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空
匆匆的腳步踩著濕潤的地面快步走來，手裡撐著的雨傘因為雨聲敲打出輕快的節奏。雖然傘面遮住了表情，但還是可以看出她的急迫，彷彿只要晚了一秒便會後悔莫及。
身著的衣服有著難以評價的羞恥心，若隱若現的將女孩子的肌膚給展現出來，那是祈從來沒見過的服裝，看的出來風格是她所熟知的，是這個地區得樣式，但她可從沒見過如此暴露的衣服。
就聯手中的傘也是鮮豔的顏色，如同花朵般吸引著眾人的目光，尤其是針對男人的目光。
祈一眼便認出來者何人，雖然兩人是最近才比較熟識，但還是從小到大便一直跟在身邊的人，就算看不見臉、換了身截然不同的衣服，也絕對不會認錯，絕對就是她的侍女──空。
雖然不是她心心念念掛念著的人，但能見到對方沒事，她還是由衷地感到開心。
雨突然停歇，像是不想打擾兩人的重逢。
空微微抬起頭，注意到雨勢停下的放下了傘，露出了被傘面擋住的面容，與夜晚的星空相互打照面。
頭髮削短了不少、臉上上了妝，增添了不少成熟的韻味，相比以前用判若兩人來形容可一點都不為過。
明顯是為了搭配身上這身衣服才有的改變，雖然髮型與化妝都有改變，整個人有如煥然一新，但還不至於認不得。
相信對方也是如此，但是當對方與自己的雙眼對上時，祈驚訝的發現，是她想的太過理想了，在對方的眼中，完全沒有自己的存在。
祈愣了下，雖然內心各種情緒閃過，但這份百感交集的情緒並沒有顯現在臉上，只是維持著面無表情靜靜注視著對方，直到離去為止。
不知道在追尋著什麼，時不時的看向天空，不然就是垂頭嘆氣，臉上的失落顯而易見。
她所追尋的，會是什麼呢？祈在心中如此想著，但怎麼樣也猜不出小空的心思。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空是抱持著甚麼樣矛盾的心情。
空看見外頭變化無常的天氣，剛結束廚房工作回到房間，剛脫去衣服正打算卸妝、毫不優雅地躺在床鋪上好好休息，卻被那幾聲打雷給引起注意。
第一時間便猜想到可能與自己主人有關，如同抓到最後一根稻草般匆匆穿上工作用的服裝，隨手抓起一把紙傘便跑到大街上來。
還不習慣這身裝扮，更別說被人看到。所幸她因為工作的關係結束的很晚，這個時間點除了夜巡的人外沒有其他人。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雨中，更不會有人出門，自然也不會見到她的裝扮。
滿腦子都是祈大人的身影，想見到她、確認她沒事，也想確認肚子裡的小寶寶是否還健康安好。
這些想法讓她忽略了很多事情，比如她現在身上穿的這身衣服，若真問起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畢竟，即使她的主人已經結過三次婚，但肯定還是不知道所謂的怡紅院、所謂的妓院是什麼樣子的地方──這點剛好也是她難以啟齒、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的問題。
等意識到的時候雨停了下來，空停下腳步抬起頭，然後將手中的傘收攏。
雨停了，宛如線索就到此戛然而止似的，頓時失去了方向。
剛剛一頭熱地跑了出來，果然顯得有些可笑，現在冷靜下來，果然不該再抱持著期望。
她應該接受，祈大人可能不在人世間的事實。
即使盡力想說服自己，仍然無法釋懷的重重嘆了口氣。越想越是哀傷，頓時一整天的疲憊感從心底湧起，伴隨著失落踏上歸途。
回到自己的房間，因為隨意外出被老闆娘狠狠罵了一頓。原本就疲憊的身軀更加身心俱疲，滿腦子的念頭就只想著要直接倒在床鋪上睡覺。
不過當真的實行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想睡，難以入眠。
滿腦子都在想著自己的主人，雖然已經過去幾個月的時間，已經不到無時無刻都掛念的程度，但偶然想起還是難免陷入一陣懷念。
不過今天的症狀似乎更加強烈，不知是否出自於女人的第六感，耳朵都能清楚聽見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心神不寧的有些輾轉難眠。
不知過了多久，剛有些睡意，卻被外頭粗魯的聲音給打擾，空立刻爬起來還以為發生了甚麼事情。
似乎又有人晚歸，而且還完全無視三更半夜的沒有放低聲音，而會做這種事的人她只認識一個，並不算甚麼需要大驚小怪的事情，如此明目張膽的行徑顯然會有人去教訓她，這只是成了打擾空睡覺的小插曲。
若如同往常一般，的確是小插曲，但很快外頭的騷動就吵得沸沸揚揚，宛如劃開的火柴縱下的一把火，正不斷延燒。
幾乎所有人都被迫起床，就算不是被吵醒也是被捲進騷動之中，一個棘手的燙手山芋轉了好幾圈，每個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陣手忙腳亂後才交到了空的手上，牠看著懷中熟睡著的嬰兒，既是懷念又是心痛。
