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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侯正藍的中學雜談:吸血鬼

格蘭 | 2021-10-14 17:01:35 | 巴幣 18 | 人氣 243

短篇
資料夾簡介
鄉野奇談、生活瑣碎、中二幻想、驚悚恐怖或溫馨感人的短篇小說



<侯正藍的中學雜談:吸血鬼>



大學畢業也過了六、七年,已經很久沒有回到小時候居住的鄉鎮——因為大台中的合併已經改成了區。

某天我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但可惜印象模糊。

憑著一股衝動,匆匆請了特休,獨自就搭著車從台北回了台中。

從車站又得搭上四、五十幾分鐘的公車才能抵達。

下了車之後在附近找到了公共自行車的租賃站,早些年根本沒有這麼方便的東西。

沿著中正路騎進了鄉間小徑,印象中都是田野矮房的地方,過了十幾年也都蓋了很多大學宿舍和高層樓房。

私立大學改名之後又蓋了醫院,讓周遭經濟活絡了起來,經過當年就讀的國中,我停下了腳踏車,看著學弟們正在操場後方練習著棒球,旁邊的籃球場也有一群學生揮灑著汗水。

我總算回想起國中時期,季節也大概是十月底萬聖節這個時候。

升上國二之後開始有了一些模擬考,頻繁的考試與分數拉開了學生與學生之間的距離。

當時還有所謂偷跑的分班制度,想當然爾我算是那種從小憤世嫉俗,成績也是從後面數過來比較快的那一群,加上個性有些孤僻,我並沒有什麼朋友。

唯一一個叫做孟信的同班同學勉強算是朋友,上學剛好同一條路,國一的時候會跟我一起騎腳踏車上學,但是成績較好被分發到所謂的升學班上課,也都提早到學校自修,斷了交流。

在班上我就更不顯眼了。

也許在老師眼中也算是那種麻煩人物吧。

禮拜五那一天趁著班上同學訂飲料,我理所當然的又被排擠,沒我的份。

所幸裝病假裝往保健中心去,實際上從校園的角落翻了出去。

沿著一間會偷賣香菸給學生的雜貨店後方走去,會經過一條轎車勉強單行的農村小路,兩旁都是稻田,剛過正午的時刻根本沒人來往。

再過去就是很小一間的土地公廟,好像沒有廟公,平日也沒有人會來參拜,冷冷清清的。

第一次翹課的時候發現了這裡,偶爾我會在心情低落的時候窩在這一個下午,在第八節課之前趕回去避免被找麻煩。

這天我來的時候,發現窄小廟埕遮陽處的座椅上躺著一個當時年紀大概跟我相仿的男生。

他臉上蓋著一本書一動也不動,大概是睡著了。

順道一提那本書,是當時改編成線上遊戲的一本流行奇幻小說,因為我也有買,遠遠地就認了出來。

什麼嘛……有人,應該是學校的學長,穿著破破爛爛的運動褲與印著Keroro軍曹的短T。

正當我要轉身,另尋去處的時候,那人突然開口:

