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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山海妖異奇譚 第三十二回

徐行 | 2021-05-09 20:00:02 | 巴幣 124 | 人氣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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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資源回收中心




  她的一臉真誠說得白虎都有些臉紅了,連忙把手抽了回來道:

  「說、說這種話還臉不紅氣不喘的。」

  「我說的是事實嘛。」

  「別玩了,去吃飯!」

  「哎,你等我啦!」

  來帶他倆去用晚餐的那個小廝有點疑惑,怎麼其中一個笑咪咪的、看上去特別開心,另一個雙頰漲紅、視線飄忽不定,他還心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姚雲仙讓廚子準備了一桌經典的北方料理,麵食餅食都是他們在西方不常吃的東西,倒還覺挺新鮮。其中幾道是他們母親常做也愛吃的,心似乎也和胃一道暖了起來。

  真正的重頭戲是晚餐後。戌正一刻,離出發還有兩刻鐘,任家三兄妹與清唱等四人去到了更衣室。清唱將姚家道服換下便行,而雙胞胎必須把任家的道服換掉之外,最好穿上姚雲仙準備的當地北方服飾,入境隨俗。

  最費功夫的就是任鈴了,得想點辦法將她的眼睛遮住,卻左思右想都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還是任鈴提議她拿白綾把眼睛綁著,清唱和雙胞胎兄弟偽裝成她的左右好友,帶可憐的小盲女出來見見世面、玩一玩。

  裝瞎似乎是個不錯的提議,姚雲仙還給她變了一根手杖來,把手處的卡榫一轉就能鬆,裡頭藏著一支細劍,危急時還能防身。

  紅鶯園是禁止攜帶武器入內的。不能帶佩劍的任鎗和任鉉學著清唱把符藏在衣服裡,將靈劍留在姚家。那兩把劍還是從同一塊黑鐵由同一位匠人打出來的兄弟劍,名曰「懷古」與「傷今」,他倆可寶貝了。

  四人都完成變裝打扮出來,就見白虎擺著一張臭臉等在大門口。他臉臭是當然了,因為剛才晚餐間討論時決定他不能跟去,披著斗篷也不行。他那大個子本就顯眼,要是斗篷還不小心被碰掉,引起一陣騷動是必然。若當真有妖魔潛伏在那兒,神獸一來不就打草驚蛇?

  這回怨懟「為什麼我不能去」的人換成他,任鈴還想那時她自己看起來是不是真有這麼哀怨。一旁丫鬟替她整理著身上那套北方風格的華麗衣袍,實在是忍不住白虎那赤裸裸的怨恨視線了,任鈴才道:

  「白、白虎,你別氣了,這次你真不能去。」

  「要是我不在,妳遇到了危險怎麼辦?連無別都不帶。」

  「這⋯⋯」

  本還想說能用符的,但想想距離應龍把她身上的封靈咒拿掉已一月有餘,她的法力卻不見多大成長,連清唱都擔心她這個復祖該不是本來就只有這麼多法力,用符都用不出一點威力。

  一路上她們當然繼續先前的訓練,但她依然連神獸都喚不出來。

  「沒關係,鎗哥哥和鉉哥哥,還有清唱也在,他們都會保護我的。」

  「我知道,可我還是不放心。」

  白虎沒了那種鬧脾氣的臉色,正面無表情地垂著眼。他不鬧彆扭,任鈴反而更深感他有多不願意她去。

  「不要緊的,白虎。」

  她走到坐在木門檻上的白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要他抬起頭來看她。

  「謝謝你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就像庚辰山那次一樣。」

  「妳還敢說!那麼不聽話,把我們都嚇個半死。」

  「對不起啦⋯⋯」

  任鈴「嘿嘿」地傻笑幾聲。白虎莫可奈何地嘆口氣後抬起右手,覆著自己肩膀上任鈴的那隻左手,他無比真誠地道:

  「遇到危險就召喚我,知道嗎?喚不出我也沒關係,只要知道妳在召喚我,哪裡我都去。」

  「⋯⋯好。」

  哪次遇到危險,白虎沒有來幫她了?這任鈴比誰都心知肚明,只要說出口了,白虎一定會做到。他可是神獸啊。

  任鈴讓白虎替她將藏住眼睛的白綾綑好之後,那頭任鎗、任鉉和清唱也都打扮完畢,活像洌水這兒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四個人的集團看起來就像一群名貴,讓旁人以為他們是群偷溜出來看戲的紈褲子弟。

