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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偶男 | 2021-08-31 09:33:11 | 巴幣 2 | 人氣 130

  男子沉浸於油墨與咖啡,而他的妻子則為鍋中逐漸成形的炒蛋和培根下冒泡的油脂而滿足。
順時針熄掉鍋底藍焰,鏟起香味撲鼻的成品、盛入盤中。隨即女子踏著悠閒的步伐繞過將餐廳和廚房切開的吧台。
餐桌後,正翻著報紙的男人顯是對漸進的腳步聲有所感應,揚起原本專注於文字和相片的視線,和端來早餐的少婦相交。
  「謝謝。」他說,對製作簡單卻美味的培根和炒蛋致以感激。當然,還有發自心底的笑容。
那笑容蘊含著對切實擁有著幸福自覺,亦是對妻子勞碌的正面回應,足以使對方認定這樣的付出是值得的。
  穿越陽台兩旁隨風搖曳的盆栽植物,陽光藉一旁的窗撒入屋內,溫暖卻不燥熱、耀眼卻非刺眼。為一切蒙上一層生機勃勃的金黃。
──總而言之,是個平凡的、甜美的早晨。

  忽地一聲巨響,上鎖的門被猛然撞開。房中的二人還未聞聲望向源頭,一聲槍響,男子的頭顱已如西瓜被打碎,紅色的碎塊與汁液四散。
見狀,被鮮血淋了滿臉的女子放聲尖叫。
  兩名妙齡女子隨著毫無預警的槍響闖入閑靜的早晨。
「這位夫人請不要擔心,剛剛被擊斃的並不是您的丈夫,其實是…呃…怎麼解釋比較好呢?」黑眼圈厚重的女子停頓了一下,望向一旁的搭擋。
  「外星人。」一旁的年輕女性面露不耐,但還是飛快地補充道、終止尷尬的間隔。
  「對對對,就是外星人。」向搭擋投射感激的眼神,說道。「你的丈夫已經被外星人替代了,仔細回想一下,他是不是最近有點怪怪的?」
  「嗯…這個嘛……」
  「像是稱謂改變?比平常晚下班?之類的,任何異常表現都行。」
  「硬要說的話,我的丈夫最近回到家都會去洗手,甚至還自己買了洗手乳──」
  「這就是杜魯普拉星人會有的行為,祂們特別討厭骯髒。」O堅定地作出判斷,同時擺出專業人士的老練姿態。
──總而言之,我們會處理掉這具屍體,並且想辦法找回您的丈夫。她安撫道。
 
──老老實實說是魔物不好嗎?
離開那中產階級的小確幸一般的公寓時,絕惡調低聲問道。
  「外星人比較能讓人信服吧?比起魔法,科學相對容易讓人接受。」O有如訴說常識一般解釋。
  確實聽起來科學的解釋更能說服現代人,但歸根結柢,奇幻跟科幻都與平常人的生命經驗相當遙遠吧?外星人跟惡魔都像來自虛構的世界觀。
不過此時無論什麼樣的說法都行,對方已經因為超出常理的事態而無法思考,這種時候用甚麼樣的說詞該信的就是會信。
  絕惡調將魔物的屍體裝入屍袋後,便和搭檔將其搬運至車的後車廂,然後坐上副駕駛座並系好安全帶。
 
