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集 一
文選集 二
照慣例的把一些覺得自己寫得還不錯的短文整理起來
雨停的很急湊
本以為上帝那麼看面子,為我們籌備已久的革命提供這麼好的舞台,讓我們能在下著雨、起著薄霧的清晨去突擊那些操著舊思想的義勇軍並佔領報社與政府機構,但看來這場雨只是為我們這場微不足道的革命所安排的葬禮
石磚路上不平整的表面被塗上一層薄薄的積水,天空尚未散去的陰雲阻擋了清晨的陽光,夾在這之間的是死寂的城市與茫茫的薄霧
我沒有多少時間跟妻小道別,直到前一夜我才在晚餐結束之際告訴了他們實情與我的想法,尤其是我那個時常把戰爭當作一場比賽的兒子,對他來講稱作一場遊戲也不為過吧
在戰爭期間,我們苦惱著該如何溫飽自己與家人,甚至是盤算著要去哪偷點東西來吃時,他總是興奮的把剛遞上門的報紙搶過去看,只為了看到今天的戰況如何了、拿下了多少個英軍的陣地、俘虜的幾個俄國人等等的
我語重心長的向他講了一段對剛開始上學的孩子來講難以理解的話:
「尊嚴與生命放在天平上對你來講哪一邊會沉落呢,你覺得真的會有人願意為了尊嚴放棄生命嗎
對我來講尊嚴就像是一個人最神聖不可踐踏的一塊領域,但是大多時候人們都無法準確地察覺自己的尊嚴到底是什麼,就像是個模糊模糊的概念一樣
大家都能自信的講出尊嚴這個詞,因為這並不難用嘴巴去講出來,但是當其他人問道你的尊嚴是什麼時肯定會支支吾吾的思考老半天
我很清楚我心中的尊嚴是什麼,所以我必須去以生命捍衛我的尊嚴,我希望你長大後也能探索出讓你願意以生命捍衛的尊嚴,再見了...我的兒子」
妻子給了男人最後的擁吻,母子兩人在夜裡目送男人的離去
我很清楚這世上並不是只有我的尊嚴才是尊嚴,那群義勇軍肯定也有他們想捍衛的尊嚴,所以才會在街壘上與我的同志們廝殺
我能夠理解他們所想捍衛的,因為那也是我曾認為是正確的道路,但是皇帝蓬勃的野心與軍方高層的一意孤行將人們跩入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中,人們沒有必要跟著他們的榮耀一起陪葬在舊帝國的墳墓下
只有我們德國人親手推翻這個搖搖欲墜的國家,並讓馬克思的理念成為新國家的信條才能夠拯救片飽受摧殘的大地
即使新的國家在滿目瘡痍的焦土上建立了起來,但新的國家仍帶著舊帝國的背影,就好比那個自稱「現在該有人出面當噬血的瘋狗,如果沒有人想當的話就由我來當好了」的諾斯克,與那些滿懷著希望德皇回歸的義勇軍合作來鎮壓幾個月前的革命
當時看到報紙上寫著,盧森堡與李卜克內西「企圖逃跑時遭到射殺」我明白這只是一個可笑的藉口,明顯這兩位同志是被抓捕後遭到刑求最後才被擊斃
唉...說我們正準備發起的革命是場微不足道也不為過,少少的一群平民與幾挺機槍就想扳倒那些曾四處征戰的義勇軍就像是荒誕的幻想一樣,雖然我們的革命可能很快就被鎮壓,但我們只想向全德國傳達一個簡單的訊息
我們的革命之火並沒有被捻熄!
