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原案:馬克杯
不用任何人提醒,芙蘭就知道自己面臨絕大危機。她孤身無援,對環境全然陌生,面前有一群殺氣騰騰的衛士,身旁是必須保護的公主。芙蘭壓下差點炸出胸口的恐懼,強迫自己冷靜思考,從眼前的局面來看,言語或投降都行不通,開戰等於自殺,逃跑機會渺茫,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芙蘭孤身闖蕩大陸有好一段時間,經歷過各種危機,最後都能夠全身而退,這都得歸功於她的戰技與判斷力,特別是後者。芙蘭非常年輕,對戰局的判斷力卻堪比老練的戰士,她知道該怎麼取得勝利,也知道該如何避免失敗,或是避免被殺。
就像現在這樣。
芙蘭掉頭面對剛才的失控馬車,矯健地躲開狂亂的馬蹄,躍上那匹未受傷的馬,用短劍砍斷馬車的韁繩。一名衛士用槍刺向芙蘭,芙蘭低身閃過銳利的槍尖,抓住馬的鬃毛用力一扯,那匹馬順勢揚起馬蹄,重重踢在衛士的胸甲上。倒楣的衛士彈出去滾了好幾圈,攤在地上不省人事。芙蘭策馬馳向公主,朝公主伸出手。
「殿下,把手給我!」芙蘭喊道,衛士們的鐵鞋聲在身後急速逼近。
出乎意料地,公主躊躇不前,遲遲沒有伸出手。芙蘭知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她彎腰至身體的極限,捉住公主的手臂,將公主猛力拉上馬背,公主吃痛地尖叫起來。
「抓緊!」
芙蘭用力踢了一下馬腹,跨下的馬立刻奔馳起來,衝向廣場邊緣的城門,群眾見狀紛紛尖叫閃避。兩名衛士出現在芙蘭面前,分別舉起弩槍朝芙蘭射擊。芙蘭看見死亡的陰影急速撲來,她猛力按下公主的頭,將馬鬃使勁一扯,第一支弩箭掠過公主的頭髮,第二支刺進芙蘭的左肩窩,差點將芙蘭射下馬。無所謂,芙蘭忍著痛心想,這箭刺得很淺,而且左手不是她的慣用手。
「混帳!」宰相罵道,眼睜睜看著芙蘭帶著公主揚長而去,「我們的騎兵呢?都死到哪去了!」
其實在宰相開罵之前,一支騎兵小隊就已經在旁邊蓄勢待發,然而他們運氣不好,被先前那匹中箭的馬拖著馬車撞個正著,許多騎兵因此跌下馬背。那匹馬撞到東西後沒有停下來,反而拉著馬車甩來甩去,馬車就像一個特大號的流星錘,將其餘的騎兵掃得人仰馬翻,造成更大的混亂。
芙蘭與公主騎著馬逃出廣場,由於正值慶典,街道全面淨空,沿路幾乎毫無阻礙。途中遇到幾位維持秩序的守衛,不知道是單純的狀況外,還是看到馬背上的公主,沒有任何守衛試圖攔阻芙蘭。芙蘭知道自己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不過這份幸運顯然沒有持續太久,她別過頭,瞥見後方有好幾名騎兵,雙方的距離正逐漸縮短。
「殿下,這附近哪裡可以躲藏?」芙蘭的聲量壓過呼嘯的風聲,「我對這裡完全陌生,告訴我該怎麼走!」
儘管公主臉蒼白得嚇人,神態卻出奇鎮定。她想了一下,開口回答。
「王室陵墓!」公主喊道,「我小時候曾經陪同父王進去祭拜母親,那裡有一間堅固的石室,只要關上厚重的石門,就算是一小隊的矮人石匠也挖不進去。」
「那個陵墓該怎麼走?」
「下個街口左轉!走到第三個街口右轉!然後走到底!」
芙蘭按照指示策馬轉彎,鑽進一個狹小的街道。這條街道顯然是一個小型市集,空氣中充滿食物堆放太久的陳腐味,遊客們物色著攤販販售的食物與雜貨,幾部滿載貨物的板車停靠在路旁,裝卸著價值不斐的舶來品。芙蘭的馬躲開好幾位路人,踢翻兩桶豬油,馬尾將補鍋匠攤位的鍋碗瓢盆盡數推落地面,沿路上咒罵與喊叫聲此起彼落。隨後追來的騎兵運氣不太好,他的馬踩到地上的豬油栽了跟斗,害他被甩進菜販的廚餘桶內,惡臭的食物殘渣頓時炸開;另一位騎士為了閃躲脫韁的驢子而摔了倒栽蔥,驢子自顧自地吃著草料,對自己闖的禍完全狀況外。
