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櫻花樹下

「喂，你看啥呢？」

正當牧離看著眼前的櫻花樹看到入迷時，突然有一名女子從背後朝他搭話。

他不由得抖了一下，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展現出何謂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女子。

他不由得看呆了，就這樣直挺挺地站著。

女子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不放，臉上閃過一絲紅潤。

「本姑娘問你話呢！看啥看啊你！」

牧離又抖了一下，眼睛朝四周飄去。

「那個，姑娘……」

「本姑娘叫花骨！」

花骨雙手插著腰，瞪著牧離。

「喔喔……花骨姑娘，我是那個，唔，牧離。」

花骨眼睛睜的更大了。

「誰問你名字了！本姑娘是問你在這邊看什麼！」

牧離頭上開始冒汗，雙手像是要把什麼東西揮開似的來回高速擺動。

「那、那個，我剛去幫村裡的孩子採藥，回來的路上剛好看到這棵櫻花樹，不小心就看呆了……」

花骨的臉上透出一絲紅潤，隨後驕傲的問道。

「很漂亮吧？嘿嘿。」

牧離看到這樣的他，心臟跳動的越發厲害。

「是啊……的確很漂亮……」

雖然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看著的是花骨，但花骨看起來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而是露出驕傲的笑容看著那棵櫻花樹。

「算你有眼光。不過牧……什麼的，你住的村子離這裡遠嗎？」

牧離露出苦笑。

「我叫牧離啦……我們村子離這裡其實不太遠，走路約莫半個時辰吧？」

「半個時辰啊……」花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你之後還會來嗎？我是說，來這裡。」

牧離抓了抓頭。

「會吧，這棵樹可真漂亮，想放鬆的話我會來的。」

聽到牧離脫口而出的對櫻花樹的讚美，花骨臉上又閃過一絲紅潤。

「是嗎，本姑娘也很常來這裡，你應該每次來都會看到本姑娘吧，下次帶點好吃的來，聽到沒？」

牧離露出苦笑。

「知道啦，花骨姑娘。我先回村子去了，再見。」

—

好久沒在這裡看到人類了，我設下的幻境應該還有在運作才對，不然半個時辰的路程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發現這裡。

