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昨晚，個案的媽媽說希望和我談談，孩子在場沒關係。
後來媽媽和我坦誠小孩身上有受傷，傷痕是她打的，她很自責。並且說這件事情也有跟學校老師說，老師說，這本來需要通報，但看在案母初犯且素行良好份上，這次留待觀察。
個案母親能夠坦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我見她有些侷促不安，就說這次治療先暫停，想和媽媽談談，了解問題還有之後可以提供的協助。
這個媽媽生了三個女兒，丈夫幾年前抱怨家裡沒有溫暖而離家，但法律上仍未離婚。這位母親和公婆在同個屋簷下繼續生活。公婆對這個兒子也無可奈何。甚至他在外面有女友，並且與女友育有孩子。
「我只是不能明白，為什麼我這麼努力養育大女兒，老大卻主動聯絡爸爸。」這位母親說。
我突然想到電影〈孤味〉裡的林秀英，在一個情節裡，她難過自己一手拉拔長大的女兒們，為什麼要順著背棄妻女的先生的遺願，舉辦喪禮。就算先生如此，林秀英仍數十年沒有同意與先生離婚，悍守妻子的名份，養大了女兒們。
我忍住鼻酸。我眼前這位母親，掙錢養活了三個女兒，大女兒卻連絡上浪跡的丈夫。母親打電話質詢丈夫，丈夫卻對這位母親說，「因為妳給不了她（大女兒）溫暖，她才來找我。」
媽媽說到這，崩潰哭了。
我拿了衛生紙給她，我問旁邊的小女兒（也是我的個案），媽媽打妳，妳有什麼感覺？
小女兒說的話，讓我很驚詫，「很痛啊。」她不看著我，繼續玩著手上的玩具，並接著說，「但我知道媽媽是不小心失手的，她只是壓力太大。」
「那妳願意原諒媽媽嗎？」我問。
「當然啊，爸爸不在家了，我要趕快賺錢照顧她，不讓她這麼辛苦。」這是一個五歲的女生口中說出來的話。
治療她的這一年多，很常聽她說「我要賺錢」、「我要讓媽媽休息」之類的話。就在今晚，整個背景故事清晰了起來。
我去辦公室拿了議員送給醫療人員的康乃馨，然後交給這個小女兒，「妳拿去送給媽媽，告訴她妳原諒她了，以後不可以再這樣。」
算是了結了某個部分的結吧。之前看電視劇〈康熙帝國〉的時候，年幼的康熙，親眼看著奶奶孝莊太后端毒藥給執意要剃度出家的順治帝，但因康熙制止而未做成。事後，孝莊問年幼的康熙，「你覺得皇祖母真的想叫你皇阿瑪死嗎？」
康熙答，「不，皇祖母是想救皇阿瑪，絕不會讓皇阿瑪死的。」隨後祖孫相擁而泣。
有些事，就像一把刀插在孩子心裡，如果永遠拔不出來，會讓孩子難受一輩子；如果弄不清楚，就永遠是個謎、就要花更久的時間從瘡疤裡走出來。
另外有些事，也不是個是非黑白就能定奪清明的，背後有太多剪不斷理還亂的惱絮。我們既不能闡明愛恨，又限於語言本身，也因此理解與表達總是最難的。
說出來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