「喂!過來!」

周圍都沒人,面對突然大聲地喝道我嚇了好大一跳。

雖然正直中二的我,理應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就是怕痛。

所以一想到可能會被欺負或是被打,我轉身拔腿就跑。

不到一秒吧。

肩膀一陣疼痛,沒有聽到腳步聲,那個「學長」已經跑了數十米來到我背後,一把抓住我,我想使勁扭開卻發現全身動彈不得。

「跑三小。」

他已經放開我的肩膀,不過我卻依然全身僵硬。

他走到我前面,頭髮也是三分頭。當年有髮禁,我大概能猜到他是學長。

一個年級都有十幾個班,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喂,你看的到我?」

「蛤?」

我被他拉到土地公廟前面破舊的木椅上坐了下來,他還從桌上拎了一手麥香奶茶,拆了一瓶給我。

他說,他不是人,講完為了證明還露出兩顆像鐵釘的虎牙。

幹,我都快嚇死了。

正中午的碰鬼到底是怎麼回事,農曆七月份明明就過很久了。

我鼓起勇氣,原本全身僵硬逃不掉,現在更是腿軟只差沒尿褲子而已。

「學長你真的不是人?」

「不是,我是恁講的吸血鬼,人的牙齒哪這麼長,你系冇睏飽還是阿西(呆瓜)?」

操著一口流利的台語的吸血鬼。

他皺著眉,一臉認真的樣子。

他解釋說,他是吸血鬼,也算是鬼的一種,大概吧。

最後印象中民國三四十年代跟著國民政府逃來台灣,更久以前的記憶已經模糊了,所以很多事情過太久就忘記了。

到處遊走過了好幾十年,來到台中的小農村這邊,早上在各個小廟偷吸香火,晚上就出去吸吸流浪漢或是貓貓狗狗的血。

「吸血鬼也要吸香火?」

「哩北七膩?吸血鬼也是鬼。」學長這樣說,對於我打斷他的故事他很生氣。

他說吸人血,但是也不會把人吸死,就是吸個幾口人會像是吸毒一樣渾渾噩噩的。

偶爾也會去吸一些流浪狗的血,或是栓在門口的惡犬的血,搞得每次經過就會「吹狗螺」,雖然狗傷不了他,但是就是很吵,他也覺得有點擾民。

貓就更吵了,如果你有聽過野貓叫春,你大概知道他們被吸完血之後會造成多大公害。

他繼續說,我們這鄉很純樸,不過很多廟都沒主神,大家也是勤奮的初二、十六供品滿滿堆上來,所以他就選了一間建在山腳光復國中歇腳,旁邊剛好有墳墓,百姓公跟土地公廟都蓋在一起,香火很旺。

