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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變得一片漆黑。
在黑暗之中──
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嘲笑他的失誤。
有無數雙嘴巴對著他，責怪他的無能。
飛慶發出無聲的吶喊，全身顫抖不已，痛苦地蜷縮在地。
「喂。」
飛慶感覺肩膀被人劇烈搖晃。
「……起來……再不起來，我踢你喔──」
復義舉起腳，作勢踹向飛慶。
飛慶猛然睜開雙眼，他發現自己蹲在地上，從臉上流下來的水珠，分不清楚是汗水還是淚水。
他抬起頭，對著復義說道:
「對不起。」
「蛤?你幹嘛跟我道歉……」復義疑惑的皺起眉頭，同時把腳收回。「不對，你趕快起來啦。」
「真的很抱歉……」
「唉──」
復義強行將飛慶從罰球點上移開，帶至場邊，讓三班的下一個選手踢球。
飛慶呆愣地看著復義，突然間，三班的選手們發出哀號。
他轉頭一看，足球擊中球門的邊框，彈到球場外頭。
「好耶。」班長走到復義旁邊。「接下來就靠你了。復義。」
「知道啦。」復義無奈的說，同時轉動著腳踝。「話說你們實力都比我好，幹嘛派我上場。」
「傻人有傻福啊。」班長直言不諱的說，絲毫沒有顧慮到復義的心情。
「唔……我上就是了，我就踢進去給你們看。」
復義一邊嚷嚷著，一邊進入自己的世界。他戰戰兢兢的來到罰球點前方。
「我可以的。」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踢球的前置動作。
姿勢一百分，但踢到的位置不對，球在空中飛了極小段的距離，便落在地上，慢慢滾向球門。
「啊啊啊──」復義跪在地上，抱頭大喊。
二班的隊伍傳出哀號，三班則是發出熱烈的歡呼。
過了一會，情況卻有所改變，出乎眾人預料。
二班的選手們發狂的大喊，上場包圍著復義。
復義睜大雙眼，他指著球門裡的足球，興奮的又叫又跳。
球場一下子變得嘈雜，一班歡喜一班憂，呈現強烈的對比。
雙方隊伍在情緒冷卻下來後，重新集合在場中央。
裁判吹著哨子，大聲宣布，由二班進入冠亞賽。
飛慶用毛巾擦乾身上的汗。他拿起自己的水壺，發現裡頭沒剩半點水。
「吶。」
復義將未拆封的瓶裝水塞到飛慶手中。
「謝謝。」
「你啊，」復義拍了一下飛慶的背。「冷靜下來了嗎。」
「嗯。」
「那就好。你真的嚇到我們了，突然蹲在那邊，還以為你受傷了。」
飛慶陷入沉默，將瓶裝水打開。他一點一點地啜飲著，腦袋裡重播著自己在球場上的失態。
「飛慶?」
「抱歉。比賽時我沒有守好，踢定點還踢歪了……」
「好了啦，你不要再道歉了。與其在意那個，還不如擔心等一下的比賽。」
飛慶嘆了一口氣，愧疚感讓他提不起勁。
他失敗了。他讓大家失望了。
就算被大家討厭，也是無可奈何的。
飛慶消沉的樣子，讓復義十分煩躁。他迅速抬起腳，二話不說朝飛慶踹了下去。
飛慶毫無防備地接下這記攻擊，往後退了幾步，礦泉水溢出瓶口，灑落在地上。
「你給我振作一點。」
飛慶抬起頭來，畏怯的看了復義一眼，同時用餘光注意著周遭的同學。
「聽著，無論結果如何，我們幾個，甚至是班上的同學都不會怪你的。」
復義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緩和下來，他將手放在飛慶的肩膀上。
「給你這麼多壓力，真的很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們太依賴你，才害你扛下所有的責任。」
「復義……」
「儘管如此，雖然自私，我們還是要拜託你。因為你才能走到這裡，我們相信在你的帶領下一定能拿下冠軍，所以──請你帶著我們繼續前進。」
「你們……」
飛慶低下頭，強忍著想哭的衝動，用力抿起嘴唇。
「飛慶。」虹玉提著購物袋，一邊大喊，一邊從球場的另一端奔馳過來。
