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籠中鳥

「阿柴先生，真正的天空，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朝著眼前剛從門外進來的阿柴先生這麼詢問道。

「今天的天空是湛藍的，有如可以容納一切的湛藍。」

他抬起頭看著我回答道。

「嗯，那跟我初次離開寵物店時所見的天空一樣呢。那無邊無際的藍天呀，想必可以允許我自由自在的飛翔吧。」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翼，燦金色的翅代表著主人對我的悉心照料。

阿柴先生只是再看了我一眼，便轉身朝著廚房跑去。

聽主人的聲音，阿柴先生是在與主人討吃的吧。

過沒多久，主人打開了籠子的門，將與平常散發著不同味道的飼料裝進我的碗中。

「主人，請問可以帶我出去看看這片藍天嗎？」我這麼詢問道。

「瞧你叫的，肚子都餓了吧，快吃吧！今天的可是高檔貨呢！」主人在將碗填了一半後就把門給闔上，笑瞇瞇地看著我。

「哎呀……看來還是不行呢……」我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嘿嘿，看你樂成這樣，趁著特價入手的高檔貨果然不錯吧？幸好我有多買一些。好啦，乖乖吃嘿，真是的，那隻笨狗又在亂叫了，這麼愛吃嗎？」

主人這麼嘟嚷著走回廚房，順手將那包貌似頗高級的飼料放在一旁的櫃子上。

似乎注意到我的視線，主人笑著叫我慢慢享受難得的高檔貨。

「但是呀，主人，方才阿柴先生並不是因為想繼續吃才開口的呢……」

我再次嘆了口氣，默默地吃起主人賜給我的美食。

只是，我還是好想再看一眼那美麗的天空呀。

這麼想著，我突然覺得眼前的飼料貌似有點過多。

—

「轟隆」的聲音從窗口震了進來，我可以料見主人與阿柴先生正匆匆忙忙地從車道跑進家裡的樣子。

主人說過，這叫打雷，通常會伴隨著所謂的「雨」一起出現。

果不其然，門一打開，主人與阿柴先生渾身濕答答的。

「啊啊真是的，都濕掉了啦。阿柴你先待在門口，我去拿毛巾過來。」

「好的主人。」阿柴先生朝著主人這麼回答。

「不要亂動喔！」一邊喊著，主人朝著浴室走去，過沒多久就拿著一條大毛巾走了出來。

就在主人幫阿柴先生擦拭身體時，我朝著阿柴先生問道。

「阿柴先生，請問今天的天空是什麼樣子的呢？還是如昨天那般湛藍嗎？」

阿柴先生甩了甩身子，啊，潑到主人了。

「笨狗你幹嘛啦！吼，走啦洗澡！我先去放水，等等再過來帶你。」主人一邊喊著一邊朝浴室走去。

「今天的天空是黑色的，彷彿可以壓垮一切的黑，時不時還有所謂的閃電將那片黑幕給暫時劈開。」

「這樣呀，那看來今天的天空不適合我飛翔呢。但是果然還是想再看看這片廣闊的天空呀，更何況我可沒看過黑色的天空呢。」

「外面也沒有你的同類在飛，這種天氣太危險了。」

阿柴先生剛這麼說完便被從浴室出來的主人唸了。

「去放個水而已你也在叫叫叫，難道是在嚇小金嗎？真是的……抱歉啦小金，嚇著你了吧？」

「沒有呦，主人，阿柴先生是在告訴我外面的天空長怎樣呢！」

「這樣啊，果然嚇著了吧，阿柴真是的……」主人邊這麼嘟嚷著邊把阿柴先生帶進浴室。