  人滿為患的餐廳擺設稱不上高檔,卻有著平民所愛的情調,這能解釋餐廳門外等候的人群,或許也能解釋為何服務生在接客時帶著一抹高傲。
觥籌交錯之聲不絕於耳,端著餐盤的服務生的身影不時經過桌邊,氣氛如此熱絡,內部空間甚至到了聒噪的地步。
  落地窗旁視野良好的座位,絕惡調以玻璃杯中免費的礦泉水潤了潤喉,開口問道:
「說起來,你知道小雪調離我們部門了嗎?」
  「真假?她調到哪?」
  「調查部。好像是自願過去的。」
  「我還以為她會跑去作戰部耶,你知道。」O揶揄的說。「她不是整個人感覺都超~熱血的嗎?」
  腦中浮現那活力四射的古銅色身影,絕惡調忍不住被這過分洽當的說法逗笑了。
──不過我們剛入職時不也這樣嗎?
  「這倒是。」無法否認。O又彷彿被喚起青澀時的記憶,無奈卻又珍視的笑了。
  「明明才經過一、兩年,感覺在這工作崗位好久了。我的意思是,一般人說在一個職位任職很久,想像的是做了十幾二十年,從年輕小鬼做到禿頭大叔那樣。」
  「以魔法少女這份職業來看,能做這麼久本來就不多見。當時帶我們的學姊們不是離職了就是……妳懂的。還在幹的用兩張手掌也數得出來。」
──是啊,談這個真讓人覺得自己老了。絕惡調忍不住嘆了口氣。
  說著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而轉過頭,掃視熱絡的周遭、那些忙碌的服務生們是否會接觸自己的目光:
「怎麼還沒來啊?都已經等快半小時了欸。」指節輕敲深色漆木桌面,絕惡調不耐的問道。「也太雷了吧這家。」
  「看了專欄還很期待的說……」O露出了沮喪的神情,看起來真的聽信美食專欄給了太多期待。
──就跟妳說不要太相信網路那些參差不齊的美食專欄嘛,根本不知道哪些好評是花錢買出來的,果然又被雷了吧!
  突然間手機螢幕跳出了一封簡訊,本是漫不經心的向下一瞥,卻在剎那間使絕惡調皺起眉頭。
──請立刻到「冰箱」報到。簡訊僅有這麼幾個字,卻令人心情凝重。
表情變化之明顯連對座的O都能察覺到,讓她不禁擔憂地問:
「怎麼了?」
  「要我們到「冰箱」報到,而且是立刻。」
  「不是吧…」聞言,搭檔為接連不順而嘆了口氣。「我們都還沒吃午餐欸……」
 
  「你們帶回來的並不是魔物喔。」
陰冷的停屍間,法醫將這晴天霹靂的消息告知二人。兩人互看了一眼,直覺麻煩大了。
  「可、可是檢測器材說是啊!檔案庫裡應該還留檢測紀錄。」O趕忙說道,急切地試圖撇清關係。「妳可以去查,我說的是事實。」
  「這我知道。」法醫平靜的說。「確實,目標序號LA-1062的觀察報告是這麼紀錄的,沒有誰會質疑這點。」
  「那麼、也就是說──」
  「偶爾就是會發生這種事呢。儀器本來檢測就有0.003的機率會出錯嘛。」法醫理所當然似的始終平靜,畢竟科學就是如此,不可能忽略客觀下誤差的存在。
  「那…我們該怎麼處理?」
  「這個嘛…雖然理論上應該要有懲處之類的,不過究責下來也很麻煩。」法醫聳了聳肩,那份事不關己本該令人惱怒,可絕惡調現下並無餘力去憤怒。
「提醒妳們一下,如果用公司的器材處理遺體一樣會留下紀錄,上面一定會因此知道這件事。妳們要用什麼手法處理就與我無關了。」
 
──走出「冰箱」時仍是空腹,無法否認心情一團糟,莫名其妙多了麻煩事要處理。
  「別滑手機啦!我們得想個好方法處理這事啊!」絕惡調看見埋頭手機內容的搭檔,喊道。
  「吵死了!我已經在想辦法了啊!」
委屈地將螢幕轉往絕惡調的眼前,O方才似乎將「棄屍地點 推薦」、「棄屍勝地」等字詞投入搜尋引擎中,正瀏覽著結果。
  「…等等,這邊看起來好像不錯喔。」
 