久而久之就留下來走不掉了。

十年前左右一場大地震把光復國中搖成廢墟,鄉鎮也死傷慘重,原本他以為他是附在土地公廟上,結果學校在另外這處重建,他卻被拖了過來,想離開這邊也沒辦法。

有點像是地縛靈那樣吧。

吸血鬼也是鬼。至少在台灣是這樣。

太久沒吸香火,沒人供奉,過久了就魂飛魄散。

沒吸血,明明是鬼,卻會餓,久了也會餓死,結果也是魂飛魄散。

雖然像扯淡,但是他講的很有趣,我就聽他胡扯,反正本來就是想翹課消磨時間。

說到念書,他就有點好奇我幹嘛翹課。

他問說:「遇到你嘛算有緣,你不太會讀書?」

「吊車尾啊。」

「哪科比較弱?」

「國文英文數學社會自然。」

「幹,不就是全部?」學長怒飆髒話。

「你要教我?」

「勉強只有英文可以吧。」學長自己也尷尬的抓抓頭。

當時的我A-Z要背起來都有問題,學長卻講著一口很溜的英文,要不是他解釋文句結構都參雜正港的台語,真的會以為他是外國人。

隔天假日中午,我也跑來了土地公廟,他穿過牆壁跑到我面前,我當下真的閃尿,學長還真的不是人。

不過他又用了那招讓我動彈不得的「妖術」把我留下來陪他聊天。

不知不覺,我就把學長當成了朋友,他在畫唬爛也挺有趣的。

後來我一週大概會選兩天,翹掉兩三節的課,跑來土地公廟這邊找吸血鬼學長聊天。

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他從土地公廟的爐鼎裡面站出來幹他媽嚇死我了。

他真的是鬼,真真實實的鬼。

而且是只有早上才看的到的吸血鬼,某個假日我心血來潮晚上偷溜出門到土地公廟,就沒看到學長,反倒是被一群黑狗追著跑差點摔進田裡。

至於他叫啥名字、為啥變成吸血鬼、國文數學社會自然能不能順便教我什麼的,他都說時間太久都忘光了,除了英文就像說話一樣記了起來。

學長的英文真的不錯,還跟我說考不好就算了,但是會話很重要,一定要認真學發音跟與人對話,看他的樣子八成也在國外流浪過。

後來他就會用很簡單的單字跟我做對話交談,每當我發音錯誤或是文法怪怪的時候,他就會一邊用正確的發音夾雜著台語「湊幹喇譙」挖苦我。

不過我的資質愚鈍,英文閱讀也沒啥進步。

反正我也不愛讀書,勉強只有聽力算是突飛猛進。

對此我蠻感謝學長的。

寒假的時候我被送去了補習班,後來過年又回了台南老家,大概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都沒有去找學長。

二年級下學期開學那天。

時間很早,因為寒假都睡的晚,害怕遲到定了比較早的鬧鐘,結果五點多醒來就不敢繼續躺回去了。

冬天的清晨很冷,霧氣也很重,騎著腳踏車沿著鄉間小徑騎往學校。

在接近學校前,田野前看到警察圍住了大半條馬路,警車和救護車擠滿了狹窄的道路,紅藍強光透過霧氣映照著兩旁的稻田。

是車禍。

我睹了一眼。

汽車撞上一輛機車和一輛腳踏車。

汽車擋風玻璃全毀滿滿赤紅怵目驚心,多大的撞擊能讓引擎掉出來滾落在一旁冒煙,破碎扭曲的車體只剩下後半部算是完整,駕駛估計是沒綁安全帶受到衝擊從擋風玻璃犁出去,直接摔進稻田旁的小水溝,那種撞擊力道不可能有人可以活得下來。

騎機車的老婦倒在地上哀號。

腳踏車的主人,救護人員把學生抬上救護車時已經蓋上了白布。

霧氣慢慢散開依稀中我看到穿著一件Keroro上衣的身影消散在車禍現場,但是很快地就被警察趕著從旁邊通過,去到了學校。

開學日的隔天。

班導宣佈了令人難過的消息,被酒駕駕駛撞死去的學生是原本在我們班上的,後來調去升學班的孟信。

後來我問了班導,起先她並不想透漏細節,直到我說我們之前都是一起上學,是很好的朋友她才鬆口。

幾經猶豫脫口而出的事件經過,對當時年紀還輕的我來說有點與現實脫節。

騎腳踏車的孟信在汽車直接撞擊下,又撞到了前面騎機車的婦女。

他整個人捲進車下當場就過世了。

婦女被機車壓住,全身多處骨折,骨頭折斷刺出的傷口也流了滿地的血,但是送到醫院的時候發現婦女竟然失血量與現場不符,除了傷口之外,就像是有人替她輸了血。

那天下午,我翹課跑去了土地公廟。

爐鼎中一柱香火以外依舊無人參拜。

老是這個時間都會出現的那個,穿著很俗的Keroro軍曹上衣和破爛運動褲的學長卻沒有出現。

之後我去了幾次,也不曾見過學長的身影。

——騎著i-Bike,回到土地公廟前。

過了十幾年,周遭的道路也拓寬了一倍左右,土地公廟加蓋了鐵皮,但仍然冷清。

爐鼎還是原先那個,我點了香,跟土地公打了招呼——雖然學長說這個土地公沒有主神,只是沒有主神的空廟。

「土地公,您如果有看到學長,請幫我跟他道謝,考高中的時候我的英文是五科之中最高分,也勉強擠進了國立學校,雖然現在幾乎都忘光了,但是真的很感謝他。」

如果那個吸血鬼學長知道了,一定會用那道地的台語臭罵我一頓吧。

創作回應

中部鄉間小路真的都長一個樣,話說意外好看耶。
2021-10-16 02:06:09
格蘭
中學時代那附近不是農田就是荒煙蔓草,非常鄉下
2021-10-16 12: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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