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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軌跡偏移】
(本篇建議服用背景音樂,音源:youtube)
黑雲,閃電,狂風。
世界被大火騰起的團團濃煙所圍繞,在昏暗的天空裡緩慢堆積。
是我說出了那句話——
「再繼續這樣竄改未來的話,會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的。」
神獸面前,我站在那因哈特和西格諾斯之間,眼下是剛來到這裡的伊卡勒特。
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眼前的一切卻在雷聲轟鳴間湮滅成齏粉。
就像是故事書翻過了一頁,耶雷弗的場景化作了長長的迴廊,我看見伊卡勒特背對著我不斷向前,逼近的烏雲持續為四周著色,越著越深。
走道毫無止盡地向某個方向延伸,看不到終點。
逐漸暗下的世界裡靜得不可描述,我提起步伐想追上前者的腳步,卻像是在原地走動,沒有變化,只能看著他的身影逐漸遠去。
就似乎是再也見不到一樣。
忽然,大霧瀰漫,亦或是夢境就要坍塌,視界開始變得朦朧,相似的畫面互相疊合——
「想要建立羈絆,就必須承擔失去時,會流下眼淚的風險。」
耳邊是稚嫩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隨波蕩漾,一路迴響,前方的人停止了前進。
伊卡勒特轉過身,霧氣模糊了他的面容,將他消失在了大霧中。
※
我不甚平靜地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夢境如同被水渲染般緩緩淡出。
出了一身冷汗,胸腔像是缺氧般快速起伏,夢中的景象是那麼真實又生動,還有最後伊卡勒特離開的畫面,光是回想就有如潮的恐懼感從各個感官席捲而上。
看著房間內窗簾縫隙照射進來的強烈光線,我有一刻鐘的失神。
恍神完,身體自然的反應提醒我今天就是經過計算後魔族軍跟聯盟會正式碰頭的日子,不能再浪費時間在夢境上,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一系列準備後就出門。
迅速來到女皇之路,所有人都在十五分鐘內集合,今天有許多的耶雷弗飛船在空中盤旋,那些船都裝載著要到陸地上去支援的耶雷弗士兵。
沒有任何閒聊的時間,一組組人馬不斷從眼前經過,是各騎士團長培養的人和士兵組成的隊伍,這些人來到西格諾斯面前,各自稟報自己所需要做的本分,接著我利用聖力檢查所有人的狀況,確認無恙後送到在飛行場留守的那因哈特那裡準備出發。
那因哈特經過評估後評斷這次魔族軍的數量光靠聯盟是可以完全應付的,若沒有出什麼差池,騎士團長們和我就留守在女皇身旁即可。
所有人各司其職,為了不讓我過於疲累,途中也會有負責醫療的士兵來提醒我先休息一下,因此我今天的體力消耗出奇的少。
一路送這樣好幾波士兵出去時已經來到晚間,我的心也隨著時間的經過咚咚地跳,一直在想戰爭是不是已經開始,已經過去戰線的那些人是否還行。
或許是因為這份緊張,也或許不是,不知為何我有種不安的感覺。
就在我望著地面恍神的時候,數個腳步的沙沙聲從附近傳過來,我下意識抬頭,看見了回到女皇身旁的奧茲等人。
她還是一樣,一跟我四目相接,就很快湊了過來,整體氣質因為今日的氛圍而變得嚴謹。
「昕里,你還好嗎?今天施了一整天法……」
「嗯……是不會,應該說是習慣了。」
我一邊回答,一邊再度檢查了一下自身的情況,除了久站腳有點小痠之外,不管是聖力還是精靈之力都是在充足的情況。
正當我想要開口反向詢問大家狀況時,突然轟的一聲,似是打雷,風雲變色,夜幕才剛拉下卻變成了墨一樣的深沉。
雖不是完全昏天暗地,從這一刻湧動眾人衣袍的氣流卻都帶著一股邪惡的黑色氣息。
我的心被這樣的巨聲震得無法平定,大家也都被這樣的聲音撼動,連忙查看周圍發生了什麼事,就在鷹眼吆喝著某個方向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一起看了過去。
