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地-完】關於溫德爾

一個滿月的夜裡。

海上行駛著一艘商船，從船帆的記號可以知道，這是一艘從中國出發的商船。

商船靜靜緩慢的行駛在微亮的大海。

少年不知道為什麼睡不著，走到船板上吹吹海風，當他走上甲板時，看到已經有個人坐在甲板上喝酒，那是少年第一次遇到那個人發生的事情了。

那是個大約三十出頭的壯年，一身的裝扮，看得出是個隨著商船出航的中國人商人，旁邊放著一瓶葫蘆裝做的酒瓶，手上拎著酒杯，一個人邊笑邊喝著，而且是用少年熟悉的語言，自言自語的說著話。

少年感到好奇，商人到底再跟誰說話，站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商人是在跟他旁邊那塊石頭說話。商人旁放著一塊拳頭般大小的灰色石頭，商人時而跟著石頭說話，時而自言自語，偶爾將酒倒在石頭上，有說有笑的，直到看到少年站在甲板的樓梯上，商人才停止舉動。

「嘿！小子~怎麼一個人在那兒阿？」商人語氣溫和的說。

「睡不著覺，想家嗎？」

少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商人點了點頭。

「過來吧！小朋友，我這兒還有些桂花糕哪！來~給你吃吧！」

少年順著他的意思，走到他旁邊坐了下來，月光將夾板照的相當清晰，他們坐的位子剛好可以一覽船上構造，周遭的海也被月光照的閃亮。

少年狐疑的看著商人旁邊的那塊石頭，接過商人手上的桂花糕。

「你一定是在想，我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跟這塊石頭一起喝酒吧！」

少年點點頭後，望著商人。

「不用怕！這顆石頭是來自我們的故鄉，中國呀！」

少年咬了一口桂花糕，桂花的香味瞬間湧上，那是他很熟悉的家鄉甜點。

「就跟每個人離鄉時，總是要帶一把家鄉的土一樣，我們家族習慣帶塊家鄉的石頭，就是這塊石頭囉！」商人摸了摸石頭一下。

「我啊~很久沒說家鄉話囉！在整艘都是洋人的船上，只能偶爾跟這唯一的老鄉聊天喝酒，了表鄉愁啊！」商人拿起了葫蘆酒壺，倒了一杯酒後，一口喝盡。

「你知道嗎？傳說，中國的山裡頭，有些精靈會住在石頭中，我們會找尋這樣的石頭帶在身上，住在石頭上的精靈會幫助我們、保護我們，這個石頭上也有住著精靈喔！」


商人把石頭捧了起來，要少年靠近。

「聽說只有小孩才看的到喔~你要不要看看啊？」

少年點點頭，將臉湊到石頭前，仔細的觀察；石頭被月光照到後，微微發出了綠光，石頭上的刻痕變成層次豐富、深綠色的陰影。

當少年目不轉睛的觀察時，深色的陰影稍稍的移動了一下，少年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下！

「哈哈哈~有看到嗎？有看到嗎？」

剛剛那個是精靈嗎？還是只是月光造成的幻覺？

少年疑惑的看著滿臉笑容的商人。

「這個石頭上的精靈是我最後一個家人了，如果我客死他鄉，也只剩它可以跟我作伴囉！」少年拉著商人的衣角，露出同情的表情。

「哈哈哈~沒想到我在跟一個毛頭小鬼抒解鄉愁哪！老囉~老囉~」

「唉~」商人深深嘆了一口氣。

「你吃完就早點回你父母那睡吧！不要讓你父母擔心囉！」

商人說完後，開始將石頭收近一個小包裹，把葫蘆酒瓶背在背上，準備要離開時。

「難得有緣遇到同鄉的人，你在這艘船上要時有麻煩的話，可以報我的名字來找我！我叫做石鳴謝！」

少年微笑的點了點頭。

「小子你叫什麼呀！」

「我叫做溫德仁！」

「喔~溫德仁呀！好名字~真是個好名字！」商人反覆著說著少年的名字，邊說邊走離了夾板，少年繼續默默的吃著桂花糕，滿滿的桂花香跟高掛在天空中的滿月，少年終於開始覺得，自己正在想念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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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得爾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中空氣透露的一絲的百合花香。他正在思考著…

