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衝擊的一天過去,迎來又一個需要仔細規劃的日子。
我進入夢鄉前十分鐘構思了今天應該做什麼,雖只是紙上談兵,星之宮照著我的指示做,成功機會很高。
「早安,提爾比茨小姐。」
我叫他他比平日早三個小時起床,但今天就不需要上學了,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我打算讓他暫住在我的家,他在原本的家生活早晚會面對風險。一位十八歲的少年,有權決定自己住在哪兒。
「就不用加稱謂了,反正都已經是交往中了。」他時而加上「小姐」,時而不。
「嗯,提爾比茨。」
「那麼,我們先回家一趟吧。」
「你四點叫我起床就是要那麼早回去?這個時候我的家人還在睡覺,但我想他們可能睡不著。」他在廁所梳洗,依然睡眼惺忪。
「去把你重要的東西都搬過來,你不是要離開原生家庭嗎?那就想盡辦法逃離。」
「那我逃離後可以怎麼辦?」
「如果不能再回去,你就和我一起居住吧。」
換上唯一一套能替換的校服後,我就拉著他出門,坐上車子前往星之宮家的所在地。
「你是第一次坐轎車嗎?」我問。
「嗯,之前我都是坐公車,我家連機車也買不起。」
「坐轎車的體驗偶爾也不會很好,尤其是交通擁塞的時候。」
這台黑色的寶馬七人轎車是我前年從車展購入,我是從重櫻本島通過能運載汽車的船隻把車子移送到對馬市,費了不少勁。我純粹是為了不想跟群眾擠公車才選擇以自己的座駕代步。
距離星之宮的家尚有一段路程,他已經在最後座小睡了。我知道目前只是口頭上的告白,彼此的距離需要時間拉近,我和他都是不善在感情上主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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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小的公寓。
我從隔著一條馬路仰視星之宮居住的公寓,也感受到那股久遠年代的氣息及侷促的空間。我這種歐洲人走在面向外頭的走廊上也會覺得天花太矮。
我讓星之宮悄悄潛入家,給他一個袋子,把必要及重要物品裝走,沒有太大價值的東西留下來也沒關係。
留在車裡的我顯得不安,星之宮不慎被發現我就得出面搭救,屆時調查可能會早一步曝光。但是他昨天被同學誣陷傷害對方,警方肯定已經有所行動,萬一有警察在公寓埋伏……
很久沒有面對膽顫心驚的緊張感,星之宮像是賭上性命執行間諜任務的偵察兵,我的額頭冒出冷汗。
「啪啪!」
他正拍打車窗,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
我讓他上車,遠處的公寓大樓四樓的位置正有人往這邊看,肯定是星之宮的家人,還是被發現了。
不過他看不到車內的我的樣子,我速速駛走車子,先回到我的家。
「公寓裡面沒有警察嗎?」我問。
「沒,三宅應該還沒有報案。」
三宅仁,家裡是辦律師事務所,有強大的法律後盾支援,星之宮不能採取法律手段控訴這位霸凌者。同行如敵國,雖然我很久沒有上過法院,我對這種助紂為虐的流氓律師看不過眼。
「我覺得以三宅家庭的律師背景,是蒐集不到確切的證據才暫時沒有對你下手。既然這樣,我們先去驗傷。」
「嗯……」
「線索快串連好了,我不能對學生下手,那就直接摧毀他們的家庭。」我抓緊方向盤,語帶憤懣地說。
「那我的家庭呢?我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病入膏肓的地方沒有回去的必要,我不想白幫你。對了,你的東西都拿好了嗎?」
「應該沒有吧……」他檢查袋子。
「就算有,我們也不能回頭了。」
「證件、護照、筆電、喜歡的書及衣服、一些小玩意……還有我的枕頭。」他很喜歡抱著東西,這次換他的枕頭。
「其實我為了隨時能離家出走,都把重要的東西放在能在短時間內及到的位置,也為此練習過,沒想到今天就來真的。」
在耍小聰明這一點,他可真的周到。若今天這個島發生地震,他絕對能發掘逃生路線。
「跑出來的人是誰?」
「我爸,但他的力氣和速度已經輸給年紀了,所以我根本不怕他。」
「這次可能是你最後一次回家了。」我先載他到派出所,心情也因為這個與別不同的叛逆轉向低沉。
「我知道,我也不想再面對那些人了。我父母一直只對我哥好,我做什麼他們也看不過眼,既然是這樣就不要把我生下來。」
「我沒有生父母,所以不能體會到你的心境,抱歉。」
「那提爾比茨有其他家人嗎?」星之宮把玩著掛在書包上我的布偶問。
「我有一位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和母親,還有很多親密的朋友,但我最後選擇了自己一人來到重櫻居住。」
「你不會覺得孤獨嗎?」
「我早已習慣孤獨,內心不會因為生活的變化而有波動。」
「是嘛……」
然後我倆沉默,直至到達派出所門外。
星之宮只是一位生活不如意的少年,但和他相處,我會有滿足感,對周遭的一切獲得新認知。
「昨天有一個人來這兒報案,說一位跟你一樣名字的人傷害他,你對此有什麼頭緒嗎?」負責的警員問。
「我……」
「我是他的律師。」由我來解釋會比較好。「他就是那位學生口中『襲擊他』的人。但他才是受害者,你看他的手臂都是傷口。如果報案的人沒有任何證據就說他傷人,未免是一種誹謗。據當事人聲稱,是原先報案的人傷害他。」
「那麼……我想先聽案件流程,然後再安排你到醫院驗傷。」