「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嗎?我看你在球場上的狀況不太好……」
虹玉一個勁的說得沒完，飛慶愣了一會，等到空檔才開口回應。
「我沒事。謝謝你，虹玉，讓你擔心了。」
虹玉鬆了一口氣，但她還是無法放心。她趕緊將袋子裡的麵包、運動飲料跟營養品，一一展示出來，並督促飛慶，要他趕快補充體力。
在虹玉的監視下，飛慶乖乖打開運動飲料，無奈的補充著電解質。
「欸，虹玉，有買我的份嗎。」
復義滿心期待地睜大眼睛，卻換來對方的沉默跟忽視。
「齁，什麼嘛……算了，每次都這樣。」復義癟癟嘴，含淚走到一旁。
虹玉無奈的嘆了口氣，她隨手拆了一個麵包，不顧復義的意願，粗魯地塞進他的嘴巴裡。
復義發出模糊的叫聲，驚慌失措地揮舞雙手。
「心懷感激的吃吧。真是。」
「唔……」復義看到虹玉拿出運動飲料，臉色瞬地變得蒼白。
「唔，唔唔──」
飛慶看著兩人的互動，忍不住笑出聲。
他揚起微笑，壓在胸口的那股重擔似乎消失了一點，心情不知不覺變得輕鬆。
飛慶看向球場，四強賽已經來到尾聲。
等場上的比賽結束後，就要迎來各年級的冠亞賽。
飛慶注意到白芙坐在場邊的休息區。
對方臉上沒有帶著笑容，兩人對上視線時，白芙主動避開了目光。
飛慶疑惑地注視著白芙，突然間，有個黑點快速掠過自己的頭頂。
「──小心。」
球場上傳來呼喊聲。
「白芙。」飛慶著急的大喊。
當他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跑到白芙面前，用背擋下那一球。
「你……」白芙訝異地睜大雙眼。
「呼──白芙，你沒受傷吧。」
白芙搖搖頭，登時說不出半句話。她沒辦法理解眼前這個男人。
「太好了。」飛慶發自真心的露出微笑。
身後傳來復義等人的呼喊聲，飛慶簡單跟白芙道別後，轉身向大家走去。
他邁開步伐，一邊應付虹玉的過度慰問，一邊回到場邊的空地。
歇息一會後，他召集班上其他選手，聚在一塊討論冠亞賽要使用的戰術。
飛慶分析完敵方的優勢跟劣勢，給大家分配適當的位置。
過程中，每個人全神貫注地聽著，絲毫不敢懈怠。
終於來到上場的前一刻，飛慶卻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從剛剛開始，他的腳踝不斷傳來刺痛感。
但他選擇忽略，意志堅決地走上球場，跟其他人並肩面對今天的最後一場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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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的同學們跑到球場邊，圍繞著飛慶他們。
「抱歉。我們輸了。」飛慶低頭向大家道歉。
其他選手也站在原地，懊惱的望著球場。
整體氣氛十分低迷，同學們見狀紛紛為他們加油打氣。
班際球賽的結果，二班最後以一分之差，拿下了第二名的成績。
回到教室後，復義不甘心的用手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可惡。要是早一點過去防守，就不會……」
虹玉巴了一下復義的頭。
「黃復義，比賽都結束了，說這種話也沒用啦，幹嘛讓自己心情不好。」
「可是……唔，很痛欸，你打小力一點啦。」
虹玉見狀，再次將手舉高。
復義趕緊用手護著頭。
「沒有可是，你們已經很努力了。」虹玉在復義頭上拍了一下，難得露出微笑。「第二名也不錯啊，還有……你剛剛在球場上真的蠻帥的。」
復義睜大雙眼，不敢置信的瞪著虹玉。
「幹嘛。你這什麼表情。」
「嗚……」復義開始啜泣，用顫抖的聲音說著:「虹玉，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我才不要。」虹玉雙手插腰，好氣又好笑的搖著頭。
「拜託啦。」
「走開。」虹玉狠狠給復義一個暴栗後，四處在班上張望。
「奇怪，飛慶怎麼不見了?」
