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泌姬】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姬別情有些失神，前些日子李泌的話彷彿還在他的耳邊迴盪──

「別情，我已經不是小孩兒了，能不能把我當作一個成人、甚至是男人來看待？從第一次見到你時，我便心悅於你，這次回到凌雪閣，我不會再放開你。」

當年出生被自己手忙腳亂抱在懷裡的嬰孩，當年跟在自己身後跑的小孩兒，以及當年，他目送乘坐馬車離開太白山的小孩兒。

李泌離開入宮那年才僅僅七歲，自此，姬別情再未見過他。

時隔十六年，李泌以謀士的身份回歸凌雪閣，乍見之下，姬別情一時沒認出他就是當年那個纏得自己死緊的小孩兒。

直至李泌走上前來執起他的手，笑容款款的道：「在下李泌，字長源，從今日起便是凌雪閣的謀士了，還請姬台首多指教。」隨後，猛然湊近，幾乎要與自己的身子貼在一塊，四周都響起了抽氣聲。

姬別情僵著身子是又惱又怒，但在對方於耳畔低笑道出那聲「別情哥哥」後，渾身驟然舒軟下來，再多的氣也都沒了，只餘一絲羞赧。

不過是個小孩兒罷了，怎能鬧得自己這般失態？

當年的李泌才幾歲，第一次見，第一次見，豈不是在他有所認知時就喜歡上自己了？這怎麼可能？豈不是胡謅？姬別情是萬般不信的。

可李泌的神情並非開玩笑，姬別情看得出來。

──李泌是認真的。

姬別情第一次推了任務讓葉未曉和雪蘿蔔去執行，把自己關在房裡獨自發愁。

殺手嚴禁動情，一旦動了情便有了弱點，這是萬萬不能被接受的。

而李泌像是不知道似的，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的人就是姬別情，一張俊俏臉蛋在面對姬別情時總是笑得特別溫柔，特別燦爛。

蘇無因本是很喜歡這位小時由自己帶大的小先生，直到這位小先生對他徒弟表了白。

而姬別情沒有推開李泌，反而是紅了耳朵對著人一通亂罵，要李泌別再開這個玩笑。

旁人以為先生只是想逗逗台首，台首也只是氣極了讓先生別再開他玩笑，可只有蘇無因才知道，李泌是認真的，他是真的喜歡姬別情，而姬別情雖然嘴上那麼說，可那紅透的耳根早已出賣了一切。

蘇無因面無表情的想，就不該讓李泌成天與姬別情待在一塊，這下處出事兒來了吧。

姬別情也不像是完全無意的模樣，蘇無因感嘆，李泌這小子果然很有能耐，能把帝王順得服服帖帖，也能治得太子全然交付信任，區區一個焚海劍他確實沒有道理拿不下。

就看姬別情過不過得去那道檻了，蘇無因也是懶得再管，反正也勸不動。

要是勸得動，當初凌雪閣便不會有祁進這個人，也不會有後續一系列的事，讓姬別情狠狠地在這人身上栽了跟頭。

姬別情對祁進的執念所有人都知道，蘇無因一度以為姬別情是喜歡祁進的，這才如此執著的想把人帶回來。但一對比上李泌的眼神，蘇無因就知道是自己想錯了。

姬別情只把祁進當成兄弟和弟弟來照顧，就和他當初帶李泌長大那樣，是很簡單的關係，只是在外人看來姬別情的執著確實瘋到有些引人遐想了。

之前姬別情還是時不時會奔上華山闖進純陽宮與祁進打上一架，搞得紫虛真人煩不勝煩。

二人都下的重手，昔日的情份似乎只有姬別情仍然在意，每每總是傷得被人抬回來，雖然祁進的傷也不遑多讓，但總比是亡命之徒的姬別情來得要有分寸許多。

如今在李泌的纏人之下，姬別情除了任務之外總是與李泌待在一塊，後面居然也不再去純陽宮，而是會去往李泌的房裡，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忙碌。

蘇無因覺得，這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李泌讓姬別情有了改變，而這改變是好的，蘇無因自然樂見，總比讓姬別情一直栽在祁進身上來得要好。

即便如此，蘇無因仍是無法看慣李泌這個拐走自家徒弟的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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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別情東想西想，腦袋都快要炸了，卻都還是浮現出李泌所說的那些話。

他想拒絕，可又怕太直接傷了李泌的心。但姬別情又想到，自己何時是會為別人著想的人了？他難道不是一向有話直說麼？

可一想到要直說，姬別情又不願意，但要他接受……他是想的麼？是想要接受這份情意的麼？

紅縧下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姬別情著實有些犯難了。

他跟李泌的歲數相差太多，且身份有別，李泌將來終將是要成大事的人，與自己這個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不同。

他是個殺手，不知道哪次的任務就會死在外頭，而他能留下李泌一人將自己的牌子掛在墓林裡麼？

生離死別姬別情已見過太多太多，嘴上說是不在意，可又哪能做到真正的不在意？心總是會發酸發疼的。

一想到自己哪天死了，要讓李泌跟著承受離別的痛苦，他忍心麼？

姬別情內心已有了答案，恰好，敲門聲響起，門外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是李泌的聲音。

