肯定不會像《小世界》那麼失控。
最後是這個觀感兩極的特色:聽日的作品受到ACG影響至深,露骨展現在他的作品之中,甚至到了在對岸這種著作權觀念低落的環境底下都能被爭論是否抄襲的地步。
這項特質的優點在於,撇開明確是抄襲黑歷史的五等分事件,就算是瞭解原典的人在大部分的時候也幾乎無法看出化用和融合時任何不自然的痕跡,彷彿渾然天成地融入故事當中,增添不少廣度。以《手冊》的某個管家角色為例就融合了5、6名角色(詳見第二卷總結),但你還是會認為管家的描寫是整體的,成功的。就算拼湊之間偶爾有矛盾,其實也會在後續章節盡可能圓回來或最起碼承認矛盾放棄新人設,不會有那種硬要維持新點子然後割裂崩壞的狀況。
如果綜觀整部作品,曾經的借鑑的對象則包含漫畫、動畫、特攝、街機遊戲、輕小說甚至是同人創作。「偉大的藝術家偷竊」這句話放在聽日身上特別合適:如何將媒介性質差異如此大的素材揉合在一起而避免打造出縫合怪,我想聽日在這方面肯定下了不少功夫。
當然,對於這項特色如果創作潔癖讀者覺得心有芥蒂,那我也不會勉強推薦你繼續看這個作者的作品。
以劇外視角來說,那連珠炮似狂丟設定而不善加利用的筆觸和愛用IF線的風格也算是中二少年的典型表現。這部分就比較屬於缺點了。如果你有設定潔癖或是真正的細節狂魔,那你會發現有太多太多的設定跟少年漫或爽片一樣,彷彿「臨時想到就加一些」的隨意借鑒,空有說明卻在後續發展中沒有對應的劇情。雖然將眼光放寬到全書之後,這類瑕疵不至於影響關鍵伏筆和劇情,但這項毒點會在回顧前文時一口氣爆發,大大降低重複讀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