「應該是去廁所吧。」班長用手比出方向。「我剛剛看他往那邊走。」
「……唉，飛慶一定很難過。」虹玉小聲說著。「希望他不要太自責才好。」
復義用手揉著頭上的腫包。聽了虹玉的話，他也擔心地看向門口。
鐘聲響起，復義收回視線，回到座位開始收拾個人物品。
他在書包裡找到一張寫了電話號碼的便條紙。
「啊……」
那是前天在可麗餅店時，那些女學生在飛慶離開之後，要復義轉交給飛慶的物品。
復義拿著那張紙，朝方才班長所指的方向前進。
他走進廁所，裡頭空無一人；他檢查了每個隔間，確認飛慶真的不在這裡。
復義疑惑地回到走廊上，四處張望。
此時，白芙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頭。
「啊，白芙。」復義小跑步到白芙身邊。「你有看到飛慶嗎。」
「他的腳受傷了，人在保健室。」
「怎麼會?剛剛嗎?」
白芙沒有回答，逕自朝教室的方向前進。她的臉上沒有帶著笑容，反而是露出少見的煩躁。
復義納悶地望著白芙，同時邁開步伐。
復義打開保健室的門，站在門邊，半個身子探進保健室裡。
「同學，怎麼了嗎。」
保健室阿姨親切的詢問，復義說出他來這裡的理由。
「復義?」
聽到飛慶的聲音，復義轉過身，發現對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後。
飛慶疑惑的看著復義。
「你怎麼在這裡?」
「我才想問你勒。」
「噢，我去上廁所。」
「……」復義無語地看著他。「你的腳還好吧，很嚴重嗎。」
「被發現啦?哈哈哈。沒事，阿姨說休息幾天就好了。」飛慶摸著後腦杓，發出爽朗的笑聲。「不過我剛剛是真的去尿尿喔。」
他們同時往保健室旁邊的廁所瞄了一眼。
「說起來，」飛慶故意裝出難受的樣子，摸著自己的腳踝。
「都是你啦。誰叫你剛剛踢得那麼大力。」
「欸，不要亂講話……呃，反正比賽也結束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飛慶發出哀號，沒有打算停止，最後甚至倒在地上。
復義無視他的舉動，從口袋裡掏出紙條。
「吶，這給你。」
「這是……」飛慶尷尬的爬起身，順手接過紙條。
他盯著上頭的電話號碼。
「誰給的啊。」
「你同學啊。你還記得吧，可麗餅店遇到的。他們要我拿給你，請你務必聯絡他們。」
飛慶瞥了一眼紙條，他的眼神不禁閃爍了一下。
隨後，便將它折起來塞進口袋。
「飛慶，我覺得他們幾個怪怪的。你自己注意一點。」
「唉呀，沒事。太受歡迎也是個問題，真拿他們沒辦法。」
「蛤?」
飛慶無奈的聳聳肩，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我看你的腦袋也受傷了，去檢查一下吧。」
復義用拇指比著後方，標示出保健室的方位，旋即邁開步伐，丟下飛慶一人。
飛慶見狀，急忙跟在復義身後。
「黃復義，開玩笑而已，你很不捧場耶……唉呦，等我啦，走太快我腳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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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十分昏暗。
飛慶將書包放在床上，他從口袋裡拿出紙條，將其攤開平放在書桌上。
他開啟檯燈，淡淡的光芒映照在他的瞳孔上。
飛慶拿出手機，將紙條上的電話號碼輸入到手機裡。
他按下通話鍵，耐心的等候對方接聽。
「──喂。」
飛慶將手機放到耳邊。
「你好，我是趙飛慶，我從朋友那裡拿到這支號碼……嗯，對，是我……嗯，你們先冷靜一下，關於你們說的那件事，我想了很久……」
班際球賽結束後不久，飛慶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一拐一拐地朝保健室前進。
他原本以為腳踝只是小傷，但比賽結束後，才發現疼痛變得更明顯，腳踝也有浮腫。