鄉下警局的緣故,這兒的警察都不太懂處理牽涉霸凌及傷人的案件,我覺得必須把這宗案子交付到長崎市的執法機關處理。
那些人真的太過分了,趁星之宮如廁期間撲倒他,用水桶蓋住他的頭,然後造成手臂及身軀上的傷痕。如果看準沒有人證而這樣對待他,我是一定會用法律制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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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務,這是你托我帶過來的東西。」
「謝謝你,紀伊。」我在紙製小盒子裏提出一個跟星之宮的制服上一樣形式的金色鈕扣。
「星之宮,你就把這個跟你制服最頂那顆鈕釦調換吧,裡面有針孔攝影機。」我已經把他的校服外套拿出來。
「哎呀,這位年輕人就是你在幫的人了?」紀伊露出咧嘴的笑容,看著星之宮問。
「唧——」
躺在床上的星之宮已經完成驗傷程序,他看到一位陌生的獸耳女性,臉部表情隨之繃緊。
「別緊張,紀伊是我在工作上的同事,她是幫我帶這個對蒐證工作有重要作用的鈕扣過來的。」
「看來小孩子沒有看過女人呢,能夠被提爾比茨常務看上,絕對是造了幾輩子的福分啊。」
「別這樣說,我們才剛剛交往……」
「被我說中了吧?你根本沒有跟我說過你有這樣一位年下男友。」
星之宮雙手緊抓被子,都被他抓皺了,他看起來真的很緊張。紀伊真的沒有惡意,我十分信賴她,但她也是口沒遮攔的人,老是口直心快,像星之宮對他人的表示過敏的特性,會認為是在揶揄。
「好了紀伊,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忙,快點回去東京吧。」
「我連夜趕飛機過來欸,讓我休息個兩天再回去吧。」她打了個哈欠。
「那好吧,不要耽誤工作進度就好。」
紀伊是比我晚幾年進入公司的晚輩,重櫻海軍的改組令部分艦船被迫離開原有位置,進入民間的生活。她起初也是十分迷茫,但我親自指導她,讓她習慣工作環境的生態,現在已經是部長了。
「我們現在開始要怎麼辦?」星之宮問。
我們三人走在路上,一位學生被兩位OL夾著走,在外人看來應該是翹班女性誘拐學生的犯罪案件。真正發生什麼事,不是三言兩語能道清。
「我說過今天不回校就不回校,回去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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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常務,你居然住這種地方,這種房子一定很委屈你了。」
一進屋,紀伊已經捂著鼻子,那種不知道從哪兒散發的霉氣會令人喪失幹勁。
「這已經是我能找到最好的地方了,又接近熱鬧地區,我也想找一座高級及配套齊全的公寓,這兒就是沒有。」
雖然是寒舍,比起星之宮那古舊且從外觀就得知其狹隘感的公寓,這兒的活動空間可真充足,不會連伸展四肢躺在地板也做不到。
「嘛,總之我很快會回去東京,帶上星之宮。」
「真的?我們可以去東京?」星之宮停下整理袋子的手,兩眼發光看著我。
「但我們有很多東西要處理,不但是霸凌你的人,還有你的家人,你的初戀。」
「那些人直接拋下不就好了?」
「每個人都會有最終的結局,我不想不了了之,而且有些事你也一定很想看到。」
「喂喂,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而且常務你也太慷慨了?」紀伊說。
幫助弱小的他是我當下的責任,我不想令沒有能力的他一直被生活蹂躪。
「因為他是我的男友。」我說不出貶低他的話語。
「提爾比茨,不要說出來……」
「既然是你向我告白的,就不要怕被知道。」
「原來是忘年戀啊,提爾比茨可沒有你看上去那麼年輕啊?她已經……」
我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我在紀伊說出來前掩住她的嘴。
「我都三十多歲的事就不要張揚了吧。」
「嗯,無論如何,你們的關係還是會被抽絲剝繭,偷偷交往可是不會令你們保守情侶這個秘密喔。」
紀伊說太多話,我讓她先回去客廳,我獨自準備早餐,現在只是早上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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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進入新的章節,但在真正對傷害主角的人展開行動前尚有一段劇情。第二位碧藍的角色登場了,本來我想寫加賀,但打到一半突然變成紀伊,應該是打錯,不然就是我吃書,最後我選擇了紀伊,加賀還是有機會出場的。至於同樣身爲鐵血的角色,也會很快出現在故事裏。
離家出走是很沉重的決定,如果生活在美好的家庭,沒有人會有這樣的念頭。不過爲了憧憬的生活,取捨是必須的。每個人都有心目中的價值,傳統的生活定義已經不適用於任何人。有一句英文諺語To each their own,也就是「人各有志」的意思,我很羨慕那些能選擇自己理想的道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