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是國中的時候,筱蒼筠曾經有一本隨身攜帶的小說,那是她在國小畢業時從圖書館偷出來的舊書,用粗縫線繫在一起的老舊書頁,本該隨著印著『報廢』兩字的紅章,裝入紙箱之中送去銷毀,而那時年幼的筱蒼筠,她趁著畢業典禮之後的時間,獨自溜進被忘記鎖上門的圖書館,將紙箱打開,把那本舊書偷偷的塞進衣服裡拿走,竊取了這本她一直很喜歡的小說。
書皮舊得邊角都爛了,她就用膠帶將書貼的更厚,那粗線快要斷了,她就去找辦公室釘文書的大型釘書機加固,這本小說一直是陪伴著她度過了國中的前半段.這位好朋友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為她排解著一人獨處時的寂寥,直到她再也沒辦法帶著這位好夥伴在身邊。
母親一直堅信她是一個讀書的料,應該將心用在正確的書籍上,所以她點燃了金爐,將那本小說燒成灰燼。
筱蒼筠沒有哭,她撿起被火焰染成黑色的好朋友,將她搓成粉末,撒向天空。
國中的後半段,筱蒼筠投身在課業之中,她給自己設立了一些目標,為自己添加前進的動力。
藉由題庫拼命的追趕著課業,各項科目多少都有些進步,但唯有英文,那就像是魔咒一般糾纏著筱蒼筠,不管她投資多少心力在這上面,每次段考的成績卻仍舊卡在五十六分,始終無法再進步。
五十、五十、五十……每次段考,離六十分及格就是差這麼一步之遙,但她始終就是無法跨過。
老師們一直在鼓勵著學生,說著考完基測就能解脫,而同學們也咬著牙齒努力的追,就這樣渡過那段艱苦的求學歲月。
基測過後,升上了高中,筱蒼筠感到無比的空洞和迷惘。
成績依舊平庸,時常卡在留級邊緣,課業毫無起色,筱蒼筠也毫無辦法,不會的東西,腦袋無論在怎麼運轉,依舊是不會。
高中的課堂黑板上,老師依舊是書寫著版書,紅色的圈混雜著黃色的線,襯托著白色的字體,複雜的符號映照在一些學生的瞳孔中,他們抬頭,然後低頭,將筆記抄入自己的課本和講義。
有些人在抄寫的過程中,記下了這些東西,並且理解著他們,有些人,則是單純的在應付狀況罷了,抄了就抄了,也許他們在也沒有重新欣賞這些文字,而這些筆記,就像過客,經過了眼睛,迴避了大腦,就這樣到達紙上,留下圖案之後,就不再擁有意義。
還有一群人,他們連抄都沒去抄,也許是昏沉了,也許是思考中一片空洞,也許是心思非向天外,不在於此,也許,那些只是在座在這應付場面的人耳中,根本無法容納老師解說的聲音。
而置身於混沌之中的人,又有誰,聽的到他們的吶喊聲呢?
或許,連他們自己都聽不到吧,因為這些聲音,總被四周的價值觀拉扯入心湖的底端,永遠的,在那裡塵封,不見天日。
講台上的老師和一些正在認真聽講的同學們對話著,而下面睡覺的依然睡覺,發呆的依舊沒有回神,而混在發呆群眾中的筱蒼筠,腦中正默默的盤旋著一句話。
『這種上課生活……我還要再去大學堅持四年?』
國中時大家說要為了考高中而努力,而現在高中的時候,他們又說考完大學才能輕鬆,但仔細一想便能明白,上了大學還要準備出社會,哪存在什麼解脫?
學生們真正能享受解脫和愜意的日子,就在追逐這些虛無目標的過程中喪失,因為目標之後還有目標,所以根本不存在他們口中的解脫,等沒人再給你目標的時候,社會的困難就已經逼迫而來了,你將再也沒機會和時間去享受。
察覺這一點的筱蒼筠,逐漸放下課業,找尋起自己的興趣,但從未獨自嘗試過新鮮事物的她,也只能在圖書館中找一些書籍來看。
紅皮金字的硬質書皮,紀載著古代各朝的一些章回小說,瓦岡、梁山、紅樓、老殘,古人的文字中帶著一些不常見的用字,那些艱澀的詞彙與豐富的形容,配上大量的描述與講解,讓她在閱讀上有些辛苦。
文學上的滋養有些碰壁,筱蒼筠又轉身投向體育社團,她跑到學校那個快要倒閉的拳擊社,在身為隊長的學姊帶領下練習拳擊,很輕鬆地就入社了,連社費都不用繳,因為這個社團連教練都請不到,那練習用的拳套,更是掉皮掉到分不清是藍色還是白色。
整個社團幾乎只有她和隊長兩個人,其他兩三個人幾乎都不曾出現,有些人只是掛個學校的名號,自己則成天往自家武館跑,想來也是,回去找自己的教練,總比的上這個連教練都沒有的掛名社團吧?