從各地應聲而起的火焰灰煙向著天空積聚成烏雲,逐漸要掩蓋整個世界。
看著這副景象我突然有些發怵,早上的夢境果然是預知,我卻沒想到會是如此景況。
唯有烏雲的中心流瀉著如聚光燈般的光芒,卻打在某棵枯萎的參天大樹上,伴著狂風閃電作為源頭不斷向四周汲取綠意,大地的一切開始枯竭,生機凋零。
腦內當機立斷想到了那棵樹就是那因哈特所說的生命樹,由這情況看來,英雄們應該是沒搶到超越石。
「戰爭……開始了!」
西格諾斯忽然的發言拉回了我們的注意力,所有人不再朝那個方向去看,表情各個凝重。
然後就像是應和她的話語,那因哈特急忙地趕了回來,表示魔族軍打破僵局,正式發動了全面總進攻,剛開始的戰況由於預知輔助的關係,聯盟在幾乎沒有損失的情況下算是順利反擊了先起頭的魔族軍們。
聽到敵人展開攻擊雖然讓我更加緊張,可在聽到結果時還是暫時鬆了口氣。
「不好了!不好了!」
然而,才剛接收完目前戰況的情報,就有一名留守在這的士兵匆匆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喊。
「敵軍乘著坐騎飛往耶雷弗展開攻擊了!」
如此消息惹得眾人一陣慌亂,卻也馬上冷靜下來,仔細思考著目前的走勢。
「但是……藉由預知能力,魔族們應該是不會來到這裡才對的……」
過程裡雖然並沒有人把鍋抵到我的頭上,但是聽米哈逸這麼講,我心中還是一股惴惴不安,不自覺快要喘不過氣,在腦內重新回溯起預知的過程。
但不管怎麼想,現在這都是預知裡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畫面,我很確定我沒有少記什麼,所以如果這是改變未來後的走向……
我這時忽然不合時宜地想到我在夢裡講出的那一句話——
「再繼續這樣竄改未來的話,會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的。」
早時不安的感覺在漸次擴大,所以魔族入侵耶雷弗就是那個難以想像的代價嗎?
我還在思索,那因哈特卻也不再推遲,直接截斷了大家的腦力激盪。
「應該是這次防線做得非常縝密,魔族們為了打出破口,才會選擇來這裡進攻。」
聽了那個士兵描述的情況後,那因哈特擰起眉,冷漠的眼神盯著地面,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盯著大家。
「看來,騎士團長們得先去前線支援戰鬥,不然光靠留在這裡的士兵是擋不住的。」
「可是女皇……」
騎士團長們異口同聲卻又欲言而止,面對大家的猶豫,我知道都是在擔心會再一次舊事重演,但在如今又真的不得不離開的夾擊下左右為難,而能夠解決這個情況的,或許就只有我了。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否足以說服大家,胸口還在起伏,但自己不能一直都悶不吭聲,所以我仍舊決定邁出那一步。
「不要擔心,你們過去的話,還有我在這裡。」
我想辦法提高音量並不出現任何顫音,好讓自己的話聽起來顯得有份量,可以抓住大家的注意力且不瞬間被反駁。
而就像是為了幫助我,在一旁的神獸也站出來作聲。
「這次跟之前的狀況並不一樣,所有人同心協力,一定可以戰勝敵人的。」
眾人一齊看向神獸,祂昂起身子高高在天,注視我們的目光充滿著純粹的信任。
而光是這般宣示還不夠,為了讓騎士團長們能夠安心地去戰鬥,那因哈特也趕緊採取了行動。
「我會駐派幾個士兵來這裡協助昕里,騎士團長們抵擋完敵人後便可馬上返回。」
這句話才講完前半段,那個來通報的士兵就看懂了眼色,立馬朝著來的方向狂奔,短時間內最有效率地帶回了四個士兵來現場鎮守。
現場的狀況迅速成形,如此速度也算是在間接告知騎士團長們已經沒有周轉的時間,就在只差臨門一腳的時候,她信心滿滿地站了出來,鄭重開口。
「去吧,騎士團長們,要守護這個世界。」
迎面的風撲在臉上,像是悠長的哨聲在耳邊打響。
西格諾斯始終都是那樣,給予眾人最大的肯定和勇氣,即使自己還沒有能力在前線戰鬥,也絕對不會坐以待斃,而是挺身將領導者的身份做為聯盟最堅強的後盾。