  燈前是車道的變動,指示線隨著徐徐風聲奔馳著,彷彿欲逃離被捲入引擎蓋下的命運,可惜它的奔逃漸漸後繼無力。
車速漸漸放緩,黑色轎車最終在公路旁停下。
  夜色雖然已深,稀薄的烏雲後卻掛著皎潔的月,讓人有種天空下的一切都將無所遁形之感。
  解開安全帶,絕惡調隨即推開車門,鬼祟的東張西望,確認四下無人後方才於轎車後方停步、已戴著工作手套的掌掀開後車廂。
  屍體已被絕緣膠帶纏成了木乃伊,雙臂緊緊的靠在身體兩側、兩腿閉合,想來應該會使搬運起來方便許多。
望了一眼身旁綁起馬尾、戴上棒球帽與口罩的O,不得不說真是應景,絕惡調忍不住這麼想、並將感想告知了對方。
  「…不要耍白目了啦。」搭檔瞪了她一眼,責罵時亦刻意壓低了音量。
──隨後二人合作將屍體扛起,一前一後、接連跨過公路旁的護欄,闖入灌木、枝葉交纏而成的網。所幸那些粗糙、不規則而偶有尖銳之處的枝幹不足以穿透防風大衣的保護。
  踏過濕潤的草皮而沙沙作響,輕重不一的步伐折彎了鞋底的植物;稱不上粗重卻也並不輕鬆,呼吸於面前凝結為不甚清晰的白霧。
林間蟬鳴聲不絕於耳,彷彿在向絕惡調指出二人並非所想的那般隱密,蟲子見證完整的過程,或許這能解釋刺在身上的視線──
──不要疑神疑鬼了,趕快解決掉然後趁發生意外前離開吧!
驅散胡思亂想,她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一二三,一起放喔。」O的嗓音使她回過神來,回到現下,正與搭檔抬著屍體、站立於遼闊而映著明月的湖泊前。
──深不見底的湖,那便是她們在搜尋引擎找到的最佳結果。不僅能滿足毀屍滅跡的需求,距離想來也挺剛好,來回大約三小時的車程。
  屍體的背脊沉重地靠上大地,在悶響下壓斷了地上花草。
  在湖邊做最後的準備工作,O撕下深色的絕緣膠帶、將在周遭發現的大石頭綁在木乃伊身上,確保屍體不會在投進湖中後又因浮力而浮上水面之類的。
  然後她與絕惡調分別抓住木乃伊的頭尾、起身的同時向上提起。
  「喔幹好重。」
  「數到三,一起放手喔。」O首先提了主意,聽起來像模像樣的,所以絕惡調也就同意了。
  屍體如鞦韆般前後擺盪,二人選擇利用此法蓄積動能,待到──
「一、二…三!」
  屍體隨著最後的擺盪抵達了高點,於是二人一同鬆開緊抓那具軀體的手。然後,看著木乃伊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形、「噗通!」的一聲落入湖中。
絕惡調以袖管抹去額角汗水,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似乎隨著那具屍體沉入水面下,心中的大石亦得以放下。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回頭穿越不久前走過的小徑、跨越護欄,回到O的車上。
在副駕駛座守規矩的系上安全帶時,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般,開口問道:
  「還是跟平常一樣開妳的車?」
  「是啊,怎麼了?」聽見了啟動引擎的隆隆聲,一旁的O習慣性的檢查了後照鏡等,方才輕踩油門。
  「那車牌有換過之類的嗎?」
  「…欸?有需要嗎?」
 
  嘆息長得苦澀,呼出的愁緒連綿不斷、在晦暗的空間裡蔓延,卻使本就鬱悶的房間更顯乾燥。
肺部吸不到新鮮的氧氣,只是任由鼻子吹出僅剩不多的活力,每當這樣的夜晚,一切聲音都如此明顯而使人無法入眠。
  指針焦躁地跑,狗不滿地吠,囂張的摩托、大聲責罵著誰的婦人、胡亂叫嚷的醉漢。
──然後是布料摩娑之聲,滿是皺褶的被單無力地垮下、只因包裹之物的抽離。
  凝滯的黑無法掩去腳步聲,自然也無法吞下按開關時遼亮的脆響。隨即光自長方形的框中溢出,映出暖色調的木製地板,以及立於門邊、扶著腦袋的她。
打開了浴室的橘燈,她將腳套入拖鞋,這才踏上乾燥的磁磚,在生鏽門軸的嘎滋作響中順手帶上門。
  上湧的反胃感令O讓臉靠向便器,任腹中之物朝著反方向排出體內。唾液、膽汁與尚未消化完全的東西落入馬桶內,顏色暗沉的碎屑和發泡的液體附著於瓷製的表面。
──如果把腹中胃囊中咽喉中那些髒汙而卑劣的事物吐盡,或許會舒服些吧!
抹去嘴角汙穢,她想,自知瞪視馬桶中污物空等並不足夠,於是將指頭粗暴地塞入口中、彷彿要將混濁的情緒從食道掏出一般。
  不適感刺激淚腺,使分泌物濕潤了發腫的眼球,雖然膽汁與這回顯得稀疏的食物碎塊已盛入便盆中,可上湧的酸味卻留了下來。
令人作嘔的氣味不僅瀰漫在口腔,亦充斥著鼻腔、充滿著全身上下,好似這股刺鼻的味道將終生揮之不去。
  扳起開關,自來水注滿空杯,舉起那盛載,她令杯緣和嘴唇架起橋梁,將冰涼液體含入口中、淘洗殘留齒頰的不潔然後吐出。
  抬起頭,正巧與自己的倒影面對面,佈滿血絲的雙眼、翻來覆去而散亂的髮絲、自嘴唇邊緩慢滴下的唾液,這副模樣慘烈得不忍直視。
──端詳鏡子前狼狽的自己,她露出輕蔑的笑容,
  活該。不,這樣對惡人而言可稱不上懲罰。罪惡感是無法賠償被自己親手害死的人們。
──去死吧。
  她咒罵鏡中醜惡的自己,前額重擊玻璃鏡,潔淨的平面應聲綻放出蛛絲般的紋絡,熱辣辣的痛楚隨熟悉的腥味沿著臉龐流下。
  「去死吧。」
  她罵道,以恨意飽滿字詞。彷彿要將自己的頭顱敲碎似的,用力捶打已龜裂的鏡子。
  「去死吧。」
 