那時蒼筠才剛入學,而學姊已經快畢業了,這個學姊對她格外熱心,經常帶著她去比賽,只是她們從來沒贏過,除了運氣好碰上幾次新手,其他幾次大多是去挨打的。
在社團裡,夜心在心中留下了一段難忘的記憶,一起練習時的汗水,賽後餐會的香味,還有學姊暗地裡幫自己付報名費時的感動,似乎舒緩了她的孤獨。
學姊很快就畢業了,她承接了社長的職務,而那幾個掛名的人,依舊沒有出現過,一個人呆在社團的時光,她投入的看著手中下載好文檔的電子辭典,那是學姊送她的,因為她的學姊,早早就拿著手機滑來滑去了,也用不上這東西。
也正是因為學姊這分贈禮,筱蒼筠看小說的管道,從圖書館的古典文學,變成拳擊社學姊那台電子辭典中存放的網路小說。
暢洋在文學之中的筱蒼筠,開始著手動筆,拿著一本小小的筆記本,寫著在心底馳騁縱橫的文字,她模仿著她見過的那些文學作品,試著去創作不同的劇情,即使讀者就只有她自己,她仍舊很喜歡這種執筆急書的感覺。
後來,她也開始將文字投放到網路上,即使沒有什麼讀者,但她也樂於創作。
這時的她,偏向於歡快的創作。
既然已經身在幻想之中,何不其樂融融呢?
在網路上寫作的感覺,對筱蒼筠而言是很奇妙的,當看到留言和點擊的時候,她總是止不住的緊張,有時看到留言而想改變自己的創作,心底卻有一種抵抗的聲音在告訴她,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這種內心的拉扯存在許久過後,她自己也不清楚,這寫作究竟是自己想要宣洩積淤在胸中的情感,還是為她人而作。
雖然帶有內心偶爾激盪,但這段期間的回憶,對她而言也算是美好的記憶,有一起談天論地的網友,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樣的高中生涯,倒也不算太差。
討論是有趣的,因為沒有特別選項,也沒有標準答案,只有給出更多證據與資料的人,才能真正佔據上風。
而相較之下,罵戰就顯得無趣,那些人講話陰陽怪氣,洗著對手的通知,只為了激怒對方,或是煩到對手精神耗盡無法繼續理會,這些傢伙並沒有要說服別人,他們只想享受說贏的快感。
筱蒼筠喜歡討論,卻很討厭這種無聊的事情,因為那種事情沒辦法吸收到別人給予的資訊,也不會有所收穫,只是徒耗精神。
很快的,她上了大學,學測成績意外的不算糟糕,還算能進入一家平庸的大學,而她也確實這麼作了,只是這次,她不讀書,也不寫作,她選填了體育相關科目,而事態發展最出乎他意料的地方就是,她竟然被錄取了。
上大學後,課不是排滿的,要加要退都靠自己覺得,由於系所並非主打學科,所以教授內容也跟往日的學習方向天差地遠,這讓她有些不太習慣。
更有趣的是,這些老師與教授們,經常說類似於下面這種話:
「上大學了,要獨立思考,許多事情沒有標準答案。」
在高中的時候,人們讀著限制範圍的書籍,寫著只有唯一答案的考卷,就是為了考進大學,在一間還算可以的大學就讀。
現在進入大學,他又要求你要獨立思考。
這麼矛盾又荒唐的事情,為什麼可這樣稀鬆平常的作為日常言語,掛在這些人的嘴邊?
看著這詭異的世界,筱蒼筠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與不安。
從這次以後,她一直挖掘著生活的矛盾,她發現這個世界充滿著奇怪的不合理,但大家卻又像是不曾發覺一般,平靜的渡過著每一天。
後來,筱蒼筠找了其他的地方再次落地生根,試著寫著一些畸零的文章,將心中的紛亂,所見的荒唐,隱藏在詩情畫意的文字之下,輝煌,榮耀,繁華,驕傲,稱頌著這一切的同時,也描繪著她所見到,那些令她恐懼與惶恐的事情。
她的文字,一如她所見的這個世界,矛盾而缺乏邏輯,卻又持續運轉,生生不息。
又過了許久,她出了社會,從事著一份普通的工作,開始有收入的她,意外的想起曾經陪伴在身邊的那本小冊,她憑藉著微弱的印象,將那本書又買了回來,並帶在身邊收藏。
重新買回再版的小說,那封面既沒有她親手貼上的膠帶,也沒有孰悉的縫線與訂書針。
即使文字紀載的內容是一樣的,但那終究不是陪伴她度過許多寂寞的夥伴。
她的好夥伴已經在火中焚成焦炭,這本書,只是有著相同紀載的憑弔。
閱讀著那份年幼時就曾經看過的文字,一樣的內容,卻在她心中激起不一樣的漣漪,也許寫作就是這樣吧?用自己當下的文字做為種子,在她人的靈魂上,成長出截然不同的果實。
想到這裡,筱蒼筠敲著鍵盤,撰寫著各式各樣的文字。
她開始有點期待了,期待著自己現在留下的這些文字,是否會在未來的自己身上,攀出不一樣的枝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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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一點話:
沒有,沒事,申請通過我有很訝異(也頗為興奮)
所以,我就寫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用以表達我雜亂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