不過那傢伙真的是太過分了，一直說本姑娘漂亮什麼的，簡直不知羞恥！害本姑娘都快害羞死了！啊嗚……

牧離嗎……牧離啊……

他貌似也挺喜歡本姑娘化為人身的樣子，都看本姑娘看到呆住了。

真是，不知羞恥！

自從有意識開始，到現在已經幾百年了吧？這還是本姑娘看到的第一個人類，雖然其他有意識的朋友們都說人類陰險狡詐，但牧離看上去沒什麼心眼呢……

下次見面再看看吧，快來啊牧離，本姑娘有些無聊了。

朋友們大多都已經化為泥土，永遠離開了，這裡的靈氣也只夠支撐本姑娘一個……

—

「花骨姑娘也太好看了吧？該不會是仙子吧……」

牧離嘴裡唸唸有詞，在房子裡來回踱步。

將採到的藥草交給阿方幫忙調理後，牧離就回到自己的家裡。

他的念頭已經被花骨的一顰一笑給佔據了，尤其是她看著櫻花樹的時候，眼裡透出的驕傲與自信更是深深地刻入牧離的腦海中。

「正巧後天沒事呢，最近還蠻忙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沒錯，是為了好好休息……」

牧離正在努力說服自己。

—

隔天，牧離又接下阿方的請託，出發去採藥草。

他一個人走在小道上，手上握著最自豪的獵刀，這是他用上好的藥材請老王幫他打的最好的夥計。

四周一片寂靜，牧離走著走著，眉頭皺的越來越緊。

「奇怪，平常不應該這麼安靜的……」

他揮了揮手中的夥計，試著將籠罩在心頭的那份不詳給揮去。

他的預感在不久後化為真實，在他眼前擋著的是伊里納黑豬。

「我記得這種獸的特點就是特別銳利的角跟強大的撞擊力……」他握緊手中的獵刀，將身子的重心壓低。

黑豬鼻孔噴氣，一隻腳蹬著地面，隨時都有可能朝牧離衝過來，給他致命的一擊。

對峙了一小會，黑豬朝著牧離發起突進。

牧離因為他出乎意料的速度而大吃一驚，沒辦法完全閃避，手上被擦出了一條血痕，他皺了皺眉。

「資訊並不完全呢，沒有人提到過他的速度這麼快。不過，打的贏！」

他快速地將衣服上的布扯下一條，將傷口給包起來。

獵刀的前端對著眼前的敵人，他的臉上露出屬於獵人的笑容。

「為了避免你跑到村子附近傷害小孩子，我得在這裡做掉你才行，永別了。」

—

牧離看著倒地不起的黑豬笑了笑。

「村子周遭少了一個威脅，太好了。不過這傢伙可真夠力的……嘶，疼疼疼。」

他在笑的時候扯到臉上的傷口，用力皺起了眉。

「算了，先回去吧，這種獸的肉也不好吃，直接丟著當肥料好了。」

牧離將黑豬的屍體拖到路旁放著，用破掉的衣服將獵刀上的血跡抹掉後就開始走回村子了。

「嗯？奇怪？怎麼走到這裡了？」

牧離看著眼前的櫻花樹露出疑惑的表情。

「應該是我邊思考怎麼會出現伊里納邊走才會這樣吧……」他很快就放棄思考怎麼會走到這邊來。

「咦？牧離，你來啦。」

花骨從牧離的身後走了出來，她看著他身上的傷口皺了皺眉。

「你這是跟誰打架了，受這麼多傷？坐下，本姑娘幫你包紮。」

花骨不由分說的拉著牧離走到櫻花樹旁坐下，隨手拾起地上的花瓣揉了揉後就直接敷上傷口。

「嘶……」牧離還在因為花骨的強勢而不知所措的時候，就被這股疼痛弄的倒抽一口氣。

「這顆樹的花瓣比較特別一點，可以療傷，你就這樣敷著吧，會比較快好，知道嗎？」

牧離呆呆地點了點頭。

「不過你的血好香啊……像大補藥似的……」

花骨看著剛剛為了替牧離敷藥而拿下來的布，不由得飄了這麼一句出來。

「啊？」

牧離的表情變得更呆滯，臉上寫滿了困惑。

「開、開玩笑的啦！」花骨慌慌張張地揮了揮手，「怎麼會覺得別人的血香呢！對吧！」

牧離再次被花骨一連串的話給弄的懵了，只能點頭附和她。

總之，這次的見面就如同狂風暴雨一般，來的突然，過程混亂。

就算回到村子了，牧離的臉上還是寫著滿滿的困惑。

—

「呦，花骨，妳今天也在這裡啊？」

自上次的包紮事件後，這已經是牧離第十二次來這裡了。

每次來這邊，都會看到花骨在草地上漫步，不然就是拿著疑似枝條的東西坐在草地上玩起編織。

「喔，是阿離啊。你看你看，我編了一朵花呦，厲害吧！」

花骨現在的自稱從本姑娘改成我了，對牧離的態度也越來越好，活像個不諳世事的姑娘，雖然牧離有點替她擔心，但因為這樣的她實在很可愛便捨不得講出來。

他看著花骨手中的編織牡丹花，發自內心地感到佩服與欣賞。

「花骨妳這技藝也是爐火純青了吧。如果顏色也弄的跟牡丹花一樣的話，根本看不出來這是用編的嘛。」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花骨露出驕傲的笑容。