如果祈大人的孩子出生了，她應該也會像現在這樣親手抱抱那個孩子吧……只可惜……
沒有睡著的她自然是首批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的人，而她之所以沒有自願幫忙也是難以跨越心中那道坎，但大家都沒有育兒的經驗，最終責任還是交付到了她手中。
看著熟睡中的嬰兒，必須盡全力忍耐才能避免自己的眼淚滑落，不知怎麼的這個嬰兒總會讓她想起祈大人，尤其是這樣的晚上，這股情緒不可遏止的無限膨脹著。
幸好嬰兒的出現太吸引人注意，大家都沒有注意她的異樣，勉強還能蒙混過去。
「撿嬰兒回來……要養嗎？」
「不然撿回來幹嘛？」
「養在妓院？」
「不好嗎？她是女嬰，沒問題吧？」
「搞錯重點了吧！」
臉上戴著面具遮掩住半邊燒傷的痕跡、抽著菸管的妓女看不出有多認真，但還是很堅持的一一反駁所有反對的意見。
空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同時稍微緩和下情緒，此時被偶然聽見的一個問題吸引了注意。
「妳應該不是隨隨便便就撿嬰兒回來吧，莫非是有什麼打算？私生子之類的？」
不少人對這個論點在心底表示贊同。妓院可不是適合撿孩子回來養的地方，她們或許還沒到窮困潦倒的程度，但絕對沒有多養一個孩子的餘裕。
但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可就不能一概而論了。身處在這個環境底下，多少還是聽聞妓女懷上並生下孩子的消息，這並不是甚麼新奇的新聞。
倒是撿嬰兒回來的還真是不常見，見到一個就不知能否見上第二個的那種。所有人都想聽她的理由，畢竟這可不是養寵物，總不可能只是單純喝酒喝多了就撿回來吧。
只見對方吐了口白色的煙霧，被遮住的半邊臉看不清楚表情，另一邊臉所展現出來的，好似「說了妳們也不會懂」這類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的想法，猶豫了好一會。
空一直沒參與話題，但不知怎麼的看著懷中的嬰兒，自己心中也有個答案。這個嬰兒很可愛長大後絕對是個美人，但是這點絕對稱不上是理由，而是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最接近的情感應該是熟悉，但這個可能立刻被情感否決，即使就是如此單純的情況她也不會承認，而且實際上的感覺也有些複雜，總覺得有許多事情牽連著，只是她沒辦法用言語解釋。
「或許，只是被她所吸引吧。」
空猛然抬起頭，動作大得差點驚醒了懷中的嬰兒，這個回答自然出自抽著菸的那名妓女，但這個回答無非與前者所期望的答案相吻合，如同茅塞頓開一般，一聽就知道這就是她所想的答案。
這個嬰兒，就是有股神奇的力量，明明是個孤兒卻有如受到母親的保護一般，這份反差給了她們不自覺被吸引的魅力。
「我可以理解……」
空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表示了贊同，無視著周圍無法理解的聲音，只是靜靜低下頭，注視著這名可愛的嬰兒。
被無形的絲線將兩人的關係牽引在一起，只可惜的是，對於現在的空來說，這個關係對她而言過於痛苦。
因為，總會想起祈大人……
祈緩緩睜開眼睛，從如同神遊的狀態中脫離。
確確實實的感覺到那孩子還活著，而且似乎正被人疼愛著。
祈不曉得是如何做到，自然而然地如同呼吸般就能學會，非常簡單卻又難以解釋的事情，她索性就不打算思考了。
畢竟這件事情又不是很重要。
空的離去讓她錯愕，但結合先前夢境的內容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就如同對方的眼中看不見自己，她明白自己已經與過去不同了。
「彷彿整個人脫胎換骨一般。很奇妙的感覺，可是卻又不是不能接受……」
也不知是否發生的事情太多已經麻痺，現在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吃驚，當然也可能是已經脫胎換骨。
祈抬起頭，那名少年仍然靜靜地站在身後一定距離的地方，沒有說話如同空氣般沒有甚麼存在感。
雖然覺得很怪異，但對現在的她來說，這樣子剛剛好。她需要時間沉澱自己，但又不希望自己是孤身一人，像這樣的距離感最為理想。
至於之後該去哪裡、又該做甚麼事才好──這些事情，祈還沒有打算要想那麼多。
她再度閉上眼睛，試圖使用自己那陌生的力量，只為了再看自己女兒一眼。
身體周圍被一層薄霧給壟罩，帶著對於未來的不確定感，但朦朧可以看見的光芒，卻令她百般安心。
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只要她沒事就好。
因為，那是她無可取代的寶物。
※Ｅｎｄ 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