當他在保健室接受治療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是白芙啊。』
『……什麼時候受傷的。』
飛慶露出苦笑，沒有多做回應。
白芙的目光停留在飛慶腳上纏著的繃帶。
過了一會，她撇開視線，深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
『啊啊，你不用跟我道歉啦，又不是你造成的。』
『我不懂。你幹嘛幫我擋球，照理來說，你不是應該很討厭我嗎。』
『這……你問我為什麼……』
飛慶用口水潤潤喉嚨。
沉默了半晌後，他拋開猶豫，誠懇地望著白芙，兩眼正視對方。
飛慶露出溫柔的笑容，輕聲說道:
『因為我喜歡你。就算你對我說了那些話，我也還是喜歡，所以我一點都不後悔，剛剛保護了你。』
白芙發出幾聲冷笑。
『趙飛慶，真的喜歡我，剛剛輸給三班不就好了。虧我很期待的說。』
『抱歉，但我做不到。』飛慶果斷的給予回覆。『這樣是不對的。一想到我因為這件事影響到自己的表現，就覺得很對不起復義他們，還好那時候沒有在四強止步。』
『唉……』白芙厭惡的退了一步。『算了，跟你真的合不來。』
她焦躁的抓了抓頭髮，避開飛慶的視線。
『你休息吧，我要回去了。』
當她轉身時，飛慶拉住了她的手臂。
『白芙。』飛慶堅決的說。『相信我。我一定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你喜歡上我。』
白芙甩開飛慶的手。
她抓著門把，瞬間停下腳步。
白芙像是想起什麼事情，輕輕挑了一下眉頭。
『趙飛慶。那些人去找過你了吧。』
飛慶一臉疑惑的盯著白芙的背影。
『誰?』
白芙轉過頭，冷靜的說:
『他們都跟我說了。你要幫就幫，我無所謂，反正我對你也沒有在客氣的。 』
『啊……你說的那件事，我剛好想跟你談談──』
『你自己看著辦吧。不過，如果你真的幫了他們，事情應該會變得很有趣吧。』
白芙忍不住笑出聲，旋即打開門離開了保健室。
「──喂?」電話另一頭傳來聲音。
飛慶頓了一下，打破沉默繼續說道。
「抱歉，關於那件事，我願意幫忙，但希望你們答應我幾個條件。」
一番交涉後，通話順利結束，飛慶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對方的狀況刻不容緩，在無法冷靜思考的狀態下，不太可能拒絕飛慶開出的條件。
飛慶的要求很簡單。
其一，是將白芙做過的事情，全都告訴他，細節愈多愈好。
其二，則是讓他獨自處理，避免他們日後受到更大的波及。
條件聽起來合理，對方也沒多想，很快地便達成共識，讓飛慶順利地拿下主導權。
他用手擋著嘴巴，發出悶笑。
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飛慶已經不再迷惘。
他察覺到，自幼以來的生存方式已經根深柢固，深深影響他的思考。
他害怕別人對他失望，害怕再次被疏離。
雖然身邊有一群朋友們不離不棄，但為了日後著想，必須想辦法避免他人的離去再讓自己變得一蹶不振。
仔細衡量後，首先要處理的對象就是白芙。
他深刻的意識到，自己對白芙的感情如此強烈。
飛慶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要讓白芙喜歡上自己，把對方永遠留在身邊。
不過，現階段的他是做不到的。
他下意識看向自己受傷的腳踝。
只要能得到白芙的注意，用什麼手段都行。
為了能在對方心中留下位置，飛慶決定做出改變。
他答應那些女學生，會協助公開白芙的真面目，但在電話裡沒有說明什麼時候會開始處理。
經過談判後，他已經掌握到白芙的把柄，更準確地來說，他可以用這些資訊來影響白芙日後的生活。
飛慶關掉檯燈，他的眼神變得混沌，眼中的光彩漸漸消散。
「白芙知道這件事後，會有什麼反應呢……」
他手指撫過手機螢幕，腦中浮現女孩甜美的面孔。
「真期待……這樣的話──」
飛慶勾起嘴角，露出瘋狂的笑容。
「她就不得不再接近我了呢。」
─ #END ─