芙蘭沒有時間感到慶幸,光是騎馬就占據她全部的心思。芙蘭騎的是沒有馬鞍沒有韁繩的馬,又得騰出一隻手抱住公主,要不是接受過訓練,根本無法待在顛簸的馬背上。公主學過騎馬,卻從來沒騎過沒馬鞍的馬,她眼睛緊閉,竭力對抗猛烈的暈眩,以及可能隨時摔落馬背的恐懼。
「抱緊!」芙蘭喊道,緊握著馬鬃的手臂青筋浮現,「我不會讓妳摔下去的!」
公主沒有回話,不過她抱芙蘭抱得更緊了。
芙蘭按照公主的指示左彎右拐,沿著一條空蕩蕩的道路策馬狂奔。她的身後沒有追兵,可是她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如果現在慢下來,整個王城的衛士很快就會殺到她面前。
沒多久,兩人來到一個緊閉的城門前。
「王室陵墓就在門後不遠的地方。」公主說。
「我們該怎麼過去?」芙蘭問道。
「我來想辦法。」公主低頭望著芙蘭的短劍,「妳得把劍藏起來。」
「為什麼?」
「照我說的話去做。」公主命令道。
門口的兩位衛兵看見芙蘭的馬,立刻警戒起來。
「停下來!」衛兵揮手高喊,「說明來意!」
芙蘭不太情願地將馬停下來,衛兵認出馬上的公主,立刻恭敬地低頭行禮。
「把城門打開,讓我們過去。」公主對衛兵下達命令。
衛兵面露難色,「對不起,公主殿下,您必須與國王陛下同行,或是出示通行證,我們才能開門。」
「我們在趕時間,我命令你們立刻開門!」公主提高了聲量。
「請殿下原諒,但是我們職責在身,沒有陛下或通行證,就無法開門。」另一名衛兵沙啞地說,他是一位老兵,左肩以下空空如也。
「護衛長迪凡,你是母親生前倚賴的重臣,卻阻止我瞻仰母親的陵墓。如果母親天上有知,一定會很難過的。」
「殿下,您又在說謊了。」護衛長搖搖頭,「過了這麼多年,您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善於說謊。」
「我已經不是你懷抱中的那個愛哭鬼了。」公主強硬地說,「護衛長,我需要你的幫助。看在我母親的份上,把城門打開。」
護衛長沒有動靜,幾秒鐘後,他轉過身,朝城門上方的衛兵比了一個手勢,城門隨即開了一個足以讓馬通行的小縫。
「謝謝你,護衛長。」公主說。
「不用謝我,我是為了王后才這麼做的。」護衛長不勝懷念地說,「王后臨終前將我招了過去,請我看護殿下長大,她的表情就和現在的殿下一樣。這裡由我負責,你們趕快過去吧。」
芙蘭沒有耽擱,立刻策馬穿過城門,她聽見後方傳來低沉的城門關閉聲。
「護衛長曾經是母親的貼身侍衛」公主的視線越過芙蘭,望著後方慢慢遠去的城門,「母親去世後,他改任我的護衛,直到意外失去手臂,才轉任王室陵墓的守衛。他總是站在我這邊,直到現在依舊如此。」
「等事情告一段落,妳可以連本帶利回報他。」芙蘭說,「王室陵墓還有多遠?」
「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公主勉強露出笑容,「沒想到我們居然能夠成功逃出來,這都得歸功於妳。」
芙蘭沒有答話,她剛剛忙著應付危機,無暇考慮其他事情,直到現在,她才有餘力整理目前的狀況,而她越想越覺得事有蹊翹。王城已經針對暗殺提升戒備,就算有一整個師的騎兵追在後面都不意外,然而她們卻順利逃出混亂的廣場,擺脫追來的騎兵,明顯有違常理。此外,她們逃跑期間穿過好幾個崗哨,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這似乎不是王城應有的戒備。