  姚雲仙將他們四個送到大門口,並說若到了丑時他們依然未歸,便會出動其他山海師搜查紅鶯園,算是留作保險。

  走在路上,任鈴眼上蒙的看似白綾,實則如白紗,只要外頭有光,她還是看得見東西的輪廓與位置,不那麼清楚卻也不致於讓她真和個小瞎子一樣,不小心點就四處撞。不過,白虎站在姚家門口目送他們時臉上表情有多難看,她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帶猛虎破天來真的好嗎?」

  清唱攙著任鈴的手臂,做出點她真的是盲人的樣子。其實真要帶白虎來也不是不行,行事多加小心也許過得去。那時任鈴第一個提出要白虎留守時,他的臉色說多糟就能有多糟。清唱也還挺吃驚,庚辰山那時是迫於情勢,但這回她竟主動提議。

  「嗯,我希望他好好休息一下。」

  「是妳之前說過的?」

  「⋯⋯嗯。我知道他現在用以維持現界的法力是他自己的。我的法力根本不足以召喚他出來,更別說要供他現界。」

  山海師和妖魔簽訂契約是有流程的。首先從抄本中挑選妖魔,抄製召喚咒文後喚妖魔現界,若雙方都同意並交換真名,則視為契約成立。日後妖魔有義務回應該位山海師的召喚,山海師也有義務以自己的法力讓妖魔現界、維持存在。

  換句話說,任鈴沒有自己召喚白虎的記憶,代表那次召喚並非出於她的自我意識,即使他們互相知道彼此的真名,沒有雙方合意的契約不能成立。在成年禮那天被莫名其妙喚出來,此後一直消耗自己的法力待在現世,即使是天官五獸之中,也只有白虎一個做得到。

  她足夠幸運,陪著她的是這樣的白虎。但任鈴明白自己不能如此苟且心安。即使白虎的法力當真無窮無盡,她也不是喜歡佔別人便宜的性子。連對小販殺價都會讓她過不去了,何況是如此真心誠意護她好的白虎,絕無「既然你法力夠多就別簽約了,自己供自己現界吧」的道理。

  再說應龍已經解除她的封靈咒,她理應能找回自己真正的實力⋯⋯如果她當真有的話。總不會她真的是個空包彈吧?任鈴一想又抖了下。

  「這倒是,簽約真的很重要的,簽了讓夥伴間的信賴更強大,還可以讓大神獸聽妳的話!」

  「不過我覺得他已經對妳足夠好了!哎,他真的好強好帥啊!有空再讓他和我們比比吧?嗯?」

  「我現在在講很嚴肅的事情⋯⋯」

  她走在前頭的兩個哥哥乾笑幾聲,氣氛好似因他倆的玩笑話輕鬆了些。

  「如果簽了約,白虎大人是不是還能變得更強啊?」

  「一定可以!妖魔的強大程度多半都是和術者的法力掛鉤的。」

  「不過,我覺得妳也不必太急,大神獸一定願意等妳變強,然後自己和他簽約!」

  「對呀,我看他都快比我們還疼妳護妳了,只要法力允許,他不會不等。」

  辦事牢靠、瀟灑不羈的任鎗和任鉉有個才華,只要讓他們的嘴說一說,事情好像就會輕鬆簡單起來。這兩個哥哥是愛鬧她玩她沒錯,但她也是被他倆保護著長大的。至少她覺得,問題到了他倆手上一定能圓滿收場。

  「清唱姑娘,前面這街口右轉?」

  「對。」

  看著他倆在前面領著路的背影,任鈴似乎從沒覺得哥哥們如此可靠過。

  「他們說得有道理。猛虎破天脾氣不好,但他對妳就像完全沒脾氣一樣,妳大可不必急。」

  「哈哈⋯⋯」

  看來白虎和清唱對彼此的評價都不怎麼樣。她不禁苦笑。

  拐了一個右彎,任鈴走在後頭都能聽見前方任鎗和任鉉的驚嘆聲,她在清唱的攙扶之下一道跟過去後,一樣震驚了。

  「到了,就是前面。」

  事實上不消她提醒,三人都已經看出來前面那一片燈火通明、張燈結綵之處和普通的市街顯然不同。

  拐過寬窄的小巷,通往前方那一片赤紅燈火染紅之處的街道寬敞,兩邊點滿了燈籠,橘黃的光輝與漆得鮮紅的牌坊相互映照,遙遙地就能看見高大牌坊上掛著塊匾額,上頭豪放的三個金色大字:紅鶯園。