石磚路上的積水尚未淡去,而天空的陰雲則稍稍的散去,讓雲隙間竄出了幾束曙光,薄霧中的街道上緊張肅殺的氣氛從每一個人的身影上蔓延到整座城市
雖然這種機會連渺茫都稱不上,但我希望革命能夠成功並回到家中與妻小再次團聚,我們會窩在火爐邊喝著熱茶一起聊著偉大的勝利
看看這支離破碎的大地
混亂過後迎來的本該是癒合傷痛的復甦,但人們似乎沉溺於過往的狂熱中
公義在大家眼中就像是街邊小丑在賣弄的把戲一樣,沒有人認為這種過於理想的詞彙有實現的可能,他們只當作茶餘飯後的笑柄罷了
唉...這個冬天我時常一個人站在這看著窗外,有時只看得見枯黃的枝葉與昏暗的天空,偶爾可能會有陽光伴隨著落葉灑落在石磚地上
有時則是像現在一樣,大雪隨著冬夜裡的寒風飄搖著,昏灰粗糙的石磚漸漸的被雪白覆蓋,直到大地被覆上一層了無生機的慘白
每次我都會思考著,要撕碎多少天上的雲才能讓飛雪覆蓋這片大地,而等到雪融之時...泥濘的土地上肯定會成長出許多翠綠的枝枒
那麼我們還要殺死多少人才能讓和平自焦土與屍首之上萌芽?在我看來我們剛結束的那場大戰只不過是又覆上一層仇恨與待燃的餘燼
你要謹記,我們是貴族不代表我們生來是為了享受驕奢,而是為了貫徹國王與上帝所賦予我們的權責,我們有義務要在混亂中盡可能地救下每一位百姓,並以全力殺死那些摧殘我們土地與和平的敵人
你的叔叔就是在那場大戰中喪了命,我甚至無法拿到他完整的屍體,因為他被地雷詐得支離破碎,唯一完整的只有滿是髒垢的手掌
等到大地復甦之時,公義會成為大家心中的普世價值,而那些賣弄民族與仇恨的野心家就成了令人唾棄的鼠輩,他們連當小丑的資格都沒有,因為這些殺死無數生命的混亂不應該成為笑柄
你必須認真地看待每一個死亡,不能讓你的感官對死亡麻木了
似乎有點冷了,我去泡點熱茶吧,你能幫我拿櫃子內的果醬嗎,這天氣窩在火爐旁喝融了果醬的熱茶最舒服了
你的鮮血、肉體、頭顱與意志
會成為我們構築正義偉業的一塊基石,你的意志將永遠流竄於王國的血脈之中
即使因為長久的歷史而導致石磚逐漸的被風蝕、磨耗,但你所剝落的碎塊與細沙仍會流淌在於這片大地之上,存在於每一個人的心中
就如同我們現在所燃起的烈火一樣,我們的意志將萬世不熄、永世不滅,成為後人所景仰的與歌頌的歷史
別害怕死亡,因為你們的義務就是用生命服務國家與人民
但也別害怕面對活下去,未來會如何只有我們親手去鑄造才知道結果,我們面對的並不是晦暗的未來,而是一個等著我們去創造的事業
為了讓公義與榮耀得以持續照耀於大地上,我們必須不斷的戰鬥才能夠迎接新世界的到來
為了女王!為了不列顛!
岩灘上的礫石
在灰黯的天空壟罩之下更難尋覓出你的足跡
這裡的礫石仍不夠細到有辦法將你踏過的那片路烙下印記,正如同我過往嘗試踏足於你的人生
至親的血肉被你撒在被雪原的餘燼之上,那裡的溫度早已無法將一個人帶進地獄之中,這是你仍殘留的憐憫,這也是我們在你身上所烙下的唯一一個印記,即使微小到一聲嘆息就足以撫平
刺骨的海水如同你當時給我的擁抱,冷峭的寒風就如你轉身離去後的背影
海水在我身上留下的無力感在寒風的吹襲下讓我更痛恨自己
我沒辦法認同你的正義,就如同你視我為邪惡一般
自你還小時我選擇的不像是平凡父親般地將許多的期許強加在你身上,而是讓你自己去認識這個世界
這是讓我消彌罪惡感的藉口
扭曲的家庭生活讓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是動物死屍的碎骨,而非平凡幼童般的正常玩偶
我時常以口齒不清的方式像你講述我的過往與信念,但你卻只想著如何將骨頭弄碎後再慢慢地拼接回去