現在的她,完全有能力這樣做。
米哈逸等人臉上的表情也不再猶豫,開始逐漸轉變成堅毅,由他為首的五個人在同時一同行禮,這是代表接受命令的意思。
西格諾斯見狀也跟著點頭,然後轉而看向我。
「——沐浴無暇聖風,與你牽絆!」
我為在場的所有人施展了增益法術,雖然騎士團長離開後能持續多久我不知道,但至少這是我能做到心意的表現。
「昕里……大家一定要平安無事。」
奧茲擔憂的眼神直望著我,為了緩解她的憂慮,我用手勾了勾她的法杖敲在地上做了記號,杖上寶石散發著神秘幽光。
「我一定會好好站在這裡等大家回來的。」
這個舉動讓奧茲笑了起來,在這途中我看見了伊卡勒特也蹙著眉頭盯著我,視線相接時我想起了夢境中所看見的事情,便不自覺別過頭去,可一想到他這麼敏銳必定會以為發生了什麼,便趕快提起一個笑容佯裝沒事。
所幸他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或許是我的演技好了很多,米哈逸帶著四個人先行離開,我才剛跟神獸確認好一起戰鬥的事情,我就感覺有邪氣從腳底下攀升,趕緊把那因哈特跟西格諾斯都請到涼亭下,旁邊就是神獸可以幫忙保護兩人。
草地上忽而出現了數攤黑水,從水裡生出了奇怪的黑色生物,形體類似小惡魔,整個身體漆黑長著牛角,除了尖尖的耳朵和尾巴,還有背後惡魔的小翅膀,泛出紫色幽光的瞳孔上有著推測是魔族的紅色標記,拿著的鐮刀相當可怕,除了原本的刀鋒下還多了一截刃,尾端也設計成有倒刺的形狀,上下都非常致命。
「要來了,請注意一點!」
在那因哈特的勸導下,這群惡魔們朝著我直奔而來,卻也一隻隻被士兵的刀劍給攔住,鏗鏘的聲響中,我穩下亂跳的心,腳下張開了藍色的魔法陣,手向前伸,藍色的光球在手裡綻放光芒,氣溫降低。
惡魔們的身旁閃現出幾片雪花,接著魔光一閃,如同水分集結,這些惡魔被瞬間凝結成冰塊凍在原地。
被結成冰塊的惡魔們在士兵的斬擊下被劈砍成碎片,碎晶光斑在空氣裡飄盪。
看到能順利解決這些魔物,我心底暫時趨於平和,也慶幸還好自己有決定趕快加緊訓練在自己的精靈力量上,雖然要解決這些惡魔已經是用上我整個練習的結果,但不管怎麼樣能打贏就好。
不過敵人並不是只有一波,在恢復士兵體力的同時,也會有光球從神獸那個位置直擊過來將這些惡魔給消滅,因此不會有手忙腳亂的情況。
而西格諾斯和那因哈特也不是閒著,會各自告訴現場人員從哪個方位來了敵人,提供最佳的防守路徑來解決魔物。
可就在又解決完一波惡魔的時候,草地上出現了雨點大的影子並持續擴大,我身體一顫。
猝然有個人的反應從上空迅速靠近,來不及抬頭,對方已經重落下來,揚起巨大的沙塵跟震動,甚至彈開了前排所有的士兵,從紫灰色的皮膚和紅色燙金邊的斗篷看來,這應該就是貨真價實的魔族人類。
黑靴上的扣子叮叮作響,看不著對方的面容卻能看見輕蔑的笑容。
「找到女皇和她的神獸了。」
我著急地左右張望,士兵們全都東倒西歪,估計現在是沒辦法起身對抗這個人。
這下麻煩了……依這個人的氣場看來,完全就不是我正常能解決的對象。
即使腦袋已經認為這可能是場必敗的戰鬥,但我絕對不能馬上就在這裡放棄,至少一定要拖延到其他人能夠回來,在那之前得要拚上全力了。
我向旁偏移一步,擋住對方視線裡西格諾斯的身影。
「想見到女皇,你得先過我這一關。」
一個醫生對著戰士說出這種話,如此荒謬的言論讓對方顯然露出了嗤笑的神情。
「就憑你?這樣也打得贏我這個魔族將軍嗎?」
「那也要打看看才知道了。」
我不甘示弱,對方饒有興趣地將手部移到腰間。
「呵,好,我就讓你看看我們魔族的力量!」
對方抽出腰際中配戴的長劍,做出架式衝了過來,劍路雖不走偏鋒而是俐落劈砍,要是被命中肯定也是會痛苦無比,我雖然盡力保持著距離,那把長劍卻老是把我們之間說短不短的距離給補上,必要時我還得利用風刃將其彈開。
就在看清刀鋒擦過一旁的時候,我快手將雷的力量如同小蛇般附上長劍,鐵的傳導將這股電能一路劈到了對方身上,他的身體迸出電火花並卡在原地,揮發著淡煙。
利用對方麻痺的瞬間,我同時往後跳躍,微蹲摩擦的鞋底下是紅色的魔法陣,伸出左手擊出數個火球打向對方,全數命中產生了龐大的煙霧。
