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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中長篇小說】江某 Letter 1 - 空白(3)

徐行 | 2021-07-14 20:00:05 | 巴幣 30 | 人氣 186





  顧曉剛去接外甥,顧硯明睡到剛剛才起床,兩個都還沒吃過午餐。三合院左邊那一排是廚房跟飯廳,顧曉隨便弄了兩碗麵,還切了盤芭樂給顧全生,讓他不至於上飯桌乾坐著。

  「天氣這麼熱誰吃湯麵?」

  「不吃拉倒。睡到中午還意見一大堆,不爽吃就自己下去村裡買。」

  顧硯明當然不想就為了一頓飯,在毒太陽底下走那開車三分鐘、走路十分鐘的路,閉嘴吃了。但那碗麵連顧全生看著都覺得熱,他默默叉了一塊芭樂。

  「你想跟我們擠三合院也可以,還有空房間。不想的話我在村裡也有間屋子,收拾了能讓你住。」

  顧曉吃得額頭都冒出細密的汗珠,又喝了口湯。

  「全哥不能跟我們住嗎!」

  「笨兒子,不是能不能,是你全哥想不想。」

  「那妳怎麼沒問我想不想去住村裡⋯⋯」

  「未成年就不要吵,我還是你媽。」

  顧硯明又嘟囔著閉上嘴吃麵,吃得特別憋屈。顧全生看著顧曉,好像無言中用那眼神讓她再多說點。

  「我知道你或許有些事情想自己去查,不跟我們住可能自在一點。晚點可以帶你去看一趟。」

  她放下湯碗就從口袋裡摸出香菸和打火機,這就抽了起來。顧曉自知跟這外甥不熟,雖說是盡了緊急聯絡人的本分去接他出院,顧全生看起來也不像真的多需要她照顧的病人,才提了這主意。

  「好,看看。」

  顧全生就掛著那張冷臉,反應也都冷冷的,平平淡淡地應了一句。

  下午太陽小了點,顧曉讓外甥和兒子上了車,開到了村裡。

  她從大馬路上彎進一條懷舊小巷。柏油路邊還能看見幾棟樓,小巷裡就剩是老式的木造公寓或磚房。車子在其中一間杉木房前停下,前院樹蔭蒼蒼,翠草地上用石頭鋪了條路出來,一路領著來人進屋。

  顧硯明來過這屋子幾次,來幾次都覺得像鬼屋。

  「看著是舊,但我每個月都有讓人來打掃,裡頭還行。」

  他跟在姨媽的腳步後進了門,撲鼻而來的並非灰塵味,而是舊書有些泛黃的紙張所特有的陳舊味。

  顧全生望著幾乎擺滿四面牆的書架,隨手抬起桌上那一堆書中最上層的一本,大仲馬的《基督山恩仇記》。

  「這是書店?」

  仔細看樓梯口那裡還有個像櫃檯一樣,朝外擺著的辦公桌。

  「我媽以前想開舊書店,後來懶了又擱著了。」

  「你少多嘴,臭小子。」

  顧硯明邊輕咳邊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幾下,他不太喜歡舊書的味道,一進來又換到他媽媽一句罵。

  「上樓來。」

  她丟下句話就上二樓,沒了人影。顧全生和顧硯明跟上,開了樓梯末端的那木門,後頭是個精緻的小閣樓,裡頭床、桌椅、書櫃等該有的都有,甚至還有個小冰箱。

  「我以前搞舊書店常弄到很晚,懶得回去就在這裡弄了個地方休息。」

  帶兩人看過了閣樓,她又下樓去開屋子另一角的木門,裡頭是洗手間和浴室。

  這地方基本上能住,就是沒廚房。

  顧全生不知怎的,他第一眼看見這小書店就覺得不錯。是舊了些,不過僻靜。他立刻說願意在這裡住下,顧曉便說她回三合院去找些乾淨的床單棉被下來,又把皮夾整個丟給顧硯明,說讓他帶表哥去村裡的超市買生活用品。