受到花骨的影響，牧離甚至認為女孩子天生就擅長編織這些花花草草。

「對了，你今天有沒有帶酒來啊？上次聽你說這東西很厲害，我一直很好奇呢。」

花骨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盯著牧離手中的袋子看。

牧離看著這樣的她，臉上不由得一紅。

「有啦有啦，妳上次一直叮嚀我記得帶，耳朵都快長繭了。」

語罷，牧離從袋子中拿出一小瓶自己釀的酒。

倒在帶來的兩個小杯子裡，將其中一個拿給花骨後，便率先喝了一口。

花骨試探性地淺嚐一口後，臉上就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怎麼了？不合妳胃口嗎？」

牧離輕皺了皺眉，露出苦笑。

「不好意思啊，這酒是我自己釀的，我還以為應該挺不錯的呢……」

花骨看牧離似乎有越來越沮喪的趨勢，也不回話，逕自將酒杯舉起一口喝光後，不發一語地將杯子遞給牧離。

她臉上透出淡淡的粉色，微微噘嘴，將頭撇向一邊。

「我還要……」

櫻花樹下，著粉衣的傾城佳人略帶嬌羞地朝自己遞來酒杯，這一幕美景令牧離不由得覺得飄落的花瓣貌似更粉嫩了些。

他又露出了苦笑。

「第一次喝，別喝太多啊，花骨。」

—
「那我先走啦，這時間點也差不多該回村了，我隔壁的老李有時候還會問我到底去哪呢，整天在外溜達。」

牧離將帶來的東西都收進去袋子裡，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草屑。

花骨臉上閃過一絲落寞，但當牧離看向她的時候便已經消失無蹤。

「噢噢，那再見？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路上小心喔，阿離。」

牧離揮了揮手，說完下次見後就轉身離去了。

花骨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人與妖，真的可能嗎……」

她的這一句話隨著飄落的花瓣消散在風中。

—

「哦，原來他最近都是來這兒啊。這樹看上去至少百年了吧？嘿嘿，這下我發達囉……」

穿著土黃色衣服的青年在不遠處看著櫻花樹喃喃自語著。

在牧離踏上返程後沒多久，他便從樹上跳了下來。

他想著方才看到的那棵櫻花樹，露出詭異的笑容。

—
「窗外好吵啊……實在擾人清夢。」

我在床上呆坐了一兩分鐘。

奇了，今天村子裡的大家怎麼都忙東忙西的？有什麼活動嗎？

我趕緊打理了一下自己，朝外走去。

「喂，老李，今天這是要幹啥來著？」

「是牧離啊。也沒啥，就小黃那小子發現了好東西，要村長集合幾個壯丁拿著斧頭集合呢。」

什麼好東西要用到這好幾個壯丁？還拿著斧頭？

我的腦中突然閃過花骨的小臉。

「我也去吧。」希望，一切都能沒事。

—

小黃帶著大家踏上我平時去找花骨的那條路，我的心瞬間涼了一半，我一直不斷的祈禱，他們只是在這條路上的某個角落發現了什麼奇獸。

然而天不從人願，這趟出行的盡頭，正是平常我與花骨見面的地方。

「村長您看，這樹齡應該百年以上了吧？咱這會真賺大發啦！」

順著小黃的話，村長點了點頭。

「這樹少說能賣上好幾千兩，夠咱村子搞一波大建設了。」

其他壯丁們都忍不住咧嘴笑了出來。

不知為何，明明他們討論的應該是那棵櫻花樹，我的腦中卻浮現出花骨越發蒼白的臉孔。

「各位啊，為了我們村子的發達！砍了它！」

「哦！」大家興奮地高舉手中的斧頭。

看到這一幕，我忍不住衝了出去，擋在眾人前頭。

「等等！」

小黃看著這樣的我，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

「呦，牧離啊，為什麼你要擋著大家呢？莫非是不願意見到咱村子更進一步嗎？」

「牧離，讓開，砍了這棵樹的話，我們村子的未來會越來越好的。」

聽著大家的話，我忍不住滿頭大汗。

快，快想！要怎麼做！

他們是為了賺錢，有了！

「村長！大家！我們不一定要砍了這棵樹啊！我們只是要賺錢吧！只要讓大家都知道這棵樹！來欣賞的時候都要繳錢不就好了嗎！還可以賺一輩子不是嗎！」