曾經我從一個獵戶那用幾把鈍鏽的老劍換得一個雄鹿頭骨來送給你當聖誕節的禮物,這是我記憶中唯一一次看見你開心地對我笑著
這次我同樣帶來了雄鹿的頭骨,只希望你能聽我一回...去背棄你那可笑的正義事業
我知道你會不假思索的將子彈灌進我的胸膛,但我只希望你能從怒火中得到解放...從無盡的冬天走向雪融的春天
或許你能停止對屠殺同胞感到興奮,轉而懂得去享受其他更...正常的事情
像是在雨後的草地上踩著水窪,然後回到家中享受洗去泥濘後的新生
有時候對於自己所身處的這一切
總是會想找些對象來責怪或卸責,但是每當心中萌生出這種想法後不論是思考的過程又或者是結果都是咎由自取
今年的冬天沒有往年的冷,但依舊冷得讓人只能夠蜷縮在巷弄內嘗試留住體溫
摸了摸塞在衣內的紙團不免讓我想起以前在前線時的經驗,那時我們待的地方不像我們父輩經歷的那場大戰一樣,整天待在能夠抵擋寒風的戰壕內
很多時候經歷了一整天的行軍後,我們只能在樹林間拉起防水布就這樣睡在下面,而為了因應燈火管制,唯一能夠取暖的方法就是盡可能的在衣服內多塞點東西
可能是爬滿螞蟻的落葉、也可能是在廢墟中找到的破布料又或者是吃剩的鋁罐頭,只要能夠讓身體保暖好睡上一覺的方式我幾乎都嘗試過
直到我開始在街頭上流浪,認識了幾個同樣無家可歸的朋友後才知道要塞紙袋或是報紙才比較能保暖,同時又比較輕便,他們指了指我衣內鼓起的一罐罐鐵鋁罐開懷的笑著,我也不疑有他的跟著享受難得的快樂氣氛
夏夜中的樹林蕭瑟與煩人飛蟲、冬夜中冰冷的冬雪與寒風,一想起過往的回憶總是會浮現出在前線漂泊的那段時光,除此之外還有我可悲的一生
戰爭結束後我沒得到應有的薪餉,回到故鄉後身上僅存的金錢也全投入到了曾互相承諾過的戀人
她應允了承諾等著我回來,起初我們曾論及婚嫁過...但到後來我卻變得越來越暴躁,可能是不甘的心理在作祟,也可能是我滿腔熱血的內心正翻騰著
前線的那段時光有的不只是讓人感到片刻平靜的野營時光,更多的是瘋狂的戰鬥與被焦土覆蓋的屍塊
在腎上腺素驅使下你看見死去的同袍並不會讓你產生太多悲傷或憤慨的心理,反而是會不斷的催眠自己這是路邊再也尋常不過的一具無名屍,他只是剛好死狀很像是那些面熟的同袍
這些過往讓我的靈魂逐漸被塑造成一個暴戾的莽夫,戰爭結束後我把戰場讓我帶走的這一切都回饋了給我的戀人
我時常喝著啤酒抱怨著政府的無能、咒罵著那些奪權的共產份子或是毒打著她來向這世界的不公宣洩
每次經歷過這些後我都會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便開始想用金錢彌補我在她身上留下的傷疤
或許金錢彌補了皮肉上的痛苦,但是卻永遠無法撫平她內心中的恐懼...又或者是金錢什麼都沒彌補過
我對不起她,因為我弱小又可悲的心靈讓他也必須承擔暴戾帶來的陰影,這些本該是我一個人必須面對的戰爭,但我卻利用了她來宣洩了無處可去的怒火
錢花光了,愛人也離開了,家人更是不認了;直到我在街上流浪後,那場戰爭帶給我的陰影才慢慢地散去
走在石磚鋪設的街道上看著路旁一成不變的灰磚建築物,在冬日中我會挑選街上行人較少的時間在街上閒晃,有時我會就站在那看著店內擺放的冷肉又或者是冒著白煙的熱湯,運氣好的話那天老闆心情好就會丟幾塊麵包或是碎肉叫我快點閃邊去
現在想想我居然會習慣起這種可笑的生活,甚至偶爾還會對自己乞食的技巧感到自豪...我到底在想什麼...
在街上流浪的這些歲月中我真的有深刻的反省過自己的過往,還有重塑過自己扭曲的內心嗎...
