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在聽到夏佐說的事後,原本想直接趕去聖殿,因為他認為金鈴不會有危險,即使真的遇到危險,她大概也有辦法自己解決。
可夏佐不一樣。夏佐說,無論如何都要確保金鈴安全,剩下的等找到金鈴之後再說。
「……拜託了。」夏佐像是強忍著不適,說完了這句話就昏過去了。
唐恩的心跳在看見夏佐突然暈倒時彷彿停了一瞬,他竟開始耳鳴,嗡聲巨響覆蓋了旁邊吵雜的人群,霎那腦海浮現上次夏佐死在他面前的時候——是奧薇瑟雅先確認夏佐呼吸脈搏都還平順,而且說能幫忙照顧夏佐,唐恩才回過神,可他卻沒辦法停下剛才心悸的感覺。
唐恩情感上想先確保夏佐安全、可他心底卻浮現那日他對自己發的誓——
要成為夏佐的劍。
他又因此猶豫不決,是奧薇瑟雅一如往昔推著他前進——
「去吧,我會幫你照顧他。」
從以前到現在,奧薇瑟雅說的話都像是定心針。唐恩強忍了剛才的無助,至少夏佐身邊還有奧薇瑟雅、至少夏佐還有心跳呼吸——
唐恩早已起身趕往玫瑰花園。他只是簡單的運用魔力前行趕路,一路上他的呼吸卻比平常來得紊亂,心臟也莫名絞痛。
他擔心夏佐會像上次一樣。
可他也沒辦法帶著昏迷的夏佐去找金鈴,他突然慶幸至少身邊還有奧薇瑟雅——唐恩想到這裡便突然理解了,金鈴之於夏佐,或許就像奧薇瑟雅之於他,倘若換成奧薇瑟雅消失,他肯定會不顧一切去找她。
夜時的風撫過他眉間,卻始終無法舒展皺著的眉頭。他踩在屋簷上奔跑,現在已經能看見玫瑰花園中心的人魚海神尼約德雕像。
雕像四周聚集了一群奇怪的人,一半被黃金封住行動,另一半則是圍繞在空無一人的廣場上,正當唐恩困惑的時候,眼前就像日光閃爍一瞬,再眨眼的瞬間便發現金鈴就在光芒褪去的地方、在那被劍圍繞的空地!
自根源而來的念想凝滯於瞬,他從白色屋簷躍起騰空,在六把指著金鈴的劍行動前,以金鈴為中心瞬間出現巨大六角雪花形冰花,將人與劍全都短暫凍結。
六角雪花正中央是空心,金鈴就在那邊——唐恩直接踩在其中一人的劍上將金鈴攔腰抱走,隨即又踩了某人的肩膀使力凌空而過。他沒把握能在短時間內贏那麼多人,加上他的目的就只是確保金鈴安全,沒有必要在那和其他人戰鬥。
可他感覺到自己手上似乎碰到什麼液體,仔細一看才發現金鈴全身上下都是血,可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只見金鈴右手直接繞過他脖頸攀在他肩上,另一手則是跩著他的領口,強制將他前進的方向從皇宮轉到郊外。
「先去聖殿。」她說。
「但妳……」
「我沒事。夏佐在哪?」
金鈴聽唐恩說明情況後,難得頓了一下,「……他有生命危險嗎?」
唐恩搖頭,「我朋友在照顧他。」
「你信任你朋友?」
「信任。」唐恩幾乎不假思索。
金鈴聽到這裡,先是深呼一口氣,隨即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好,那就不要猶豫,用最快的速度去聖殿。」
此刻,唐恩突然感覺到脖上和手臂都已經微濕,大概是金鈴身上的血。他低頭,見金鈴也沒擺出什麼痛苦神色,依舊看著前方,所以他也無暇多問——金鈴現在大概也不想回應這種答案明顯的問題。
唐恩又踏過一個屋簷,前陣子連續特訓很有幫助,他好不容易調整完呼吸,雖然心臟依舊抽痛,但他可以感受到魔力正在體內規律的流動,精神也沒有像在中庭施展魔力時痛苦。
他們剛才越過鐘塔,前方一百公尺遠的白色矮建築就是聖殿。因為聖殿施了法陣無法從外強行進入,當他們兩人站在聖殿的白玉大門前時,聖殿兩側的守衛看見有人出現,已經將手都移動至佩劍上。
金鈴扯了唐恩了領口,示意他將她放下來。她早在剛才的戰鬥時都將身上的累贅飾品都丟了,所以她直接將唐恩胸前的綠城家徽和英靈騎士徽章拿下,直接出示給守衛,「開門。」
看門的兩名守衛看見渾身浴血的人先是訝異,但也確實有認出眼前的人是綠城公主。他們原先摸著腰間配劍的手收回,先是行禮,其中一個聖殿守衛便說:「公主殿下,恐怕不行。」
「公主殿下,您應該很清楚原因。華納海姆或敝國國法規定,未經教皇猊下、樞機猊下或皇室允許,其餘人等不得進入聖殿。」聖殿守衛隨即解釋,「公主殿下未攜帶維克城的皇室信物,無法替公主殿下開門。」
「好。」金鈴指著大門,懶得多解釋,「那我自己開。」
「……」聖殿守衛愣住,他們沒想到公主會這麼回應,可他們到底也必須遵守國法,儘管不是那麼樂意,可他們的手都已經移到配劍上。