看著阿柴先生被誤會，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阿柴先生，對不起呦……」

「沒關系。」阿柴先生低聲朝著我這麼說道。

「阿柴，不喜歡洗澡嗎？沒辦法嘛，都淋溼了就得洗咩，乖齁。」主人安慰的聲音從浴室門口傳了出來。

「不是的呦，主人，阿柴先生並不是這麼說的呢。」

我小小聲的補充道。

今天，果然還是好想看看籠外的天空呀……

—

「神明大人，我也好想像阿柴先生一樣，能自由自在的享受外頭的藍天呀，您給我的這雙翅膀，不正是為了讓我翱翔於那片蔚藍之中嗎……」

自那次的黑色天空又過去了好幾天，我仍然只能呆呆望著看習慣的籠子。

主人拿著平常的飼料朝我走來，他對著我露出苦笑。

「哎呀抱歉啦，你主人我真的買不起那麼高檔的飼料餵你，就忍耐一下嘛。」

「沒關係的呦，更何況我從來都沒有抱怨過高級與否呢，畢竟阿柴先生也同樣不是吃高檔貨呦。」

「別氣了嘛小金，這次給你多一點，就原諒沒錢的主人吧。」主人邊這麼說著，邊將我的碗倒了約莫8分滿。

「笨蛋主人，小金就說他不是在氣那個了。」阿柴先生像是看不下去似的，在一旁偷偷數落著主人。

「阿柴你安靜一點啦！平常都給你吃那麼多了，小金只是多了一點點而已。」

主人一如往常的誤會阿柴先生的意思。

「比起飼料多一些，我更想看看外頭的天空呀，廣闊無邊，無拘無束，更沒有身旁的銀色鐵籠束縛著我。主人呀主人，什麼時候可以帶我出去看看外頭的天空呢？」我再次朝著主人這麼問道。

「阿柴你看，小金都在叫你不要那麼小氣，讓他多吃一點了。」主人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朝著阿柴先生這麼講。

「笨蛋主人。」阿柴先生無言地低聲說道。

「嗯，主人是笨蛋呢。」我也跟著附和。

我看向主人替我倒的飼料，內心湧上了一股排斥感。

這次我只吃了幾口就覺得飽了。

—

「小金，小金，主人去睡了，你要不要我幫你把籠子打開？只要我成功把籠子從上面弄下來，你就可以看看外頭的天空了。」

阿柴先生這麼對我說，不可否認，我動心了。

「但是呀，阿柴先生，這麼一來你會被主人罵的吧？」

沒錯，雖然我想再次親眼看看那湛藍的天空，但也不能讓阿柴先生被罵呢。

「沒事，他平常都那樣罵我，也不見他真正生氣過。試試看嗎？」

「說的也是，主人貌似不會真正對你生氣，這次就麻煩你了，阿柴先生。」

說完，阿柴先生就爬到籠子旁邊的沙發上頭。

第一次嘗試的時候不小心跳歪，撞倒旁邊的椅子，雖然阿柴先生沒有受傷，但仍然讓我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第二次嘗試的時候力道沒有拿捏好，還沒碰到我的籠子就掉了下去，發出「碰」的一聲。

就在阿柴先生準備第三次嘗試的時候，主人從房間裡面拿著電蚊拍走了出來。

「小偷嗎！咦，是阿柴啊。」

主人看起來鬆了一口氣，但就在看到阿柴先生的動作時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阿柴你在幹嘛！你要跟小金玩我沒有意見！但你這樣如果撞到他的籠子害他掉下來受傷怎麼辦！小金如果從籠子裡跑出來到時候飛走了你又要怎麼辦！這可千萬不能發生啊……」