唉...真想再喝上一回她煮的紅椒大麥湯
那是一場夢
她的吐息在深冬中就如同完美的偽裝一樣
與許多人內心的期盼、眼前的幻景不同,她的吐息並不如深冬裡的篝火一樣...特別且溫暖
當她憤怒時,我們的咽喉彷彿要被結凍一般,緩慢又優雅地摧毀著我們的呼吸
為了使自己更能融入這個世界,不只偽裝了吐息,許多人選擇將手指折斷、縫上傷疤,手中只需要再緊握著匕首或是地上的碎石
踏著規律的步伐並奮力地調整自己紊亂的呼吸,只要是惡魔都會為此而著迷
當我再次與世界重新連結時手上就只剩下仍帶著血肉的麋鹿頭骨
我的淚水滴落在頭骨上後漸漸的被染成黑色,最後滴在我們的腳下
沒錯,妳說過妳最喜歡這種不該存在的瘋狂
因為只有在這時候人們才會意識到不論自由與否、不論真相是否尚存,一切都不重要了,這些存在著艱深與晦澀的辭彙都沒有去思索其中含意的必要了
在別處會有其他人替我們思考為何要將自由定義為負面、為何要讓幻景塗抹在雙眼、為何要肢解惡魔
在剩餘的一生中我們也不會得到這些遙不可及的答案,我們只需要替他們思考死亡的意義為何就好,而死亡的意義只有死人才能夠知曉
還記得父親在小時候念給我們的故事書嗎?他手裡捧著牛皮書衣,上頭堆放著大小不一的碎紙,在灑上鐵製柴爐內的灰燼後他用粗糙的嗓音問道「如果復活一個人需要殺死數百個溫柔的人,你們願意嗎?」
那是一個生長在凍原中的女孩為了拯救自己的父母親的故事,內容我早就忘的一乾二淨了,但我永遠記得故事中提到那個女孩蒐集著那些人們的眼球,只為了看清楚他們眼中是否擁有溫柔的視線
我做不到...所以只能嘗試讓自己變成溫暖的人,再將這個詛咒感染給所有人
最後會有受我請託的天使來把我以及其他人殺了,而妳將與剩下的人看著苦難孕育
這並不是我的夢想,而是所有人的希望
真相是如何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人們早就相信了謊言、信仰了謊言
你也正身處於這種混亂的環境當中,理應比任何人都清楚為何會如此吧?
理智被飢餓、暴亂、痛苦與晦暗的未來啃食殆盡的人們,是最適合種下謊言的沃土
最終,得到謊言滋養的人們被狂熱的情緒所支配,成為充滿野心的政治家們手中最聽話的棋子
這個謊言不一定是一個讓人反感或負面的理念,他可能是激起人們對自由的渴望、對復仇的慾望...又或者是讓他們得以看見未來的希望...
我說的沒錯吧?我很清楚你是一個對自由與復仇充滿熱情的年輕人,但你信仰的是真相,而他們所信仰的是謊言,你們之間的差別僅此而已
所有人都在尋找一個能夠看見未來的希望
而會造成如此的差異就在於彼此之間所存在的偏見吧,偏見源自於人們的認知,認知又因每個人所被雕塑出的價值觀影響
那些野心蓬勃的政治家所種下的謊言在成長為一片茂密且充滿生機的樹林後,你就該執起你身旁的手斧去盡力的砍伐那些謊言之樹,甚至是在更早之前就去阻止他們撒下謊言的種子...
如今他們輕鬆地點起一枝火柴丟在腳下,整片樹林如他們所奢望的那樣燃起了一片名為狂熱的烈火,而你所信仰的真相就像一桶水,如今你卻要我跟你一起用這桶水去面對這場森林大火?
我不會說你是愚蠢的莽夫,我會用勇氣來讚賞你那份急於讓世人了解真相的熱情...那份會殺死你和真相的熱情
現在時機不對,年輕人...況且我在當初被那群可惡的社民黨黨員...不...應該叫他們共產黨人才對...被他們利用來打倒那些法西斯主義者後,我就已經不配再說自己是對真相的追求者...那群狡猾的狐狸仍一直戴著社民黨的面具來欺騙世人...
他們曾用來欺騙我們與對付法西斯主義者的手段,如今只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他們過去所要打的只不過是一場內戰,此刻要打的是則一場與世界的大戰
你想阻止又一場造成苦痛輪迴的戰爭早已來不及了,我們一直都沒有猶豫的餘地,更沒有做錯選擇的餘地
當初我已經做錯了選擇,而你又想彌補過往的躊躇?已經太遲了...
