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夢見他了。夢見他渾然不知自己過世,癡癡守在電話前想取得聯繫向我求婚的夢。」遵造電話那頭指示,我盡可能完整陳述出昨晚的夢境。
本該和我共度餘生的男友,在幾個月前遭遇車禍過世了。準確來講,遭遇車禍的是我們兩人,當時站在迎車面的他遭車子直截碾斃,我則從命危中被醫生救回,一個人自私的活了下來。
大學時被診斷出罹患致命性的罕見疾病,確診的當下,醫生便明確告知我即便特殊療法和手術成功剷除病魔,我的壽命也無法如常人般完整。也就是說,手術成功的我因為器官受創,存活下來也會短壽。為換得活命,完整的家庭犧牲了,母親的笑容也賠在我餘命不長的未來上。
這個事實母親以外的任何人皆不知曉。假設我缺少別人三分一的時間,那就要更濃郁的在有限的生活經歷完正常人的一輩子,我要趁健康還未過賞味期前,牽著孩子的手參加小學入學典禮,讓孩子的爸爸在妻子的陪伴下目送孩子成家。
最初我的打算並非如此,我只想不再耽誤誰,獨自經歷社會人的成就感和心酸,像連續劇那樣遭受打擊再重新振作帥氣的完成工作,在事業上闖出一番名聲的話,感覺我的名字能代替我繼續活在這世上。
直到遇見了他,原本覺得懷胎十月生孩子是只會留下痛苦歷程,報酬率不高的吃虧事。他的體溫打亮冷冰冰的醫院後,我竟然萌生「可以喔,我想留在世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與你共有一半血緣的孩子。」這種念頭。不過我也不至於極端到能夠完全放棄闖蕩職場的野望。我決定加倍努力,稍稍從工作獲取成就感後就即刻抽離,在24歲投入有你的家庭,這樣我們的孩子大學畢業那年,我應該還趕得及參加畢業典禮吧。
感覺把實情全告訴你,就會鬆下一口氣,無法嚴厲督促自己實現計畫,所以我從未把餘命不長這件事告訴你。
那麼,你是怎麼想的呢?直至最後,我什麼都不知道,犧牲了你的性命,我又逃過了死亡。
你究竟知不知道當年我為什麼唐突地牽起你?知道提出想和健志結婚的蠢話,只是為了試探你的愛是否尚未熄滅嗎?知道我急著想和你結為連理的原因嗎?不知道吧,畢竟我從來沒有說出口。
但我仍想弄清楚那晚,聽了我任性妄為扯下想和別人結婚的謊話後,你的祝福是真心還是嘲諷。
按照老師的指令睡去,好不容易才得以見到不知正身處何處的你。
「清醒夢裡的人有思想嗎?」我曾無數次糾結於這個問題,每回和老師通話都躊躇著該不該弄清答案,不知為何這回輕易便脫口發問了。
「我夢見的人是按照他的個人的意識行動,還是由做夢者的潛意識操弄?」
糾纏於心的煩惱總算得出結論。我心滿意足的謝過老師,和她道別切斷電話。
頂樓的風比平地要來得強烈一些,陣陣強風浮動裙擺,這裡瞭見的街景在睡夢中似曾相識。
屋頂的陣風很烈,坐在矮牆上好像自己也陷入沈眠搖搖擺擺。
思念著無法見面的人,祈禱著能被你所救。我決定從夢裡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