最讓芙蘭無法理解的是,宰相為何要殺她?芙蘭猜想,或許因為她違反公主身邊不得攜帶武器的規定,認為芙蘭是刺客,才會有那種反應。如果她能夠告訴宰相,這把短劍是國王親自交給她的,或許宰相會放下敵意,前提是宰相願意相信她。
很快地,王室陵墓出現在兩人面前。席列姆的王室陵墓設立於王城外緣的台地,四周被斷崖隔絕,只靠一個大約兩個馬車寬的石橋聯繫,整個陵墓繚繞著飄渺的雲霧,莊嚴的氣息令人肅然起敬。芙蘭望著這個寧靜的墓園,內心逐漸平靜下來,胸口的焦慮在不自覺間減輕許多,芙蘭心想,如果想要避開塵世的喧囂,沒有哪個地方比這裡更適合了。
芙蘭讓馬慢下來,即使身後有追兵,她仍然不願驚動長眠在此的亡者。兩人騎著馬通過石橋,慢慢走進墓園,這裡的陵墓沒有華麗的雕塑與裝飾,以樸素的土丘造型融入地面,墓碑上記載了往生者的姓名與事蹟,每一個墓碑前方都有一個小花壇,不過裡面的花都枯萎了。
「我小時候經常來這裡,替母親的花壇澆花除草。」公主幽幽地說,「不過我有好幾年沒有來了,我有太多事情必須學習,連一點時間都騰不出來。說來慚愧,如果我願意,父親一定會同意讓我探望母親,然而我卻沒有這麼做,妳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這裡有種令人窒息的氣氛。這裡是死亡的場所,寧靜的氛圍就像裹著糖衣的毒藥,剛開始很舒服,慢慢地,妳的決心,妳的使命,都會如同雲霧般消失殆盡。我是王國的公主,不能讓自己沉溺於安逸,而忘記應負的責任。」
「我可以理解。」芙蘭感同身受地說,「那間可以藏身的石室在哪裡?」
「就在坡道上方。」
芙蘭盯著滿是泥濘的石磚地面,「這裡的路況不好,我們下馬吧。」
芙蘭跳下馬背(高跟鞋害她差點滑倒),小心攙扶公主下馬。公主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總算可以踏在地面上。芙蘭用刀砍下樹幹上的藤蔓,弄成一個簡單的繩索,將馬栓在樹上,確保必要時有馬可以騎。
兩人沿著坡道往上走,找到公主所說的石室,說得正確一點,是一個有滑門的開鑿洞穴。石室內部堆放許多雜物,一部分是打掃工具,其餘則是尚未使用的建材與石碑。天花板上的縫隙角度經過設計,能夠讓充足的日光透入,牆壁的鐵架上插著幾根未點燃的火把,幾盞空油燈放在靠近門口的石桌上。
「這間石室是在我還小的時候,父王找來一群矮人工匠鑿出來的。」公主指著石桌,「我小時候曾經在這張桌子上吃午餐,真令人懷念。」
「這個石門關得起來嗎?」芙蘭檢視著厚重的石門,整扇門估計至少有五千磅。
「我記得門旁有一個拉桿。啊,我找到了。」
公主將拉桿往下拉,石門發出沉重的聲響,沿著地上的溝槽慢慢移動,直至完全關閉,整間石室頓時暗了下來。
「關起來以後還打得開嗎?」芙蘭問道。
公主將拉桿往上推,石門便以相反的方向慢慢滑開。
「這間石室可以躲一陣子。」芙蘭尋思著說,「殿下,待在這裡,我去外面把風。若有任何動靜,就把門關起來,知道嗎?」
「我知道了。」公主注意到一件事,「芙蘭小姐,妳的肩膀…」
芙蘭這才想起來,她剛剛挨了一箭,那支箭還插在肩上。芙蘭開始檢查傷勢,發現那支箭卡在貝狀飾品的縫隙裡,完全沒有傷到她。她稍加使力,箭就掉了下來。
「衣服上的這些垃圾偶爾還是有點用處。」芙蘭啞然失笑,把玩著手上的弩箭,可是很快地,她的臉色便凝重起來。
「芙蘭小姐,怎麼了?」
「這把弩箭的箭身是紅棕色,箭尾的羽毛是黃色。」
「這是為了向席列姆致意,席列姆家徽的主色就是紅棕色與黃色。怎麼了嗎?」
「在廣場上,射中那匹馬的弩箭和把箭長得一樣。」
「你確定嗎?」