  「你敢亂買別的就死定了。」

  她走去開車前還用車鑰匙指著顧硯明的鼻子威脅,怕得他直冒冷汗。

  「你今晚還是跟我們吃吧,之後你看著辦。想和我們吃了就打給我說。」

  顧全生正想和她說自己沒手機,顧曉就給他指了辦公桌上的轉盤式電話。

  真陽春,真是鄉下。顧全生想。

  顧曉走後,她兒子就熟門熟路地領他去了村裡唯一一間大點的超市,一路上見到什麼都給他指了介紹一番,還和碰上的村民們熱絡地打招呼。

  這還真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地裝作當地人,是他以往每年寒暑假都會被顧曉接來這裡,村民們幾乎全是看著他長大的,顧硯明也對小村上下熟得不行。

  「阿硯!久見久見,又長懸啦。伊是啥儂?汝帶朋友來耍?」

  「嘸啦,是我表兄!」

  顧硯明熟練地和村民們說著當地話,顧全生聽不大懂,只大概知道他在給村民介紹新面孔,就禮貌地在村民們看向自己時點個頭。

  「哎唷,表兄遮緣投!」

  一路上顧全生就跟在後頭聽,進了超市後他才問了表弟,常聽到村民看著他說的那句「緣投」是什麼意思。

  「說你帥呢,全哥!」

  看他開心得好像是在說他帥一樣,顧全生不解。

  他倆進了超市,顧硯明一把推了購物車就開始大肆採買。小村裡的超市自然不比大城市裡的賣場,但牙刷牙膏和毛巾這種基本的生活用品還是不少。顧硯明抓一樣就問他表哥一句,也不管他表哥說好或不好,給他看過就自說自話地丟進去,直說這個好、那個也好,買就對了,反正花的不是他們的錢。

  要不了多久東西就齊了,顧全生腦袋裡列的購物清單和表弟買的這些幾乎差不多。顧硯明是毛躁聒噪了點,對他這表哥還挺上心,顧全生就打算對他趁亂丟進來的洋芋片睜隻眼閉隻眼,顧曉問起就說是他自己想吃的吧。

  表兄弟二人回到舊書店那會兒,顧曉還在三合院裡翻箱倒櫃,他們便把東西放了開始打掃,從屋外到屋內都掃過一遍。落葉清了灰也撢了,看起來還真有幾分閑靜小書店樣。而顧曉帶了東西來時已經接近黃昏,三人合著把那小閣樓弄得能住人了,不過顧全生幾乎等於沒有私人物品,小閣樓看起來就沒什麼人味。

  「沒關係,東西以後會有的!哥你以後在這裡生活,不多久就會多起來了!」

  顧硯明大概很期待今年的暑假跟這個酷表哥一起過,興奮得很。至少從他雀躍的小模樣想像不出晚上他被留下來洗碗時,一張臉能有多臭。

  「那孩子太吵,累到你了?」

  顧曉知道外甥的話本就不多,卻總忍不住在他沉默時搭上一句話。

  「沒有,他很好。」

  他在後座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顧曉邀他吃過晚餐,正開車送他回舊書店那裡,載了一箱她新挖出來的玩意兒,都是她覺得顧全生用得上的。

  「你可以不必完全信我沒關係,但那孩子是真的很喜歡你,別防著他。」

  顧全生抬眼望了下後照鏡裡的顧曉,她看起來還是那個大剌剌的調。他想顧曉看著不拘小節,其實觀察入微,看出他失憶後對身邊人並未全盤信任。蔣瑩說的那番話可能也有點關係,畢竟失憶症患者可能連自己都不信。