  一旁衣著輕紗、細腰窄臀、笑得妖豔的女人們,以及載歌載舞、酒味纏身、左擁右抱的男人們在在提醒著來客:前方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的世界屬於夜晚。

  「⋯⋯這真的是我們能來的地方?」

  即使是像雙胞胎這樣愛玩又見啥都不奇怪,也沒來過這種地方。他們以往偷鴨子、偷摘花、偷李子(當然之後都由任家在月底一次賠清了)前都沒有一點猶豫的念頭,可這次他們良心不安了。

  再野都還是出身良家的子弟,連見多識廣的雙胞胎都像沒上過城的鄉巴佬一樣,開著嘴巴東張西望,任鈴也呆了,是清唱拉著她繼續走的。

  「別嚇壞了,不只這樣。」

  牌坊前的那條大街兩旁擠滿了各式小攤,招子一個比一個掛得高,燈籠一個比一個紅又大。路上龍蛇雜處,青樓女子、尋芳客、賣藝人、攤商、皮條客⋯⋯有時一眼還不夠你看出那人究竟什麼身份。歌聲樂聲歡語聲不絕於耳,順著聲音望過去,有時是在男人懷裡笑得花枝亂顫的妖嬌女,有時是圍觀吞火舞劍的吃瓜群眾,又有時是葫蘆裡不知賣什麼藥的可疑叫賣商人。

  這個地方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

  「⋯⋯妳說戲樓在什麼地方來著?」

  正因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誰入了這群魔亂舞之處都無足稱奇,也沒多少人注意到他們四隻打扮明顯高貴不止一等、彷彿誤入虎口的無辜羔羊。任鈴只看了四周幾眼,耳根都燒紅,老早決定乖乖低頭繼續裝瞎,再看怕是三觀都要碎成渣了。

  「這些還只是在街頭攬客或賣藝的,接待人的都在牌坊後面。」

  意思是尋歡買醉都要往更深處走了。不知怎的清唱看起來對這裡很熟悉,好像沒什麼東西能嚇到她,這讓任鈴決定抓她抓得再牢一些。

  「哎呀呀,好俊的兩位小哥!俏男兒,今晚讓姐姐陪你們玩一玩好不?」

  「我請你們喝酒呀,小帥哥。不要你的錢,讓你們開心一晚⋯⋯」

  一路上好幾個濃妝豔抹得艷俗、衣著暴露得傷眼的花街女子擠了過來,多半是看任鎗任鉉長得俊又白淨,比那些油膩的老禿子好上不知幾倍之外,一看他們的衣服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少爺,還年輕,最好騙。

  「不、不用了,姐姐,我們是來看戲的⋯⋯」

  「衣服、衣服多穿點啊,會著涼的⋯⋯」

  任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猴精轉世在面對阿娘以外的時候如此窘迫。

  有一就有二,直到來了第五個站街女,笑聲尖銳刺耳、自動貼上來還把衣帶直接解開、瘦得可怕的雙手直接勾搭攀爬上他倆脖頸時,雙胞胎終於受不了了,改讓清唱走到前面。一看是衣著高貴的女孩,青樓女們不知是出於自卑或厭惡心理,還是知道沒賺頭,果然不貼上來了。大家看到她牽著的任鈴是個拄杖的盲人還會退開一點距離讓路,真該早點這麼做。

  瑟縮著躲在比自己矮了不知多少的兩個姑娘身後,在這群如狼似虎的女人面前,任鎗和任鉉早就把自尊丟到九霄雲外。現在任鈴知道他倆害怕的東西又多了樣。

  一路推推擠擠到了牌坊,那兒有兩個衛兵打扮的男人駐守,一個個搜過想進紅鶯園的人們身,想必就是清唱提過禁止攜帶武器入內那回事。

  守衛們公事公辦,簡單又略嫌敷衍地快速檢查過雙胞胎,對清唱和任鈴就直接放行了。想來他們不覺得一個瞎女孩和她的朋友能構成什麼治安威脅,也壓根沒想到那盲杖裡頭藏了把細劍。

  本來就不是想害人,而是為了自保才帶進來,任鈴在心裡暗自叫好。過了牌坊,清唱領他們跟著人流走,走進了花花綠綠的樓林中最高也最華麗的那一棟。兩扇門邊的小童一個招攬觀眾,一個發畫報,再裡頭兩個負責收錢。

  她裝瞎裝得徹底,一個盲人不會知道有人遞東西給她,更不可能自己接過來看。任鈴就扯了扯任鉉的袖子,問他畫報的內容。他說他們沒來錯,今晚這裡的戲是蠟梅主演的《鎖麟囊》無誤。

