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失控的殘波
是夜。
倚在我身邊的背包熟睡的金突然全身痙攣。
被觸動的我猛然驚醒。
金的瞳孔放大，小口微張，滿是痛苦地看著我。
一陣急促的呼吸之後，睜大了雙眼，接著全身就像斷氣的魚兒一樣癱軟下來。
她臉色蒼白，連我都能感受到她周圍魔力的擾動十分劇烈。
「金！金你還好嗎？」
我著急得拍拍她已被冷汗浸濕的臉，卻發現她已經失去意識。
金身上的符文，發出了微弱的紅光，瘋狂癲狂地爬縮在她的每一寸肌膚。
「麥特──離她遠一點。」葉蕾妮亞在遠處喊道。
守著夜的巴萊從綁馬的樹上跳了下來。
葉蕾妮亞原本坐在樹旁歇息，此時已經跑到我和金的身邊。
「符文失控了。」盧西安握住了金手腕，感受著她身上的脈搏，著急說道：「怎麼辦，脈搏停止了！」
葉雷妮亞遣開了我和盧西安。
拿出一瓶精油用牙齒咬開上面的軟木塞，直接灑到了金的身上。
葉蕾妮亞睜大雙眼，全身散發出強大的壓迫感。
精神力彷彿有了型態，從葉蕾妮亞每個毛孔中散發出強烈的氣。
「盧西安先生，麻煩你使用神力治療術，盡量覆蓋住我。麥特先生，你可以驅動符文的話，請站在盧西安先生和巴萊爾先生的前面。」葉蕾妮亞清楚地下達指令。
葉蕾妮亞絲絲長髮隨著氣息輕盈浮起，在月光下透著令人屏息，宛如綠寶石般的光彩。
左手壓著金的胸口，右手拿起身旁的匕首，並使用牙齒拔開了匕首的皮套。
銀白色的匕首在葉蕾妮亞的手上發出微弱的綠色光芒，並染上了篝火的橘紅，剎那混雜著各式各樣的光紋。
葉蕾妮亞拿著匕首朝著自己左手腕上輕輕地劃開，銳利的刀尖立刻淌出赤紅的鮮血。
鮮血順著葉蕾妮亞白皙的手腕流下，在金的胸口上暈開，不久之後就積成一小攤血泊。
盧西安同時開始祈唱禱文。
「至高無上的神，奉上吾僅存的信仰，請原諒，肆意驅使神之權杖的奴僕。治癒將死之人的肉體，恢復其殘破的身軀，修補其碎裂的靈魂，以至高無上的卡米恩神之名——『聖療術』！」
不是治療術，而是聖療術。
盧西安閉上雙眼重複念著禱文。
葉蕾妮亞的傷口快速地癒合。
精神力施放出來的念氣，調和著氣血，強烈排除著金身上的精氣和魔力。
簡單來說，葉蕾妮亞正在浪費金身上所有各個系統的能源，以防失控的符文去使用施放魔法或是神力，導致身體負荷不了。
每隔十秒左右，葉蕾妮亞就會再拿匕首割開自己左手腕。
鮮血湧出。
「第一波來了！麥特。」
「我知道了！」
我聚精會神，發動著身上的符文。
右手上的符文快速運轉，爬梭到了全身。金的身上爆發出了一道魔力的脈衝。
紫藍色的強光像是暴風雨一般散了出來。
──餘波衝擊襲來。
首當其衝的葉蕾妮亞彷彿被刀雨劃過，全身出現了細微長條的血痕。
盧西安的聖療術再度籠罩下來，傷口被治癒。
紫色強光拍打在我的全身，身上展開的符文就像是盾牌一樣，將大部分的魔力給吸收，其餘一部分則往兩側排除。
一道又一道從金身上散發出來的魔力殘波衝擊在我身上。
在緊張的情緒下僅剩下寥寥刺痛。
「葉蕾妮亞你還行嗎？」
「我沒事！符文放大了金身上的魔力量，我得分好幾次把她的魔力釋放開來。」
現在金身上的魔力、神力、精神力就像一把把沒有刀柄的利刃，在符文的驅動下騷動不安，可能以任何形式散發開來。
唯一能壓抑符文暴走的方法，就是將這些力量掏空。
必須在刀刃將金傷害得千瘡百孔之前，將力量完全傾倒出來。
雖然貿然將魔力全部掏空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但是目前留有魔力反而是更危險的事。