  絕惡調翻身下車,將公共自行車遷入租車站點、並按規矩讓車好好的卡入卡槽中,卡片刷過裝置於停車柱上的感應介面。
她轉頭看向身後,那高聳氣派的公寓大樓,以及阻擋在眼前、因距離顯得低矮的金屬圍欄。
  第二次來到這裡,她用了和上次來同樣的方法,跟在剛推開門的住戶身後進入社區。
  「謝謝!」對特意減緩關門速度的好心住戶自然是必須有所示意,禮貌已經如呼吸喝水般融入日常。
  公寓前的庭園有專人處理,看得出裝飾用的灌木始終保持著良好的形狀,建設出走到的磁磚地板當然免不了塵土,但也基本維持著整潔。
  絕惡調小跑步攀上階梯,穿越寬廣而典雅的大門、盡可能維持自己便是住戶、只不過要返回住家的理所當然。
再次闖入,不對,踏入眼前的遼闊大廳,迎面而來的是也許打算出外用餐的家庭,多虧他們的幫助,駐紮的保全人員沒有注意到她。
地面是繪著花紋的大理石、被保持在能夠很好反射燈光的晶亮,抬起頭來尋找光源,復古的水晶燈懸掛在特意挑高的天花板,遼闊而氣派,
  嗯,「那中產階級的小確幸一般的社區」,記得當時是這麼形容的,再次回到這裡只讓人覺得當初的形容真夠精準。
  思索著無謂之事,剎那間她的眼角餘光卻觸及大廳盡頭、造型典雅的電梯,青銅色的電梯門正巧向兩旁敞開。電光火石間,探入電梯內的目光在0.01秒內辨認出熟悉的面龐,身體因此一震,像課堂上偷看小說卻察覺老師驟然接近的小鬼。
──在對方察覺到之前,絕惡調趕忙低下頭,直至對方絲毫不覺與自己擦身而過,才悄悄回頭、窺探那女子。
或許那淺褐色的舊風衣起到融入環境的作用,使自己隱藏於大廳盆景的枝葉旁。又或著,只是因那女子太過投入於和身旁男人的對談。
  出乎絕惡調的意料之外,少婦身上的陰霾早被掃去,像不曾見過夫婿的頭顱在面前被轟個粉碎似的。
本以為長達一周失去丈夫的聯繫可能使她陷入不安,但看看她,婉約的掩口仍藏不住那份喜悅,眼角的笑意如此熱烈,含情脈脈地望著身旁的男人。
  該不會是新的情人吧?雖然能快點從創傷走出也是件好事啦,但未免也太快了吧!
絕惡調想著,見掛心的對方看來過得不錯,便也容許自己想些失禮的念頭。
──不過,新的對象看起來倒有點面熟,難道是什麼明星之類的嗎?怪不得她會顯得如此愉快。
  二人有說有笑的朝著門口走去,或許是心理影響,但絕惡調確實難見那契合的身影在大廳水晶燈下閃耀著光輝,看上去真如神仙眷侶一般,幸福而夢幻。
  「這樣也好…嗎?」
──突然間,她意識到了為何對那張臉存有某種既視感,為自己會忘了那男人而感到難以置信,雖然那男人的面龐在接觸不久後就被毀得不成人形、並被包入屍袋中,又被自己與搭檔合力用絕緣膠帶徹底封起。
  「……等等,所以這傢伙又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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