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切】聖女的教誨

　嘉彌芝麻是個民主國家。在這裡居住的人民，自稱為嘉彌芝麻奴斯。

　同時，這理也是個崇尚自由言論的國度。任何人都可以罵國王，只要你的出發點是為了國家更好的話就不會被論處。在這樣的自由氛圍之下，雖然很難避免會有人仗著權勢來言語欺壓他人；但至少，人民不用擔心因為說錯話而掉腦袋，相較於鄰國，這已經是非常令人羨慕的環境了。

　這裡雖然保留了世襲的君王制度，但國家行政再也不是國王一人說了算，而是透過人民選舉選出的首相來作為中央權力中心，而政府的各個地方官員也都是透過選舉所決定的代議政治，因此，人民擁有最大的政治權力，這就是為什麼在這裡人民可以指著國王或任何一個政府官員大放厥詞而不被治罪的理由。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的。自古至今，從來就沒有哪一個獨裁者願意接受百姓的羞辱而不動用國家機器的。

　促成這場改變的英雄，是已故的聖女——希知理。

　希知理是一名女高中生，那種隨處可見的女高中生。然而在那個還存在著文字獄的時代，沒有人料想到一名女高中生能對社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根據嘉彌芝麻的憲法，人民擁有人民有居住、遷徙、言論、講學、著作、出版、秘密通訊、信仰宗教、集會、結社之自由。因為這些是憲法板上釘釘明文記載的，因此希知理總是在投書裡對政府毫不留情的批判。然而，當時的政府怎麼可能忍受單方面的挨打？因此便依照「侮辱國家元首」、「藐視國會」等罪名將其逮捕歸案。更正，是「欲將其逮捕歸案」才對。

　希知理知道國家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打壓她。政府透過媒體是盡其所能的羞辱她，將她塑造成一名十惡不赦的邪教徒。然而她始終堅持著對於真自由的追求。儘管警察闖入了她的房裡，她仍不願就範。她早已做好了奮戰到底的決心。希知理始終沒有傷害警察，而只是跟警察玩起了追逐戲碼。就算希知理真的如報導所說是個邪教信徒，好歹也是個未成年的高中女生，一群員警追著一名手無寸鐵的高中女生跑的畫面，使得民眾開始懷疑政府如此處心積慮想要逮捕希知理的動機。

　最終，希知理跑到了王都前廣場。為了保護王都，因此這裡有持槍的憲兵在把守著。由於希知理通緝犯的身分，令憲兵隊不假思索地就以步槍射擊她的小腿。小腿中彈的希知理當場摔倒在地，結束了她逃亡的旅程。

　然而在員警上前準備上銬之時，希知理說出了她這輩子的最後一句話：「獨裁者永遠無法逮捕我的！你只能帶走我的屍體！」隨後，一支燃燒的火柴點燃了她那件沾上了汽油的學生制服，隨後在劇烈的烈火之中香消玉殞。

　希知理死後，震驚了整個社會。雖然各大媒體都因為皇室的壓力而僅有最小限度的報導，但對於各家小型媒體而言這可是天大的頭條新聞，因此希知理遭警方追趕而自焚身亡的消息開始傳遍全國。始終這些地方小報就不愛跟中央媒體一個鼻孔出氣，他們開始串聯，試圖將希知理塑造成為自由犧牲的殉道者。國內越來越多人響應解放真自由的運動，希知理可以說是用自己的青春年華換來了社會整體的進步。

　皇室當然不會沒有反應，只是當抗議的民眾越來越多、越來越激烈，甚至連國會議員都開始倒戈時，國王再也不得不讓步，宣布廢除了文字獄相關的法條。從此，嘉彌芝麻贏來了真正的自由。

　一轉眼，三十年過去了。

　自由慣了的嘉彌芝麻奴斯，也開始重視因為言論自由而造成的問題——民粹主義所帶來的社會問題。因為所有人都能對政治有所評論，大家也都能自由的表達想法，但也因此就容易出現意見分歧，眾人不再藉由彼此討論溝通來選出最有利於眾人的結果，而是開始採取多數暴力，靠著言語霸凌，達成消除異己，抹滅少數族群聲音的目的。

　由於政府無力阻止社會動盪，因此民間開始出現反省的聲音。最基本的共識，就是嘉彌芝麻的自由是由希知理所帶來的，也是希知理畢生追求的理想。身為被希知理所拯救的人，維護這個得來不易的社會就是義務。因此，社會上出現了「世詞和」組織，主張說話必須考慮到當事人的感受，應避免話與給他人造成不必要的傷害。因此說話必須慎選詞句，而不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世詞和會打著希知理的後繼者的名義，開始針對那些言語霸凌行為進行執法。當然，屬於民間組織的世詞和會當然沒有實質的執法權力，因此他們所能做的便是「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也就是說，針對言語霸凌者，他們就霸凌回去。

　因為世詞和會的出現，導致言論自由之母希知理遭到污名化。各種戲謔的玩笑話開始流行在網路上。當然這也引來了世詞和會嚴厲的批判。身為嘉彌芝麻奴斯，享受著希知理女士所帶來的自由社會的同時，卻辱罵著帶給自己幸福自由的希知理女士，要是希知理女士地下有知，肯定會對此失望透頂。

　然而世詞和會越是批判，對於輿論就越是火上加油。希知理的是件畢竟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對於只會造神並停留於過去價值觀的世詞和會，會願意買單的民眾更少。

　然而，希知理是怎麼想的呢？

　我認為，如果希知理女士地下有知，她肯定會對拿她開玩笑的民眾掛起幽默的微笑。是的，身為言論自由之母，怎麼可能會對她人的自由言論耿耿於懷呢？若真是如此，那她不過就是另一個獨裁者罷了，豈能符合言論自由之母的稱號呢？

　至於因為過度自由產生的霸凌的問題，這只能透過教育來解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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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名詞示意：

嘉彌芝麻：Kamijima，神之島

嘉彌芝麻奴斯：Kamijimanushi，神之島的主人

希知理：Hijiri，神聖的人

世詞和：Sejiwa，說好聽話以促進和平的組織，簡稱SJW

就是要玩你日文哏啦！

封面圖片：《封緘のグラセスタ》：リリカ・ルシティー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