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分鐘，一陣腳步聲從遠處接近，在門前站定敲門，得到國王的允許後道了一聲「失禮」推門進來。
經濟顧問緊張的臉上還透著點茫然，因為今天原本是沒有任何經濟或民生會議的，而且還這麼晚了，突然被暗衛找上門，他還以為有什麼大事發生才匆匆過來，連外套都扣錯了，不過看國王輕鬆愜意的姿態，好像．．．沒有什麼事情？
國王的管家拉開椅子，請經濟顧問坐下。他道謝後向國王投去詢問的眼神。
顧問這個設置在內政院的職位，就是現任國王才設立的，至今才不到十五年。當然，因為調集了全國的頂尖智商人士，各領域的顧問很快就做出了成果，將大量的資料與數據匯聚成精闢且正確的語言，將國家導向強大的路途，是以並無人可小看顧問的地位。雖職等卑且無實權，然其嘴更甚刀兵筆墨，可以說是很貼切的描述。
然而為何會設置顧問這個職位，根據國王的說法是他想聽聽更多人的意見。
以至高無上的尊貴王權加身的人會聽別人的意見？
一開始大家都不信，結果幾年過去了，事實證明如此，因為國王是個老好人，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長時間使國家太平，最多守成，所以很乾脆的設立顧問的職位，找人來幫他出主意，將這個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些人會忠於他，給他有用的看法，如果讓別人來，可能會添亂，然後他還不知道。
顧問領薪水只能講話，沒有任何實權，所以王權也沒有被削弱。
但下一任國王會不會繼續維持這個職位，就難說了，所以現在的顧問們也都很珍惜這個國王，這個願意讓他們出謀劃策的朋友。他是個好人，很少擺架子，顧問們長時間下來，也都是以有尊卑地位的朋友這樣的立場互相相處。
「我想讓你做個政策評估，我已經看過了。」國王指了指桌上的報告，示意他自己看。
顧問的職權有閱覽卷宗，但一個國家每天發生的事情那麼多，顧問不可能全部知曉，所以他們只會根據自己的領域去找有興趣的資料看，或者由國王下達指令後再去尋找專門的紀錄。
「只憑這麼一點可做不出來什麼政策呀。」經濟顧問開玩笑地說，翻開報告來看，換上認真嚴肅的神色，將報告看過一遍。隨後在允許過後，也將暗衛製作的報告與錄影裝置看了一次。
國王也不著急，等著顧問整理思緒的時間還可以喝杯茶。
「國王陛下，我就直接說結論好了。」顧問抬起頭來朝國王請示。
「說吧。」
「先從整個領地來說，以這約三年中的所作所為，要我來說也就得一個正常的評價。治理領地有很多種選擇，席卡侯爵的嫡長子選擇了最為激烈的方法，但同樣的生效時間也最快，且能快速掌控或監視領地內的官員與貴族，就政治來說沒有對錯。除此之外，既然他能用外部因素干涉領地，然後自己下場接手，那他自然也有能力將經濟發展到這個地步。他用了一些新的手段，但本質上就只是過去幾百年就用到爛的原則。」
「我懂了，不過重點也不是這個。」國王笑呵呵地說。
「是的，他憑藉天賦所開發的新商品才是重點，而您所認為最重要的這個魔法機械．．．」顧問想到剛才看到的起重機，點點頭，「的確很震撼，但我不是相關行業的，單論經濟價值，魔法機械的前途無量，這是可以肯定的。要說為什麼，因為這能解放原本的生產力，使其擴增，或轉移勞動力到城市。」
國王想了想，看向書桌角落，那邊擺著三個小巧的銅像，分別是一個農民、一個工匠、一個西裝侍從。他說：「對，魔法機械如果增加了農業的耕作效率，或使產量更多，的確會爆增出空閒的人手，要麼去拓荒新地，要麼流動到城市．．．」
「然後農產品增加，人口轉移至其他領域，其他行業的物品增加，商品流通更頻繁，交易金額增加，帶動人口密集的城市消費指數上升，物價上揚。接著以法律壓抑富商跟貪官汙吏，以及規制新興行業的規矩，差不多就是席卡領經歷過的事情。」
經濟顧問聳了聳肩說道。
「但是席卡領沒有制定有關魔法機械的法律。」國王看著那份報告說。
「恩．．．軍用的話我不好說，我就講一點，軍火在商業領域中是非常賺錢的，我認為席卡家很有可能想要進入軍火市場，到時候請國王親自認定他是想賺錢還是想造反吧。會不會使戰爭爆發，主戰派會不會死灰復燃，可能都得看他那時的良心怎樣。」
顧問無奈地攤手，說明自己的難處。
「然後回到民用，魔法機械我也不能評論，但可能造成的影響，有幾種。」
顧問伸出手指，開始一個一個舉例給國王聽。
