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手們一個個死了。
大約三年前吧,我記得是二零一七年、一八年的時候,我曾在一個名為「巴哈姆特」的平台上活躍過,當時我以寫手自居,也認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寫手」,大家一起在這個平台上發表文章,爭著沒什麼意義的小說達人頭銜。
說來可笑,我也是那個小說達人的一員,雖然嘴巴上說著「這種網路平台的頭銜沒啥了不起啦」但我也曾以此自傲,直到慢慢習慣它。
而除了我曾經有稍微能說嘴的戰績以外,那段時間,厲害的英雄也層出不窮,每個人都揮舞著自己的筆、自己的刀,嘴上說得很謙虛,心裡卻深信自己能贏過大部分的人。
我很喜歡那樣的氛圍,即使有些人覺得虛偽,但虛偽不就是這世道保護自己的方式嗎?那換言之,就是之餘筆刀的戰甲了吧。
是啊。
每個人都披甲帶劍,無悔向前。
然而,卻沒幾個人成功回來過。
文字的直觀感,一直都略遜於圖畫……不,說是略遜還太抬舉了,在這個忙碌的時代誰會想在下班後拿起一本文學小說,而不是漫畫?
或許是因為這樣,寫手們才一個個死去。
最一開始的時候,我的一個寫手朋友——喔!我竟然忘記他的名字了,該死。總之他告訴我另一個寫手朋友的死訊。
聽說,那個人默默消失在自己的小屋中,就好像薩諾斯用無限手套把他彈死一樣,什麼也沒有留下。
得知消息,我和朋友馬上趕到他的小屋,果然乾淨無比,有些人死去時會留下一點自己存在的痕跡,但是他完全沒有,我們能看見的只有白白的壁紙,以及彷彿不想讓人記下,那空無一人的遺像框。
我還記得,那個人曾經抱有很大的夢想,甚至出版過幾本書(你還真別說,在這個圈子能出個幾本書已經很令人羨慕了),但與其他死去的寫手沒啥不同,時間到了撒手人寰,化為塵埃、化為歷史,數個月後沒人會再想起他。
「你覺得我們還能撐多久?」
「我不知道,還有一天是一天吧。」
「那你放心,我會活得比你更久。」
然而,那個笑著對我誇口的朋友也死了。
他沒有通知我什麼,或許他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死期將近。
直到某一天我檢查通訊錄,才發現他早已經在一年前死了,與先前那位不同,他留下滿屋子遺作,甚至讓我一度以為他還活著。但是,一天過去、一個月過去、半年過去,那冰冷的數字告訴我他確實已經死了。
我平靜地將他從通訊錄中刪除,時值今日——
果然,我也忘了他曾經的名字。
再次走進那「小說達人」頭銜的交誼廳中,迎面走來的、擦肩而過的,已經沒幾個是我認識的人。就算偶爾看到認識的,他也只是向我點點頭,不會再提及過往的時光,因為我們彼此都知道,下一個死去的可能就是眼前的人,所以這樣簡單的交流,是最能果斷放下的方式,畢竟到時候誰也不會記得誰。
「我今年要出一本書!」
「聽說尖O的比賽要復活了,這次一定要好好準備。」
聽著交誼廳內不熟悉的新人們七嘴八舌討論著,眼中仍然燃著漂亮的光芒、手上拿著華麗的筆刃、嘴上洋溢自信的笑容,我彷彿看到曾經記憶裡的那群人,有一瞬間,我甚至想起了他們的名字什麼的。
「喂,你呢?」
突然有個不認識的新人向我搭話。
「我怎麼了?」
「你還能打嗎?還是也會默默死去?」
他的問題讓我陷入沉思,因為我未曾死過,所以不知道怎麼樣一個寫手才會死去,但我曾經見過有人像耶穌一樣復活的案例,我親眼見到他重新拿起了自己的武器,然後那一瞬間我也重新想起了他的名字。
「喏。」我晃了晃腰際的筆刀,回應問我問題的新人。
似乎,只要不把它卸下,一個寫手就不會真正死去吧。
「……?」他似懂非懂地歪頭,或許覺得我是個怪老頭、又或是那種鄙視新人的老害,他挑著眉往他朋友那走去。卻在他即將走遠之前,我出聲叫他,而他也轉頭聽我說︰「不管怎樣都不要把武器丟掉。」
「……哈!」他拍了拍藏在胸前的懷刀,「那還用你說!」
「……」
那把刀究竟會繼續洋溢漂亮的光芒,還是會斷成兩截,與那個人一起死去呢?我不可能會知道結果,但是看著他的背影,我嘴角不禁上揚,也再次把自己的武器拔出刀鞘,並且謹慎的保養一番。
畢竟,我還想活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