我現在是在棺材裡？還是已經被埋在土裡？



或者，我已經死掉了？



他適應了黑暗後，坐了起來，發現周遭擺滿了鮮花。

「我曾經在屍體堆醒過來、也在棺材中醒過來，倒是第一次在花海裡醒來哪！不過~這裡是哪裡啊？」

溫德爾疑惑的觀察周遭，這裡似乎是某個房間，不過卻想不起來是哪？

一個婦人捧著花，打開了房間的門，他看到溫得爾坐在那的時候，神情相當惶恐。

「那個…」

「有…有鬼啊！」

「哈哈哈~唉~」

溫德爾很習慣這種事情，不過遇到了，還是會感到有點無奈；他遲鈍的走下床來，搖搖晃晃的走出房間，迎面而來的，是快速衝過來的辛西亞，以及她憤怒的表情。

「溫德爾~」

「辛…辛西亞小姐？」

「你這傢伙，一睡就給我睡一個月，搞什麼啊！」

溫德爾以為辛西亞要揍他，將手舉起來防禦，辛西亞卻抱住溫德爾。

「笨蛋！你睡這麼久，我差點以為你也掛了！」

「咦？~」

溫德爾對著態度溫柔的辛西亞，顯得很不知如何是好。

「我開始能理解唐神父，為什麼那時會把你給埋了。我現在也想把你埋了哪！」

「哈哈~果真是辛西亞~」

溫得爾昏睡後，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唐神父得先回教會跟教皇報告事情，請辛西亞待在原地照顧溫德爾，這段期間，辛西亞開始在酒店兼差，因為她的蠻力可以抵過好幾個壯漢，讓酒店的老闆相當重用她，在辛西亞解釋完唐的安排後，溫德爾希望在離開前，去看看許願碑！

希望之丘上，燒毀的石樹被村人清理後，露出原本埋在中央的墓碑，墓碑上刻著方形的文字『石鳴謝』，旁邊還用英文註解了唸法，溫得爾跟辛西亞帶著一束花來到那座墓碑前。

「絲面謝？」辛西亞用不標準的發音，唸著他的名字。

「石鳴謝！」溫得爾標準的唸了一次他的名字。

「你認得這個人嗎？」

「嗯！以前坐商船來到這個國家的時候，曾經照顧過我一陣子。」

「他那時候就帶著那個怪物嗎？」

「對！那時候我本來想除掉祂的，不過待在這個人身邊，幫他解鄉愁，是件很好的事情，所以我那時候沒出手把祂除掉！」

「那個怪物…」

「你說魍魎？」

「嗯！那個怪物叫你…溫…的…扔？」

「溫德仁？」

「對！溫德仁。為什麼牠這麼叫你？」

「那是我中國的名字啊！因為英文不好發音，以前在這裡收養我的人幫我取了個好發音的名字，好久都沒有聽到有人叫我溫德仁囉！」

「中國？你是中國人？」辛西亞訝異的嘴巴張的開開的。

「我家鄉在中國，沒跟你們說過嗎？」溫德爾疑惑的看著相當訝異的辛西亞。

「這種事情不需要說明吧！我雖然沒有標準的單眼皮，皮膚也比平常中國人白了點，可是還是看得出來是外國人啊？」

辛西亞仔細看著溫德爾，他一頭烏黑的頭髮的確少見，不過膚色跟他們這些白人相比， 實在是沒有太大的差異，臉上的輪廓挺深的，穿著西裝式外套也看不出來有任何中國風味的地方，整個人怎麼看也不會跟中國聯想在一起。

「一點都不像！」

「咦？會嗎？」

「嗯！」

「呃~這樣啊~」溫德爾似乎知道了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難怪我以前在家鄉的時候，常常被鄰居指指點點的，原來我長得跟他們這麼不像啊！」

