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戰犯 The War Criminal of The Pass
兩年前那場駭人聽聞的滅門血案，最終以凶手也死在案發現場做結。在當時是震驚國際社會的超級頭條新聞，然而兩年的時間過去了，似乎也沒什麼人會對這個案件在多去談論些什麼。畢竟人都死了，不管是要罰還是要撫卹都早已沒了對象，整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被害者家族沙瑪什，是知名的法律世家。整個案件總共十一個人罹難，最年長者是七十六歲的喬瑟夫‧沙瑪什，大法官退休。年輕的時候是叛軍份子，在四十年前的天堂鳥革命中的倖存者之一。因為從小就對當時的極權政府感到不滿而加入叛軍，經歷十多年的征戰，屢戰屢敗卻總是活了下來，當見證到極權政府倒台，自由的燈塔豎起時，毅然決然加入新政府，並成為了立憲的大法官之一。
朱莉安‧沙瑪什，七十一歲，喬瑟夫的配偶。喬瑟夫的兒時玩伴。她也曾經在叛軍中服務過，為我國自由的基礎貢獻過心力。然而她為人十分低調，因此雖然不過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很遺憾的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相關的紀錄也相當稀少。
喬尼‧沙瑪什，三十七歲，喬瑟夫的長子，在革命成功後隔年才出生。精通法律，是現役法官，專門審理人權相關案件。似乎受到父親的影響，立場嚴重偏左，對於剝削或奴役等行為幾乎是病態式的反對，而他審理的相關案件，只要是與人權有關的案件，他幾乎都是無視慣例直接從重量刑。雖然在民間的聲望很高，但在法界他的名聲並不是太好，總之是個爭議人物。
泰瑞莎‧沙瑪什，三十五歲，喬尼的妻子，出國留學時認識的。雖然不做法律相關工作，但個人的政治立場也是極度左傾，在網路上的言論也是備受爭議。
讓‧沙瑪什，三十五歲，喬瑟夫的次子。對於法律沒什麼興趣的他，就只是個受到自由保護的商人。長年旅居國外的他當時碰巧回國度假，就這樣死在家中。
安琪‧加特，三十二歲，讓的戀人，一樣被無辜捲入死劫之中。
傑克‧沙瑪什，三十二歲，喬瑟夫的三子，在電視台工作，是知名主播，專門報導社會新聞。
蓋瑞‧費舍爾，三十二歲，傑克的同事，在同一個電視台工作，不過身分是記者，也是跑社會新聞為主。
蘿絲‧沙瑪什，十六歲，喬尼的長女，雙胞胎女兒之一，正在就讀高中。
潔西卡‧沙瑪什，十六歲，喬尼的次女，雙胞胎女兒之一，也是正在就讀高中。
卡翠亞‧舒瓦茨，二十五歲，凶手。
根據已公開的調查結果來看，凶手卡翠亞事前已潛入沙瑪什的別墅裡。在案發當晚，她以消音的手槍將睡夢中的沙瑪什家族成員一一殺害。除了被害人喬尼是被散彈槍近距離給打成肉醬以外，所有其他罹難者都是頭部中彈當場死亡。由於卡翠亞自己也陳屍在喬尼房裡，因此推測她是先殺死了其他成員後，最後才潛入喬尼房間，殺害共枕的兩人後，先以散彈槍破壞屍體，接著才以攜帶來的手槍自殺。
由於卡翠亞沒有家人，因此法律上也無法對任何人追究責任。而沙瑪什家的所有人口也在當晚全數罹難，因此遺產也陷入無人可繼承的情況。
因為兇手卡翠亞是個孤兒，因此社會上普遍的認知是吸毒後精神恍惚之下而犯下了滅門慘案。同時輿論也強烈要求政府立刻針對槍械與人權訂立更為嚴格的法律以避免類似的案件一再發生。然而根據我私下的調查，卡翠亞並沒有吸毒並進入勒戒所的紀錄。吸毒這個說法，或許只是為了給社會一個交代罷了。畢竟線索到這裡就斷了，但民眾可不會相信這樣沒頭沒尾的說法。
卡翠亞身分證上的舒瓦茨是母親的舊姓，她從小就跟母親兩人相依為命，不過在距今十年前，也就是她十七歲那年，她的母親因為工地意外罹難了。高中還沒畢業的她頓時失去了經濟依靠。為此，她只好放棄了學業，出來打零工維生。
從母親往生，到她犯下滅門案的這八年間，很意外的她完全沒有前科紀錄。一個完全沒有犯罪過的人，第一次犯罪就是如此驚世駭俗的大案件，這肯定是有著相當大的仇恨在。
我因為工作之便，在案發後有去過她承租的公寓裡尋找一些證據。我必須說，她的房間乾淨的簡直不像是一個單親家庭的樣子。所有的家具擺設都整整齊齊，就連日記本跟遺書都整齊地擺放在書桌上而不是架子或抽屜裡，因此我認為這上頭肯定有著她想留給世人的訊息。只可惜，到現在已經兩年了，沒有一家媒體願意報導這些。
這些日記本共有十多本，每一本就是一年份的日記。雖然大部分都是一些芝麻蒜皮的日常小事，但看得出來，在母親往生之前，母親對她的家教是十分嚴謹的。雖說是單親家庭，但在這樣的家教環境下，會出現行為偏差的可能性並不高，至少從日記裡還看不出點端倪來。
