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回的一片
『啊！』
等我猛然驚醒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揉揉眼睛、看看四周，甚麼也看不見。
『......我已經死了嗎？』
連自言自語的聲音都如此不真實，看來我已經到此為止了。
這樣的成績應該不錯了吧？對手可是那種超越人類理解範圍的文獸，而我只是仗著魔法卷軸和一隻龍獸度過每次戰鬥的普通人。
『至少......那個畜生暫時不敢怎麼樣了吧—』
『閨女......生命終於死亡，凡人既不能延後，也無法提前我的終點......取走我的牙齒，往後的我，只能這樣與妳同在......』
先是聽到這虛弱的女性聲音，然後眼中突然映入了鮮明的影像。
一個深褐色肌膚的女孩不停搖著滿身披著青草和樹葉的飛龍。如果牠沒有說話，我還沒認出那像是參天大樹的存在竟是一頭龍。
『我是堅定、溫柔之化身......唯獨對淚水無可奈何，所以......答應我、答應為母......不再落淚......』
稍微靠近一些去查看，那女孩除了那雙鮮紅色虹膜、纖細瞳孔的眼睛，幾乎就是茉莉的縮小版本。
女孩不停哭喊、不停搖動垂死的綠龍，但我卻聽不見女孩一絲的聲音。
『時辰到了......啊啊？法爾......我的伴侶，是你嗎......？』
綠龍先是用盡僅存的力氣抬起頭，呼喚著那個名字，而沒幾秒便毫無生氣地落在地上，不動了。
留下滿臉淚水的女孩，知道無力回天的那一刻，便抱著龍的頸部痛哭......
『唔？』
踢到了腳邊的東西才發現，以綠龍為中心，周遭都是人的屍體。
服裝和剛才我打輸的那個滅龍族一樣，是紅色、白色為主的寬鬆衣服和褲子。不同的是，他們都長著人類的臉，只是戴上了鳥嘴造型的面具。
雖然不是全員，但那種細長的劍也有不少落在那些屍體身邊。
『......沙沙。』
隨著跨越草地的聲音，我離女孩越來越近。
『把眼淚擦乾吧，然後履行妳的母親給妳的囑託。』
什、甚麼啊？這不是我的聲音嗎？
畫面中，我伸出沾染鮮血的右手，將女孩扶起。
『父親，我會讓您借用身體，請您把力量借給我！』
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女孩早就擦乾眼淚，將手搭上，而我的視線周圍開始燃燒......
我想起來了。
想起這些死人是誰。
想起那死去的龍是什麼樣的存在。
想起了那女孩的名字。
想起為什麼一切會燃燒。
想起之所以，我心中的怒火越來越炙熱、越旺盛......
『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卑劣的滅龍族......不值得憐憫的人類！』
巨龍的怒炎
『哈啊、哈啊、哈啊......』
滅龍族大口喘著粗氣，看向將「龍之子」擊飛的遠方。
『很強......真的很強啊，龍之子......但聖上終將會帶給我勝利！』
「噠、噠、噠......」
滅龍族拖著遍體鱗傷的身軀，靠近龍之子。
『現在就等孩子們吞掉那頭孽畜就行了，至於你......我說過的吧？我要抽取你的血......一滴不剩！』
「嗡—」
在滅龍族身邊，浮現了一支血液長矛。
『頸動脈、大腿動脈......這些地方，只要戳刺下去就有血源源不絕的噴出來─』
「呼轟！」
眼前的青年突然自燃，讓滅龍族嚇得不禁後退幾步。
『阿怎、怎怎怎......怎麼了......？』
眼看火勢越來越大，在火團中的人影也漸漸消失，讓滅龍族看得目瞪口呆。直到─
「碰咚！」
烈焰中踏出了一隻爪子，這爪子向外延伸出了一條翼骨，這條翼骨隨後便拉出一片火焰來構成翼膜。
『不不、不不不不可能！怎麼可能會......』
滅龍族跌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長出肢體的火焰。
右翼爪、左翼爪、右後腿、左後腿、如同長劍般的尾巴，最後是長著兩根巨大犄角的頭部。
『咕嚕嚕......』
一頭由烈焰構成的巨大飛龍伏在地上，惡狠狠地瞪著滅龍族。
『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又見面了，卑鄙無恥的滅龍族！』