就在我穩住身形的時候,脖頸處突然一陣寒意,我連忙彎腰躲了一下,長劍劃開煙霧朝我劃過,只是微微經過,我就感覺到自己的頭髮被割斷了部分。
抬起頭,他早就一個箭步來到我的面前重重地劈砍下來,我又趕緊從旁邊翻滾,蹲了起來勉強自己天旋地轉的視野找到目標好再次施法。
「原本想說陪你這小老鼠玩玩的,但我突然又不想浪費時間了。」
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我狀況相對對方還是劣勢,好不容易站起身,對方卻似乎想要速戰速決,揮刀的速度跟角度越來越刁鑽,在這情況下神獸根本沒辦法幫忙。
就算快要被逼到臨頭,我還是強迫自己在閃躲對方攻擊的同時分析現在的環境。
剛剛有用雷跟火的屬性攻擊他,火看起來沒什麼用,雷雖然看起來有用,但我沒辦法發出那麼大的雷電……
思考打結之際,腦海中有什麼聲音像是先看穿了我的念頭,早一步響了起來。
「你總能做出讓我意料的事。」
伊卡勒特……
一時間,我心中的困頓竟只是因為這句話而消退了大半,腦迴路好像被重新修整過,又開始清明起來。
這時,我看見了雷鳴炸響的天空,強烈的閃光在烏雲裡閃過又消退,一個足以讓伊卡勒特稱作意外的主意頓時曇花一現。
這個方法……只能闖出這條路了!
編列好對策之後,我直接利用傳送魔法,拉開了兩者的距離,然後開始利用水精靈之力製造水球攻擊對方,卻欠缺威力,對方硬扛著都能衝過來攻擊我。
被擊碎的水珠灌溉在地上,越積越多,在一來一往的游擊戰中形成了一個水塘,在陰沉的天氣裡像是一個漆黑的深淵。
在水量還不夠多之前,我只能三步併作兩步的跑,要是在環境還沒成形之前就被抓住,那就真的無計可施。
心跳幾乎跟喉嚨平高,我跑到腿都快軟,身後的腳步跟劈砍聲卻從來沒有減慢過。
跑到跟他擦身而過時,我已經刻意用出最安全的距離,餘光裡還是很快閃過一個銀光,袍子的口袋部分在空中灑落。
惡劣的天氣越演越烈,自然現象也是一觸即發,水量在死命逃跑下終於足夠,我便一路跑到水面中心假意滑倒,而他也順著我的演技刺了下來,那一瞬間我又使用傳送魔法離開到水邊,而他的劍卻陷在濕軟的泥土裡無法拔出。
蓄勢待發的雷電在雲層裡興風作浪,電光直劈,在漆黑的水面上炸出耀眼的光線。
而對方也透過這雷電意識到了自己現在濕漉漉的樣子,果斷想要棄刀跳往乾燥的地方去,想當然我不會給他逃走的機會,迅速使用方才冰的力量將他的腳底給凍成冰塊。
站起來乾咳了幾聲,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擲下的旗子宣告將軍。
「你最好以後對醫生多點尊重。」
不理那個魔族將軍的臉色,黃色的魔法陣在我的腳下展開。
我看著自己水面中淡淡倒映的身影,用自己的身體想辦法激活出最大的雷精靈之力直直投往天空。
被投入的光芒瞬間變得更亮,如同劃破現在最黑暗的暮色,從烏雲中成為最致命的電流再次墜入水中。
爆燃的雷光遇水成流,像是鞭笞一樣襲向位在中心的魔族將領,他終於渾身無法控制的發抖起來,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雷鳴淹沒了他的吼叫。
最後,那個魔族將軍整身冒著青煙,費勁向後挪動了幾步,我好不容易能喘口氣,希望他不要再動了。
然而,事與願違,他雖然沒有動作,卻也還沒有倒下,朝著我冷笑了一聲,我竟能隱隱看見他斗篷下賭上性命的殺戮眼神。
見這情勢我逼迫著自己板起神經,怎料這時我整個眼前一黑,像是被人用鈍器重重敲在腦門上,我完全無法抵抗地向一旁倒去,視線已經黑了一半。
「昕里!」
神獸和兩個人一起大叫我的名字,我想到從一開始到現在的過程,看來力量已經幾乎用光了。
對方看見了我突然的混亂,竟還能眼疾手快地殺了過來,雙手緊握劍柄做出突刺的樣子,像是這一擊就會分出勝負,發狂的笑聲毫無阻攔的在空氣裡喧囂。
我努力想要爬起來,卻以失敗告終。
而魔族的身影最終蓋住了整個視野,我只能眼睜睜泛著冷光的劍尖直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