主人一邊把翻倒的椅子扶正一邊對阿柴先生破口大罵。

但我已經沒有那個心情替阿柴先生辯護了。

「我從籠子裡飛出去這件事千萬不能發生……嗎？」

「小金……抱歉，我失敗了，沒能成功讓你出去看看那片藍天。」

主人聽到阿柴先生的話後又開始罵他。

「笨狗你還叫！沒讓小金受傷你就這麼難過就是了！罰你今天下午都不能出去！真是的，只是睡個午覺也這麼多雜七雜八……」

「抱歉了，阿柴先生……果然連累到你了……」

「沒關係，這次就留下來陪你吧。」

「謝謝你，阿柴先生，但是我有點累了，下午可以讓我自己待著嗎？」

阿柴先生看著這樣的我，靜靜的點了點頭。

主人在罵完阿柴先生之後，就拿著電蚊拍走回房間了。

我離開籠子的這件事，是不能發生的嗎？

這一次，我沒有再問出口。

因為我知道，主人是不會理我的。

—

又過了幾天，我的食量越來越小。

主人還認為我是因為吃了高級飼料之後就不想要吃一般的，咬著牙再買了一包。

但是呀，我親愛的主人呦，你知道嗎？問題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呢。

「小金，多吃一點吧，你都變瘦了。」

阿柴先生看著吃了一顆飼料就停下的我這麼說道。

「不，阿柴先生，我已經飽了。」

「但是……」阿柴先生仍然不放棄。

「阿柴先生，我想睡了。」我打斷他的發言。

「好吧，你睡醒後再吃一些吧……」阿柴先生垂著頭離去。

最近越來越想睡呢，食量也越來越小了。

這一次，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正徜徉在蔚藍的天空中，與身旁的同伴們一起盡情的飛翔，圍繞著我的，是微風、是白雲、是我渴望已久的藍天。

「是太陽！是大地！是我朝思暮想的碧藍晴空！」我不由得大喊著。

「是呀，這就是你渴望已久的天空，孩子，這些日子苦了你了，之後就一起盡情的飛翔吧。」

我聽見身旁的夥伴對我這麼說道。

「雖然這提議很誘人，但我還想跟曾幫助過我的阿柴先生分享一下我所感受到的天空，跟他分享完之後再一起飛吧！」

「那去吧，孩子，明天清晨我們再來接你。」

身旁的夥伴帶著我飛回我的家，隨後轉身離開。

又過了一會兒，我睜開雙眼，離開夢境回到現實，回到一直束縛著我的籠子裡。

「阿柴先生！阿柴先生！告訴你喔，我剛剛在天空中盡情的飛翔呢！」

雖然身旁環繞著我的並非藍天白雲，但這依舊不損我愉悅的心情。

「是嗎？那你今天看見的天空是什麼樣子呢？」

阿柴先生笑著問我。

「很難說明，有彷彿能包容一切的湛藍，潔白的雲朵，沁涼的微風……」

我邊回憶著邊說道。

「那，最讓你喜歡的是哪個部分呢，小金。」

阿柴先生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這讓我稍稍想了一會，最後給出了一個我認為是滿分的答案。

阿柴先生聽了我的回答後忍不住笑了出來，下場就是又被主人罵了一頓。

我看著這熟悉的情景，心思再次飄向夢境裡的藍天白雲，以及明日清晨的約定。

—

「小金……你果然走了啊……」

阿柴嘆了口氣，走到男子的身旁坐下，他的手中捧著早已變得冰冷的金絲雀，臉頰旁掛著兩串淚珠。

「我真傻，看你的食量越來越小就應該發現的，如果那時候我就帶著你去看獸醫那該有多好。」

「主人呦，就算去看獸醫也治不好小金的，你懂嗎？這是心病。」

男子走到車道旁的庭院中，那裡有個他先挖好的洞。

他像是在對待易碎物品似的將金絲雀的遺體輕輕地放入其中，手指捨不得就這麼離開昔日歡唱著的鳥兒，仍輕柔地摩挲著牠的頭部。

「有緣再會了，小金。」

男子抹了抹臉上的淚，將土覆在洞口上，再用手將其壓實。

「阿柴，你有空的時候就來看看小金吧，順便確認有沒有其他動物來挖走小金的身體。」

「當然。」

「哈哈，你還是這麼有精神啊，真是的。」

男子低垂著頭走入屋內，庭院中只剩下抬頭望著天空的阿柴。

「你終於能擺脫鐵籠，自由地徜徉在這片天空了呢，小金。記得偶爾飛回來看看我啊，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