  她說得很對。

  「給。」

  顧曉在他下車後讓他接過箱子,又在上頭放了個皮夾,不是下午塞給顧硯明的那只,不是她自己的皮夾。

  顧全生看得出來,一手抱著箱子,另一手把皮夾左右換著端看了一番,直到顧曉讓他打開看看。

  裡面收了幾張證件,拿出來不得了,居然全是他的。身分證、駕照、健保卡,一樣不缺,甚至還有一張提款卡。

  「我看你應該不至於連怎麼開車都忘了。蔣瑩說你生活能力方面沒問題,就是忘了太多事。駕照還是拿著唄。」

  她又讓顧全生翻開收鈔票的那一格,裡頭塞了一張紙條。

  「上面是你的提款卡密碼,我的手機、阿硯的手機跟三合院的電話。你來得匆忙,今天來不及去城裡辦門號。你要想去的話我能載你,或者和我講好一天,車子借你也行。」

  反正他都有駕照了,應該不成問題。

  「這些哪來的?」

  他把每一張證件都抽出來看了看,看起來不像偽造的。

  「有人給我的。」

  「可是醫院說我沒有私人物品。」

  「你入院前有人給我的,說讓我等你醒了就還給你,所以醫院不知道。」

  「有人?」

  「對,有人。」

  他刻意這麼追問,顧曉也刻意避開不答。

  「好了,我該走了。再晚怕是那個熊孩子要把家給炸了。」

  顧曉揮揮手上了車,搖下窗子來說讓他晚上睡覺別踢被子,有事給她打電話。小車呼嚕嚕地再晃走了。

  顧全生看著手裡的皮夾,總感覺自己之所以失憶、來到這個小村、遇上顧曉與顧硯明都是那個「有人」所一手安排。顧曉知道得一定比他多,但她很顯然不會告訴他。

  不急,今天剛出院,他有的是時間。顧全生盤算著回家洗了澡就好好研究下他身分證上的個人資訊,明天去找台提款機,看看他帳戶裡有多少錢⋯⋯

  他拿出鑰匙開了門,門後一抬腳落下就會踩到的位置上有封信,多半是從門縫下滑進來的。

  是誰在他搬來這裡第一天就寄信來?或者說,是誰知道他搬進這裡了?

  顧全生想過這信也許是寫給顧曉的,可聽她兒子說顧曉弄舊書店是許久以前的事,老早就搬到三合院那個地址了,不可能有人往這兒找她。

  他彎腰拾起那封白色的信,上頭一個字都沒寫,也沒有寄件人與收件人的資訊,就是封全白的信。

  鬼使神差地,顧全生拆開了那封信,裡頭只有一張信紙,他攤平了讀:

可愛的孩子 親啟

  你出生於一個大雪夜,天地間一片白,寒風刺骨的冬日,二月七號。那年雪下得很大,你誕生那晚下的是最烈的暴風雪。

  我是在八號早上見到你的。你躺在顧博士懷裡,粉粉嫩嫩的,皮膚很白這點和你母親很像。

  你身體不太好,生後沒多久就進了保溫箱。我每次見你都是在部隊裡大夥臨時弄來的保溫箱。顧博士很固執,她堅持要抱著論文和實驗計畫坐月子,連帶讓你必須跟著待在軍營。那幫子大男人沒見過小嬰兒,也沒人有過在軍營照顧新生兒的經驗,只手忙腳亂弄了個保溫箱來給你,讓軍醫親自看著。我估計軍醫也是頭一次照看個剛出生的病人。

  可惜你父親沒能見到你的樣子。他是顧博士在外出差時認識的一位腦科學博士,你母親和他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他卻在知道你母親懷孕後斷了聯絡,甚至辭掉工作,之後再也沒人找得到他。

  可以的話,真希望讓他親自看看你,看看他有個這麼可愛的兒子。

  孩子,你母親叫做顧曦,是一位優秀的心理學家和諮商師。我問她打算給你取什麼名字,她說下個月回到部隊時再告訴我。等到你大了,我有很多和你母親有關的事能說給你聽。她時常忙得連吃飯都忘記,或許也沒那個閒和你說說自己,就讓我多管閒事吧。

  真期待你長大的那一天。

祝 健康安好、平安快樂

一九九六年二月九日
江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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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生失憶是有內幕的,姨媽知道但姨媽不說(乾)
阿硯那段當地話是用臺語寫的!我本人臺語很爛所以大部分參考了網路上的資料,怕大家看不懂所以還是附個白話:
「阿硯!好久不見,又長高啦。他是誰啊?你帶朋友來玩?」
「沒啦!是我表哥。」
「哎唷,表哥這麼帥!」
嗯,很台的對話(



創作回應

夜梓的臨殃
後面信的部分看的有點難過和感傷QAQ
2021-07-18 02:46:08
徐行
之後每一章都會有一封信!失憶內幕也會慢慢揭露的(努力寫)
2021-07-18 12:5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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