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土城。
九月十八日,晨。
戰爭的樂章已然奏盡,然而回城後就迎接了下一災的預言,那預示中的對象更是相同第一次行軍的路線之一,位於大陸西方的梵亞斯大教國,其中的教宗諾亞;在對預言存有疑慮下,義勇軍總召尤克透過行政秘書長帕菈菈的聯盟大使館,藉以接觸從彼方而來的梵亞斯之人,協議很快達成。
於是,以輾土城為目標,以在聖森哨所和諾亞晤見為目的──再次造訪梵亞斯的第四次行軍,開始了。
一如往常地頂著皮帽,奧菲斯肘倚頰邊地靜靜坐在馬車內,嗡嗡低沉地鳴響的號角聲宣告啟程之時已至;他也像以前一樣手持消遣的小說望外,這次隨行的聯邦上級是總召尤克、質點者亞提與芭絲特,還有神秘的水儀大殿之主塞壬。
看樣子,這一趟將會比想像中有趣吧──他這麼地想。
城門大開,百輛馬車駛過塵土的聲響合奏,風亦如同送行般地吹拂而起。
但奧菲斯亦有感覺,不僅僅是身為音之異能者,更由於他對風元素也有些掌握。
這送行的風,似乎有點冷啊──如同曲中小小的雜音,豔陽照下的風兒帶了些寒顫,起始就此展開。
輾土城──在迦拿的紮營休憩後,終於來到了。這裡有著因信仰的歧異而被流放至此之民,除此之外更因戰爭之災使得大量的難民產生,再次眼見的光景想當然比起當初更加地混濁。
流民、貧民、難民,城門外搭建的篝火照亮夜暗,高聳一旁的城牆卻相形漆黑,對比的光與影一般,就像當時見到的景色,然而當義勇軍進入城內,那圍繞而上的央求聲卻已訴說,燈火再亮也無法拯救困苦,更別說是照映那因戰爭之災而產生的黑暗。
患難見真情,不僅是說在困阨中的人性善良,畢竟人心從不僅只有一面,而災厄往往能喚醒潛藏在每個人胸懷的真實,更能改變一個人的善惡。
災劫的席捲讓本來的弱者更加地羸弱,陷入更深的苦難中,而更多的弱者產生,災難產生了悲劇,更在此後衍生了暴力、掠奪,悲哀只會連鎖。
一切都是為了生存,情由可原的可悲。
信仰也是由此而生、由此而鞏固,因無奈而寄託、而依賴──而自欺欺人。
聽吶,那傳入耳中得寸進尺的怨懟,在這規模的災害下施予慈悲,那些苦難、貧弱無奈之人怎知饜足,只是自找麻煩地使他們仰賴罷了。
不過畢竟是義勇軍,有義有勇,難免有這樣的人啊。
沒錯,不同的人面對一樣的事件,有不一樣的感受與觀點,而那是因為秉性和經歷所成就。
有像奧菲斯那樣奪命而慣而漠視無興趣的一切的人,有不忍而違抗尤克指示伸出援手的人。
──有像馬車上靜靜地旁觀一切,悲嘆在心裡、五指不禁收緊的那女性。
金燦如陽的髮絲如往昔,她穿著一身正式的白銀輕鎧,相較過去長期的居家打扮,終於有點冒險者的模樣了。獅鬃色的眼瞳將這城市的落魄、混亂盡收其中,沒想到第一次的行軍就是和信仰有關的城市啊。
直到這次行軍展開,報名義勇軍的琳絲一直都守城,對阿斯嘉特的心情正是她放下故鄉的理由,多年前她被捲入了自身的命運之中,是那奇蹟孕育的後裔們,阿斯嘉特的冒險者,她的同伴、還有犧牲的兩位義兄救贖了她。
為此,她想回報、她想守護──那個銀白的棲身之地。
但沒想到這次成為被選上行軍的一員,她當然不可能選擇跳下世界樹,而戰爭之災超乎想像的可怕力量也讓琳絲領悟,主動迎擊也是守護,畢竟像九神衛軍能夠擴散到整個世界,早日將源頭討滅也是很好的方式。
信仰即是瘟疫──但不知道該不該說命運弄人呢,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的行軍就是這麼地諷刺啊。
曾被長年詛咒、族人們的靈魂成為累世照耀的薪火,自己也險些投入那龐大的魂炎,而義兄之一的沙馬夏更為此佈下了數年的拯救計畫,更將自身的死算計其中。
那詛咒,正是名為信仰啊。
信仰是什麼?琳絲在那時就已經領略,那可以是苦難之人的浮木、可以是精神的支柱、可以是前進的理由。
──可以是一份如同詛咒、如同疫病蔓延的瘋狂與執著。
有光必有影,如果信仰是光輝,那在此之下產生的影又是什麼……?
「這個預言,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那個瘟疫之災似乎比之前的戰爭之災還麻煩啊……即使沒有出城,但琳絲也有關注先前的戰爭之災的情報,堂皇出現的索貝克和九神衛軍,確實很強,然而至少是能夠看見的對手,但這個瘟疫之災卻像潛伏在黑暗裡。
強大、又無法窺見……讓人不安。
「『荼毒萬般生物心靈』……」琳絲不禁地喃念出聽說的四災預言,如果信仰即是瘟疫,那麼眼下的這混沌,也將成為那幕後黑手利用的對象嗎?
真是惡劣啊……
儘管也有惻隱之心,但琳絲也支持尤克的說法,回應伸出的手只會被緊握不放,甚至被在沒計畫的情況被拉下同溺,即使心裡抱歉,但終究適者生存。
不過還真是倒楣呢──她不禁心想。
第一次的行軍就得面對這樣的對手,比起就在眼前的殺人狂,在暗中謀算而玩弄一切的敵人還比較麻煩吧,內心的凌遲可有不亞於肉體的殘害的強度啊。
甚至,更在之上。
更別說是對方還沒出手的現在──不,琳絲並無法確定那個瘟疫之災是否出招了,然而相較於索貝克的九神衛軍,現在的情況雖讓人不安卻也不值一提。
畢竟能夠影響整個世界的威脅還沒出現──換句話說,就是像戰爭之災那時規模涵蓋整個世界的事件。
不論是不是那個梵亞斯教宗的諾亞,既然相同是四災之一,那個瘟疫之災帶來的威脅應該不下於其,可想而知。
那麼,到時會是怎樣的形式?
對方會怎麼做?
會發生什麼事?
「真是讓人期待呢。」
「真是讓人不安啊……」
不一樣的兩輛車、不一樣的兩個人──奧菲斯和琳絲,就像那眾多的義勇軍,就像那懷著各自心情的人們,無論對於輾土城的慘澹有什麼感覺、對於那曖昧的預言有什麼想像、對於此後的未來有怎樣的心思。
他們都來到了這座城市──這座晦暗混沌中,有著尚不為他們所知的風暴醞釀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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