不知是青年的化身，還是巨龍吞噬了青年的靈魂，烈焰巨龍的聲調與龍之子完全相同。
『毫無憐憫之心、趁人之危、卑劣的多產種族！我會完成多年來沒有做完的事！』
『救命啊─！』
『我終將殲滅滅龍族！一個也不剩！』
嚇到腿軟的滅龍族在地上爬了一陣才起身狂奔，後方的巨龍在咆哮的時候就讓周圍陷入火海。
『噫......噫噫！』
滅龍族沿途不停尖叫，一下跌倒，一下鑽進樹叢的鼠竄。
巨龍看盡了眼前敵人的糗樣，只有振翅一飛，飛到上空，開始搧動雙翼。
巨大的火焰雙翼撒下一顆顆火球，但範圍卻精確的控制在滅龍族逃逸的森林周遭而非本人的位置。
很快，滅龍族男子便陷入火海的包圍。
『你們這群畜生罪孽深重，卻以這份罪孽為榮！總有一天，強欲之鴉終將在烈焰中殞落！』
「碰轟！」
巨龍撲進火海中，並從容的往滅龍族的所在移動。
『很懷念吧？你們曾經的家鄉被我淨化的光景，我可以讓你多看幾眼！』
『呀啊啊─！』
巨龍的所有舉動，都沒有直接拿下眼前滅龍族的性命，只讓他不停地、更加重的增加恐懼。
『你、你你你你不要亂來！別忘了你、你你你還有一隻......一隻寵物在我手裡─』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了？』
「碰咚！」
『嘎阿......嘎阿......』
『庫力亞！』
「唧─」
巨龍一聲咆哮呼喚，龍獸身上的裂痕急遽擴張，直至全身—
「叮！」
龍獸開始了第二次蛻皮。
原本的外觀迅速從身上炸開，留下了光芒包覆的軀體。
『快點解決吧，快到回家時間了。』
「乓噹！」
光芒再次從身上爆散開來，展現了龍獸的新樣貌—罩住了頭部上半部的甲殼，長出了兩支明顯、但不長的龍角；雙翼的翼爪包覆了甲殼、翼膜的羽毛更加鮮豔，大腿也蓋上了甲殼。
「唧—！」
『嘎啊！』
『嘎啊─！嘎！嘎嘎！』
在空中與龍獸對峙的兩頭文獸陷入了兩難。
空中是遲遲無法攻下的龍獸。
地上是烈火蔓延的森林和烈焰巨龍—
其中一隻選擇了另一個選項—從反方向開始逃走。
「吼！」
『哼，信仰的力量只能讓你逃走嗎？」
「碰轟！」
龍獸與巨龍同時使用爆破魔法，利用爆風追擊文獸。
龍獸追到文獸上方，用魔法在尾部點起火焰，收起翅膀，利用重力向下高速旋轉，用包覆烈焰的尾巴重擊文獸。
「碰！」
文獸馬上被擊落，在此同時，巨龍已經飛向天空，長劍般的尾巴閃出了一陣火光。
「碰轟！」
「刷！」
藉由爆炸，巨龍全身向上翻了一個跟斗，尾巴直接將文獸斬去，一分為二。
『嘎啊......』
「轟！」
被砍成兩半的文獸開始燃燒，向地上墜落。
『咕嗚嗚......呱啊！』
僅剩的那一頭文獸見到此景，不知是過度驚嚇，還是有什麼力量驅使著，使牠朝著巨龍俯衝。
『吼喔—！』
烈焰巨龍一聲咆哮後，輕鬆在空中咬住文獸。
「碰轟！」
巨龍再次使用爆破朝地面撞去，巨龍也刻意落在滅龍族的面前。
『如何？你口中的安魯瑪在哪裡？這樣請得到牠出來嗎？』
『嘎！嘎啊！』
巨龍質問滅龍族，並將右爪輕輕按在文獸上，文獸立刻開始燃燒。
『不要！不不不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住手！住手啊啊啊！』
『信仰不足，是嗎？那這樣呢！』
「咚沙！」
巨龍壓下右爪，就像踩在散沙一般，烏鴉的灰燼四散空中。
『既可笑、又可悲。看來你們心心念念的強欲之鴉安魯瑪，最後關頭還是放棄你們了，是吧！』
巨龍將臉湊近滅龍族，細數著牠的罪過。
『侵門踏戶、傷害我的孩子、我的伴侶的這份大罪！我定會找那垃圾烏鴉償還！至於你—』
「轟轟—」
『嗚啊啊啊！』
『給我從這個世界，滾出去！』
「碰轟—！」
巨龍凝聚在口中的烈焰噴洩出來，無情地壓在滅龍族的全身。
即便想放聲大叫也為時已晚，不等意識反應，便從外表焚燒至全部。
回家
「唔......」
被一陣冷風吹拂而醒來的我，環顧了四周。
「記得......我和那個滅龍族打得......我好像是輸了？」
說到這，我又想起被重擊過的腹部，解開衣扣一看，先前滅龍族造成的外傷不但不見，就連疼痛也消失無蹤。
「還有是哪個傢伙這麼神通廣大，把這裡弄得—」
從我的位置，還有四周，不只一片焦土，就連壟罩在森林的陰影能量也少了大半。所以才能在森林裡感受到清晨的陽光。
