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我考慮讓羅怡君成為我下一篇故事的主角,在我的作家生涯中我已經出了五本書,有兩本是關於我自己的,兩本虛構的愛情故事,第五本則是關於阿志的短篇。
羅怡君目前在某高中任職,專教高中英文,郭鈺芳是她曾經的學生,兩人差了七或八歲吧?算起來她們也認識滿長一段時間了,卻是到一年前才正式在一起。
有空我會好好訪問這個多年好友的,我想她的故事也許會比我的要精采許多。
到家我一樣開了電腦,看看除了編輯以外是不是有其他人留言給我。
我滑過幾篇讀後感言和一些問候語,大部分我是不會回應的,除非他留給我的文字特別到讓我為他停下腳步。
『我似乎活在妳的世界。』有一則上頭是這麼寫的,這個人用訪客的身分留言。
我往椅背一靠,摸著下巴感到有意思的多看了幾眼。
活在我的世界,是嗎?
真是有趣的說法,我想,有一部份的我也活在自己編築的世界裡,那個期望能夠得到一個美好結局的許家瑋。
溫庭萱和李盈秀的故事最終還是用了現實中的結果下去做了結尾,當“完”字出現在文章最後,一定會有一群人嚷著難過意味的話語,我笑了一下讓電腦回到螢幕保護畫面,說實在,故事不可能永遠都美好的。
這就是遺憾。
張雅婷後來怎麼了?
畢業當天我告訴她,典禮結束後我會在司令台後方的大樹下等她,說完不等她回應就走了,然後和羅怡君一起到阿志的班上找他。
典禮當天很多女生哭得稀里嘩啦的,少數男生也紅著眼眶跟自己的兄弟道別,大學聯考完後大家就要各自奔向自己的下一個目標,日後要再見面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那天張雅婷沒哭,整個典禮都是面無表情的。
在師長們的祝福、畢業生致詞和頒獎之後這場盛大的典禮總算是結束了,散場後我帶著要送給張雅婷的花還有禮物,一路狂奔到約定好的大樹下等她。
我一直等,一直等....
直到羅怡君出現在我眼前我才願意接受張雅婷不會來的事實。
她為什麼不來?
當天晚上我去過她們家,結果鄰居告訴我他們家下午就開車離開了,在張雅婷爺爺過世之後她爸爸把爺爺留下的幾塊地賣掉,全家人搬到台北,而張雅婷則是被她爸爸送到國外念書。
難怪那一陣子她總是愁眉苦臉的,不管我問什麼她就是不肯說,而且也不讓我去她家找她。
難怪....
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她要搬家的事情,甚至日後的聯絡電話和搬家地址也沒有留給我。
連讓我好好說聲再見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真狠心。
我喝了酒,就在張雅婷不告而別那天。
然後一個人坐在河堤邊默默流淚。
我過了一段憤世嫉俗的日子,一個妳好喜歡的女孩子就這麼消失在妳的生命中,任誰都會感到哀傷感到憤怒的吧?
後來我回想起十八歲生日那年,我才驚覺,原來張雅婷老早就知道我們會有分開的那一天。
知道她為了這件事情和家人吵過一架我才稍稍釋懷了些,長大後其實就沒有那麼氣她了,老實說十八歲也不是多麼成熟的年紀,她會選擇家人的安排我不意外,我說過了,她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女孩,為了搬家的事和家人吵架已經算是奇蹟了。
但她終究是我遺忘不了的遺憾,扎在我心裡,深深的。
我跟羅怡君很幸運的考上同一間南部大學,而且宿舍房間就在對面而已。唯一比較可惜的就是阿志的成績並不理想,最後還是決定留在台中幫忙家裡的事業。
大一下學期,我十九歲生日前兩天家裡寄了一筆錢給我,信中爸爸除了祝我生日快樂之外,還說這筆錢是給我買機車的贊助金。
上大學後我一直都有把打工的一部分錢存下來,這下多了老爸的贊助,我離新機車又更近了些。
羅怡君家境比我再好一點點,剛上大學沒多久她爸就直接買了一部機車送她,在她剛考到駕照的時候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拉著我到處兜風,後來有了喜歡的學姐後就又把我踢到一旁納涼。
他媽的。
宿舍是採一寢四人制,和我同寢的其中兩個女生來自台北,都市味重了一些,另一個則是和我一樣來自台中,同鄉的當然也就比較有話能聊,於是趙凱茵便成了我在南部除了羅怡君之外的另一個依靠。
趙凱茵很喜歡吃,每次回宿舍一定都會有一袋食物跟在後面,雖說她在享受的時候也順便造福了我們這些室友們,但天天的大魚大肉對女生來說還是很糟糕的。
很快的其中一位舉手投降了,林尹青抱著她鼓起的肚子,打了一個飽嗝。「我不行了,凱茵害我這個月胖了一公斤,再吃下去我就嫁不出去了。」
「啊,我還帶了奶油泡芙的說....」趙凱茵舔去了指頭上殘留的梅粉,把裝薯條的紙袋丟進了垃圾桶。
「我吃!我吃!」余姿柔原本也打算放棄的,聽到有甜食她馬上恢復活力的高舉著手說。
「家瑋要嗎?」趙凱茵指著那看起來包裝精美的奶油泡芙說。
我搖搖頭,笑著婉拒道:「不用了,謝謝。」
她點點頭,隨後就和余姿柔一起享用著她們的甜點。
不久後羅怡君敲了我寢室的門,我一開門就對上她紅腫的雙眼,這用膝蓋想也知道她一定又發生了什麼事,而且肯定和學姐有關。
「我被甩了。」羅怡君說完又掉了幾滴淚,我回頭和室友告知一聲,接著拉著羅怡君到宿舍外頭。
我騎著她的車載她到附近的公園,她從機車裡拿了剛買沒多久還很冰涼的啤酒出來,要我陪她一陣子。
借酒澆愁愁更愁啊....
「妳知道她甩了我的原因是什麼嗎?」她緊蹙的眉頭告訴我她用了多大的力氣在壓抑自己的悲傷。
「說來聽聽。」我拍了拍她的肩。
「因為我是女的。」
「什麼!?」
「我們出去的時候她不給我牽,不給我抱,說是怕朋友發現,有人問起也都說我只是她的朋友....」她仰頭灌了幾口啤酒,「她說她受不了這種見不得人的愛情,所以就把我甩了。」
「她在怕什麼?」
羅怡君冷冷地哼笑一聲,我第一次看見她露出如此冷峻的表情。「因為對這個社會來說,我們是異類。」
是不被接受的....
「算了,換個方面想,她也算是提早給了我一個爽快。」羅怡君捏扁空了的酒瓶,從袋子裡開一罐新的。
也是,這段戀情只持續了一個月,還不至於會留下多麼深刻的傷痕。
在學姐之後羅怡君面對感情就變得被動了,即使對其他女孩心動她也不敢再勇往直前,除非確定那女孩是真的能夠接受羅怡君身為一個“女人”的身分,否則就算再喜歡對方,羅怡君也會狠心砍了對對方的感情。
※不被接受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