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裡，眼前的景色一片開闊，躺在被夕陽暈染成金黃色的草原上，因為強風而傾倒的長草既蓬鬆又柔軟，巨浪衝撞峭壁而飛濺的水花正隨風輕拂面頰，微醺的天空漫無邊際，柔和的雲一朵朵掠過眼前。
側過頭去，遠方高山聳立在海面之上，群鳥悠遊其中，落日先後與鳥兒還有山巒錯身而過，晚霞才逐漸變得黯淡，直至蒼白的月亮與星芒高掛於黑暗之中，黑與白交錯在同一個空間、閃爍、失焦，又對焦，啊啊——真正佈滿天空的是一道道冰冷冷的日光燈管，仿木的廉價桌面，帶點銹痕的鐵椅還咿啊作響，在這樣的光線，這樣的日常裡，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猶記著高中的種種，為了考上理想的學系，每天在令人窒息的自習室裡，對著認真讀書的教條反覆唱頌，同時蹂躪著象徵無能的試卷，不知為何而散落的頭髮，跟紙上的墨水文字糾結成一團，我的思緒同樣也是如此吧？
眼睛直愣愣看著前方掛在牆上有著斑駁歷史痕跡的國旗，在心裡默默發誓，再撐一下，等到一切都結束後，我就可以不顧一切地，用盡所有的時間與力氣揮灑，揮灑在空白的畫布上，揮灑在……這段空白的生命裡。
畢竟，這就是這個國家的教育所推崇的啊。
真是令人反胃……
倚著刷過紅漆的鐵扶手，沿舊式磨石子階梯一步步向下，一樓那稱不上大的大廳傳來使人鎮靜的檀香味。與遨遊在天的蟠龍告別——其實應該是要對城隍爺說才對，但不知道怎麼著，可能是那精緻的做工與威嚴使然吧。
說來奇怪，市區的媽祖廟或是城隍廟也都擁有供人閱讀的自習室，意思是，神明們也是如此認同的嗎？
萬般下品，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踏上笨重的自行車，穿梭在夜裡往返的車流之中，一天一天對自己反覆許下的謊言。
不對，我還是有努力嘗試的對吧？
但事到如今，如此的結果，一切的努力又有何用？
已經逝去的時間是無法重新來過的。
對生活失望、一再地重蹈覆轍，那天的誓言從一開始就是笑話。
各科的期中考已悄悄地結束，仔細想想，這超過十載的歲月都在進行沒有意義的測驗，即使好不容易升上大學也難以逃脫，大部分的人應該也是如此吧？
畢業之後呢？
三年五年高普考？
臺灣……教育大學…………啊……
每次想到這嘲諷的歸處就令人惱怒不已，自己的無能與百般的束縛演變至今的結果，今後還得再延續下去，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無能束縛……………………………………
「怎麼了嗎？臉色不太好喔。」
「啊……有點想睡覺而已。」
突如其來的呼喚硬是將我的視線由窗外拉進了室內，怪了，完全想不起來窗外的景色，雖然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就是了。
啞琴晃呀晃的側身在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在那之後，她除了碰見會打個招呼外，下課也會時不時地過來聊天，剛開始雖然還不太適應，但漸漸地也習慣了，連那猝不及防的招呼方式，現在也都能夠淡定以對。
「是這樣喔？那你決定好了沒~」
「嗯？決定什麼？」
「展覽呀，你忘記囉？」
對喔，聽她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一起吃飯的那個晚上，要離開時才這麼問的，那時候我的回答是什麼去了……聽她的意思我應該是敷衍過去了吧？
期中週以及前一兩週的時間沒什麼說到話，還以為這件事不會有下文了，麻煩的事情也會就此結束，果然沒這麼容易啊，真傷腦筋。
「話說……怎麼會找我去啊？」
「因為身邊認識又比較懂這一領域的人只有你啦。」
「好像有點道理……」
「走嘛，雙年展不去很可惜耶！」
我們是距離國美館(*國立台灣美術館)最近的一所學校，國美館在台灣也是個相當有份量的美術館，啞琴這次要看的雙年展更是每兩年才舉辦一次的展覽，錯過的話的確十分可惜，更何況都是免費入場。
「只是……」
我把用手托著的臉再度轉向窗外。
「只是？」
感到疑惑的她歪著頭，相比之下，我更困惑要不要去才對吧。
總覺得自己是有意識地抗拒這項活動，但潛意識還是隱隱約約受到了吸引。國美館在過去校外教學是特別要停靠的一站，而現在步行就可以到了，還有人一起看展，而且不用花錢對吧……最近也才剛忙完沒什麼事情，所以說，也不是不行啦。
「好吧。」
總覺得說出來有些彆扭就是了。
「喔~終於決定好了。」
啞琴雙手交疊成人字模樣，這件事這麼令人期待嗎？
「那要什麼時候去呢？」
「星期五下午好了，那時候沒有課，隔天也不用上課，看完再去吃個好吃的~」
看來是我搞錯重點了，啞琴自始至終期待的都是晚餐才對……
3. 斑斕的夢與沒有色彩的真實，我們執筆而過。
(表單集滿30人開版印製)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