「......啊啊，對啊，原來是這樣......」
「唧─！」
庫力亞正在我頭頂之上盤旋，而且也逐漸地往下降落。
「好小子─啊！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茉莉呢，我看看！」
看著仍被卷軸治療著重傷的茉莉，我趕緊先將茉莉解下。
雖然卷軸可以完全治好傷口，但以防萬一，我還是用了早在庫力亞的座鞍裝上了腹袋內的一些急救藥品，做完簡單的上藥和包紮，我將茉莉抱起，跨上龍背。
「好了，我們回家吧！」
「嘰！」
「呼轟！」
庫力亞漸漸上升，因為能看見陽光，以及可以活著回家的事實，這次的飛行比以往都舒暢許多─
「對了，你這次蛻皮的樣子，好像更帥氣了欸！」
「嘰！」
「照遊戲的邏輯，我們這次大戰之後，應該都拿到了不少經驗值喔？」
「咕......咕嗚......」
哇啊，茉莉醒來了！
「別亂動啊，我們要回去囉。現在可是在半空中啊。」
「唔......為、為什麼─」
「我啊，和那個滅龍族打了一架。雖然中間被打暈了，不過我們還是贏了喔—？」
「嗚......嗚嗚！」
「怎麼、怎麼了啊？為什麼要哭呢？」
渾身包裹著繃帶的茉莉，眼淚呼之欲出的模樣實在令人心疼。
「對不起，我、是我無能─」
「好了。」
我用手托著她的頭，讓她靠在我的胸膛。
「令堂當初......是拚了性命在保護妳的吧？還說了對淚水沒轍對吧？所以別再哭了......？」
還沒講完，我瞥見茉莉的雙眼。雖然眼角還有淚水、配上臉蛋相當可愛之外......
看我的眼神，好像有除了驚訝之外的別種意涵─
「是你！一定是你了！」
「啊？什麼我？」
「你啊......拯救了我兩次呢......」
說甚麼啊？兩次？第一次不是這次嗎？
所以說，在昏迷中看到的影像，果然是—
「那個......那個啊，我怎麼樣沒關係啦，妳身上的傷很多，先到醫院去養妳的傷吧！」
趕緊將話題轉開，把疑問脫口說出就尷尬了。而且能發現，茉莉看我的眼神有了很大的轉變。
「妳啊，差點就錯過女帝誕辰紀念日了喔！妳既然是孩子的媽，就該幫忙─」
來不及反應，在頸部突然一陣壓力後，我的嘴巴好像抵到了甚麼......溫溫的、軟軟的，還有一點血腥味......
「唔......唔唔！」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意識到她正在和我接吻。
除了叫不太出來的大叫，我實在沒辦法做甚麼......她渾身是傷，總不能推開─
「為了我們的孩子，做甚麼都行喔。」
雙唇離開彼此後，她用清脆悅耳的聲音小聲說。
「請儘管吩咐......爸爸......」
唔唔......唔喔！
胸口的熱度又升高了！可是這次不是抓狂發火─
不對，某種意義上我的確快抓狂啦！
「唧─！」
聽盡這些羞死人對話的庫力亞仰頭長鳴，用以表示三人團聚的喜悅。
雖然在我聽來，還有那麼一些些的在挖苦我就是了。
「確認滅龍族的文獸反應消失！關押滅龍族的特別監護室的黑文汙染確認消失！」
「地風結晶回收率已完成百分之百，屬性結晶融合率......百分之百！」
滿是螢幕畫面的大型觀測室，兩名觀察員回報了狀況後，裡面一陣歡呼。
「總算是找到了......總算有點進展了！」
「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水、光、暗的結晶，這些要完成回收才行啊—」
「......辛苦了，大家提早下班吧。」
眼鏡男在最高的位置上，淡淡地宣布。
「......咦？」
「老大，您不高興嗎？」
「不，五年的時間，這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大家先好好休息，明天開始，集中所有能量搜尋其他屬性結晶！」
「報、報告！目前偵測到三個大量能量體—」
「先別管了，休息吧！」
眼鏡男嚴厲的回應剛才的回報。
「好......」
「我先走了，你們收拾好就回去休息吧。」
眼鏡男最後丟下這句話，從後方的閘門離開觀測室。
「咚。」
才剛踏出閘門，眼鏡男摘下眼鏡、靠在牆上，雙腿也軟了下來，坐在地上。
「......你終於......找到了......」