就像原本體內無害的水全部都變成了劇毒。
「第二波準備！」
「……葉蕾妮亞小姐，聖療術沒辦法維持太久。」
盧西安站在我身後，癱軟下去，巴萊趕緊攙扶住他。
我身上也早已經傷痕累累，雖然迅速地被符文治好，衣服早已被第一波魔力餘波割成翩翩散落的碎片。
「盧西安，這件事情只有葉蕾妮亞小姐能做，而也只有你可以治療站在最前線的她，拜託你了！」
「我盡量──」
金突然有了呼吸，整個人躺在地面劇烈地咳嗽起來。
葉蕾妮亞劃開傷口，將自己的鮮血和精氣變成引信，直接將金身上的魔力全部逼了出來。
這波餘波來的又快又急。
葉蕾妮亞的臉頰霎時已經出現了數十條可怖的血痕，整個人駝起身子直接承受著散發出來的魔力。
接著魔力繼續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來，詭異的藍紫色強光宛如要照亮整個草原一般。
我咬著牙，雙手展開，讓符文控制著身上所有的魔力纏繞在全身。
──餘波衝擊襲來。
我要盡量。
不對，不是盡量，我是必須保護身後的盧西安和巴萊。
無論魔力的餘波掃到我身後兩人的其中之一，都會造成整個結構的崩毀。
盧西安咬緊牙根低聲怒吼著，神聖的光芒忽強忽弱，能猜到他已經快到極限了。
唯一支撐住的意志力只要出現斷層，他就會昏死過去。
失去治療的葉蕾妮亞在那剎那就會被魔力的餘波無情地撕裂。
巴萊現在必須支撐住因為施放兩次聖療術近乎癱軟的盧西安。
他乾脆直接將盧西安揹了起來，稍微半蹲站在我身後。
──餘波衝擊襲來。
只要有一個人堅持不住。
不只是失去金一個人而已。
我們都可能會死去。
「嗚……」
突然有一瞬間，我的眼前發黑，巴萊一手繞過我的腰，穩住了我的腳步。
「給我撐下去，你這混帳臭小鬼！」巴萊破口大吼。
我趕緊撥開巴萊的手，餘波還是掃過了巴萊的手臂，劃開數道傷痕。
──餘波衝擊襲來。
「麥特……葉蕾妮亞。」
金恢復了意識，臉色依舊蒼白。
「我在這。」
「對不起。」金苦澀著臉說道。
「不要道歉！給我撐著！」
葉蕾妮亞劃開傷口。
「最後一波，準備迎接衝擊。」
──餘波衝擊襲來。
鮮血濺開，葉蕾妮亞的喉頭甚至被割出了一道致命般的傷口。
她趕緊伸手捧著喉嚨，整個人癱軟趴在了金的身上。
盧西安最後的禱詞幾乎是用嘶吼得出來：
「……修補其碎裂的靈魂，以至高無上的卡米恩神之名——『聖療術』！」
聖光從天而降，細柔的波光迅速地符合了葉蕾妮亞身上的傷口，止住了血。
衝擊來到我面前，我咬牙、閉上眼。
好痛！
千刀萬剮的痛處從身前每一處傳來，痛得我想嘶吼出來，但卻聲嘶力竭。
我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任何東西。
我往前踏出了一步。腳步甚至不像是自己的。
餘波褪去後直接跪了下去，支撐住上半身的力氣也在下一秒斷線。
驅動符文已經抽乾我身上所有氣力，一絲不剩。
感覺到臉部碰觸到地面，撞擊感卻過了好幾秒才感受到。
*
再度醒來時。
應該說，被勒著醒來時陽光已經從東方的地平線上探出頭來。
寒風凜冽地拂來，將意識硬是從恍然之中拔了出來。
我以為是巴萊勒住我，沒想到卻是金用力的環抱著我。
我輕輕拍著金的背。
「金……我快沒呼吸了。」
「你這白痴。」巴萊在一旁笑了出來。
我和葉蕾妮亞對上了眼，她披著斗篷，在一旁捧著水杯一臉疲倦。
她回予我一個微笑。
近距離承受魔力衝擊應該讓她身上的衣物和皮甲都殘破不堪了。
金鬆開了手。我看見她鼻頭和臉頰都是一片紅潤。
「妳怎麼哭了……」