「別情，方便叨擾麼？」

「……你不是成天都在叨擾麼？進來吧。」

李泌推門而入，就見姬別情坐在床沿，正拉下紅縧喝了口茶。

哪怕年歲已經不輕了，可姬別情那張臉仍是好看得奪目，直勾人的心神。

李泌上前走去，蹲下身來，伸手拉過紅縧放在一旁桌案上，無視姬別情的瞪眼，將人給輕輕往下拉，摟進了懷裡。

姬別情頓時僵住。

感受到懷裡人的僵硬，李泌輕笑了聲，卻也沒放開，反而摟得更緊了些。

「……你做什麼！還不放開！」姬別情怒道，紅暈卻是從耳根蔓延至整張臉上。

「不放，就不放。」李泌的笑意很輕也很淡，卻藏也藏不住那份滿溢而出的狡黠，「別情，你若是不願意，大可直接推開我。」

姬別情哽住，抬起手想要將李泌推開，畢竟方才他已想好要給李泌什麼樣的答覆了，只要推開，這荒唐的一切便可以落下帷幕。

只要……他捨得狠下心來推開。

「別情。」突然，李泌喊了他一聲，姬別情正要動作的手停下，「你不必想太多，我自幼也是在凌雪閣長大的，見過的或許沒有你多，但以後日子還長，我終將經歷你所經歷過的一切。我謀士的身份也會將許多弟子推上死路，所以你不用擔憂，你我同樣……都是在殺人的。」

姬別情聞言愣了愣，剛想開口反駁李泌這是不一樣的，不料李泌猛然貼近，直接吻住了他的唇，也封住了他即將出口的話。

姬別情瞪大雙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李泌如此大膽且逾矩的舉動，而李泌同時也加深了這個吻。

對於初次唇舌交纏的姬別情而言，這實在是過於刺激銷魂了，以至於他被李泌吻得七葷八素的。

渾身上下不住的發熱，姬別情雙眼迷離，想要推開眼前人的手也變成了抓住對方的背。

他反應過來了，但是他沒有選擇推拒，而是迎合了李泌。

可此時的李泌卻停下了動作。

姬別情微瞇起眼，聲音沙啞的問道：「怎麼不繼續？不是你先挑起的麼？」

雖還不至於起了反應，但慾望總是被挑起來的，現在不上不下的感覺讓姬別情有些煩躁。

李泌無奈地笑了笑：「別情，是我衝動了，抱歉。在還未收到你的答覆之前就如此作為，是我的不是。」

「……」

是了，自己本想給李泌一個答覆的，一個回絕的答覆，只不過出了差錯。姬別情在這個吻中選擇了迎合之時，原先要給出的答案便已不再做數了。

他是喜歡李泌的，這是無庸置疑的答案，只不過他想了太多太多，卻沒有去考慮到李泌是否想被這麼對待。

如同李泌所說的，他已經不是小孩兒了，而是一個已經二十多歲的成年男人。

方才李泌的那番話姬別情是聽進了的，他想要反駁卻又無從反駁，只因李泌所說的竟然是對的。

是啊，在凌雪閣裡無人可以獨善其身，個個都會沾染一身血腥，雙手所剝奪的人命只多不少，而李泌與他取人性命的差別，只不過在於一紙文書和刀刃上的不同罷了。

而李泌所做的是親手遞下任務，讓同門弟兄前去送死，有時明非是必死的局，但他只能這麼做，必須這麼去做，只要能達到所需要的目的，那犧牲再多的人都值得。

凌雪閣的弟子不會怪李泌的選擇，在凌雪閣生存的人又哪會怕死？他們行走於黑暗，過的是刀尖舔血的生活，永見不得光明，用手中利刃維護這整個盛世大唐。聽從所有命令，接下並執行，這就是他們的生存之道，他們早已不怕死，能用死成就一個更好的世界，他們又怎會不願意？

李泌顯然已做好面對一切的準備，既已接下謀士一職，他便責無旁貸，這就是他所要經歷的。

所以，他在擔憂什麼？他在不忍什麼？

李泌遠比他所想像的還要堅韌，自己確實不該再繼續把他當作小孩兒一樣看待了。

嘆了口氣，姬別情抬手拍了拍李泌的臉，在李泌一臉怔愕的神情中，起身吻了上去。

吻畢，姬別情舔了舔嘴角，朝李泌揚了揚下巴，哼聲道：「我允了，李大夫。」

眼前人愣住，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姬別情不耐地扯住李泌的衣領將人拽近，又是一吻重重的上去，「你要再不回神，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吧！」

李泌終於回過神來，唇上還殘留著一絲柔軟觸感，他看著滿臉通紅的姬別情，語無倫次的道：「別情，我以為、我以為你不會接受的，我甚至已做好被你回絕的準備，沒想到你居然會答應我……」

姬別情翻了個白眼，到頭來究竟是誰想要在一起？李泌話說這麼滿結果居然沒自信能拿下他？那自己是在煩惱個什麼勁的？光這幾日他腦袋可都要煩炸了！

「我原本是打算拒絕的，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姬別情摸上李泌的臉，看著眼前略顯無措的男人，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李長源，我既然已經允了，剩下的你看著辦吧。總不至於到這份上了，你還想反悔吧？」

抓住姬別情的手，李泌連忙搖頭，堅定的道：「自然不會反悔。別情，我已心悅你許久，能得到你首肯是我的萬幸，今後我定不辜負你。」

姬別情挑起眉，笑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李長源，你能做到麼？」

李泌也笑了，他滿眼溫柔，十指相扣住姬別情的手，輕笑著回道：「別情，長源只希望能與你攜手共至白頭，此生便足矣。」

姬別情低笑了幾聲：「那我也得加把勁努力活著了啊。」

畢竟，這已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