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在國北市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這裡了呢。」
在路邊下車之後,環視著大安森林公園的瑤光不禁呢喃道。
由於在案發現場變成黃金的樹木、石磚走道、以及花草都被整個連根拔起帶回獸檻保管,所以尚未整理好的土壤都呈現四處外翻的凌亂模樣,周圍也依然持續拉著封鎖線與三角錐,避免無關民眾進入。
和留在現場的幾名善後人員打過招呼,我便帶著同伴們輕手輕腳的走進了公園,小心的越過那片土壤、來到位在距離現場不遠處的生態池邊。
用以阻擋遊客的老舊圍籬也一如早上所看到的,向內倒在了池畔,讓我們可以毫無窒礙的走近它。
「沒意外的話……我想應該就是這兒了。」
「小悠,我還是不太懂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犯人還在這裡嗎?」
拉菲踩著嫻雅的步伐在池邊來回走了幾步,隨後不解地歪了歪頭。
露出同樣表情的還有瑤光,只是她很乖巧的保持沉默,靜靜等待我的下一步。
「啊……關於那個嘛,說是『犯人』其實不太正確。」
我邊抓抓頭,邊俯瞰著底下那飄蕩著藻類與浮萍的蒼綠水池。
「因為這起黃金案……根本就不是什麼『事件』,只是一起單純的『事故』罷了。」
這就是,我在蒐集所有線索後得出的最後結論。
自從在曼斯菲爾德莊園跟馬蒙確認,此事並非韻景所為後,我就基本排除了這是預謀性犯罪的可能性。畢竟即便有其他想染指黃金走私的組織,作為龍頭的福樓拜集團也絕不會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既然如此,是一開始我們猜測的愉悅犯幹下的好事嗎?
根據以往的經驗,愉悅犯大多都是一群喜歡招搖顯擺的偏執狂。他們會希望自己的傑作被越多人發現越好,最好是高調到會登上網路熱蒐的程度,這樣他們之後在酒醉時才能有誇誇其談的資本。
所以與其選在清晨時的公園角落幹這種事,還不如直接用異能去把101大樓變成世界最高的金錢豹酒店。
所以不,這並不是愉悅犯的手筆──至少從犯罪側寫來看說不通。
「原來如此……隊長是因為這樣才認定是事故的……」
「其實也要怪平時處理太多犯罪案件,導致我一看到那些黃金,就先入為主的認為那是他人蓄意的行為,而沒往「意外」的方向去思考。」
「可是小悠。」拉菲將食指抵在下巴,似乎在思忖著事件的盲點:「就算真是事故,那也該有所謂的『當事人』,可是根本就找不……啊!」
霎那間,拉菲察覺到了我的想法,倏地垂下美目、跟我一同俯瞰池面。
沒錯,從實行層面上來看,那位超越者想要同時躲過小雅的天網跟福樓拜集團的追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唯獨一個地方,唯獨「案發現場」──才能讓他如同人間蒸發般,躲過所有人的搜索,儘管這並非當事人的本意。
但不論如何,我幾乎肯定那位能點石成金的超越者……就在這座生態池底。
既然明白了這點,接下來該進行的就是打撈作業了。於是我轉過頭,看向始終默默待在後面、不發表任何意見的蓋爾。
「蓋爾,我請你準備的有帶過來了嗎?」
「有。」
雖然說要下水打撈東西的話,找獸檻或警方的搜救人員都可以辦到,然而若是想以最快速度解決,我們獵犬小隊裡面就有個很方便的工具。
待我點頭應允後,蓋爾就立即屈身蹲下、將手伸進了自己的影子裡面,透過自身的異能『異鄉人』取出了……一個人。
更加正確地說,是我們獵犬小隊的吉祥物──小雅姑娘是也。
「小、小雅姊姊?」
瑤光目瞪口呆,畢竟她完全沒料到小雅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她身上仍穿著小背心與真理褲的居家組合、連拖鞋都沒換掉,就像隻動物一樣哭喪著臉被蓋爾從影子裡拎出來。
而一脫離影子的箝制,小雅就馬上三步作兩步的衝到我面前,用盡力氣死命的抱緊我的腰,接著彷彿在傾瀉心中委屈似的大哭起來。
「嗚啊啊啊啊啊啊!悠悠你怎麼可以這樣!好多年前不是就說好了小雅可以不用出外勤嗎?外面的世界好可怕、快點帶小雅回家啦嗚嗚嗚……」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向我哭訴著(還全都黏在我的制服上),好像出來曬曬太陽就是要她命一樣,只能將頭埋在我的胸前不停啜泣尋求安全感。
「雅。」
直到蓋爾過來拍了拍小雅的肩膀,她才終於掛著淚容緩緩轉身。
接著躍入她那對黛黑眼眸中的,是蓋爾從影子拿出來,由他親手製作的一塊草莓奶油戚風蛋糕。
只要是獵犬小隊的成員都知道,蓋爾有兩樣令人難以抗拒的武器,其一是用來割斷罪犯喉嚨的匕首、其二是他製作甜點與料理的手藝。
後者所有隊員都可以舉雙手掛保證、而前者……至少從來沒人出面抗議過。
「……」
小雅凝視著蓋爾手中那盤蛋糕,遲疑了幾秒後便破涕為笑,伸手接過盤子和叉子、坐在草地上就吃了起來。
我也沒催促她,就這樣跟眾人一起靜靜地等她把蛋糕吃的一乾二淨。
在最後一口蛋糕被吞下肚之後,我才換上從別人看來應該很虛偽的微笑,蹲在她身邊輕聲地說道:
「小雅啊,蓋爾做的蛋糕好吃嗎?」
「嗯,好吃!」
「香嗎?」