從監視器攝影機的反光，映出了眼鏡男貌美的臉龐。
「真的......找你找得......好累喔......哥哥......」
就算是哭嗓，聲音比起在觀測室裡，變得陰柔不少。
後記
「所以說，不要再用那個奇怪的龍騎士稱呼，也不准用敬語！懂嗎！」
「是的，閣—咳咳，我是說，好。」
希望跟醫生的尷尬對話，會在我的再三叮嚀下到此為止。
作為交換(其實是威脅)，我用繼續幫庫力亞診療和檢查的權利，請醫生停止奇怪的崇拜行為。
「沒問題的話，再麻煩幫我檢查一下庫力亞的身體狀況好嗎？」
「好，當然，閣下—我是說，托斯先生。」
說完，醫生難掩興奮之情，拎著手提包，就踩著輕快的步伐，往龍廄前的庫力亞走去。
恢復日常生活的感覺真好。
在那場大戰後，根據茉莉所說，我一回家就倒頭大睡，足足有一個星期。
因治療卷軸完全康復的茉莉，則是照顧了我和庫力亞整整一個星期。
在我醒來之後，除了好好洗了澡之外，就是先到常去的幾個地方拜訪。
「你確定要讓他繼續檢查庫力亞嗎？我覺得他很變態......」
茉莉端著切好的水果走來。
「那是對學術的狂熱......吧？不過他應該信得過，沒事啦。」
「好吧......你看他，用那個詭異的笑聲，然後不知道在那個筆記本上寫了什麼。」
茉莉靠到我身旁，給了我一塊水果，自己也吃了一片。
「先不管他了。再一個禮拜就是女帝誕辰，妳有辦法來嗎？」
「當然啊，為什麼不行？」
「妳跟雷格納都是，不是要在什麼奇怪的容器裡才能把那個甚麼......靈魂嗎？傳過來？」
我已經記得我所在的世界是一個「被捏造的世界」。這個世界的居民都是透過某種儀器，將靈魂或是意識傳送過來的。
基於擔心，我現在不太希望茉莉拋棄真實的肉體太久，畢竟任何一邊出了事情都不行—
「其他人是要有營養供給沒錯，不過我們這些『龍的孩子』似乎沒這個問題喔？」
茉莉輕輕摟住我。
「而且我現在，最重要的人，都在這裡......」
「是、是嗎......好吧......」
真是，突然抱過來，我忘記我要說什麼了—
「哦？哦哦哦？果然有你的啊，托斯。」
在我沉浸在害羞的粉紅泡泡裡時，熟悉的聲音出現了。
「什—老、老闆！你不是要在酒吧裡嗎！」
「你真的是傻了，今天公休啊，公休！」
「看來戀愛真的會讓人傻呢。」
你閉嘴，你這酒保！
「呵呵，他們真會說話。」
妳、妳反駁一下啊！妳先前不是會極力否認嗎！
「唉唷，虧你一下又不會怎樣！好啦，說正事！」
酒吧老闆和酒保走到桌子邊找了位子坐下`
「基於很多事情，像是你支持我的店、拯救了整個帝國，還有你沒什麼朋友—」
你最後的那個原因很多餘！
「我們決定，女帝誕辰紀念日的時候，我們，和跟你交情都還不錯的所有人，都會來你家一起玩！」
「唔......」
「看你這臉，你就等著時間到吧，所有東西我們都會處理啦！對吧？」
老闆看向身後。
「小茉莉！」
「......」
我家的草皮外，我看見了揮著手的小光老闆，和雷格納的身影。
「跟你說喔，那個蒙面奧客，他最近好像感冒了，說話聲音整個超級像女生，超可愛的欸。」
......啊？
「說不定摘下面罩，是位男裝麗人也說不定。」
你的想像我有點無法接受啊，酒保。
「那個......我那天也休診。我可以來嗎？」
庫力亞叼著醫生也走了過來。
「你們啊......」
除了不好意思，其實還多了一股溫暖的感覺，流淌在我的胸口。
「我可能不太習慣這種場合喔......總之，先謝謝了。」
「別這樣說，安格爾......托斯。」
茉莉輕柔地說。
「因為不論是誰，我們都想給你......一份最真摯的感謝。」
「啊，托斯先生，我剛剛在你窗戶邊找到這封信。」
醫生被庫力亞放下來後，遞給我一封信。
「......誰啊？」
信封上的寄件人地址，是來自聯合國領土的一個小鎮。
我認識的人裡面，唯一一個是聯合國人的是—
「啊、完了......」
我完全忘記了！要回信這件事！
「......庫力亞，可以幫我拿紙筆嗎？」
「嗯？怎麼了？」
茉莉拿起裡面的信讀著。
『你這個腦袋裝兒童餐的蠢貨，兩周後到『不戰客棧』見！勿忘、勿忘、勿忘！很重要，我已經提醒你三遍—天才機師，法亞諾特上......？』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