唐恩也同步注意前方聖殿守衛的動作,只要他們一有任何攻擊金鈴的跡象,他也會毫不猶豫出手。當金鈴正要走向聖殿大門的的時候,他們明顯察覺身後出現了一群人正往聖殿趕來——是二皇子萊茵,也是當時叫金鈴去玫瑰花園的人。
金鈴睨了萊茵一眼,隨即看向守衛:「皇子來了,可以開了吧?」
「未經皇后陛下允許,不得進入聖殿。」萊茵抬手,他身後的三十多名配劍騎兵與魔法師全都整齊地進入備戰狀態,「公主,妳應該知道聖殿對一個國家來說有多重要吧?」
唐恩不禁皺眉,正想說他們是代表英靈騎士來的,理當有特權進入聖殿,可金鈴難得退了一步,她正抬頭看著唐恩。
此刻,唐恩突然感覺領口的領帶有股被向下拉扯的細微力量——注意到是金鈴後,他也沒掙扎,就順著彎腰聽金鈴說:「媽的,廢話一堆。」
唐恩難得冒了冷汗,雖然金鈴只是在抱怨,可萊茵因為沒聽清楚她說的話,又喊道,「公主,妳說什麼?」
金鈴連正眼都懶得看萊茵,明亮的紫色眼眸始終看著唐恩。她有些蒼白的雙唇微張,快速說了一個簡陋的計畫。當她說完,也鬆了抓著唐恩領帶的手。
唐恩終於能站正。他聽完卻不禁擔心金鈴的身體狀況,「妳可以嗎?」
金鈴沒再答話,也沒再回答萊茵的問題,就只是注視著天空。飄雪的星夜格外寒冷,大概是因為失血多,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唐恩見狀愣了半秒,隨即將他的披風披到金鈴身上。金鈴沒道謝,就只是拉緊了披風。
與此同時,萊茵又開口質問。在萊茵看不見的角度、唐恩能清楚看見的位置,金鈴就只是翻了個白眼,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此刻三方各自距離五十公尺,萊茵的單方質問並沒有持續太久,天空突然閃了聲雷鳴,瞬間強風伴隨烈雪襲來,也是在那刻,金鈴與唐恩對視一眼——計畫開始。
——只要皇后死去,就會引起天災。
現在皇后的情況岌岌可危,只要天空一出現異狀、只要他們感到任何不對勁、只要他們對視一眼、只要他們彼此認同現在就是正確時機,就立刻開始執行計畫。
唐恩沒辦法像金鈴擁有爆發般的魔力,可他還是能短暫替金鈴拖延時間,他先往萊茵的方向前進一步——以唐恩為中心,空氣中的雪花眨眼間成了大片無數交織的網,將所有人都困在網內。
剛才唐恩趁空檔自地面開始製造薄冰,與此同時,千百冰面霎那自平地立起縱橫交錯,聖殿外徹底成了一座冰色迷宮,也替金鈴隔開了萊茵。
而金鈴則是傾刻來到聖殿前,正當聖殿守衛打算反擊時,她又一次用盡了剛才好不容易恢復的些許魔力——
碰!
聖殿守衛被突然形成的大量黃金重擊推開,也同時失去視力——他們眼睛竟被厚冰蒙住。他們幾乎瞬間破壞掉那礙人的冰層,卻同時聽見身後的白玉門被炸碎的聲音,身體受風壓與重擊慣性往前,當他們好不容易穩住腳步轉身的時候,卻看見白玉門已經被黃金封上,公主不見蹤影。
金鈴就在那白玉門後,她親手封死入口。
金鈴強忍反胃,又一次用盡魔力讓她有一種瀕死的錯覺,全身血液都像在倒流,身體末梢開始發麻,指尖開始不停顫抖。因為冷的緣故,她拉緊了還殘留唐恩體溫的披風,卻毫無效果。
她拖著步伐前行到聖殿底部的祈禱室。祈禱室最內側的牆面畫著創世十二主神,戰神奧丁前方有一個空聖臺,正發出難以言喻的純白聖光。
祈禱室左右有禱告用的白色長椅各十二排。她扶著長椅的椅背前進,每一步都留下明顯痕跡,潔白的磁磚與乾淨的椅背全都是她的血跡。
十二、十一、十。
金鈴想全力奔跑到聖臺前,可她最快的速度也只能緩行,四肢都像不是自己的,她只能靠意志前進,倘若此刻停下來,她大概就動不了了。
七、六、五。
她捂嘴咳了一掌血,此刻外頭的風聲、兵器相接聲、冰層碎裂的聲音、破壞她堵住大門的聲音,全都明顯到讓她頭痛欲裂。這大概是連續魔力倒空的反噬。
此刻她距離聖臺只有十步之遙。
但也是在這時候,她看見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聖臺褪去純白聖光,透明碎片狀的聖物浮在空中,周遭環繞一圈虹光。聖物後方突然憑空出現深藍法陣與人影——有人使用傳送卷軸瞬移過來。深藍光芒淡下的瞬間,一個男人也自傳送陣走出。
同時,金鈴又聽見爆炸聲。燦爛的煙花再次綻放於空。
男人眉目帶笑,當著金鈴的面、僅僅十步之遙的距離,他輕而易舉拿走聖物,聖物的光在被碰觸的瞬間黯淡。男人手上早就備好另一張傳送卷軸,他沒有遲疑,立刻撕開卷軸,法陣憑空出現——
男人與聖物剎那消失在祈禱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