「十分確定,我對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
「會不會是巧合?」
「我不知道。」
「芙蘭小姐,妳懷疑有刺客混在衛士裡面。」公主堅定地說,「那些衛士都是長年侍奉席列姆的忠臣,我相信他們沒有二心。」
芙蘭沒有答話,她將弩箭放在石桌上,臉色陰沉。
「芙蘭小姐,我想請教妳一個問題。」公主話鋒一轉。
「問吧。」
「妳那把劍是怎麼來的?」公主指向芙蘭的腰際。
芙蘭有些躊躇,國王交代過她不能洩漏情報,然而現在情況改變了,堅持保密並非明智之舉。
「這是陛下在廣場的帳篷裡面給我的。」芙蘭回答。
「不可能。」
「我說的是實話。」
「那上面為什麼會有塔尼利斯的徽記?」
「什麼徽記?」
「藍色盾牌與老鷹,那是塔尼利斯王國的徽記。塔尼利斯是席列姆的世仇,我的祖父與伯母都死在他們手中。在席列姆,展現塔尼利斯的徽記是一等重罪。」公主口氣嚴厲起來,「芙蘭小姐,告訴我,那把劍是怎麼來的?」
「這是陛下給我的。」芙蘭又說了一次,「我聽說過塔尼利斯王國,但是我不知道他們的徽記是什麼模樣。」
「父王為什麼要給妳帶有塔尼利斯徽記的武器?」
「我不知道,陛下沒有告訴我理由。」
「妳願意發誓嗎?」
「我以我的信仰,寇德斯之名發誓。」芙蘭肯定地回答。
公主注視著芙蘭,那對眼神和她父親很像,冷峻而嚴厲,卻多了一份理解。
「我相信妳。」公主的態度軟化下來,「妳沒有說謊,我看得出來。」
「我沒有必要說謊。」
「所以這是一場誤會。妳在我身邊拿出武器,武器上面有塔尼利斯的徽記,衛士才有那種反應。」公主做出結論,「請放心,芙蘭小姐,我會出面向大家解釋,他們會理解的。」
「我很懷疑這點。」芙蘭陰沉地說,「要不是我逃得快,他們絕對會把我砍成碎片。尤其是宰相,他還下令要殺死我。」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妳。」公主自信地說,「就算是迪凡將軍,也不能違背我的命令。」
「迪凡將軍?」
「宰相以前的稱號。」公主解釋道,「查理.迪凡,席列姆的前任軍事元帥,雖然現在的他是宰相,許多人,包括我在內,私底下還是習慣稱呼他為迪凡將軍。」
「他想必是優秀的軍人。」
「席列姆史上最傑出的將領。」公主說,「父王剛繼位時,席列姆正面臨塔尼利斯的軍事威脅,父王為了整頓軍隊費盡心思,最後他找到一個軍事奇才,也就是迪凡將軍。迪凡將軍是平民出身,在軍隊裡不受重用,直到父王將他提拔為將軍,他才得以發揮所長,將席列姆的孱弱軍隊改造成戰無不勝的勁旅。後來迪凡將軍有感於自己年事已高,決定高掛軍鞋退役,正好這時前任首相戴司蒙染上霍亂驟逝,父王便任命迪凡將軍為宰相。事後證明父王慧眼獨具,迪凡將軍的治國能力就和他的帶兵能力同樣優秀,或許是因為太優秀了,有些人開始認為,真正帶領席列姆崛起的人不是父王,而是迪凡將軍。我對這個說法十分不以為然,這些人想必是忌妒父王的成就,父王才是席列姆的王者。」
遠處傳來一陣微小的低沉聲響,芙蘭立刻趴在地下,耳朵貼近地面。從震動的節奏與聲量來判斷,約有十匹馬朝這裡奔來。
「有人來了。」芙蘭很快地說,「殿下,躲在石室裡面。沒有我的指示,絕對不要出來。」
「我陪妳一起去。」公主自告奮勇地說。
「不行。」芙蘭堅決地說,「如果這些人是刺客,我們就危險了,我無法在面對這麼多人的情況下保護殿下安危。」
「如果這群人是席列姆的衛士,那我就必須在場,不然他們不會相信妳的。」
「我會想辦法!」芙蘭可以聽見馬蹄聲的逼近,「待在這裡,不要出來!」
