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又是什麼東西改變了妳的想法？」
聽及此，朵雅驟然給了自己數十秒沉默的時間。
芭芮兒則一反常態，只管對著水面吹起波紋，靜靜地陪同朵雅度過這段時間。
而後，彷彿比想像中的還要再更久一些。
朵雅將整理好的答案脫口而出──
「在看到靈獸領地裡的一切，以及亞姆薩爾刻意賣關子的反應之後，我明白了。這個夢境中的世界也許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單純，不管最後的『真相』為何，都讓我感到非常的不安。」
「朵雅覺得總有一天，我們龍種領地也會發生類似的事情？」
朵雅不發一語，代表默認。
吸進去體內的空氣彷彿有了重量一般，凝聚起一股無形的壓力，此時就壓迫在自己身上。
「呵，妳的觀察力挺不錯的嘛。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可能性說不定遠比我們所想的還要高出不少。」
因為隱瞞已被朵雅查覺的事實並沒有意義，對方並不笨，所以芭芮兒選擇在這句回答中毫無隱瞞。
「芭芮兒團長是怎麼定義夢龍症的呢？」
「定義？」
「先說說我的看法吧。在過去，我總是習慣性地將夢龍症的症狀給視為一場『遊戲』，是一場唯有被選中之人才能夠參與的冒險遊戲。若仔細想想、確實很類似於遊戲中的設定吧？異世界什麼的，進入夢中成為了龍種什麼的，和靈獸戰鬥什麼的，為了生存而搶奪領地什麼的……」
「意思是──朵雅很享受夢裡面的世界嗎？」
「不，當然不是！」很迅速地，朵雅立即給予否定，「這個世界處處都充滿著戰爭與殺戮，既無情又可怕，就連龍種之間也總是不斷地猜忌與惡鬥，簡直……糟糕透了。」
「嘛，聽到這裡，我大至上明白朵雅想說些什麼了。」
『我的妹妹──妮菲迪啊，身為第二護龍團團長的妳，還真是擁有著非常單純且善良的團員(朋友)呢。』芭芮兒心想。
「但是……芭芮兒團長，我不希望龍種領地也變成那副慘狀。雖說夢龍症患者並不是真正的屬於這個世界，然而在這裡，我們與龍種之間已經擁有過太多美好的回憶。」
「或許我們一直都太小看了這個夢裡面的世界。」芭芮兒舉起雙手，望著從掌中不斷滑落下來的水珠。
「確實……是太小看了。」
朵雅唇間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
「朵雅，妳應該也注意到了吧？山豬男(亞姆薩爾)那傢伙，鐵定有不少事情瞞著我們。」
「嗯，一定的。還有為什麼地底下會有和臺北市一模一樣的建築物呢？這一點也很奇怪。」
這個時候的朵雅，並沒有留意到芭芮兒已經刻意避開了自己剛才的問題──
『芭芮兒團長是怎麼定義夢龍症的呢？』
「我相信我們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芭芮兒團長認為亞姆薩爾會老老實實的帶我們去了解真相？」
「會的，我有九成九的把握。」芭芮兒的說詞肯定。
關於理由的部分卻沒有多做解釋，芭芮兒的嘴角看上去似乎有些掙扎。
事實上，芭芮兒早已從靈獸領地內的詭異景物裡推斷出了某種猜測。剩下的，也只是找到足夠證實自己想法的『線索』而已。
如果可以，她一點也不希望自己的預想存在著任何準確性。
（……若是自己猜錯了，就實在太好了。）
至於那會是什麼答案，芭芮兒不想說。
現在的她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為了不讓朵雅更加感到害怕而不願意說出口。
「朵雅，我們兩個人都要有心理準備。我有預感，被山豬男(亞姆薩爾)刻意給隱瞞起來的絕不是什麼好事情。」芭芮兒以最低限度的透露方式說道。
「意思是〈災厄獸〉的威脅性，遠比想像中還要更加恐怖嗎？」
「或許──是吧。因此再來的行程可能會很危險，妳要先做好思想建設，盡其所能的思考出最壞情況。」
話及此，芭芮兒隨後確認了朵雅的表情。
朵雅果然什麼都沒有發現，芭芮兒現在能夠非常確定了。
（這樣子的話，還來得及讓朵雅退出調查任務……）
芭芮兒暗自盤算，朵雅的聲音卻已再次傳來。
「我會──努力幫上芭芮兒團長的忙。」
朵雅低聲回答，並且於熱水中輕輕握拳，看樣子是多少立下了決心。
然後，很意外的──
「不需要。」
芭芮兒咬了一下唇口，殘忍地說道：
「因為朵雅妳根本沒有那種力量。」
「我才──！我並不是……」朵雅意圖辯解的話聲無法完整。
「別傻了！僅僅身為護龍團團員的妳、自己應該也很清楚才對，妳不具備任何足以和〈災厄獸〉匹敵的能力。就算真踏進了戰場，終究也只是顆絆腳石罷了，難道妳打算害死我不成！？」
一鼓作氣地，芭芮兒大聲的說出了事實。
一字一句地，全是過分無比的傷人話語。
「……」事出突然，朵雅為這番話完全沉默了下來。
她的胸口正因為急遽的失落感而難受不已。
（為什麼……）
『我們不是同樣身為了夢龍症患者的冒險伙伴嗎？』的問題始終沒有被朵雅給問出口。
「朵雅，很感謝妳帶我飛到會合的地點來，一路上還陪伴著我直到這裡，所以──已經足夠了喔，辛苦妳了。」
芭芮兒不忍心多看朵雅當下那張難過的臉，刻意將視線完全避開了朵雅的身影。
可惜有些話不親口說出來，對方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後面的路途上，請朵雅妳不要繼續把我當成是自己的同伴。」
這句話聽起來簡直有如霜雪般寒冷，有法將聽者的內心裡凍結。