  清唱手腳俐落地拿了銀錢予那收錢的小童,給得夠多,所以那小童說讓他們在這裡等等,會有人來接他們去二樓的戲台座位。

  這戲樓裡中間是一座大戲台,觀眾席共兩層,其中又以二樓的票貴一些,多半是願意多花點錢也不要人擠人、想專心看場表演的好人家子弟,也就是他們今晚喬裝的這種人才會買的。二樓位置空曠,有時還能買到些酒和小菜,飲酒觀戲不失為一種樂趣。

  「稍等,清唱姑娘,妳帶小鈴上二樓去,我和鉉待在一樓吧。」

  「這樣好嗎?」

  他們還在門邊等小童說的那人來領他們,身旁熙來攘往、摩肩接踵的人群擠得難受。任鎗下巴點點那愈靠近戲台愈顯擁擠不堪的人群,道:

  「我倆查一樓的觀眾,二樓交給妳們。」

  「機會可貴,得徹查才行。」

  任鉉差點就被人流一塊兒沖走了。他這一補充也有道理,畢竟想查人為什麼失蹤,得把整個戲樓盡可能查得仔細,謹慎為妙。清唱想想便答:

  「知道了。結束後牌坊那兒見?」

  「好。」

  「小鈴拜託妳了。」

  一樓的觀眾席不算人頭,能塞多少就塞,也沒人帶位,因而他倆這就打算混進湧入一樓觀眾席的人潮,任鈴趕緊在兩人身影埋沒在人群前喊了聲「萬事小心」,任鎗任鉉只揮了揮手作應。

  「我們也上去吧。」

  「嗯。」

  儘管吊兒啷噹,那倆身為任家優秀的山海師,聰明又直覺敏銳,應該不會有事。恰好來領貴賓上二樓的小童也來了,清唱便打算牽著任鈴上樓去,只是那兒恰好是個轉角樓梯口,戲又快開演了,匆忙來往的人特別多,她緊挽著清唱的手竟一個不小心被人群擠得鬆了,還把她和清唱沖散。

  清唱立刻就發現並回過頭來,此時她已踩上了五級階梯,任鈴卻被沖得離樓梯口愈來愈遠。來看戲的多是男人,她這小姑娘根本擠不過。吃力的小身板拚不得,突然又一個虎背熊腰的老爹,身子一撞就把她撞得重心一偏腳一絆,差點兒就要拐到腿直接摔下去時,手臂卻給人穩穩地扶住了。

  任鈴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抬頭去看是誰拉住了她,卻又憶起自己扮成一個盲人,再硬生生把頭扭了回去。

  「沒事吧?」

  低沉而清冷,冷得有點過度無情的一把嗓子,那年輕男人穩當地讓任鈴扶著自己的手臂、拄好盲杖,相當有風度地待她重新站好。

  「無、無事,多謝公子相助。」

  任鈴的身高約莫只到他肩膀處,白紗下的一雙眼睛審視一遍這人身上的衣飾,地道的北方風格,低調卻用料上好,似乎還帶著點淡涼的高級沉香。

  「無事便好,告辭。」

  男人四處望了望,馬上瞥見樓梯上一臉擔心往這兒望的清唱,知道這盲眼姑娘不是自己一個來、有人照應,便微微一點頭後離去了。

  任鈴盡可能減小動作幅度,偷偷摸摸地朝他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

  來到北方之後,她發現一件事情。不知是否因為跟外族通婚,御廷北方人的眼珠子多半是像清唱這樣的蜜棕色,在陽光下尤顯顏色淺淡,和他地人接近黑色的暗褐色明顯不同。

  正因身處這樣的北方,那個男人更不同了。他身上的衣服是北方人的沒錯,可是他的眼珠卻是漆黑的,彷彿能夠吞噬一切、一絲光線都逃不掉的純黑色。

—————

又有新角色來囉,依循邏輯可能猜得到他的身份(咦?)



創作回應

東堂隼人
老宅女先猜玄武![e12]
2021-05-09 22:55:09
徐行
接近!很接近了!
2021-05-11 10:14:23
映真
覺得劍的名字都好好聽!
忘記前面有沒有提到,任鈴是白眼睛,很容易被認出來,那其他復祖有什麼特別的特徵嗎?
2021-05-11 02:13:28
徐行
劍名取得比角色名還用心(欸)而且一定程度上預示教育的結局喔!
有的當然有!可以以此類推:)
2021-05-11 10: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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