「真香!」
「很好、很好。」我拍拍她的肩膀、輕輕地頷首:「那麼,既然吃飽了,接下來就該開始工作囉。」
「好耶、好耶……蛤?」
沒給小雅反應的時間,我和蓋爾很有默契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前一後抓著小雅的腰部與雙腿、將她舉起來扛在肩膀上。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悠悠你們想要幹嘛?」
「看到底下這個生態池了嗎?下面可能有一個……或兩個人,就拜託妳下去幫我們把他撈上來囉。」
聽聞我的意圖,小雅以比之前更激烈的動作開始掙扎、揮動四肢,同時對著我大聲哭喊:
「不要!小雅絕──對不要!而且那才不是生態池、根本是優養化池了吧!小雅才不要進到那種骯髒的水裡面去!」
「……妳好歹給國北市政府留點面子,別這麼誠實。」
我瞥了一眼久疏打理的優養化、咳、生態池,最後還是狠下心來告訴她:
「抱歉小雅,不過誰叫妳蛋糕都吃了,就當作是飯後運動吧!」
語畢,我對蓋爾施了個眼色,接著開玩笑般地大聲喊道:
「探索用小雅牌潛水艇──發射!」
「討厭啦啊啊啊啊啊啊──!」
被我們兩人丟出去的小雅尖叫著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然後以會讓奧運裁判搖頭嘆息的糟糕姿勢摔進池裡,激起了無數碎散的水花。
「小雅姊姊──!隊長,你們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親眼目睹職場霸凌的瑤光慌慌張張的蹲在池畔,擔憂的視線在我和生態池之間不斷來回。
「沒事,妳等著看就是了。」
「……」
瑤光的臉上明顯露出懷疑,可她還是決定暫時閉口、低頭望向水池。
沒過多久,就像在印證我的話般,剛才小雅落下的地方猶如沸騰的滾水一樣湧出許多稍縱即逝的白色泡泡。
接著以泡泡泉湧之處為中心點,周圍的池水開始產生異常的流動,隨著流速加快、生態池裡也逐漸形成了一圈洶湧的渦旋。
最後,一道與人類似是而非的倩影,從渦漩的正中央瞬間飛躍而出。
「──『人魚公主(The Little Mermaid)』!」
如鯉魚躍龍門般從水中飛身而出的不是別人,正是以異能變化成人魚的小雅。
她此刻的外表就如同童話中的人魚公主,擁有一條美麗的淡紫色魚尾,尾巴兩側還綴飾著綺麗的紋路,同時上半身的衣物也神奇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圍繞著她身軀的鱗狀花紋。
鱗片般的花紋從小雅的腹部上方開始,越過鎖骨、一直延伸到頸項的兩側,淡青色的紋路讓它比起魚鱗,更像是刺在身上的紋身。
「真是好久沒看到妳這副模樣了呢,小雅。」
「咕嗚嗚嗚……還不都是悠悠的錯……」
小雅不甘願地鼓起臉頰,尾巴也宛如在表達憤怒似的拍打水面,捲起浪花。
在使用這個異能變身後的小雅,不但可以扛住水壓、在深海遨遊,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周遭的水流,甚至以此修補自身傷勢,基本上就是海戰無敵。
可惜她從來就不肯好好鍛練異能,以前我曾要她在獸檻的游泳池練習,結果這ㄚ頭給我在水上緩緩漂浮十分鐘,就藉口尾巴抽筋然後跑掉了。
「妳這樣很漂亮喔,小雅姊姊。」
瑤光終究還是孩子,見到這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物種,一不小心就看得出神。
忽然被稱讚的小雅也愣了一下,接著就心花怒放地發出「欸嘿嘿」的傻笑,生態池的綠水還隨著她的心情而開始騷動翻騰。
「胡鬧也差不多了,小雅,該幫我找找底下有沒有人的蹤跡了吧?」
「那種東西早在下水的瞬間就看到了啦,悠悠太小看小雅了!」
說著小雅就邊換上得意的笑容、邊擺動尾巴,而後她身旁的池水頓時向內凹陷,形成一個如颱風眼的孔洞。
緊接著從那個大洞的中心,緩緩飄出了一顆不斷冉動著波光的巨大水球。
被那水球謹慎包裹在其中的──正是兩尊一大一小的黃金人像。
大的那尊是一名身著便服、約莫三四十歲的成年男性,而被他緊緊抱在懷中的,則是另一尊身軀嬌小、年齡頂多不會超過五歲的兒童。
然而不管是男人還是男孩,臉上都不約而同地浮現驚恐與錯愕的神情。
「隊長,這是……?」
「看好了,瑤光。」早已料到這副景象的我平靜地開口:「這就是,這起黃金案的真相。」
「只是一起以孩童之手意外犯下的……無知的過錯而已。」
------分隔線君------
該隱得死。
本來這週因為有颱風,所以長官有提早把我們從桃園放回來,不過從禮拜四回到台南到昨晚,別說颱風、根本連雨都沒下多少。
結果到現在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回去的時候……外面竟突然下起了大雨。
還真是謝謝你喔,烟花。
另外,其實本來這週是想發個《巴哈姆特聖杯戰爭》的間章,讓大家回想起這個系列。但想想多虧伍德鴿形象的犧牲奉獻,相信那部作品依然還存在於大家心中的一個角落。
那麼以上,各位等我退伍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