「我再來所說的事情務必要記清楚了，這是第一護龍團團長的命令。」
芭芮兒那過度認真的神情，讓朵雅倍覺心中緊緊一縮。
「要是接下來我們遭遇到了任何危險……」
澡堂裡何時變得如此安靜？朵雅想不起來了。
「千萬不要猶豫的扔下我，然後一個人展開翅膀趕緊逃走吧！」
而後，連水面上的波紋都完全停止了蕩漾。
◎◎◎
亞姆薩爾盤腿坐在地上，靜靜等待著來自龍種領地的客人們從澡堂裡出來。
在這段時間裡面他不曾移動過，像是塊木頭似的始終維持著一樣的姿勢。
「終於……又來到這一步了嗎？」
就現況的發展而言，雖然達不到完美，但也已經符合了亞姆薩爾的基本預期。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試圖將龍種方的夢龍症患者給找來這裡，尤其永遠是最難以說服的妮菲迪的姊姊、芭芮兒，究竟一路上花費了多少苦心才有了如今的結果。
儘管自己於現實中是站在多麼成功的社會地位之上、手中掌握著多麼強大的資源與權利，舉凡來到夢境裡的世界以後，一切都將變得事與願違。
──夢龍症與夢獸症。
亞姆薩爾並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成為夢獸症患者的原因。
但是他大致上猜想出了，夢獸症患者與夢龍症患者彼此間『之所以存在的理由』。這理由，很可能是個在現實中就算自己砸下再多金錢與人脈，也無法去造成絲毫動搖與影響的某種……
「……啊？我得冷靜點才行呢。」
剎那間的反應阻止了亞姆薩爾的思緒。
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將心底的結論給出字面上的表示。
「儘管這樣，我還是得奮力地賭上一把才行。要不然無論龍種還是靈獸，所有的人最後都將會成為輸家。」
亞姆薩爾對如此無能為力的結果與自己感到徹底厭惡。
「哈……哈哈，話說啊──到頭來錢這種東西有什麼屁用？」
他冷漠的自言自語與自嘲自己。
「難道在事業上高人一等，就是個真正的強者了嗎？」
這個問題，站在亞姆薩爾身旁已久的四道身影無人有法作答。
這個問題，只有亞姆薩爾自己可以回答自己。
他繼續回想，自己為何不惜盡上全部心力，也要嘗試和龍種方的夢龍症患者接觸的唯一理由。
為了她。
若仔細的思考起來，動機其實非常簡單。
是的，全是為了她。
為了把『世界的真相』再一次傳達給『她』明白，如此罷了。
這在已經確定了靈獸方的實力無法完全擊敗龍種、並且也不可能摧毀掉龍核的當下，更是顯得別無選擇。如果按照商業上的投資定理，在必要之時總得孤注一擲的給出判斷，那麼此刻的自己，就是正在以商業手法來策劃彼此的未來。
不同的是，於亞姆薩爾的計劃裡面沒有什麼是最正確的。
有的，也只是比較能被自己所接受的壞消息與罪惡感，僅此而已。
這絕對是一個相當差勁的計劃。
但即使自己的打算很可能會造成無從想像的變數，亞姆薩爾依舊決定要親手將某件事情給完成。因為他相信，如果什麼都不做，事後鐵定會更不能原諒現在的自己。
當然，這亦不代表自己便有法獲得旁人的半點原諒。
想到這裡，原以為自己是多麼殘酷的亞姆薩爾，忽然莫名有了輕鬆許多的錯覺。
「馮荻、琶姬、塔西登。」
亞姆薩爾依序輕聲喊出了身旁大伙的名字。
「還有，我最應該得説聲抱歉的……」
至此，他刻意回過頭去看了某人一眼。
那個人，是在現實中被自己所暫時收留住的小女孩，同時也是靈獸方的夢獸症患者裡，起初最反對自己做法的人。
然則亞姆薩爾並不會為此而怪罪些什麼，因為他知道，對方有著不得不和龍種們奮戰到底的苦衷與決心。
對於眼前這個尚未成年的小女孩來講，『世界』二字，無疑早已和絕望劃上了等號。而且不管是現實或者夢境裡邊，均會是一樣的道理。
「薩菈麗，真的很對不起。」
亞姆薩爾親切喊出了對方夢裡面的名字。
「謝謝你們願意陪我堅持到這個時候。」
他的態度，表明了接下來大伙所必需得共同接受的答案。
「說不定，不久之後……這一切都可以真正的結束了。」
亞姆薩爾不敢用上肯定性的說詞。
「我一直都很珍惜著你們對我的信任，但願事情結束以後，我們還能再一次於我的餐廳裡面，好好的一起吃頓飯。」
他只能給出這麼多善意的謊言了。
「總而言之……真的是──非常感謝大家。」
然而卻露出了與道謝聲極其不相符的面容……
此時亞姆薩爾的臉上，不存在著任何感情。
他把所有的想法與情感深置心底，巴不得連自己都無從再檢視起這一瞬間的每一個決定。
「開始我們的計劃吧──」
亞姆薩爾暗自認定，這是一個因夢而開始的故事，這個故事因夢而進行著，然後……
不會有人猜得到故事後面的結局。
那些被寄託在未來的某種『可能性』，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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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終於)正式進入第四章節~ _(´ཀ`」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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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極虐遊戲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