我跟你不一樣的點在於我並不信仰真相,但我卻相信他...我一直相信著終有一天在這場大火熄滅後我們會有機會去撒下真相的種子,讓人們選擇去相信它或質疑它
我希望的並不是如你這般對真相的狂熱信仰,讓你甚至是願意施以暴行去達成你的理念...而是一個建構在浮動平衡點之上的世界,人們之間所存在的只會是無關痛癢的口水衝突,而非流血衝突
現在我只想要待在我這波登湖畔旁的小別墅,每天享受著這幾片重複的唱片然後喝上一杯熱可可渡過餘生,大戰如果真的爆發的話我還能划著小船到瑞士尋求新的寧靜
最後回到我一開始的疑問「真相是如何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但我已經不配去參與改變這個世界了,不過我仍會相信著真相;回去吧年輕人,你還有更要緊的事情等著你去處理
阿...在你走之前你要吃吃看我親手製作的火腿三明治還有肉乾嗎?我弄得有點太多了...一個人吃不完
即使到了最後
我還是不知道該跟你說些什麼
我不愛你,因為我未曾弄清楚過這個字的意義
我不恨你,因為我沒有資格去憎恨任何一個人
就連我為什麼會寫這封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看了這片風景所衍生的情感吧
被松果與樹枝點綴的草地,上頭是來回搖曳的樹影,他們彼此交錯著
如果抬起頭就會看見被風吹襲著的松樹就像快斷掉一樣晃動著,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在樹林裡玩耍時我這麼一說,你就嚇的跑回農舍內
只因為害怕被倒下的大樹壓成肉泥
而我,即將面對是絞肉機,我心中毫無波瀾…或許吧
絞肉機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他所包含的有各種意義,像是德軍的機槍陣地、又或者是那令人窒息的炮擊之類的
總之我們把這裡所有的死法以絞肉機來統稱,畢竟前方的無人區就是用屍塊所構成的
講到這裡你肯定會覺得很噁心,但這都已經成為我們的日常了
你不必為我祈禱有任何奇蹟的發生,把奇蹟留給你自己,我只需要順著上帝與這個國家的意思來接受自己的命運就好
我每天都不斷的為你祈禱,希望能遇上一些能讓你會心一笑的好事
我祈禱都是真心誠意的那種,跟我們小時候一起上教堂禮拜時不一樣…我說的是真的…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找個好男人嫁了,別再等我了
永別了
只希望死前能再吃一口你做的烤布丁
暴亂逐漸變成我們所熟悉的日常
就如同我們上街去買塊麵包、吃個下午茶一樣
在過去,人們總是認為這裡是個休閒渡假的好城市,在跟陌生人聊天時我也是如此介紹我的故鄉
但在現在乃至於未來,我想我應該不會再這麼介紹我的故鄉了
暴力成為大家熟悉的溝通模式,倒臥在街上的屍體已不再是什麼駭人的畫面
在當初一切都還沒有變得如此極端前…我對這種政治暴力與大聲疾呼的抗爭遊行只感受到厭惡
政治立場鮮明的人群彼此推擠叫囂著,他們用臭雞蛋、番茄與各種蔬菜來裝飾街道,他們用鮮血來漆上象徵生命的色彩
不過這種大規模的暴動並非常態,更多的是街邊的狂熱者對那些談論到敏感政治議題的路人們說教,最後時常演變為鬥毆
人們走上街時總是低著頭,快步的走離每一個視線,而我當初為了避免麻煩找上門也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
直到某一天,我遇上了政府近乎失能下的產物—強盜
兩個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少年拿著碎酒瓶與奶油刀要我乖乖地交出身上的食物與金錢