從日記裡得內容得知，她跟母親的感情十分融洽。卡翠亞並不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只是父親因故入獄，而母親又因為事故往生而已。這一連串的事件都發生在她中學的時候。儘管如此，她還是相當潔身自愛。
卡翠亞‧懷茲才是她原本的名字。雨果‧懷茲是她父親的名字。就是那個在二十年前左右，因為修法的關係，開始對四十年前的戰爭罪犯進行追究。當時非常有名的一件事就是，在革命軍已經攻陷首都，嚮往自由的居民開始抵抗政府軍，並試圖推倒城門的時候，有一名憲兵隊士兵對著推城門的百姓開槍，該名士兵的名字正好就是雨果‧懷茲。
從史料來看，革命成功後，倖存的政府軍都成了俘虜。當時在城外抵抗革命軍的將士們，都因為只是立場不同而槍口相向，但因為他們的槍口對準的都只是革命軍士兵而非人民，因此最後都無罪釋放；但是駐守在首都內的憲兵隊，為了鎮壓百姓的暴動，確實有將槍口對準人民的行為，而這行為就被認定為戰爭犯罪，並且被一一清算。
當時，雨果只有十七歲。雨果的辯護律師說，革命的最終時刻，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因為長官命令他開槍，他怎麼可能抗命？當時的法官採信了這套說詞，因此只判雨果二十年監禁。雨果後來只服了十年牢就因為表現優秀而假釋出獄，那時二十七歲的他開始了白手起家的人生。
雨果三十歲那年與謝娃‧舒瓦茨結婚並生下卡翠亞，三人的小家庭算是相當幸福，這點可以從卡翠亞寫在日記裡的回憶片段窺知一二。
後來，因為二十年前的修法，也就是雨果三十七歲那年發生的事。那次修法，加重了戰爭罪的罪責。修法通過後，一些過去在就政府期間擔任政府軍的士兵們一一遭到上訴起訴，當時弄到舉國翻騰，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對過去的清算上。雖然很多人到最後都還是維持原判無罪釋放，但這麼一折騰下來就是許多的家庭無端的被浪費了幾年的時間只為了打這毫無意義的官司。
這樣的災難並沒有放過雨果。雨果雖然沒有在第一時間遭到起訴，不過輪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修法七年後的事了。當時雨果已經四十四歲，卡翠亞十四歲。而針對雨果案提起上訴的，正是當年二十六歲的新人檢察官喬尼‧沙瑪什。年紀輕輕就能當上檢察官，這毫無疑問是因為自己父親的關係。然而他也毫不避諱甚至引以為傲，專門針對那些無罪的舊戰爭罪犯提起上訴，而雨果這次就是栽在他的手上。
法官最終以「開槍是命令，但打中並不是命令。你可以故意打偏一些，那麼就不會構成犯罪。」為理由，最終還是判決雨果死刑定讞。當然，死刑這東西不是說執行就能執行，因此實際上只是做個樣子，大多數情況下只等同於終身監禁，當然表現優良的話甚至都還是有假釋的可能性在。對雨果來說，也許就是再進去蹲個十年就好了吧，因此雨果當時的表現十分平靜。這時，卡翠亞已經十五歲了。
卡翠亞在日記裡提到，父親告訴她，雖然他曾被命令朝推城門的民眾開槍，他確實也做了，但他發誓他絕對沒有直接殺死民眾。他為此已經坐了十年牢了，了不起再十年就又能再次出獄了吧。卡翠亞對父親的話深信不疑，然而這一次結果卻出乎了卡翠亞的預料。
等了十年的卡翠亞，盼望著父親再次假釋出獄。然而又是喬尼‧沙瑪什，當上法官的他，開始對過去的一些還沒結案的案件做出處置。雨果這件案子，就在喬尼毫不留情的簽名下執行了下去。等了十年的卡翠亞，等到的不是假釋出去的父親，而是因槍決而死在刑場的父親遺體。並且，因為卡翠亞改了姓氏的緣故，因此政府沒有通知卡翠亞去領回遺體，卡翠亞還是透過父親律師的告知才知道父親已經伏了法。
如今，我想到這裡，我們有充足的理由認為，卡翠亞有充分的動機去殺害沙瑪什一家。雖然連老人小孩通通都殺害的行為依舊令人髮指，但我們足以感受到，卡翠亞對於喬尼的恨意之深刻，已不是針對喬尼個人的報復，她非得摧毀喬尼的整個家族，甚至將喬尼的屍體完全毀壞可能都不足以洩憤。畢竟，喬尼是活生生將她父親推入深淵的仇人。
沙瑪什一家的命案的確是一場悲劇。或許我們都習慣了將錯誤通通都歸咎給加害者了。但從這個案件看來，如果喬尼不要對雨果案如此執著的話，或許就能完全避免掉這場滅門之災了。
【後記】
3300字。
試著以真相記者的方式來寫作，
費時90分鐘左右。
故事中的事件純屬虛構，
與任何真實發生的人事時地物都無關。
封面圖片：《ぼくらの放課後戦争！》：長岡未来
*讀切：來自日語「読み切り」，指在雜誌上刊載，一回完結的非連載作品。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