「溫德爾~你腦袋真的睡到爛掉了嗎？」

「哈哈哈~很多人都這樣說我。」

「不過這麼說來，溫德爾你到底在這世界上存在多久了呢。」

「咦？」

「許願碑的傳說少說也有一兩百年，對方竟然認得你，你起碼也有一兩百歲了吧！」

「咦？是嗎？」


「所以說，你到底存在這世界上多久了？」

「哈~哈哈~知道這種事情一點意義也沒也有吧！」

「溫德爾！」

辛西亞看到溫德爾這麼無所謂的表情，感到很無奈，在這樣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他們緩慢的走下山，辛西亞第一次注意看著溫德爾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少了唐神父的關係，顯得相當單薄孤單。

「溫德爾，你都沒想過去醫好你的怪病嗎？」

「不是沒想過，我一直在找，可是大家都束手無策，所以我放棄了。」

「為什麼得這種病呢？」

「嗚~我是因為某個原因，所以染上這個病的。」

「傳染？這種病會傳染啊？」

溫得爾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辛西亞，猶豫著要不要說這件事情。

「我不知道說出這件事情之後，辛西亞小姐會不會就這樣討厭我耶！」

「有什麼事情，嚴重到這種程度，你就說給我聽嘛~」

「嗚~~」

「快‧點‧給‧我‧說！」


「在中國，有種叫做殭屍的怪物。」溫德爾苦笑著說。

「薑絲？」

「他們身上有種病毒，叫做『屍毒』，是可以透過咬或是抓傷人來傳染，被抓傷的人，如果不趕快治療的話，過不久就會變成殭尸，加入他們廝殺的行列，這是個很危險的怪物。有點像是西方狼人、吸血鬼的說法，連只能在夜晚、月光下活動的條件都很像。」

「你說，你是狼人？」辛西亞聽到，往後退了好幾步。

「也不算是，我是差點變成殭屍的人，不過被醫生救了回來，這個嗜睡症就是救回來的後遺症。醫生是說，因為我的體質的關係，我對醫生的解藥產生抗體，對殭屍的毒也有免疫力，就這樣不上不下的情況下，竟然還存活下來。這代表我血裡有少許的殭屍病毒，卻不會有殭屍該有的特性，就是不完全的殭屍。」