看著手腳被我打斷的青少年痛苦的哀嚎著,我也是在那時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擁有抗衡一切的不公不義的力量,但這份自以為是的力量使我逐漸變得盲目
我也因此而開始尋找自己所該信仰的正義事業,並用暴力的手段來貫徹
那種狂熱的情緒不是別人跟你講幾句話或說點大道理就能澆熄的,這樣反而像是不斷的為烈火添柴
要說冷靜下來的方法嗎…即使死亡也沒辦法讓那份情緒冷卻,只能等到自己願意將緊閉的雙眼睜開吧
再次睜開雙眼看清楚這個世界的我卻只認為死在盲目的狂熱下才是種幸福
說到這...我們這些反對暴亂的人就像是有反社會傾向的人一樣
因為對他們來講,只有貫徹暴行與悲劇才是一個社會化的正常人
只有我們仍閉上雙眼不願面對這個世界,他們是親眼去看、去改變這個世界的人們
不知何時才能再放心的灌醉清醒的自己
我尋思了很久
思考著這究竟該把責任歸屬於何方
夜半仍盯著燈下的飛蟲們思考著這問題
我們都是正確的嗎?不…應該不是這樣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不會帶著仇視的眼神把我的手掌切下
我們都是錯誤的,這是目前唯一能安慰我的唯一慰藉,至少這能讓我堅持自己的想法,也能解讀他的行為
我們流的血所帶有的成份並沒有任何不同,可是各自所代表的意義卻是天壤之別
但我卻一直無法接受…無法接受同樣都是人類的我們要這樣仇視彼此
我們總是不斷的把東西拆散再重組、重組後又拆散,為的目的只不過是滿足那遠在天邊的那群人所渲染的模糊概念,並讓人們能接受死亡是唯一的解脫
現在我終於理解了,這並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因為打從一開始彼此就認為對方才是錯誤的
走在這條道獨木橋上的我們永遠無法跨足到他們的正義裡
除非切斷某一方前行的道路,否則沒有人會思索共存共榮的方法
原來你是這樣看待這一切嗎
本就著來到這裡親眼看看到底為甚麼會發生這些事的精神是嗎...或許我們很相似吧,但差別在於動機的主動性有多強烈
你也很清楚,我們這些軍官並不是在路上被招募員搭訕,又或者是看著那些飄落在街道上的募兵文宣,被突如其來的愛國情操所感染才決定踏出這一步的
我們打從一開始就被一股使命感所推動才做了這選擇,而這份使命感之中並不包含著來到這個地獄的選項,而是我們的職責與義務將我順著水流推往這個黑暗的深淵
你為了探究深淵裡的黑暗而來,而我為了貫徹自己的使命而踏進黑暗之中
我所說的差別大概是如此吧
既然都來了,那就看看到底這裡會變成什麼樣子,這份想法雖然不像你那樣強烈到還帶著好幾本小本子寫下一堆密密麻麻的東西,但卻也讓我活到了現在
欸,說真的,我覺得你很適合去報社當記者
我看你從我開始說話到現在手就沒停下來過,我都不覺得我有說那麼多單字了,你要加點油添點醋可以,但別把我寫得太誇張阿,稍微把我形容的帥氣一點還是可以的
話說回來,為什麼那份親眼看看這一切的想法讓我能夠活到現在嗎...我覺得應該是自私感...吧?
看著自己指揮的士兵們一個個義無反顧的逆著彈雨向前邁進,接著一個個的倒下,而自己卻是把他們硬逼著去送死的殺人兇手...我心中免不了會有一股罪惡感不斷地纏繞著我的身軀
好幾次我都想要舉起槍枝飲彈自盡,在那段期間我變得暴躁又自閉...內心裡一直掙扎著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自己該不該找個機會去送死
我也在那段時間內找了許多理由來想辦法說服自己,好讓內心能夠從焦躁中平復並好好的活下去,像是我身為軍官的職責、維護國家的榮譽、再見故鄉的愛人
最後能讓我接受的就只有好好地看著這世界的未來會如何,不從別人口中聽說,而是自己親眼去看這一切,甚至是親身去體會這個世界的改變會帶來什麼
不過這不代表我忘了自己的職責、榮譽與愛人...