「傻瓜。你真的很遲鈍。」金笑了出來。
「你真的都不記得了？」巴萊噗哧一聲。
「不記得？不記得什麼？」
巴萊指了指躺在一旁的盧西安，說道：「最後盧西安昏了過去，是你複製了聖療術，救了葉蕾妮亞和我們。」
我怎麼會使用聖療術？
我完全沒有印象。
「盧西他還好嗎？」
「只是睡著而已，你這混帳臭小鬼，我叫你撐下去可不是叫你亂來啊。」
「我還做了什麼……嗎？」
「你這臭小鬼還走過去把她們兩人的傷口治好了。」
「我完全，沒有印象了。」
「廢話，你剛剛跟死掉沒兩樣，怎麼可能有印象。」
金的眼淚又滴了下來，她又將我擁入懷中。
暖暖的體溫傳了過來，冷風吹拂過金的頭髮，將銀色的髮絲拍到了我的臉上。
「好了，金你就不要一直抱著他了，你要替那個處男著想一下。」
金聽到巴萊的嘲笑，慌張地放開了我。
怎麼這樣！其實我還蠻喜歡被美女擁抱的感覺耶。
「金小姐，你用這種方式擁抱年輕的雄性生靈，他很可能會發情喔。」
葉蕾妮亞毫不避諱的說道，逗得巴萊哈哈大笑。
我倒是滿臉通紅，羞赧低下了頭。
「我沒事了，金，你看，我精神很好。」我站了起來，轉了一圈。
結果披在身上的斗篷滑落，底下是裸子身子。
我瞪大了雙眼，趕緊蹲下去拉起斗篷把自己纏住。
「啊，這下可真尷尬。」巴萊捧著肚子笑到在地上打滾。
「巴萊！」
「幹嘛？裸男。」
「為什麼不幫我把衣服穿上！」
「喔……理由很簡單啊，我不想碰裸男，想說你自己醒來再穿上不就好了，我還有給你斗篷披著算是仁至義盡了吧，臭小鬼。」
看著我苦喪著臉的樣子，金摸了摸我的頭，笑著說：「沒事的，我什麼都沒看到。」
明明是一句安慰我的話，沒想到巴萊笑得更誇張了。
「啊！啊！我不是那個意思！」金慌張的說。
「巴萊！」我抓起身旁的匕首就往巴萊丟去，他一邊躲開一邊誇張大笑著。
我趕緊從背包裡面拿出備用的衣物，著急得穿了上去。
「看不到的裸男──」
「你給我站住！」
「我才不要勒，臭小鬼。」
「你們人類，真的很有趣。」葉蕾妮亞在一側旁觀我們胡鬧，發出銀鈴般的聲音。
就在我跟巴萊扭打在一起滾到地上的時候，我的視線剛好對上葉蕾妮亞。
葉蕾妮亞看了我一眼，莞爾一笑。
一陣風吹來，葉蕾妮亞突然眼神驟變，她往遠處望去。
猛然站起抽出了匕首。
「怎麼了？」
巴萊掙脫了我的固定技，趕緊跑到一旁去撿起了放在行李旁的長刀。
「麥特，保護好盧西安。」
「小心一點，巴萊爾先生，有東西。」
「我也感覺到了，有多少？」
「不知道，很多。」
依稀我聽到陷阱一個一個夾起來的聲音，四周卻沒有任何身影。
周圍揚起濃濃的霧氣。
「是魔物。」葉蕾妮亞眼神變得相當銳利，拿從腰側拿出了一個木製的人形娃娃。
巴萊一字一字，緩慢地說到：「巨型魔物，數量很多。」
我和金背對著背拔出劍來，兩人緊靠在盧西安的身邊。
葉蕾妮亞和巴萊則是站在稍遠處，呈現一個擴散的隊形。
太糟糕了。
這種情況竟然出現了魔物。
我身上已經一滴魔力都擠不出來了。
金雖然勉強可以行動，但身體狀況跟我沒有兩樣。
禱告施展神力而昏迷不醒的盧西安短時間內無法清醒。
葉蕾妮亞耗費了大量了精神力去控制金，因為暴走而失控的符文，能夠運用的手段也變得相當侷限。
唯一還留有餘力的巴萊，再怎麼強大也不可能獨自保護住所有的人。
「該怎麼辦？要逃嗎？」
我望過去綁馬匹的樹，估算距離我們有將近五十公尺。
濃霧中也可以依稀看到他們正不安的騷動著。
「我們被包圍了。」巴萊哼了一聲。
「逃不掉了。」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