「第一，土地兼併。大地主用錢買來農耕機械耕作，賺錢後買下別人的地，繼續耕作，賺更多的錢。土地大量兼併會使國家難以掌控與壓抑糧價，要抑制這種情況，最好是讓這些地主在購買魔法機械時，讓他們負擔一定的行政義務，或者乾脆規定田產在一定面積以上的地主需要以平價販售糧食給國庫，同時防止地主隱瞞與分散田地。」
「第二，工人，甚至童工增加。機械，以及任何建設都是需要人手的。不難想像有魔法機械的幫助，各行各業都會開始高速發展，原本已經飽和的土地可以進行更多的建設，那麼僅從農村移動到城市的人口可能根本不夠。看看這份報告就知道了，席卡領大量招募甚至抓捕領地內的所有移民、流民、乞丐與山賊，投入到前所未有的巨大規模建設，這樣財政都沒崩潰，甚至還開始回本，唯獨這魄力讓我蠻佩服的。」
國王了然的點頭：「所以工人會大量增加，需要重新制定工資與工時，防止人民被大量壓迫。如果招工的成本太高，那麼對象就會轉移到孩子身上，先從家境困難的小孩開始，最後只要是平民的小孩都得去工作，這也得制定法律去規範。」
「第三，新的商業法會出現。我建議參考自由港基加尼亞的法條，慎選適合的條例加進中央法裡面。否則，大量暴漲的現金流動將會超出您的掌控。此外，祭禮院的鑄幣局不能再隨心所欲的造幣了，今後應該讓專門的經濟部門計算每年新造的錢幣量，不能讓他們自己決定。」
經濟顧問頓了頓，又說：「對了，在這方面即使是我也無法給您很好的建議，因為人唯獨在賺錢的時候會發揮他們百分之二百的熱情與頭腦。將來，您可能會發現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或手段，為了將錢攬到自己口袋裡無所不用其極，掉腦袋或夷九族都不能逼停他們，到時候武力──」
他明智的不再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知道國王會明白的。
國王無奈地笑了一下，問說：「還有嗎？」
顧問點點頭：「第四，我認為平民的地位將會提升，不會像現在一樣卑微而無力。先說結論的話，那就是人民可能會反抗領主，到時候貴族首當其衝，然後您會變成他們的擋箭牌，被迫以清剿賊寇的名義鎮壓，到時候無論是經濟，還是您的王室名望，都會毀於一夕。」
「怎麼會這樣？」國王驚訝。連旁邊的管家，握著茶壺的手都抖了一下。
顧問再次打開攝影裝置，讓那個龐大的鋼鐵身影照在牆壁上，說：「我不知道這玩意是怎麼做出來的，但想必一二年，甚至三四年，造個五十台一百台的都沒什麼難度，但貴族跟魔法師不可能親自操縱這些玩意，一定得讓平民負責，連帶保養維護也都會是他們來做。試問他們可能什麼知識都不懂就擔任這種重要的工作嗎？更別說專業的工匠都調動到別的領域去了。」
「大量的魔法機械，大量的工作機會，將使人民學習到原本沒有的知識！」國王說，敲了敲書桌，立刻在腦中開始一連串的思考。
顧問提醒說：「陛下，人不會做自掘墳墓的事情，除非他認為那不會是自己的墳墓。」
國王的臉色陰晴不定，聞言他抬起頭：「你是說．．．魔法機械的前景，如果他曾做出預測，卻仍然這麼做，是因為他無所謂貴族的特權？不可能，還是──」
「陛下，不管他跟國內所有的貴族有沒有想到，但中央集權，與平民地位上升是沒有衝突的。」經濟顧問說。
「嗯？」國王呆愣了一會，才好笑的回應，「看來我原本還想中立的，現在得支持吾兒了。」
「平民地位的上升，會打破原本的限制。不只是貴族的打壓，那些幾百年來的傳統、習俗，只要是不利於平民的，都可能會被中產階級們強行破除。思想、規則、階級都將不復存在，混亂中只會有全新的規矩，但在您手中則可以去其糟粕，留下對您有利的。」顧問說道。
「怎麼今天說這麼多話？」國王笑問，他現在有了底，也就沒有那麼慌張。
「實不相瞞，今天家裡也找我過去來著，就是那幾張講稿。」顧問朝演講會上發的講稿努努嘴，「看不懂，不過貴族們的眼光也是蠻狹隘的，想賺錢卻看不到隱患，看到了也沒辦法解決。國王或許可以看看他們的反應，有腦子的，在您定下合適的法律後就會向您靠攏，即使是保守派的也是一樣，畢竟是可能顛覆整個貴族階級的未來，無人能置身事外。」
顧問說完，看看桌上的茶杯，他沒動過的紅茶已經涼了，於是他起身行禮說：「這一次定下的政策會是基礎，很是重要，建議多找各方面的顧問與官員，我沒有更多建議了，請陛下慎思。」
說完，鞠躬後推門而去，留下一臉沉思的國王。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