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著急和焦慮讓他滿頭大汗,要是再這麼拖下去的話。下一秒,不遠處的雪堆發出悶響,接著冰雪被突破,一名軍人從下面爬出來。畢森不由得心頭一驚,將注意力放在上頭。
「嚇死我了!」那軍人說,接著小跑步過來,原來是艾柏。
「你這傢伙生命力真強韌。」畢森鬆口氣,「我們走吧。」
「你好歹關心我一下啊。」
「看你沒事的樣子,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你先過來這裡,我倒是在雪堆發現好東西。」
畢森跟在艾柏背後,將槍枝上膛,保持警戒,說不定剛剛的食人植物也會如影隨形現身。最後他們進了艾柏原先挖出的洞穴,回到雪堆下方,有艾柏在前方提著油燈照明,走了一小段路後,他們來到一處石灰岩地形的洞窟,看樣子是在雪堆下方隱藏的地方,位於地面之下。
「原來你掉到這種地方,怪不得花這麼久時間。」畢森匍匐跟在後頭。
「是啊,你可知道,我花費多大功夫才出來。」艾柏拍拍身上的霜雪,引領畢森往前走,石灰岩的地形裡充滿冰柱,其中不乏一大片的冰霜,以一種簾幕的樣貌呈現。這裡的地面相較於雪堆較為穩固,畢森不禁被美麗的景象吸引住,將槍枝放下來。「你看,就是這個。」
那是一朵藍色的發光小花,位在結冰的小湖泊中央的土壤地面上,彷彿孤立無援的小鳥在枝頭上呼救,艾柏露出得意的笑容指著。
「真實之花。」畢森有些驚訝的說。
「有了這個,就能確認這裡一切都是虛幻的。」
「是啊。」
「我們一起回到現實,繼續考試吧。時間不等人的。」
「不。」畢森說:「你先走吧。」
「為什麼?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特意出去找你的?我們一起走。」
「那是你的花,不是我的。我必須找到屬於自己的花,那才是真正的意義。你不懂嗎?」
艾柏搖搖頭,百思不解。畢森謝絕他的好意,從其他的洞穴尋找出路離開。
「我真的搞不懂你!老兄。你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少花點時間的,可是你卻不要。」
不理睬艾柏的呼喊,他最終仍離開了。他無法明白自己的決定,但不管如何,他認為他沒有資格共用那朵花,那就像是偷吃步一樣,那不是他該擁有的。唯有自己達成,那才有意義。他將油燈點起來,舉高至額前,牆壁的陰影隨之移動,這個洞穴超乎想像潮濕和陰森。
既然知道這個世界是虛構的,那要注意的事情就改變了。死亡可能導致神經損害和心肌梗塞,至於其他打擊也可能間接影響到現實的思考和心理的層面。基本上,人類的心智世界是相同的,但顯示的形式和可能發生的事情都不同,就像現實的人有形形色色的個性。
「你們要獨立思考,想想看,自己想要、渴望的是什麼。」魔鬼教官瞪大眼睛,一手抓著胸口,他的口氣嚴謹、慢條斯理,彷彿在講述大道理給懵懵懂懂的小孩子聽。「這個世界裡總有你要的,你得知道自己的需求,才能找到出路。每個人要的不一樣,他要財富,你要名聲,而下一個人說不定要平凡安定的生活,沒錯,大家要的都不同。如果你找不到你要的東西,執迷不悟,這個字眼或許偏激了些,不過確實會影響到你回到現實世界的情況。」
在洞穴深處、被湖泊隔絕,得天獨厚的環境,或者是隱藏在地底下的秘境,那絕對不是畢森的心之所向。他小時候時常仰望天空,期盼自己有朝一日能飛上天,展翅翱翔,與鳥兒談天,在雲層上睡午覺,在艷陽下進行日光浴,從高空俯瞰大地的光景是多麼美好,在夢境中,他是無所不能的。
只可惜,每當他訴說這美好時,父母親和鄰家的孩子總會潑冷水,說人類是不可能飛上天的,別再作夢,不如腳踏實地工作。他很早就知道這點,只是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放下,難道就沒有方法能飛上天嗎?他依循直覺,沿著岩壁往上爬,最終離開了洞穴,來到外面。凜冽的空氣刺激肌膚,呼出的每口氣化為裊裊白煙升空消失。
畢森閉上雙眼,想像自己遨遊於雲海,欣賞銀河裡無數細小的繁星,在宇宙無垠的黑暗空間中,他漫遊於星球的軌道上,期盼著前往下個目的地。下一秒,他的身體彷彿接受到潛意識的影響,在空中飄了起來,彷彿不存在的力量在暗中推移作祟,那並不是來自黑暗的擁抱,而是內心許下的種子萌芽了。
