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寢室裡各處斷斷續續地傳來床架輕微碰撞的聲響,幾個早起的同梯悠閒地爬下床刷牙洗臉。
天色仍然是暗的。拿起手錶一瞧,才發現原來已經是清晨五點半。
對於一個大學畢業後就開始當夜貓的我來說,八個多小時的夜間睡眠可以說是充足得讓人精神飽滿,一點也不會想賴床。
在軍營裡的第一個冬日早晨是新鮮的,即便它昏暗如深夜。這樣的感覺很熟悉,我想起了六年前也曾在距離這裡不過兩三公里遠的尖山埤參加過的高中露營活動。
僅僅刷個牙的時間,再回到寢室裡的時候,寢室裡的人幾乎已經全部起床了——距離表定應該要起床的時間還早了將近二十分鐘,所有的同梯弟兄都不想成為最晚的那一個。
在隔壁床小強的幫忙和合作之下,我試著摺好了那張又厚又重的白棉被,這時候分隊長也來了。他隨意叫了幾個人過去,教了他們把蚊帳摺成長方體的方法,並且要他們間接把摺法教給其他的同梯。
起床刷牙洗臉、整理好內務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集合。就像昨天一樣,重複著整隊的口令和動作、重複著各班班頭清點人數的口令、重複著從連橫隊隊形轉成行進隊形的程序……特別是在飯後排隊洗餐盤的時候,我漸漸開始感覺到自己像是作業員。
「誰在那邊給我祟動?洞三八!幹什麼東西你!」連上很快地就有人起飛了。在如此陌生的環境裡,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把眼神撇過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在例外。從起床後第一次集合的那刻起,我不間斷地保持專注,深怕隨時會有人喊了一聲「洞兩拐」,這種情況下要是我沒有立即反應,也許下一個起飛的就是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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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時間洞勾么洞,所有人下課休息十分鐘。於洞勾兩洞時連集合場集合完畢,稍息之後下課——稍息!」
連上的弟兄在下課之後通常會分成三種:一種是去撒尿拉屎的,一種是去買飲料來喝的,剩下一種則是和值星官借打火機點菸來抽的。
「來,感受一下,自由的味道。」我邊笑著碎唸,邊從自動販賣機的取物口拿出一罐鋁箔包的生活泡沫綠茶。
研登啜了一口剛才買的奶茶,露出一臉苦笑:「一想到我們接下來的生活都這麼無聊,我就快笑不出來啦,兄弟。」
就這麼巧,研登在隊伍裡幾乎和二班的我相鄰。這種安心感,就好像以前小學面臨分班的時候發現和自己的好朋友被分到同一個新班級裡——雖然我們同樣都是菜鳥,但至少還能在這個群體裡感到一絲熟悉。
這是軍旅生活的第二天,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填資料、基本動作訓練,當然還有跟以前體育課的熱身運動性質差不多的國軍操。老實說,除了從小到大第一次神經繃得這麼緊之外,到現在還無法從這些行程裡感受到「我正在當兵」這件事實。
好蠢啊!所有的事情都要統一進行,效率有夠低的。要是先吃飽飯的人可以自己先回去洗碗盤的話,我們也就不必這麼浪費時間排隊餵蚊子。難道未來我們每天的早餐、午餐、晚餐時間都得這樣嗎?
晚上總算趁著大家排隊洗澡的時間,去廁所拉了將近三天沒拉的屎,我果然也成為了一進軍營就容易便秘的人。這兩天以來,從早到晚都能聽見分隊長不定時來關心我們這堆新兵到底有沒有確實棒賽,深怕我們這些兵身體出問題了,最後延燒到這些幹部自己身上來。
也是。這種打從睜開雙眼起就受到控制的生活,誰還拉得出屎來?現在的我們僅有的「自由」,就是下課十分鐘能夠和同梯聊天,以及吃飯、洗澡、睡覺這樣的時間能夠胡思亂想。
經過簡單的睡前打掃之後,總算又到了就寢時間。窗戶吹進來的涼風伴隨著冬天的味道,拖著一副痠痛的身軀躲進寒夜裡的被窩,就像來到天堂一樣,這是整天瞎忙下來唯一能夠真正放鬆的一刻。
「外面的世界怎麼了?好想知道。」我內心如此想。準時響起的晚安曲再度傳遍營區,像有什麼魔力一樣把本來充滿幹譙聲的高壓環境變成靜謐香甜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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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