唉,如果是半年前的我看到你帶著一瓶紅酒來說要找我聊天,我可能會氣急敗壞的一腳把你踹出去吧,雖然這是瓶看起來還不錯的法國酒,但我這個人不太愛喝酒就是了,或許我可以拿去跟伙房換點肉或罐頭來吃
不過你是去哪搞來這瓶紅酒?你最好說清楚,否則你最好在你日記上多寫幾句我的好話
這樣我的子孫說不定在哪天看到你的日記被刊登在報紙上時會興奮地跑來要我說說這段往事
但願我們都能活到這個鬧劇結束
我們擱淺在孤獨的人潮中
哼著耳熟的兒歌倒臥於此
我們叫不出名字,也哼不出完整的歌
僅僅憑藉著腦海中竄出的印象自然的哼了出來
你大步向前,暗紅色的鮮血淹沒了人潮
你只跟我說了一句「你只需要把我認定成壞人,就能接受我的死亡,因為這是每一個壞人應有的結局」
我不認同,我們都殺了很多人,但也救了很多人…
鮮血漸漸的凝固,顏色如同我所熟悉的焦土
我睜開雙眼後所見的一切令我感到陌生,有著涓涓細流與蟲鳴鳥叫
石頭上青綠色的苔蘚讓我想起故鄉雪融之時的樣貌,那是生命甦醒的象徵
拍拍身上的泥土,憑著腦海中的印象走向回家的路
我認不得這些風景,也無法嚐出空氣的氣息
踏著熟悉的步伐邁向消失的家
我漂流於死亡的畏懼上
有時候覺得工作反而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不對,準確來講應該是奴役
工作至少還能得到有理的回報,而且還能夠選擇自己想做些什麼
而我們一天下來的工資...不,我們並沒有所謂的工資,工作下來得到的就只有簡陋的食物與髒水,剩下的大概就是陽光的洗禮吧
我們有時被叫去幫忙栽種蔬果與花朵,有時被叫去清洗惡臭不堪的豬舍
雖然說做的事情盡是些骯髒低賤的勞力活,但是奴隸主們至少還認知到如果沒有我們的話就無法維持他們莊園的運作,有時他們辦了什麼宴會的話就代表我們今晚有得享受了
那些算不上上流貴族的資產階級雖然並沒有到浮華奢侈的地步,但是每次宴會剩下的廚餘卻還是讓我們能夠飽餐一頓,有時運氣好還能吃到不少的碎肉甚至是海鮮,而且也能吃到不少我們平時吃起來吃到快吐的食物,卻在經過料理後變成可口的美食,像是豌豆煎餅跟碎牛肉蕎麥
唉...回想起還沒被這個奴隸主買走前的日子真的苦不堪言,我那時剛被奴隸販子給綁到奴隸市場沒多久,第一次看見什麼叫比牲畜還不如的生活
我們一群奴隸被關在一個像是農舍的地方,裡面堆放著一些小麥與乾柴,旁邊就是眷養牲畜與關著奴隸們的地方
這間農舍除了我們奴隸生活的地方以外都還算打理得不錯,偶爾奴隸販子會走進來照顧羊隻並摸摸他們的頭問他們過得好不好
頭一轉,奴隸販子目光對到我們時卻從一個慈祥無害的臉變得肅殺厭惡起來,走過來後就是抄起門旁的鞭子鞭打叫囂著,叫囂完後把幾個裝著汙水的皮囊與一些穀物往我們身上砸過來
就這樣日復一日的過去,每天都有不少奴隸主會來物色奴隸,但是看上我的人卻非常少...也是啦...誰會要一個又矮又瘦弱的廢物呢...
半夜時我都會偷偷的跟其他奴隸說我們應該團結起來反抗,想辦法重獲自由...但是願意聽我的人少之又少
聽我訴說這一切的人多半也都是已經癡呆到我不知道他是真的醒著聽我講話,還是說已經睜著眼睛睡著了
直到那一天我被以便宜的價格買到這個莊園內...這時我才對於自己身為奴隸的身分開始認同了起來,甚至已經放棄去追求所謂的自由與回到故鄉
這就是所謂的安逸嗎...?但我並不覺得這是種壞事,至少我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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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在把這批奴隸送走時撿到的一本日記上是這麼寫的,看得我都有點感動了...或許我該把那些奴隸都接回來,但是現實並不允許我這麼做...
唉...沒想到醜陋的政治鬥爭發展到檯面上時會變得那麼的可怕...
只希望等一切都過去時我還能看見這個莊園保持著一定程度上的完整
有工作必須去完成,所以我們就去做了
當時我們每個人都被灌輸了這樣的想法
你知道的,你問我會不會後悔去那個地方,我一定會爽快的回答
當然不會,因為我活著回來了
後悔這些事情留給死人就好,活著的人就該好好的正視自己曾走過的那些道路
如果你還在後悔自己的過去,那你或許比那些被炸成屍塊的人還不如
我看過許多英勇無比的人,他們昂首闊步挺著胸膛朝著敵軍的陣地走去,走在他們身後你可以清楚的看見他們背後被子彈打穿一個洞
鮮血只會在他們倒下時才緩緩的流出,但是那股精神會不斷的流竄於所有還抱有熱血的人心中
或許是恐懼、或許是憤怒、或許是悲傷,但是這些精神對我來講使我在那個混亂的年代得以茁壯
我的想法一直都蠻正面的,而且不是那種樂觀的正面,而是尊重這裡的一切
太過樂觀只會讓一切適得其反而已
總結起來,我不會希望你們跟我一樣再體驗這種悲劇,但我很珍惜那段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