芙蘭抓起桌上的弩箭塞進口袋,衝向門口拉下拉桿,趕在石門關起來之前奔出石室。她將高跟鞋踢進草叢,脫掉防礙握劍的絲手套,扯下惱人的頭飾,把裙襬撕開至腰部,將短劍藏回裙襬內,然後沿著坡道衝下去。芙蘭心知肚明,她得冒著千刀萬剮的風險向對方解釋,一旦事態惡化,她就得獨自面對十名以上的精銳衛士,這已經和自殺無異。有這麼一瞬間,芙蘭認真考慮要丟下公主逃走,可是她想到自己的信仰神祉,寇德斯,會對她的懦弱感到多麼失望,就打消這個念頭。芙蘭在心中苦笑,榮譽是她的驕傲,現在的她卻被榮譽逼到絕境,如果父親知道這件事,大概會用手指狠戳她的額頭,罵她是個沒大腦的笨女兒吧。
芙蘭跳上石橋,擋在陵墓入口前,正好來得及擋下全副武裝的十餘名騎士,前端帶頭的人正是宰相。騎士們見狀紛紛抽出武器,臉上的殺意顯而易見。
「我沒有敵意,我有話要對你們說!」芙蘭高舉雙手喊道。
「殿下在哪裡?」宰相神情嚴峻地吼道。
「公主目前藏身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芙蘭說,「聽著,這是一場誤會-」
「說得跟真的一樣。」
「先把妳的手腳砍斷再說!」
騎士們鼓噪著,宰相舉手示意大家安靜。
「妳暗藏武器綁架殿下,還說這是一場誤會。」宰相狠狠盯著芙蘭,很想親手將芙蘭的腦袋砍下來,「我就來聽聽看,妳會講出什麼樣的鬼話。」
「我要澄清自己的清白。」芙蘭拿出短劍,騎士們見狀再次騷動起來,「這把劍是國王在遊行前親手交給我的,我對劍上的圖案完全不知情,也沒有反叛的意思。」
「鬼話連篇!」宰相的憤怒顯然易見。
「宰相大人,騎士們,冷靜下來,別讓憤怒遮蔽你們的理性。」芙蘭冷靜地說,「請各位想一想,我有許多機會和公主獨處,卻沒有對公主不利。當廣場陷入混亂時,我沒有傷害公主,而是帶公主離開。我將公主安頓好後沒有躲起來,而是冒著致命危險出面澄清。各位難道不覺得,我的行動與你們的指控有所矛盾嗎?」
騎士們對芙蘭的說法無動於衷,其中一個人還朝芙蘭吐口水。宰相臉色鐵青,卻沒有立刻駁斥她的說法,這給了芙蘭一線希望。
「殿下在哪裡?」宰相過了很久才開口,語氣比原先平靜許多。
「在坡道上面的石室內。」
「妳為什麼不直接帶殿下過來?」
「我必須先確認你們是席列姆的人。刺客隨時可能出現,我不能讓殿下冒險。」
「既然妳知道我們不是刺客,就去把公主帶來。」宰相不耐煩地說。
芙蘭沒有吭聲,她將剛剛差點射中她的弩箭丟在地上。「宰相大人,你認得這隻弩箭嗎?」
「王室護衛的弩箭。」宰相的怒意又回來了,「芙蘭小姐,妳想說什麼?」
「在廣場上,殿下的馬也中了這種箭。」
「妳是在指控我們嗎?」宰相瞇起眼睛,騎士們再度鼓譟起來。
「那是一種可能性。」芙蘭謹慎地說,「我很想相信各位的忠誠,但是我不能讓公主冒險。」
現場壟罩著恐怖的沉默,宰相望著芙蘭,芙蘭望著眼前的軍隊,雙方都沒有退讓的打算。
「夠了!」宰相抽出長劍,「我已經聽夠妳的鬼扯!弓箭手,就位,先鋒隊,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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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公主在黑暗的石室內來回踱步,有好幾次,她握住拉桿,猶豫一陣子後又把手抽回,遲遲無法下定決心。她湊到窗口想一探究竟,然而窗子外面是一層弧狀簷壁,只能透氣而無法提供景觀;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卻只聽到空虛的風聲。公主不甘心地猛捶牆壁,對無能為力的自己感到生氣。終於,公主下定決心,她再次握住拉桿,準備開門。