「不完全，你還是薑絲啊！」

「哈哈~算是吧！他們都認為我熬不過幾年，因為身體一直跟病毒對抗，所以很容易就會想睡覺，壽命也會短很多。可是我還是活下來了，比誰都活的還久……」



簡直跟怪物沒兩樣。



溫得爾的眼神似乎這麼說著。

溫得爾說完後，看到辛西亞錯愕的表情，苦笑了起來。

「辛西亞小姐，你會因此討厭我嗎？」

辛西亞聽完後，看著這個不完全的『薑絲』，他的體內有著妖怪般的病毒在流動著。

「呃~我……」

溫得爾看到辛西亞的表情，似乎很諒解她的想法。

「沒關係~我習慣了！」

溫得爾笑了一下，轉過身繼續往山下走，他走了一段路後，辛西亞突然在他背後喊著。

「我說~溫德爾！」辛西亞拉大嗓門 。

「咦？」

「你怎麼這麼沒用！」

「什麼？」

「你怎麼這麼快就放棄了！」

「辛西亞小姐？」

「世界這麼大，一定會有醫好你的方法！你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放棄了！」

「辛西亞小姐…」溫得爾笑了起來~

「謝謝妳！」

辛西亞快步走到溫德爾旁邊，然後跟著溫德爾的速度，並肩走著。

「你可以一直找下去，找到醫好你的方法啊！」

溫德爾看到辛西亞這麼堅定的眼神，也不自覺的點點頭回應著她。

「對了！辛西亞小姐，我有個小小的疑問哪！」

「什麼事？」

「為什麼妳要在我身邊放這麼多鮮花啊？有什麼意義嗎？」

「喔~那個啊！」辛西亞心虛的低下頭。

「感覺蠻夢幻的，是妳們家鄉的習俗嗎？」

「因為…因為我不想幫你洗澡啦~」辛西亞臉開始紅了起來。

「咦？」

「酒店的人也沒有人願意幫你洗澡，我怕你就這樣臭掉了，所以才擺鮮花。」

「真…真現實的理由啊！」溫德爾苦笑著。

「不然你還想怎樣！總不能叫一個大家閨秀幫你洗澡吧！」

「不敢~我怎麼敢！」

他們走下山後，溫德爾就準備要離開這個城鎮，城鎮的人已經開始熱烈的討論他復活的神蹟，他並不想把事情鬧大時，人還在這個城鎮中。

他跟辛西亞拎著行李，走到了車站前。

「辛西亞小姐接下來要去哪？」

「應該就是去找下一個希望之地吧！這裡並沒有我姊姊的消息，所以我得去別的地方打聽。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去某個地方。」

「咦？要去哪？」

「教堂啊！笨蛋！」辛西亞手中拿出一張紙跟兩張車票。

「你要帶我回唐那裡啊！」

「是啊！反正我手續費都收了，非把你這個貨物送回去囉！」

「真是太感謝您了！」

他們搭上火車後，往聖馬羅教堂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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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深處，一個少為人知的房間，四面牆壁刷上米白色，大理石地板上鋪著紅色的地毯，對門的正前方放著一張深黑色的桌子，桌子邊緣還鑲著金色花邊，款式高雅大方。

桌子前坐著一個穿著白袍的老人，左右站了兩位搭著紅袍的壯年。

唐站在桌子前大約三步遠的地方，低著頭、半彎著腰，十分恭敬的聆聽老者的對話。

「這就是你去多波拉鎮的報告？」老人手上拿著一疊白紙，慢慢的逐字觀看。

「別開玩笑了！」左側一旁跟唐神父年紀相仿的壯年站了出來，指著唐叫嘯！

「這是哪門子的報告！什麼放把火燒一燒就死掉的怪物，吸血鬼呢？狼人呢？」

「這…就如報告上所說的，他是中國來的妖怪～已經處理掉了，沒什麼好擔心的。」唐抬起頭來，苦笑著回答。

「那個知道這麼多事情的小鬼呢？他應該也有問題吧！你怎麼沒解決掉他！難道你又要向上次一樣，把事情鬧這麼大才願意解決嗎？」

「咦？那個～」

「夠了！雷德，別再責罵唐了！」

「嗚～可是～」

「沒關係，他這份報告作得很好，我可以接受，你就別罵了！」老人把紙放下後，制止了那個壯年的動作。

「是～」

「雷德、普拉爾，你們先退下，我有話想跟堂單獨聊聊。」

「是～」
「是！」

老人兩旁披著紅袍的人，對老人敬禮後，離開了白色的房間，把門拉上後，唐才把腰挺直。

「教皇？」

「別緊張～我不是要斥責你的。」

「是！」

「這次的是見你辦得很好，我只是想問問溫德爾的狀況如何而已。」

「是～他很好，而且…是個很特別的小孩。」

「恩～他的確很特別，不過，他如同他的外表年齡一樣，其實還只是個小孩，需要別人來照顧的。」

「是！」

「這段時間就請你帶我好好照顧他吧！」

「是～」

唐思考了一下，決定提問。

「教皇，這個小孩到底是什麼來歷？是您提示我不要把這個小孩的病狀寫出來，我才幾乎都隱瞞住。」

「這個嘛～你跟他相處過應該知道，這個小孩威脅性不大。」

「是！」

「所以他的存在就當你我之間的小秘密就好，這樣可以嗎？」

「是…」

「就不要在多問了吧！」老人微笑著回應著唐。

「是！」

老人手勢指示唐離開，當唐把門關上時，老人望著拱型的屋頂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希望之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