「這樣也是有理……」村長輕輕地點了點頭。

小黃眼看風向漸漸轉往只收費，又站了出來。

「牧離啊，這樣一來要多久才能賺到夠咱們建設村子的錢呢？」

眾人漸漸地鼓譟起來。

村長聽完後也點了點頭，思索了片刻。

拜託了，村長，千萬別砍了這棵樹。

「所有人聽著——」

村長慢慢舉起右手，用力下揮。

「為了村子，給我，砍了它！」

「哦哦哦哦哦哦哦！」眾人高舉斧頭朝天吶喊。

「不！」

看著眾人跑來，我心一狠，朝最近的那個人揮拳。

「滾！你們都給我滾！不準靠近這棵樹！」

被我打中腹部的是平常在村裡打鐵的老王，我的愛刀是跟他買的，品質很好，他也很照顧我，常不收錢就幫我保養。

可能是沒料到我真的執意擋著他們吧，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時，我又朝老王旁邊的小七踢去。

我踢中他的膝窩，導致他一陣踉蹌。

後面的人看到這一幕才終於反應過來，老李跟阿方將手上的斧頭丟下朝我奔來，我閃避不及直接被兩人擒住。

「牧離，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這樣，但這棵樹我們是非砍不可。我相信老王跟小七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原諒你的，先睡一下吧。阿方，動手。」

「得罪了，牧離。」

「等……！」

說完，他的手朝我腹部用力重擊，我不由得失去意識。

「嘔……對不起了……」

在我完全失了感覺前，耳邊似乎傳來花骨柔中帶剛的聲音。

「唉……阿離，謝謝你，我很幸福。」

我彷彿看到她臉上露出遺憾又感到滿足的表情，她微微笑了一下，轉身而去。

—

穆離再次清醒時，一樣是被眾人的喧鬧聲給吵醒。

剛要起身，腹部傳來的撕裂感讓他皺起了眉，倒回床上。

這時他的腦中再次閃過花骨的背影。

「是嗎……一切都來不及了啊……我終究還是救不了她嗎……」

他的腦海中浮現了這幾天來的點點滴滴，一幕接著一幕。

她看著櫻花樹露出驕傲的笑顏、她剛見面時雙手叉腰瞪著他的模樣、她一口乾完杯子裡他釀的酒後，害羞地說著再來一杯的樣子……

「原來，她真的是仙子啊……」

他的眼角劃過一滴淚珠，一滴接著一滴，連成一串晶鍊。

過了良久，他再次從床上壓著腹部緩緩爬起。

拖著腳步，他從牆上取下平時最自豪的獵刀，從房子的後門走了出去，踏上那條令現在的他感到心痛不已的小徑。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待了二十幾年的村子，毅然決然地朝著路的前方走去。

一開始他的腳步宛如將要踏上刑場的囚犯，慢又重。

但走著走著，他的腳步漸漸變得輕快，像是孩子們要去郊遊似的。

他終於停下了腳步，站在昔日的樹蔭下，現在的草地上。

他環顧四周，眼睛一閃一閃的，像在尋找些什麼。

良久，無果。

他低下頭看著眼前不到他腰際的樹樁，眼淚再次盈滿他的目眶。

「妳果然，不會再出現了吧，花骨。」

樹樁迎來一滴又一滴的水珠。

「我記得當初妳說過，我的血聞起來很香，像什麼大補藥似的。」

他抹了抹眼睛，露出笑容。

「那現在，讓我替妳補一補身子吧。」

他躺在樹樁上，舉起手中的獵刀。

「掰啦，老夥計。謝謝你，麻煩你了。」

一道微光一閃而過。

隨著一聲刀子入體的聲音過後，這片草地再次恢復靜寂。

傻瓜……

一陣風吹過，捲起了草地上的花瓣，輕柔的覆上牧離揚起微笑的臉龐。

—

又過了很久，很久。

這片地方像是被藏起來似的，自從牧離踏入之後就再也沒任何人影。

現在這裡又長出了一顆擎天大樹，遠比先前的櫻花樹不知大上多少倍。

微風吹過，帶走了一位男子。

微風吹過，帶來一男一女的歡笑聲。

也許未來，這片地方又會帶來屬於自己的傳說，也或許，就像現在這般不再受人侵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