「妳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好。」一個聲音自身後傳來。
公主嚇得跳了起來,她連忙回過頭,卻只能看到房間的約略輪廓,細微的光線讓她幾乎半盲。
「誰在那裡?」公主大聲問道,長年的訓練讓她成功隱藏心中的恐懼。
「抱歉,我忘記人類沒有昏暗視覺。」那個聲音說,「稍等一下,我弄點光給妳。」
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後,整間石室頓時亮了起來,公主連忙遮住眼睛,這陣光芒對適應黑暗的她而言太過明亮,幾秒鐘後,她才看見說話的那個人。那個人坐在石椅上,披著白袍,略尖的耳朵與杏仁瞳孔顯示出他的精靈血統。那個人將點亮的油燈放在桌上,把石桌上的碗拉到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著碗裡的東西。
「貴國的葡萄真好吃。」那個人拿著葡萄朝公主比劃,頑皮地眨眨眼,「妳也來一點吧,雖然這本來就是你們的。」
「我現在不想吃葡萄。」公主感到哭笑不得,「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叫艾米利歐,芙蘭的同伴。我在妳們進來之前就已經在這裡了,我看妳們很匆忙的樣子,就沒有出來打擾。」艾米利歐舔掉嘴唇上的糖汁,這副模樣活像一隻山貓,「回歸正題,我認為妳最好不要出面,乖乖待在這裡比較好。」
「妳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算妳出面,大概也不會改變結果。」
「妳可不可以把話說清楚一點!」公主動怒了。
「宰相與王室護衛已經來到這裡,準備將妳帶走。而妳的貼身護衛,芙蘭,認為有刺客混在護衛群中,打算阻止他們。」艾米利歐把一粒粒葡萄仔放在桌上,排成整齊的行列,「公主大人,一場風暴正在附近肆虐,妳可以選擇待在這裡等風暴離開,或是選擇親身見證這個風暴。老實說,這不算是一個選擇,無論妳怎麼選,都不會有太大的差別,可是妳仍然可以選一個比較好的,或是說,選一個比較不差的。如果我是妳,我會選擇留在這裡,有些事情不要看到比較好。」
「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做決定。」公主挑戰地說,「我相信王室護衛,也相信芙蘭,他們都是席列姆的忠臣,不該彼此懷疑。若妳說的內容屬實,那我就有義務阻止他們。」
「那就照妳想的去做吧。」艾米利歐打了一個哈欠,「我也該出發了,芙蘭正等著我呢。」
艾米利歐自桌下拿出一把精緻的紅色長劍,以及一個和手臂差不多大的灰色圓筒狀物體,然後悠閒地走向石門,拉下拉桿走了出去。
「那個圓筒是什麼?」公主好奇地問道,她緊跟在後,努力讓眼睛適應戶外的光線。
「發煙筒,我在這裡的市集跟一位侏儒鍊金師買的。」艾米利歐欣賞地說,「他曾經示範給我看,讓整個市集伸手不見五指。」
「你拿發煙筒要做什麼?」
「妳待會就知道。」
艾米利歐離開了,公主連忙跟了出去,結果摔了一跤。
「不需要這麼急,公主大人。」艾米利歐說,「反正妳出面也無濟於事。」
「妳怎麼知道?」公主吃痛地爬起身,悻悻然地問道。
「我就是知道。」艾米利歐的身影消失在濃霧中,「類似的展開我已經看過太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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