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恕我拒絕。」總經理和顏悅色地向頭盔人說,那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讓緊張感煙消雲散。
頭盔人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唉了一聲跪倒在地,純白色的整齊西裝染上了地面的灰塵,讓愛乾淨的總經理眉頭也不禁一皺。仔細一看,這似乎還是他慎重地放在自己的事務櫃裡,每次出席臨時應酬時盛裝赴約專用的素白西裝。
「冒昧請問一下,那好像是我的衣服……」
「嗚嗚,帥大叔拒絕我的真心。」也不聽人說話,頭盔人傷心地低下頭,場面哀戚,就連不知所措的人質們都好似感染了莫名的感傷。
「您這是……畢竟我早已結婚,而且年紀也一大把囉。我想,也不用找我這種糟老頭子來耽誤你的大好人生,這位先生,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但是你以後肯定能遇到更好的對象。」
雖然是非常客套又十足場面話的安慰,總經理的話語當中依舊滿載著溫暖與垂憐,那語調恍若冬末春初的旭陽,要人如沐春風。
「不是啊,總經理,問題在這裡嗎?」一位本來還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男性職員直言,「這位聽聲音是男的,這才是問題吧我說,而且你不是氣動俠嗎?」
「氣動俠什麼的,根本就不重要!我只是一個被總經理的氣概折服的小粉絲啦!」氣動俠站起身來振振有詞地辯解道:「現在多元成家啦,知男而上才是正途吧,你什麼時代的人啊,你看連總經理都沒有因為我的性別拒絕我的求婚,與時俱進有聽過嗎?啊——氣死我了,來來來你來,不懂是不是?我教你啦!」
只見眼前這個可疑至極的頭盔人一邊把西裝脫下來放在櫃檯上疊整齊,還一邊回頭跟職員拌嘴。搶匪當中除了在地上哀號的那一位之外,包含女首領在内,都是啞口無言。
「所以我說,多元成家是一種精神,還要大家夠認同好嗎?你這麼忽然跟總經理告白,誰會接受啊!」
「講到這個,你就淺了啦,嘖嘖……」氣動俠囂張地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擺動,模樣無比欠揍,「你知道愛情最重要的是什麼嗎?是心啊!是心!你這樣子,要怎麼愛人啊!」
被他這麼一說,那位職員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創傷,歪過頭去恥辱地抿起了嘴,「反正我就沒有女朋友嘛,可、可惡……」
「喂喂喂,你這個怪胎搞什麼鬼。」似乎是對於旁若無人的對話終於按捺不住,一位搶匪越過防彈玻璃帷幕,將步槍抵在氣動俠胸膛上,「你搞不清楚狀況啊!這現場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嘰嘰喳喳的講些什麼屁話?快打電話,要外面的警察派車過來!」
氣動俠低頭看了看槍管,又抬頭望了望步槍手,隨即高高地揚起了下巴。
「聽你在放屁,在這個少子化的年代,有什麼事情比結婚還重要的?想要我閉嘴,OVER MY DEAD BODY!」
就在這個瞬間,火藥噴發的爆音響起,硝煙漫過職員與總經理倉皇的面孔,持槍的男人如斷線風箏般頹然而倒。
金屬落地的聲音紛然迭起,那是解體的步槍如碎玻璃般落地時所帶來的聲響。受爆炸波及,戴著頭套的匪徒難看地倒在地上慘叫不止,接二連三的詭異情形,終於讓其他幾名同夥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紛紛將槍口對準了防彈玻璃帷幕的唯一出入口。
「你這怪物——到底做了什麼!」女首領厲聲問道。
「我只是從毛孔噴了口氣,不准他的子彈出來而已。」氣動俠歪了歪頭又扭了扭臂膀,從地上撿起一顆模樣完好的步槍彈頭,「結果就膛炸啦,不過沒想到整把槍都炸掉了呢,我好像有點擅長讓東西爆炸喔?還是說——『貴國』的槍品質特別不好?」
聽見氣動俠意有所指的提問,包含女首領在內的數名匪徒都顯而易見的繃起了神經。
跨過在地上扭動不止的搶匪,氣動俠姿態優雅地開門,悠悠哉哉地走向剩下的四名搶匪,甚至他一面走,還老神在在地整理著那條為了穿西裝而特別收起來的紅色圍巾。
每靠近一步,那幾人便後退一步,莫名的壓力,讓大廳裡本來充滿絕望的氣氛變得鼓噪起來。
吵鬧、搞怪,不按牌裡出牌,頭盔的樣子看起來還十分邪惡,就算是剛剛某位人質曾說他是什麼俠的,但這個樣子真的算是超級英雄嗎?且不論這人的身分到底算不算是個英雄,他擁有超能力,恐怕是即便不情願也必須相信的「事實」了。
「看來我們終究還是遲了。」女首領的聲音當中帶著些微的苦澀,「算了,今天這個行動,只要能夠震驚全國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也已經知道這個國家現在真的有超級英雄……這樣就夠了。」
「你們喔,不要自說自話,請別叫我英雄好嗎?」聽她這麼一說,氣動俠反而垮下了肩膀,像隻被大雨淋濕的可憐小狗,「我不是英雄啦,只是看你們這種欺人太甚的很不順眼,來管閒事而已。」
「這麼說來,你只是聞訊來解決搶案的吧。」女首領冷笑著說:「看樣子,你沒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呢,呵呵……」
聽見她說的話,氣動俠的心底隱隱升起了一種被人看透的不快感。
熊英真原本就是一位普通的倒楣鬼,在這個對社會新鮮人不算特別友善的世界裡,如他這般又窮又沒有歷練的人,本應處在一個沒有立場也沒有力量的起跑點上。在都市利益的陰謀詭詐之中被判出局的他,是個被當作棄子的無名小卒,如今以氣動俠的身分介入大小紛爭,僅僅只是一場意外。
一個腦袋上開了洞,促使腦壓劇變而衍生的意外。
正如眼前這位身分不明、意圖也不明的搶匪所言,熊英真是個沒有立場去處理社會問題的小人物,就算今天忽然被「氣動俠」所包裝,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藉由這個身分來主張他的意志。
話又說回來,氣動俠的意志又是什麼呢?
熊英真是怎麼希望的呢?
「那又怎樣?我只要搞懂一件事就好。」氣動俠默默地抽出腰間的超壓空氣槍,輕聲說道:「會拿槍打爆自己同伴的神經病跟我講道理,比對門的小狗會彈電吉他還讓我覺得荒謬。生而為人,我覺得自己比妳正常多了。」
儘管是有些徒勞,女首領大手一揮,餘下的三名步槍手切換到連發模式,氣動俠旋即沐浴在子彈形成的暴雨當中。然而所有的彈頭來到他身上,都像是打虛空中的棉絮裡一般,徒然地落在地上。一個、兩個、三個彈匣,氣動俠一步步進逼的恐怖感,促使三名步槍手不由自主地打光了所有的子彈。
毫髮無傷的漆黑英雄閃爍著血紅的雙眼,將超壓空氣槍對準了匪徒。
「好了,沒招了吧?沒招的話,就乖乖投降,不要弄壞別國的銀行好不好,很沒水準知道嗎?」
「倒是個真有超能力的怪胎,不過可惜……還是太嫩了。」冷笑之間,那女首領俐落地一甩手,一顆看來像是高爆手榴彈的東西,就這麼滾進玻璃帷幕當中。
「靠北妳這瘋女人!」
完全不及細想,氣動俠閃身玻璃帷幕當中,在人質們的驚叫聲中趴下,緊緊抱住了那個「掌中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