隨著夢想的渴望,身體產生意識,進而推動。他短暫的陷入了迷茫之中,很快地便在雲朵上降落,在那裡並沒有幻想中的巍峨古城,更沒有與人類將近的高智慧哺乳類動物,等著他的,只是一朵努力散發微弱光芒的藍色小花。
他踩著緩慢的步伐,對這個世界有些戀戀不捨,可是畢森知道,非得離開不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頭一次,他覺得自己跟太陽之間的距離變的近許多,彷彿觸手可得,可是當他來到雲層上時卻又發現,距離仍舊很遙遠,幾乎跟那些黑夜的星斗同樣遙不可及。
他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做了一個遙遠的夢,一股鄉愁和思念。睜開眼睛時,衣服覆上一層冰雪,但保暖的衣物不至於讓他失溫。不過寒冷依舊鑽進深處,坐起身後,畢森才注意到,這裡離克里諾普拉沒多遠,也就是說,他離開沒多遠的距離就倒下來,周圍有些人同樣倒在地上,陷入睡眠,他們多還擁有穩定的生命跡象。
「你終於醒了。」那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呼喚,是艾柏。
「我怎麼了?」畢森摸摸頭,以一陣呢喃回應。
風雪持續在空中飄揚,斑斑白雪驟降,落在毛皮大衣和軍靴,為大地覆上一層銀白。
「幻術,是幻術。大家都中標了,我們快走吧!你瞧瞧,有些人要是持續昏睡下去,就要失溫了。」
「我們要拋下同伴嗎?」畢森說。不過他隨即想起,這些人活下去,將來就要變成敵人,在戰場上刀刃相向。
「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管他們,很多人都走了。」
拍拍身上的霜雪,畢森站起來,手腳僵硬,重擔給背部帶來不少壓力。兩人邁開腳步往前進,也許換上釘鞋是更好的選擇,但軍靴適應各種地形。
兩人在漫天白雪中前進很長一段時間,越過平原區後,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高聳、宛如神木林區的大森林。每棵樹的高度都超過一百公尺以上,在濃霧和白雪中,幾乎看不到樹冠的位置,而潮濕的泥濘讓步伐得放慢下來。
「等一下。」畢森說。
兩人躲藏在一棵倒下的枯木樹幹後方,身子趴在潮濕的泥濘上,一下子衣服從白雪被沾染成咖啡色。
一陣野獸的呼號聲響遍森林,不久後,又傳來鳥獸的飛行尖叫。
「這裡應該是勒斯森林。」艾柏說:「要注意,這裡棲息很多猛獸,尤其是會在樹上飛簷走壁的。」
他們謹慎的前進,每當前方有一點動靜,就倚靠著樹幹躲藏,不讓腳步發出聲響。就這樣,漸漸的,空氣中的濃霧愈來愈遮掩視野,前進越發困難。
「你懂多少?關於這森林?」畢森問。
「我也是第一次來,以前聽人家說,這裡晚上鬧鬼,白天則是瀰漫一股詭異的氣氛,讓人不敢來。」
「聽人家說?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我沒有完全相信,只是覺得謠言並非空穴來風,一個巴掌拍不響嘛。」
附近聽見小溪潺潺流動的聲響,一股強勁的風聲呼嘯而過,在樹木之間的枝椏間婆娑。
那黑影如同流連忘返的鬼魂遊蕩,氣溫不斷下降。畢森抬起頭,一滴水不斷從眼前的樹木流下,他記得上課時教官提過這種樹,有的野獸會用尖銳的牙齒鑿開樹皮,從中汲取汁液吸吮。
而一路上,經過的幾棵樹都有遭到破壞的痕跡。
「艾柏?」畢森轉頭,發現艾柏不見了,是什麼東西帶走他?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試圖加快腳步,注意四周圍,艾柏消失前沒發出聲響。
不過,這附近最常出現的是風聲。下一秒,遠處黑影閃過,在樹木間迅速移動,畢森立刻跑了起來,朝著那個方向連開了幾槍,移動的過程不忘轉頭注意後方,那時快,一隻如同怪物的野熊飛撲過來,將他壓倒在地。
他不慌不忙朝著野熊的下巴開了幾槍,隨著幾聲尖銳的槍響,野熊失去了動靜。畢森把野熊笨重的身體推開,站了起來。幾百雙發光的雙眼盯著他看。有的躲在草叢,有的躲在高聳的樹枝上,有的則是不斷從黑暗中逼近。
一瞬間,他變得孤立無援。而且被團團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